第51節
“你——!”慕容憐桃花眼瞇起,咬牙切齒道,“姓墨的,咱們走著瞧!你要窩藏這個孽畜,有你后悔的時候!” 后不后悔不好說,但是麻煩卻是真的。 墨熄從出宮門起就在思考該如何安置顧?!屗媸嫣固惯^日子那是絕無可能的,但像慕容憐那樣把他丟出去伺候人,那也不在考量范疇內——所以直到回了府,墨熄仍然沒想出一個合適的解決之法。 書齋內,墨熄閉目養神,恰逢手下進來換燈燭,他便把人喚住。 “李微,你先別走,我有件事想問問你?!?/br> 李微雖然話癆婆媽屁事多,但卻有一副鐵打的忠心,膽子大的出奇,而且總能出些新奇主意,做事也很仔細。 而且某些時候,比如此刻,他還是墨熄的狗頭軍師。 “主上?!惫奉^軍師把燈罩擱回原位,行了個禮,“主上請問,洗耳恭聽?!?/br> 墨熄沉吟道:“你說……一個人若是假裝亂了神識,會在怎樣的情形下最易露陷?” 李微:“……” 您直接說您還是賊心不死,想看看顧茫是不是裝的不就好了,這問的還不夠明顯么? 但誰都清楚墨熄心高氣傲,要是戳破他內心的小九九,這位年輕的將帥不知會氣得幾天不說話。 李微只得裝作什么也沒聽懂,說道:“若是存心裝的,一定時時刻刻都在提防?!?/br> “嗯?!?/br> “這種人,特意設局是試不出來的,那就和謹慎至極的野獸一樣,嗅一步走一步,幾乎不可能會掉入陷阱?!?/br> 墨熄點點頭:“接著說?!?/br> 李微獻計道:“那既然他時時刻刻都在防,主上不如順其自然,也時時刻刻都試探他呀?!?/br> “……什么意思?” “多讓他做點事情?!崩钗⑿睦锏耐祽行∷惚P打得噼啪作響,“洗衣做飯擦地劈柴,睡覺進餐沐浴習武——總而言之一句話,給他找事情做。他做越多的事情,暴露給主上的細節就越多,如果是裝的,就越容易露餡兒,就好像設下一個陷阱,野獸來得及避閃,但處處都是陷阱,他總有一時疏忽會掉進去?!?/br> 墨熄沉默地看著他。 幾許死寂,李微開始有些心虛:該不會是自己懶得干活兒想栽培個得力助手,被羲和君發覺了吧…… 可就在這時,墨熄卻把臉轉了開去,背對著他立在窗邊:“可以,那就這樣,不過這人我瞧著就煩,你去安排?!?/br> 這要換成蠢一點的,肯定就應了,說“好嘞羲和君屬下這就去安排?!?,但是狗頭軍師李微顯然不蠢。 他裝懵裝到底,茫然道:“???羲和君是說誰?把誰安排下去?” 墨熄回過神來,干咳了一聲才道:“哦,忘了跟你說?!?/br> 李微虛心求教狀。 墨熄道:“是顧茫。人我已經帶回來了,點了昏迷xue,這會兒還在……我房里里睡著,沒管他。你看著給他找個地方住,再找點事做吧?!?/br> 李微心中先是一驚,心道,主上的臥房居然還有第二個人可以睡?他不是潔癖很嚴重嗎?但腦筋一轉,很快又想通了。 主上曾和顧茫行軍打仗,那時候兩人也都不是什么名士,想來住的也不好,大概曾在一個帳篷里湊合過,那現在顧茫再睡一睡主上的床,好像也沒什么不妥。 想通這節后,李微便松了口氣,暗自翻著白眼,腹誹道:您和望舒君吵翻,把神壇猛獸領回窩里的事情,還沒進門大家就都知道了,您還在這里裝什么隨意。 臉上卻故作驚恐:“啊,是、是那個顧、顧,顧……” 墨熄不耐煩道:“對,顧茫。你什么時候結巴的?” “對對對!顧茫!”李微簡直是戲骨精投胎,“天啊,居然是他!重華上下誰不知道他能打?這恐怕是要了屬下的命??!” “……”墨熄道,“我已經在他身上落了嘯叫咒印,如果他有靈力波動,我會立刻知道,你不必擔心,去吧?!?/br> 李微幾番確認,百般謝過,直把墨熄磨得眉心冒火指捏成拳了,這才狗腿巴巴地說:“是,那屬下這就大膽行事了?!?