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哎喲,郝叔?!庇^壁把花盆遞給花匠:“您怎么還在這呢?夫人今兒肯定要召見幾個管事的,您不去?” 明德帝看在相衍辛苦多年的份上給了幾天假,觀壁和觀虛也跟著閑了下來。 郝仁往主院輕飄飄看了一眼, 嘿嘿一笑:“這事我記在心里呢,不過年輕人睡得都挺晚的,還沒起呢?!?/br> 觀壁抬頭看了看日頭:“眼看就中午了,還沒起呢?” 郝仁笑得十分憨厚:“您起來后也沒敢去主院,還說小人,觀壁大人你也真是?!?/br> 觀壁和他對視一笑:“爺半宿沒睡,我哪敢去吵他?” 兩人說著說著,外面走進來一個侍衛,他走上來站在觀壁身邊,低聲道:“大人,北院出事了?!?/br> “北院?”觀壁疑惑:“怎么了?” 太師府北院住著相佩生夫婦,這大清早能出什么事? 那侍衛說:“大少爺早上起來就說不舒服,現在都叫太醫院了?!?/br> 相佩生的身子一直不好,觀壁沒當回事:“那位身子跟紙糊的似的,一年有大半是病著的,有什么好稀奇的?!?/br> “這回不一樣,大少夫人急匆匆套了馬車出城,說親自求醫去了?!?/br> 小洛氏出身蜀地毒門,自古就是醫毒不分家,她都能急得出城求醫,想來事情真的很嚴重了。 觀壁這才提起興趣,問:“是???還是別的?” 那侍衛猶豫地說:“咱們的人說是舊病起了,可是依小人看,怕不是病?!?/br> 這就奇了,相佩生并沒有出仕,好好在家里當他的大少爺,北院被蘇氏護得鐵桶似的結實,不是病了,難不成是中毒? “中毒?” “看著像是沖撞了什么?!笔绦l說:“您也知道,大少夫人出身蜀地洛氏,那是蠱毒世家,這病十分棘手,而她直奔城外,估計知道誰能治?!?/br> 觀壁哼了一聲:“好端端,什么時候病不好,咱們夫人進門第二天病了?!?/br> 不用說,等蘇氏緩過神來定是要說連海深喪門星了,流言更是少不了,這些都是閨閣后院里常用的手段。 “這事要不要跟爺說一聲?”那侍衛小聲道:“大少爺病了,家里肯定安寧不得?!?/br> 相佩生那是被相太師捧在手心里的,但凡有點大病小災動靜比誰都大,觀壁點點頭,花園門口跑進來一個小廝,笑著跟觀壁說:“觀壁大人,爺和夫人起了?!?/br> * 相衍用手指戳了戳連海深的臉:“還生氣呢?” 連海深瞪了他一眼,撇過頭。 相衍失笑:“我吩咐了院子里的人下午來認認主母,就算生氣也先把飯吃了?!?/br> 連海深往外挪了兩步,但是下身怪異的感覺讓她自覺姿勢很奇怪,氣得伸手推他:“你給我出去!” 新婚第二日,不說蜜里調油,好歹也得是濃情蜜意的,相衍抓住她揮舞的爪子:“好好,我錯了好不好?” 雖然是認錯,但是唇邊忍都忍不住的笑意看著實在太刺眼了,連海深氣呼呼的,又無可奈何,別別扭扭地用完早飯,觀壁才進門:“爺、夫人!” 連海深臉上一紅,對他笑了笑:“觀壁大人?!?/br> 觀壁連忙擺手:“不不,夫人折煞屬下了,叫觀壁就行!” 相衍的手往桌上一放:“有事?” 觀壁撓了撓頭:“主院的楊嬤嬤來取東西......還有時辰也快到了,去主院那邊都準備好了?!?/br> 這是新婦進門的規矩,第二日要奉媳婦茶的,而楊嬤嬤是來取元帕的。 相衍看了觀壁一眼,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觀壁為難道:“爺,不大好把......” “嗯?” 觀壁不再反駁,縮著脖子走出去,一旁的侍女把托盤端上來,上面放著一方雪白的帕子,他嘆了口氣,從腰間拔出匕首,唰在手指上劃了道口子,鮮血很快在帕子上落了星點紅梅,他嘶嘶兩聲含住手指,含糊不清吩咐:“拿去給楊嬤嬤?!?