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余笑也記得她這個好婆婆曾經口口聲聲自己是沒了孩子之后就什么都做不好的怨婦,說自己耽誤了褚年,說自己花著褚年的錢卻不知感恩,甚至有一次她買了點杏鮑菇回來炸著吃,不過花了十六塊錢,都要被她訓斥一個小時。 這些她都記得,她痛恨過,更多地是無奈和忍讓。 因為也沒別的辦法。 現在想想,這個成了她生活中陰影的人,不也一樣嗎?也是一樣地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忍讓哀求。 “那我們說好,從現在開始,這一整個月你沒去sao擾她,我就給你打一次錢,下個月我只會打一半,因為你今天這頓鬧騰?!?/br> 褚年的mama又嘆了一口氣,慢慢地說:“兒子啊,你說,mama到底做了什么孽,嫁了你爸,辛辛苦苦遮掩著過日子,到頭來,還被自己的親兒子拿錢要挾著?” “媽,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知道你自己做的事兒都是不對的,不好的?!庇嘈μ蛄艘幌伦齑?,她的嗓子有點點干澀,“可為什么你就一直要做呢?” “什么叫不對不好?我做什么了????褚年,我跟你說,就你找的那個媳婦兒,你說她能找了警察來抓我,今天又挺著肚子跟個潑婦一樣的跟我鬧,你個當兒子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就一個勁兒的為了她來幫我,你說啊,我這些年吃苦受罪把你養大了,我得了什么好處?就被人這么把臉面往地上踩,我還不能說了是么?” 余笑的口氣比之前重了一分,她的耐心在被消耗:“那從前呢?” “我從前怎么了?我從前挺好的呀,褚年,余笑是不是又跟你說了什么?唉,怎么了,這是催著你讓你來跟你親媽算賬了是不是?這算什么?痛打落水狗?” 話題似乎沒辦法再進行下去了,就在她想要掛掉電話的時候,她聽見褚年的mama似乎輕笑了一聲,然后說: “我要是不把余笑壓服了,就憑人家的家世學歷,能乖乖在家里伺候你,再從她家里拿錢出來?” …… “確實可以做穿刺治療,就是囊腫的位置很不好,要是再胎兒再大一點,會更麻煩,余女士,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先不用忙著要孩子,先把你的激素調整好,再把身體養好一點,將來生孩子也好,結果又早早地懷上了,你丈夫又沒陪你來?!?/br> 褚年確實沒見過這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女大夫,或者說他就算見了也沒什么印象。 余笑的mama在一旁干笑著說:“她老公出差,沒辦法,那個,大夫,這個手術是不是就很簡單???對身體沒什么壞處吧?” “小手術,都不用住院觀察,你們把費用交了,然后拿著單子回來排隊,我下午就能給你做了?!?/br> 都不用住院,可見這個手術確實小了。 褚年覺得自己胸口壓著的大石搬了一半兒下來。 “那、那我這個手術需要打麻藥么?” “麻藥?”女大夫眨了一下眼睛,說,“要是你真不放心麻藥,也可以不打,就是扎一下的事兒,整個治療過程也就十幾分鐘?!?/br> 可以不打? 褚年吞了一下口水,雖然這話是從醫生嘴里出來的,可他還是覺得有點虛,他看向余笑的mama,正想說:“那就打吧?!?/br> 余笑的mama已經開口說: “既然醫生說了可以不打,那就不打了,” 褚年瞪大了眼睛。 “媽?那……” “稍微疼一點,你也就當鍛煉了,以后生孩子遭的罪多著呢,別的不說,等你肚子大了,孩子在里面踢你一腳,你也得疼??!難不成還能打幾個月的麻醉?” “不是,媽,這是手術!” “笑笑?!庇嘈Φ膍ama抓著褚年的手臂,“mama這是為你好,這又不是開刀,醫生也說了可以不用?!?/br> “對了?!本驮凇澳概恕睜巿痰臅r候,醫生又說,“因為這個囊腫的位置比較特殊,走下面的話更穩妥一點,還是你堅持想走腹部?” 腹部? 褚年又想起了余笑肚子上貼滿了紗布的樣子,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笑笑?!焙翢o征兆地,余笑的mama突然掉了眼淚,“我還記得你上次手術,肚子上好幾個口子,你這孩子……” 感覺到手臂被抓緊得仿佛要把骨頭捏斷似的,褚年“呼”地重重出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胸口又被壓了兩塊石頭。 “真的不疼,那、那……”真是頭暈目眩下做出的選擇。 一旦決定了自己不用麻藥,褚年頓時覺得胸部有些漲疼,又想跑廁所,這兩件事兒在褚年的腦子里來回晃著,讓他越發覺得暈了,等著從廁所出來,被要求躺脫下褲子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還在想,幸好這里都是女的,女的看女的,那也沒啥。 冰冷的器具被放進溫暖的甬道,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們這是干嘛?” “別動,你這是干什么?!”正在內置器械的助手醫生一把壓著褚年的腿,又有人固定他的腹部,這時又有兩個護士壓住了他的肩膀。 褚年覺得自己的身體里一陣細小地撕痛。 