/br> 墨熄已經一點耐心都沒了,揮揮手趕人:“快滾?!?/br> 李微立刻顛顛地溜了,著手去安排顧茫即將在羲和府度過的生活。 第43章 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 李微給顧茫頭幾天的安排是——沒安排。 墨熄對此很不滿意, 黑著臉道:“我領他回府是做什么的?不是讓他來我羲和府歇息的, 你給他事情做, 就今天?!?/br> 李微忙道:“今天不行?!?/br> “怎么不行?你收他賄賂了?” “哪能啊?!崩钗⒌? “再說顧茫他也不知道賄賂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不是?!?/br> 看著羲和君那張高冷清俊的臉板的和凍了一整個冬天的冰磚似的, 李微無奈解釋道:“主上, 顧茫雖然在落梅別苑學了些規矩, 但骨子里畢竟還是獸性居多,之前他和你打架落了下風,對你原本就心懷警惕, 如今換了個新住處,惴惴不安是肯定的?!?/br> “你說的那是人還是貓?” 墨熄明明是在生氣, 李微卻順桿子去諂媚,他一拍手道:“哎,主上英明, 一下就說對了!您這會兒啊, 還就得把他當一只貓來看?!?/br> “……”還有比李微更會見縫拍馬屁的人么? 但被捧著胡吹卻又讓墨熄沒什么理由繼續罵他,墨熄只得瞪著他, 由著他說。 李微道:“主上您想啊,貓, 抱回來尚且怕生, 得養熟了才會愿意出來溜達溜達,抓抓老鼠什么的。顧茫如今也是一樣呀, 您看他初來乍到, 一個人都不認識, 早就躲哪兒去了都不知道,我昨天找了他一個時辰,你猜他把自己藏哪兒?” 墨熄冷淡道:“我沒興致知道他把自己藏在哪兒?!?/br> “哦,那總之就是我終于把他找到了,可還沒等我開口,他就刺溜一下又跑遠了?!?/br> 墨熄靜了一會兒,板著臉問:“他把自己藏在哪兒?” “……” 周圍侍立的仆人都要聽不下去了,他們開始由衷地佩服李微居然只是眼角抽了抽,然后依然淡定地說:“糧倉的大米缸里?!?/br> 頓了片刻,補上一句:“他躲進去之后,還自己蓋上了木蓋?!?/br> 墨熄以手加額,似乎有些頭疼。 李微說道:“所以啊,主上,就算屬下想跟他說幾句話,想給他安排安排些事兒做,那也找不到人呀。就算找到了人,他也一見屬下就逃呀?!?/br> 墨熄:“……”話是這么說沒錯,但就是很不爽是怎么回事。 “屬下覺得,這幾天先別管他好了,也別嚇著他,等他自己出現在院子里曬太陽了,我就去給他活兒干?!?/br> 墨熄想了想,也成吧,也只能這樣了。 于是不太高興地說:“給他最重的活?!?/br> “一定的,一定的?!?/br> 墨熄覺得,李微這個人狗腿是狗腿了一點,但他說的話往往都有那么一些道理——如今顧茫身上的獸性是太明顯了,各種舉止都類似于一只剛被帶到羲和府的動物。 他這幾天刻意留心了一下,果然如李微所言,顧茫白日里都會尋覓一個陰暗幽閉的角落躲起來,露一雙暗黑里閃著光的眼睛警惕地盯著每一個路過的人。 墨熄發覺顧茫最青睞的藏身處有兩個,一個就是糧倉的米缸。他有一次沒忍住,沉著臉“咯啦”挪開了米缸木蓋的一角,果然看到里頭兩點幽光瞪視著他。墨熄和那兩點幽光互相瞪了一會兒,相顧無言甚為尷尬,于是又“咯啦”把木蓋重新拉了回去。 可顧茫顯然認為“米缸”已經不是一個周全的窩了,所以墨熄還沒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后再度傳來“咯啦”挪蓋子的聲音,一回頭,看到顧茫以一種自以為悄無聲息地方式從里面爬了出來。 