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知道懷孕的時候已經懷孕六周了,在知道這個消息的那天,他們決定結婚,因為余笑的身體和褚年剛剛開始工作的情況,兩個人的婚禮都辦得簡單,找了個婚慶公司買了個套餐,在一家酒店請了十幾桌,從婚紗到“鉆戒”全是租的,敬酒時候穿得旗袍是花了三百塊從網上買的,到了之后發現略肥大,還是傅錦顏找了她朋友幫忙改。 等好不容易結婚了,褚年說自己之前忙著籌備婚禮,工作上進度被落下了不少,余笑就說:“你努力忙工作,家里沒什么需要你cao心的?!?/br> 再說了,產檢又哪里需要人陪呢? 可后來孩子沒了,錯也都是余笑自己一個人的。 “你、你當初流產,也去了醫院,你后來流產沒有流干凈,又住了醫院,卵巢囊腫手術,還是住院……你在醫院來來回回得跑了十次把,你告訴我,褚年陪過你幾次?!???他陪過你幾次?他陪你做過檢查嗎?他給你送過飯嗎?他知道你到底都受過什么苦嗎?” 尖銳的聲音里帶著一點哭聲,像是開了血槽的刀,扎進人的心里,血就奔涌了出來。 余笑穩定自己的聲線,慢慢地說:“媽,你別這樣?!?/br> “他陪過你什么?你告訴我!” “媽,他是陪過床的?!?/br> 可陪床之外呢? 余笑并不想去回憶那些時光。 沒有意義了。 她mama顯然并不這么認為:“那時候你們剛結婚!你們才剛結婚,你住院他都沒有一次請假陪你么?余笑你不用現在跟我裝這個樣子,他在外面有女人是現在的事情,你、你……我怎么也沒想到你們才剛結婚他就連你檢查都不陪了!” “媽,你別這樣?!庇嘈ι钗艘豢跉?,“我不想再去想這些了?!?/br> “我別什么我別這樣!我怎么就把你教成了這么個樣子????余笑你告訴我,mama是哪里教錯了你,你受了委屈都不知道自己受了委屈嗎?他剛結婚的時候就不干人事兒啊你都不告訴我!我還看他人模狗樣天天把他當個好女婿,???余笑,你告訴我,你告訴mama,mama到底是在哪兒把你教錯了?!受了委屈你是不知道啊還是不會哭不會鬧???你是傻的嗎?” 手機旁的嘴唇抖了抖,余笑閉上眼睛又睜開。 她mama的聲音在她的腦海里回蕩著,和很多的聲音伴在一起。 “你看看你,菜都做不好,也不怕褚年爸媽嫌棄你?!?/br> “褚年,余笑從小是獨生女,被她媽慣壞了,你遇事兒別讓著她?!?/br> “褚年剛開始工作,你得多顧著他知道嗎?” “懷孕了也別嬌氣?!?/br> “余笑,你可別學外面那些女孩子,也別學你媽,你看看,遇事大呼小叫,哪里有當媽的樣子?” “行了,這樣兒可別讓褚年看見,別讓他嫌棄你?!?/br> “都嫁人了,可不能嬌慣自己,別給你爸媽丟臉?!?/br> …… 是呀,受了委屈要會哭會鬧,要知道自己是受了委屈。 如此簡單的道理,我活了快三十年,真的沒人教過我。 可褚年天生就會,在你們的眼里,他千好萬好,即使是現在,即使是您知道他出軌的現在,不也愿意給他做飯陪他產檢,仿佛在嬌養另一個女兒嗎? 我不知道我被殺死的、碾碎的東西在哪里,可能,在你們的嘴里,在你們的腳下,別跟我要了,我給不出來! 這樣的話,余笑知道自己不能說出口。 于是牙根咬得死緊,就怕一張口,噴出的都是能傷了人的毒。 長長的靜默,是她能給出的唯一回答。 在某個瞬間,余笑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從前,更早之前的從前,那時候她媽總是對她不停地訓斥,不停地尖叫,她想捂住耳朵都不敢,只能默默希望自己不要成為一個這樣的人。 她終究沒有成為跟自己mama一樣的人,卻也沒成為自己想成為那種人,那種能不被任何言語束縛的人,像一只鳥飛在沒有陰云的天空。 遇到褚年之前,她在本子上寫過這么一句話:“可能這一生,我竭盡全力地去奔跑,也逃不過一個巨環的包圍,直到成為另一個環,只是更小、更小?!?/br> 現在,余笑想起了那句話,她想她不會成為更小的環了,于是這足夠安慰她此刻死氣沉沉的沉默。 女兒沉默著。 余笑的mama噼里啪啦說了一通,她質問自己的女兒,一遍又一遍,卻始終沒有得到任何一個字的回答,最后,她終于掛了電話,仿佛筋疲力盡。 坐在家里的餐廳里,攥著手機,余笑的mama紅著眼眶呆坐著。 