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她人在廊下站好一會了,主人家也沒有請她進去的意思,連云淺心里不快,眼睛轉了轉,拔下那根金鑲翠桃的簪子捧給連海深:“瞧meimei都忘記了,這是相夫人隨拜帖送來,說給連家小姐的,下人一時不察送來我這,現在想想應該是給jiejie的才對......” 難怪剛才就一直在摸頭上的簪子。 連海深收起笑,口氣也冷了下來:“既然送去了meimei那里,你戴著就是,平白拿來我的面前是什么意思?” “這畢竟是相太師......” “太師又如何?” 連云淺張了張嘴巴,道:“jiejie說這話可不能傳出去,那可是當朝太師!” “meimei?!边B海深看著她的臉:“相家與連家說白了門第差不多,父親是爵,太師是官,同屬官僚,咱們也是有頭臉的人家,自然無須獻媚,更不必因為一點贈禮沾沾自喜?!?/br> 贈芍低著頭,到底傳出一點細碎的笑聲。連云淺年紀還小,什么情緒都掛在臉上,一瞬間臉上浮起來羞憤,還有些不服氣。 連海深暗暗嘆了口氣,側頭看著院里郁郁蔥蔥的牡丹叢,說:“芍藥呢,有個別名叫婪尾春,因為她的枝軟,也有人管它叫‘沒骨花’。牡丹和芍藥生得很像,meimei怎么知道區分二者嗎?” 連云淺一愣,沒明白她提起這些做什么。 連海深走過去撥開茂盛的枝葉,露出牡丹的木質枝條:“牡丹的枝條都是硬挺挺的,即使落花也不折不彎?!?/br> 她臉上轟地一熱,知道連海深是在借芍藥的無骨和牡丹的不折不彎隱喻她諂媚相家,羞得手腳都快站不住了! 連海深見她懂了,又撥開另一叢:“可是meimei也瞧見了,我這園子里牡丹也有,芍藥也有,她能入我的門,我便將她當做牡丹一樣矜貴侍候,并未做區別對待,帶出去別人也只會說是我聽雨樓的花兒,即使是沒有骨頭的芍藥,那也是鑲了金邊的?!?/br> “所以meimei你說,這芍藥到底在自輕什么呢?” 連云淺雪白的臉上這才回過一點血色來,手緊緊握著那支鑲金翠桃的簪子,勉強笑著:“想芍藥剛入富貴門第,還有些不適應罷?!?/br> 連海深點點頭:“但愿它以后能懂?!?/br> 最后連云淺才和李婆子灰溜溜回去了,贈芍撇了撇嘴:“什么沒骨頭的東西!一支簪子罷了,我們小姐可不稀罕!” “算了?!边B海深不再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對采蘭和贈芍說:“前些日子吩咐你們制下的東西都做好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芍藥和牡丹真的hin像kk 第10章 赴宴 “小姐,來了?!?/br> 贈芍從耳房抱過來一個小壇子放在主屋桌上,采蘭也跟著圍過來:“小姐已經好些年沒做過這個了,怎么忽然就想起來了?” “沒有一元大師配藥,這東西能行嗎?”贈芍也嘀嘀咕咕的。 連海深說:“前些日子讓你們從藥房領來的藥都照要求放了吧?” “有呢,奴婢和采蘭jiejie都照小姐吩咐切了藥,用酒泡上了?!?/br> 贈芍抱過來的是一壇子藥酒,連海深前世離開長安以后一直住在江州,江州有一味特產叫蘄蛇藥酒[注],是大山里的好東西。只因江州到長安山高水遠路途不便,才一直沒有為北方貴族發現。 前世大皇子李至從江州揭竿而起,隨著北上軍來的就是蘄蛇藥酒,據說這東西有起死回生、枯骨生rou的功效。李至叛軍被全盤剿滅后,蘄蛇藥酒在長安落地生根,最后還成了御品,由兵部專門派人采買,送往各處府軍,是軍中必備良藥。 事實上,蘄蛇藥酒并不能使枯木逢春,但也確實是一味物美價廉的良藥。連海深前世在江州住了五年,對這東西是非常了解的。 對,重點就是物美價廉,價廉。 長安城有東三市、西六市兩個大坊市,東三市都是貴人們去的地方,西六市則是平頭百姓和胡人聚集之地,這樣的地方會更需要藥酒,所以她才會開口向沈渡濂要西六市的鋪子。 