結果還沒落地呢,顧茫就扒著缸邊,扭頭對上了墨熄的目光。 顧茫:“……” 墨熄:“……” 須臾寂靜,顧茫忽然又迅速鉆回了缸里,重新拉上了木蓋。墨熄出于好奇特意折回去試了一下,這回蓋子跟卡住了似的怎么也拉不開了。 看來顧茫是躲在里面擎著木蓋,暗自和外頭的自己較著勁。 墨熄又好氣又好笑,敲了兩下蓋子,問:“怎么,神壇猛獸不做了,要改做米缸猛獸?” 顧茫在里頭不淡定地出聲,裝作自己不在,但護著蓋子的力道卻一點都沒松下來。 墨熄在外頭又說了幾句話,都如石沉大海杳無回復,漸漸地就有些慍怒。最后他一拂衣袖,也懶得和顧茫廢話了,落下一句“簡直有病?!鞭D身就走。 第二天再去糧倉看,顧茫已經拋棄米缸這個藏身點了。 另一個受到顧茫青睞的“窩點”則是酒窖,這是繼米缸之后,他在白天最喜歡躲的地方。不過這次墨熄沒什么興致再去看他了,反正酒窖那么黑,能看的就是一雙幽幽發光的藍眼睛而已,毫無樂趣。 倒是某天深夜的時候,他挑燈讀書,聽到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指尖挑開一點木窗縫隙看出去,瞧見顧茫借著月色出來四處走動,面容寧靜但目光警覺,藍眼珠轉動著,在這個陌生之地左看右看。 接下來一連幾個晚上都是這樣,顧茫有時候會蹲在石凳上對著月亮出神,臉上的神情很淡,眼神也總是很迷蒙。 有時候呢,他又對著湖里的魚發呆,還時不時地伸手迅速撥弄一下,湖面波光破碎,泠泠照著他的背影。 但更多的時候——這讓墨熄很無語——顧茫是出來覓食的。 墨熄不知道顧茫如今的食量究竟有多大,但就從他幾次親眼看見的來說,實在有點夸張。比如今天晚上,顧茫是一炷香前溜進伙房的,一炷香后他終于費力地挪出來了。皎潔的月光下,這個“賊”身形顯得格外龐大。 他沒法不龐大,因為他在自己肩膀左右兩邊各背了一只堆滿蒸饃的竹筐,脖子上繞著幾串臘香腸,嘴里叼著一張蔥rou炊餅——墨熄毫不懷疑他是挑了餅筐里最大的那張,懷里抱著一堆煮好的玉米棒子,甚至胳膊還架著幾根玉米棒子。 “……這是熊啊?!蹦ㄔ跁坷锒⒅翱p喃喃道。 神壇狗熊轉動眼珠,確認四下無人,便竭力以最快的速度往地窖邊挪動,結果挪得太快了,懷里的玉米棒骨碌碌滾掉了幾個。 顧茫一懵,停下腳步,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后蹲下來揀玉米棒。地上的棒子倒是揀來了,可他這一抬手,胳膊下夾著的玉米棒又掉了。 顧茫又懵,他想了想,把手里剛撿到的玉米棒夾回胳膊底下,然后再從容不迫地去揀地上的玉米棒。 地上的撿起來,胳膊下的又掉了……他再夾,再揀,再掉,再夾再揀再掉,再…… “…………” 如果顧茫是裝的,墨熄覺得他不用辛辛苦苦當將軍,可以轉去梨園唱戲。 那邊顧茫站在院子里,已經完全懵頭了,不知所措地愣了好一會兒,再次顫巍巍地伸出手,小心試探著去揀掉在地上的玉米棒。 好!撿起來了! …… 胳膊下的又掉了。 顧茫實在是不明所以,困惑地撓了撓頭。 這一撓不要緊,懷里的玉米棒又骨碌碌地滾出來了好幾個。 墨熄:“……” 大概是實在看不下去這么蠢的畫面,又或者覺得顧茫裝的太天衣無縫,還可能因為他隱隱感到顧?;蛟S是真的傻了根本就沒騙人,總之,一股邪火蹭地從墨熄胸臆間騰起,迫他推開窗戶破口大罵道:“你傻??!你是豬嗎?你不會塞幾個玉米進你背后的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