大概過了幾分鐘吧,另一把椅子的影子從西邊來,拉長到了她的腳下。 她猛地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早早更新啦! 大家晚安! 第62章 噩夢成真 褚年在照鏡子。 “我記得是在這兒啊?!?/br> 記憶里余笑是在身上貼過紗布的,還是好幾塊, 還有一個帶皮扣的怪東西, 褚年當時只掀開看了一眼, 就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其實余笑的腰很好看, 纖細, 柔軟,褚年曾經最喜歡看她穿連衣裙,窄窄的腰攬在懷里,是說不出的舒服和滿足。 可那次看過捂著紗布的肚皮之后, 哪怕在床上, 他也更喜歡后面的姿勢。 正常人都喜歡沒有瑕疵的東西。 他完全不覺得自己哪里不正常。 就像……當余笑暴露出她身上越來越多的缺點,整個生活都寡淡而無味的時候,他也想去找些更沒有瑕疵的來。 可這種想法真的正常嗎? 在余笑的小腹側邊,褚年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疤痕。 大概只有一厘米長,是rou紅色的,凸了出來, 抹上去讓人很不舒服。 手術的時候,有東西從這里伸進去,然后割掉了什么東西再……□□? 褚年又看見了另一個傷口。 只是看著,他就感覺了自己的小腹肌rou一陣抽搐, 好像曾經的痛感正在他的身上重演。 醫生說孩子要穩過三個月之后做比較好, 他也就有了幾天的喘息機會。 就像那些死刑犯, 上斷頭臺之前呆在牢里的最后一晚一樣。 “孩子啊, 你怎么還帶買一贈一的呢?贈就贈吧, 還贈了這么個能禍禍了你的呢?!?/br> 調侃并不能消減心中的恐懼。 如果是從前身強力壯的那個身體,醫生說做個手術在肚皮上打幾個洞,他雖然也會犯嘀咕,但也不至于害怕到了惶恐的地步。 可余笑的身子不一樣啊,她這么薄、這么瘦,剛懷孕就能吐得昏天黑地,現在還沒補回來,動不動就腰疼、胸疼的,怎么身體里就長了這么個東西??? 白晃晃的燈光下面,褚年覺得鏡子里的那張臉已經蒼白得和剛下手術臺的時候一樣了。 猛地把睡裙拉下去,他離開衛生間,躺在了床上。 長長的光從門縫里照進來,沉睡的眨眨眼睛。 “我在哪兒?” 褚年一陣恍惚,發現自己是站著的,床上另外躺了個人。 “老公……褚年……”那個人臉色蒼白,連嘴唇都沒有了絲毫溫暖顏色,眼睛緊緊閉著,整張臉都是苦的。 正是余笑。 “孩子沒了?!?/br> 這是余笑的哭訴聲。 褚年沒聽見自己說話,他看見了白色的紗布,貼在余笑的肚皮上,它們還會動。 “這個地方開刀了,拿出來了……” 拿出來什么了? 孩子怎么了?你先告訴我孩子怎么了? 接著,褚年發現自己躺在了病床上,一群黑影在看著他。 “你得做手術!” “得把東西取出來?!?/br> “是拿孩子出來,還是拿別的?” “有什么拿什么?!?/br> 那些聲音就響在耳邊,像作祟的小鬼,又有些耳熟,褚年想掙扎卻無能為力。 “褚年,孩子沒了?!?/br> “褚年,我要去做手術了?!?/br> “褚年,你看,我流血了?!?/br> 這個聲音,褚年聽出來了,是余笑,不對,是余笑,還是他? 沒了孩子的是余笑還是他? 要做手術的是余笑還是他? 流血、在流血的是人是余笑還是他? “??!”眼前一片腥紅的混亂旋渦,褚年猛地坐了起來,抱著發涼的肚子,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其實是做了個噩夢。 手捂著額頭,他摸了摸床的另一邊,是空的。 拿起手機看一眼時間,是早上五點,褚年還是撥通了余笑的電話。 遠在京城的余笑前一天開會到晚上九點,睡著已經是快十二點了,電話聲響起的時候,她眼睛都沒睜開,就先摸索著接起了電話。 “余笑……” 一身的冷汗,早晨的涼意從四面八方涌來,褚年披著薄薄的被子,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樣地抓著手機。 “余笑……余笑,你媽不讓我告訴你,可我太難受了,余笑,又有囊腫了,醫生說要是不趕緊拿掉,可能這個孩子都保不住,我怎么辦?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