/br> “是?!毙∈膛呒t了臉,連忙帶去給楊嬤嬤了。 楊嬤嬤收到這帕子的時候就不高興了,這......這未免也太假了! 觀壁跟在身后進門,她迎上來兩步,說:“嫡母收著媳婦的元帕是規矩,三少爺若不給咱們,三少夫人以后的名聲也不好聽是不是?” 觀壁手指還很痛,口氣也不是很好:“楊嬤嬤,我勸嬤嬤還是莫要糊涂,爺是個什么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肯這樣做是看在我們少夫人的面上,若是按他自個,絕對是連這帕子都沒有的?!?/br> 楊嬤嬤跟在蘇氏身邊幾十年,從相衍回京就見識過這個三少爺的怪脾氣,她囁嚅著嘴唇,不敢說什么,只能收下那方帕子回去交差。 探頭看日頭也不小了,楊嬤嬤說:“眼看吉時就到了,觀壁還是幫奴婢催促一二?!彼孪嘌苡钟芍宰觼?,不放心地吩咐說:“畢竟今日也不知太師和夫人,還有老太爺也等著喝一盞孫媳茶呢?!?/br> 觀壁見他識趣,也客氣地笑道:“嬤嬤放心,我剛才過來的時候夫人正換衣裳,不會教嬤嬤為難的?!?/br> 楊嬤嬤這才忐忑地又等了兩刻鐘,相衍夫妻才姍姍來遲。 連海深一跨進門,她就眼前一亮:來人一身正紅繡牡丹衣裙,頭上戴著一副彩鸞紅寶石頭面,腕上一雙赤金鐲子,生得真是國色天香,眉輕掃青黛,唇不點而朱,微微含著笑意,見她盯著,微微勾起粉唇:“這位便是楊嬤嬤吧?” 楊嬤嬤回過神,忙行禮:“奴婢叩見三少爺、三少夫人!” 相衍沒說什么,連海深笑道:“早起貪睡,讓嬤嬤久等了?!?/br> “不敢不敢,奴婢也是剛來?!睏顙邒咝睦镆卜膏止?,新媳婦嫁進門面對婆婆院里的掌事嬤嬤,哪個不是誠惶誠恐,像三少夫人這樣老神在在的可真沒見過。 楊嬤嬤身后的婆子捧著放元帕的盒子,連海深臉一紅,清咳了一嗓子:“既然嬤嬤來了,咱們便一起去夫人院里罷?!?/br> * 三房一行到主院的時候,正經主子都還沒來,空蕩蕩的大廳里只坐了一個方如意,她肚大如蘿,這幾日就要足月了。 相橋梧退了連云淺的婚事后納她做了個姨娘,她見相衍夫妻進來,帕子揚了揚,說:“三弟妹來了?” 按說她只是妾室,沒有三房正經夫人少爺站著她坐著的道理,方如意的帕子從碩大的肚子上拂過:“嫂子身子重,大夫說起身都難,這禮先欠著?!?/br> 連海深為連云淺開罪過方如意,而她現在仗著身懷有孕倨傲無比,一雙眼睛不老實地瞥她:“三弟妹真是金貴,瞧瞧這穿的用的,我們真比不起?!?/br> 就說成親,那連海深是八抬大轎抬進相家的,而她別說轎子了,還是肚子四五個月大才有了名分。 “方姨娘?!边B海深掛了個淺笑,說:“論身份,我是正妻,你只是個妾,即使隔了一房,這禮若是我要受,你就算病重在床也得起來?!?/br> 方如意臉一僵,連海深說:“論稱謂,你是妾,與我稱嫂子弟妹,日后二少夫人進門,她與我如何稱謂呢?” 她的語氣很平靜,方如意知道理虧,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她只能扶著丫頭的手艱難地起身,捧著肚子作勢要給她行禮。 相衍則在身后撿了張椅子,靠著喝茶了。 方如意見她當真攔都不攔,只地咬牙做了全禮,起來的時候額頭都汗津津的了:“妾身方氏,拜見三少夫人?!?/br> 連海深滿意地點點頭:“方姨娘規矩學得很好,采蘭?!?/br> 采蘭將準備好的見面禮塞給方如意的丫頭,連海深說:“一些小東西而已,姨娘收著?!?/br> 方如意這才被丫頭扶下去。 