像是完美的絲綢,被利刃戳開了個小口。 “陰|道有點撕裂,拿點棉球來清血?!?/br> “你別動了啊,怎么一驚一乍的?小心戳壞了,別說孩子,你都得吃虧?!?/br> 被摁住的褚年心里一陣冰冷的木然,他居然被、被人用器械給……可他也不敢掙扎,剛剛那下痛,讓他害怕。 一根管子,又一根管子,什么東西把入口處撐開了,人身體中最隱秘的部分大概就成了個施工現場。 “護士,要是……”褚年的牙齒在打顫,“要是流產之后沒弄干凈,那個詞兒叫啥,是不是也得走這里?” “清宮手術,還是我給你做的呢,沒事兒,跟那次比起來,你這撕裂和流血都少多了?!敝髦吾t生戴著口罩,輕聲說,“那個時候給你做一下彩超檢查卵巢就好了,可惜當時市婦幼的設備確實也不太行?!?/br> 說話間,褚年覺得什么東西扎進了身體的內部,是的“扎”。 確實不疼。 大概開始抽液了。 褚年看著診療室的天花板,覺得自己大概是一具尸體。 當年余笑也是這種感覺嗎? “唔!”激烈的銳痛像是水滴入后蕩漾起的波紋,褚年下意識想要蜷縮身體,四肢包括肩膀卻都被人早有準備地牢牢按住了。 “酒精滅活,一分鐘就好?!?/br> 醫生在數秒。 銳痛中,褚年覺得兩個數字之間比一個世紀都要漫長,他的眼前模糊又清楚又模糊,看見的全是冷冰冰帶著口罩的人,他的耳朵里全是壓在嗓子眼兒里的嘶吼和倒抽冷氣的詭異聲響,還有牙齒碰撞的聲音。 一分鐘后,酒精抽出,接著治療結果確認,然后是各種東西被拿了出來。 然后有人清理“甬道”上的小創口,細微的疼被放大了很多倍,也沒有比剛剛那一分鐘更加痛苦。 確實不怎么疼,不需要麻醉,確實只要十幾分鐘的治療,醫生說的都對。 可褚年覺得自己從□□到精神都遭受了可怕的酷刑,不,應該說是凌虐。 太可怕了,可怕到他借口想上廁所,扶著墻慢慢走進了衛生間,站在隔間里,他掏出了手機。 跟余笑說什么呢? 說疼,說害怕,說……說什么都行!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br> 第65章 她有我保著 “這次的項目會這么快就進行的這么順利,我都沒想到?!?/br> 天池總部, 搞設計搞了幾十年的方教授對他面前的年輕人這么說。 坐在他對面的年輕人略略低頭, 面帶微笑。 “事情都已經做得這么好了, 褚經理就別謙虛了。更何況, 也不止我這么想, 我看董事長的意思,你說不定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直接來總公司,池新是不錯, 可說到底是個小地方, 再加上……” 看著方教授的眼神,余笑已經知道了他想說的是什么。 想想當初她剛成為“褚年”的時候,很多人際上的關系處理全靠程序上的揣測和對褚年教導的照本宣科,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余笑就覺得自己越來越“懂”了。 比如方教授所說的就是“褚年”未來的晉升前景,池新的國內市場部經理在池新干了十幾年, 根深葉茂又沒有犯過什么錯,雖然之前找到了總公司這邊的董事們蹦跶想換掉褚年,可也沒做更多,就算失敗了, 也不能追究他什么責任。 就算“褚年”表現再好, 總公司也沒有為了“他”懲罰別人的道理。 “你以為職場真是你死我活?職場啊, 是在令人絕望的人際關系里尋找共贏的點, 你能拉到更多的人成為你的助力, 你成功的可能就更大?!?/br> 褚年曾經教給余笑的,她已經真正明白了。 想到褚年,余笑就想起自己自己已經快一個月沒接過他的電話了,偶爾有什么事情他發來了文字信息,余笑會看著,能幫就幫一點。 她沒什么好說的。 從褚年的mama說出那句話之后,余笑覺得她心里的最后一根弦也斷掉了,她的“忍讓”和“付出”成了別人的勝利,也就是說自始至終,她就站錯了位置。 而當她醒悟了褚年mama的“目的”之后,她也就明白了褚年越發頻繁的電話是為了什么。 褚年不想離婚,那些電話、消息,那些撒嬌和分享,都是奔著這一個目的去的,他倒是從來目的明確。 他想換回來,同時,也想要不離婚。 他還想要孩子……說到底,他什么都想要。 可余笑自己呢,她想要的不過是換回來再離婚,換回自己的身體卻要再次踩進可怕的漩渦里,離婚,褚年又是絕不肯的。 面對這樣的死局,余笑選擇了擱置,她現在沒有破局的能力和方法,能做的就是不斷地提升自己的能力和見識,就像當初那個電話里的女孩兒說的那樣,低下頭去做事。 做事,做更多的事。 余笑的臉上是微笑的模樣:“教授,這個事情還早,項目剛進行到施工前期準備階段,才顯得我前面干的事兒多了一點,等著一點點往下推進了,還是要辛苦你們這些真正有技術的人?!?/br> 方教授笑著喝了口茶:“我看你捧人的水平就挺技術?!?/br> 大好的周末,正在閑聊里摻著正事兒呢,余笑的手機突然響了,方教授擺擺手: “你自便,我正好在網上下盤棋?!?/br> 余笑著手機站起來,走到門邊,剛接通就聽見了小李的聲音: “經理,莫北出事兒了?!?/br> 莫北? 余笑的第一反應是莫北被人欺負了。 “怎么了?受傷了么?還是丟了東西?人還好么?” “不是,經理……”小李的聲音突然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莫北把人打了?!?/br> 把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