最重要的是,大公主李長贏如今掌著東宮六率和江陰的邊防軍,邊防軍的校場就在離西六市不遠的地方。 連海深打開聞了聞,隨著酒味直沖鼻端的是一股子藥材的苦香,還伴著一些令人鼻酸的怪味道,日子過去太久,她也有些記不清是不是這個味兒了:“取一些出來我瞧瞧?!?/br> 白瓷杯里盛著的液體是棕黃色的,浮著些許藥渣,她沾一點在手上揉開,有點冰涼。 “奴婢以前看小沙彌幫一元大師制藥酒,好像就是這樣的?!辈商m說道,她和連海深在白馬寺住了三年,寺中就有一位擅制藥的大師法號一元,每年秋風起,他都會制一些備著。 連海深也知道,更知道一元大師就是江州人氏,她沾了一些在舌尖舔舔,苦得皺起了眉。 贈芍驚呼:“小姐怎么能吃呢!快快吐出來!” “無妨?!边B海深搖搖頭,蘄蛇藥酒是能吃能涂的好東西,何況就這一點也毒不死她。 “贈芍想個法子,將這送去白馬寺請一元大師替我瞧一瞧,行不行就看他老人家怎么說了?!边B海深說道:“哦對了,別全送去,留一些?!?/br> 贈芍應聲去了,采蘭跟在她身后,用帕子替她擦手:“小姐制這酒是準備出售?” 又是盤鋪子,又是做藥酒,目的明擺著。連海深沒打算瞞她,大方點頭:“西六市的鋪子緊著邊防軍的校場,我想做的是朝廷生意?!?/br> 難怪前些日子問起采蘭那個在邊防軍做伍卒的哥哥,采蘭眼前一亮:“奴婢讓哥哥帶一些去軍營里用,若是效果好自然有人來買!” 連海深也是眼前一亮:“你這丫頭倒是聰明啊,是個好主意!” “可是......”采蘭又垮下臉:“您偷偷摸摸做生意,要是讓國公爺知道就遭殃了!” 她身份貴重,更是未嫁之身,許多事辦起來都很受掣肘,連海深點點頭:“我這屋里也該添人了?!?/br> * 話開那頭,連云淺氣呼呼回了舒云閣,將那金鑲翠桃的簪子往桌上一扔,坐榻上啪嗒啪嗒開始掉眼淚,她的丫頭杏花小心翼翼走上來:“小姐這是怎么了?” 杏花從小就伺候她,陪著她從縣令之女一躍成了國公府的小姐,連云淺哽咽著把話都說了,還講了牡丹和芍藥的事,杏花聽完就心疼了:“小姐哭得奴婢的心都要碎了?!?/br> 嫁進來后,何蓮一心撲在連士良身上,多多少少忽略了這個女兒,國公府的下人明里暗里又看不起她,讓她日子過得很不是滋味。 連云淺撲在杏花懷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她笑我沒骨頭,說我巴著相家,可是、嗝!可是我又不是她,身份沒有她尊貴,我能怎么樣嘛!” “嗚、嗝!我不喜歡這兒,她們姐妹都不喜歡我,連樹茂也不喜歡我!”連云淺抽抽搭搭控訴著:“我還不如回清泉呢,回去陪善哥兒......唔!” 杏花連忙掩住她的嘴,警惕地望了望內外,低聲說:“小姐可不能說這樣的話!” 什么善哥兒,什么清泉,這些早該在她母女乘著牛車來長安的時候就扔在背后了! 連云淺回過味來也覺得不好,點點頭不說了,杏花耐心地勸道:“夫人也是為了小姐好,若咱們在清泉的話,是萬萬見不到相家公子的?!?/br> 想起相橋梧,連云淺臉上飛起一點粉紅,懊惱地說:“可世家之間重門第,相家還是中意大......那個jiejie!” “小姐忘啦,過幾日的滿月宴,其實就是重議婚事的?!毙踊▌裎恐?,為她扶正了頭上的珠花:“相公子明擺著是喜歡小姐的,杏花相信小姐一定能得到好姻緣!” 連云淺這才收了哭聲,不行,還是不甘心。她看著桌上的翠桃簪吸吸鼻子:“替我凈面,我要去見娘?!?/br> 何蓮剛算完賬,扶著腰站起身,李婆子便機靈地扶上了她的手,笑得一臉諂媚:“夫人,小姐來了?!?/br> 連云淺眼眶還是紅的,何蓮一看,嘆口氣摸摸她的頭:“我的兒,你是去招惹她了不成?” “娘?!边B云淺委屈又涌上來,說:“過幾日相府的宴我不想去了,省的丟人!” “你不去不是更遂了她的心愿?”何蓮教訓道:“乖,去庫房取件兒衣料做身漂亮衣裳,到時候漂漂亮亮赴宴,娘有安排,相府未來的二少夫人一定是我的淺兒?!?