相家正堂擺著三張大座,背后立著一架刻花漏雕長案,長案上依次擺著一對花瓶和一雙御賜的如意,而背后的墻上掛著先帝親書賜下的‘德’字,彰顯了這個家族主人頗受皇家寵信。 方如意一走,堂上只剩下相衍夫妻,觀壁走進來,小聲說:“爺、夫人,打聽清楚了,北院早晨起來就不對勁,先是吐得厲害,現在又發起高熱,人已經燒得迷迷糊糊的,太醫院都束手無策?!?/br> 相衍:“什么???” 觀壁猶豫:“太醫說是驚風了,不過屬下看著不像,倒像是中蠱了?!?/br> “蠱?”連海深睜大眼睛。 觀壁道:“因為大少夫人晨起就急匆匆出城去了,若是尋常驚風,她兩針就能扎好,哪里還需要太醫來?!?/br> 小洛氏擅長蠱毒不假,可是沒把握的東西也不能說就是蠱毒啊,更何況這些東西多在西南,長安怎么會有? 多......在西南? 安南府位于大梁國西南方向,是整個國家最西南的地方了,而連海深的舅舅,沈束河一家人可不就是安南來的。 相衍一挑眉,隨即失笑:“古典記載‘蠱多于端午日制之,乘其陽氣極盛時以制藥’,你我初六成親,他初七便病了?!?/br> 連海深咦了一聲:“這么說還是咱們成親日子沒挑好咯?” 相衍揉了揉眉心,并不在意的樣子:“該病病,該死死,與你我無干?!?/br> 因為家里嫡長子病了,她這奉茶都顯得急匆匆的,相平夫妻只露了個臉就回去了,尤其是蘇氏,幾乎喝完茶立馬起身就走,只有相老太爺還有閑心和連海深說兩句話:“你已經入了家門,以后便是一家人,親和家中、約束院里是你的責任?!?/br> 連海深微微壓著頭,應道:“是孫媳的義不容辭?!?/br> 相老太爺瞥了一眼相衍,聲音壓了壓:“老三年歲也不小了,望你二人能早日開枝散葉,府里重孫輩只有北院那小子,實在少了些?!?/br> 相佩生那孩子是個丫頭生的,生下來后娘就被送走了,相橋梧那個是方如意懷的,畢竟是個姨娘,相老太爺這是想要一個嫡出的孩子。 連海深點頭:“謝祖父教誨?!?/br> “還有你?!毕嗬咸珷旑^一轉,沖著相衍道:“你從前是君之臣、民之官,是父母的兒子,如今是夫,日后更該忠君民,敬天地,孝父母,還更應該愛妻兒?!?/br> 相衍與相老太爺對視了一眼,鄭重地應:“是,孫兒明白?!?/br> 相老太爺沒有坐很久,拄著龍頭拐被鷹奴扶著去北院了。 相衍站起身,將她拉起來,問:“方才就一直揉腰,不舒服?” 連海深沒好氣地說:“你還知道???晚上睡書房去!” 底下人很識相地都退出去了,相衍用手背碰了碰她氣鼓鼓的臉:“剛才在祖父面前答應地好好的,轉臉就反悔了?!?/br> “我答應什么......” 相老太爺說,要開枝散葉。 連海深一噎,沒好氣地轉身就走,相衍兩大步追上去牽她的手:“面皮怎么還這么???嗯?” “那真是不如您臉皮厚!”她扮了個鬼臉。 觀壁等伺候的人在門外紛紛緊貼著墻根兒壓低了頭眼觀鼻,鼻觀心,一聲都不敢吭。 兩人正準備回扶風樓的時候,觀虛急匆匆回來了,他尾隨小洛氏出城,看來小洛氏也回來了。 “爺?!彼荒^上的大汗,說:“大少夫人回來了,還帶回來兩個人?!?/br> 第53章 蠱毒 相家從大梁朝開國一開就是世家,祖上有從龍功德, 自兩代先祖前就是開國梁平帝的車右, 經過百年淘洗,官是一代做得比一代大,到相平一輩, 他任太子太師已是樹大招風, 不料三子更是年紀輕輕幾乎做到王朝權臣頂端, 整個相家是長安城真真兒的不可得罪。 一個外室子這樣風光, 府中的嫡子和庶子就顯得更加黯淡無光,尤其相佩生作為一個嫡子,因為身子緣故甚至不如相橋梧一個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