/br> 連云淺眼前一亮:“真的?” 何蓮點點頭:“娘什么時候騙過你?” 連云淺知道何蓮本事大,登時心就放回肚里,高高興興回去了。 * 待到十月初十這一日,采蘭和贈芍大早就將連海深從床上拉了起來,一個挑選衣裳,一個仔細打扮,鄭重地不得了。 贈芍說:“相二公子是沒見過小姐盛裝打扮的模樣才會被野花迷了眼,小姐今兒一定要好好出一次風頭!” 這不是去別的地方赴宴,是去相家誒!連海深打了個寒戰,搖頭:“挑件兒不出彩的衣裳就行,這風頭不該咱們出的,還是憋住了好?!?/br> 相家人她不怕,她主要怕相衍這個冷面閻羅。不過......相佩生的兒子滿月可不一定會請相衍,畢竟他日理萬機忙得很,她照了照鏡子,把心稍稍放回肚子里。 采蘭抱著兩個衣裳盒子走上來:“小姐瞧瞧哪個中意,奴婢覺得這件兒飛花彩鸞的立水裙就好看!” 飛花彩鸞也實在太艷麗了,連海深搖頭,要了另一件杏黃色的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這裙子擺子很長,迤邐華麗,上面花紋是用同色絲線繡的,相較于飛花彩鸞不太打眼。 采蘭拗不過她,只能服侍她換上,待佩好最后一枚玉玨她驚呼:“還是小姐眼光好!這裙子極襯您呢!” 連海深生的高挑,本就是穿什么都好看的主兒,她瞧了瞧身上很滿意:“為我梳頭?!?/br> 等主仆三人到府門口的時候時辰剛剛好,風清、河盈姐妹和茂哥兒早等著了,連士良跟何蓮倒是還沒來,連云淺也沒有來。 “jiejie這裙子好漂亮??!”連河盈驚嘆著,摸著她袖子上的暗紋嘖嘖稱奇。 連風清和meimei不一樣,她是個溫柔性子,站在一旁笑著,并不說話。 不一會兒,下人通稟道:“國公爺和夫人來了!” 幾個姐妹一回頭,瞧見連士良跟何蓮攜手而來,盛裝打扮的連云淺跟在她們身后,她穿著煙水百花裙,梳著飛仙髻,頭上戴著那支金鑲翠桃的簪子,此時正微微含笑,半點不像平時怯懦溫婉的模樣。 她很聰明,知道相家人重議婚事是為了擇二房主母,特意打扮得端莊又大方。 贈芍叫了一聲:“那不是......那不是夫人的陪嫁——流光緞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姬友跟我說:“我就沒見過這么接地氣的女主,藥酒是認真的嗎?っoДo)っ” 當然是認真的啦! * 注:蘄蛇藥酒的整體設定進行了一點文學加工,大家知道就好了哈! * 感謝cholex3、萬遍陽關x3、山河x2、舴舟x1、吃糖的貓x1、小灰灰~x1、水蛋蛋x1、ia'x1、devil若絮x1、白晝夢x1、柒弄x1的地雷包養,mua~ 感謝唯偉、思聰他老婆兩位小可愛的營養液包養,害羞ing~ 第11章 扶風 見連海深一直盯著自己身上的衣裳,連云淺心里浮起一點得意,眉梢眼尾都流露出高傲,惹得河盈和風清對視了一眼。 流光緞十分金貴,是戎國貢來的珍品,當年大都護有功,這緞子被作為賞賜給了沈家,后來又成了沈氏的陪嫁。她一直藏得好好的,預備留給女兒做嫁衣的。 “meimei身上這衣裳看著面熟啊?!边B海深笑著走上前,拉起她的袖子細細看:“是母親庫房里那匹流光緞,對嗎?” 連云淺扯回袖子,有些心虛地說:“jiejie仔細些,別碰壞了!” 贈芍差點氣撅過去,跺著腳小聲說:“那是夫人要留給小姐的!” 連海深站直身子,上下掃了這衣裳一眼:“小時候只看見娘親總撫著這料子嘆氣,沒成想做成衣裳也這么好看,不過畢竟是二十多年的料子了,meimei應該有處理過吧?” “處、處理什么......”連云淺一聽就愣住了。是啊,沈氏的陪嫁,可不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料子? 連海深露出一點高深莫測的笑,又看了一眼衣裳,搖頭:“沒什么,咱們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