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不懂事的時候,周珩以為,父皇只是他一人的父皇,可隨著年齡慢慢長大,他才知道并非如此,除了他之外,父皇還有其他兒子和女兒,雖然他是最受寵愛、最被寄予厚望的那一個。 他經常聽見文武百官稱贊帝后恩愛,皇帝每月留宿在椒蘭殿里的日子最多,對皇后很是尊敬,從不讓其他妃嬪的待遇越過皇后,愛屋及烏,連帶著對他這個大皇子、皇后唯一的兒子也很是寵愛。 小時候他看見母后有時一人暗自神傷,還有些不太理解,尤其是聽到父皇今夜不留宿椒蘭殿的時候,母后的心情會很低落,那時他雖不太明白,可也隱約知曉與父皇有關,他埋在皇后的懷中,小手撫上她的臉頰,和自己的母后說著貼心話,希望母后臉上可以笑一笑。 等他長大了,理解的事情越來越多,才知道母后為何不開心。即便貴為皇后,也無法笑著與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無疑父皇是愛母后的,可父皇同樣有其他妃嬪,父皇的心里,一大半裝了江山社稷、天下子民,一小半給了妻兒,可他的妃嬪和兒女有許多,周珩和阮皇后只不過是其中之一。 即便隨著他漸漸長大,皇后已經很少流露出這種情緒,皇后將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兒子身上,情愛一事,吃醋或是嫉妒,她已經不那么在意。 可周珩知道,母后心中的傷痛并沒有痊愈,只不過是被時光掩埋起來,不得不逼著自己不在意。 許是他自小要比其他孩子懂得的更多,文正帝和皇后之間的感情也給他帶了不小影響。 若是娶親了,他不知該如何對待自己的太子妃,難不成也讓一個鮮活妙齡的女子,在宮殿里黯然神傷嗎? 是以即便已弱冠,他還是沒有成親的打算,他想遇到一個自己喜愛的女子,做自己的太子妃,不讓她傷心,不讓她吃醋,不讓她與別的女人一起分享夫君,讓她笑的甜甜的,陪著自己過一輩子。 小桃子回到葉溪身旁,和葉溪說著話,沒過一盞茶的時間,一個年輕的公公,送來一碟脆桃還有其他精致的糕點,都是小桃子喜歡的口味。 小桃子不由自主的朝著上首看去,嘴角掛著甜甜的笑,正對上周珩的目光。 她就知道,肯定是太子哥哥送來的,恰好都是她喜歡的味道。 其他人自是看到這幅場景,以為是皇后特意給顧家女兒臉面,派了身邊的公公送上糕點和水果。 可只有皇后知道,這都是自己兒子吩咐的,這公公是太子身邊不經常使喚的小公公,對外人來說是個生面孔,太子特意派這個小公公送去東西,以防別人說閑話。 奇了,自己兒子什么時候和顧家的姑娘關系這么好,還主動送去果碟,方才還刻意的觀察了小姑娘的表情,迎上顧家丫頭的目光,一掃往日的冷峻,面上的笑容十分和煦。 皇后面上不顯,卻格外留言自己兒子和顧家丫頭之間的動作。 按理說,太子和顧家這丫頭沒見過幾次面,除了幾年前在宮宴上有過交集,此外沒有太多的往來。 太子又是個冷清的性子,一般外人不會主動掛在心上,更別提給小姑娘送果盤和糕點,今個賞花宴來了這么多姑娘,太子的目光一個也沒停留,唯獨對顧家丫頭有些特殊。 難不成,太子一直不成親,是在等著顧家丫頭長大? 想到這兒,皇后的臉色有些古怪,自己怎么生出了這么個兒子,竟然對人家小丫頭上了心。 “今個這么多姑娘,燕環肥瘦,母后瞧著每一個都頂頂好,太子你可以中意的?” 周珩嘴角揚起笑意,“母后,兒子是來和你說話的,并不曾打量這些姑娘們?!?/br> “哦!”皇后拉長調子,“是沒打量???還是只注意到一位姑娘,其他人再入不了你的眼?” 周珩有些莫名,“母后這話是何意?” “還在母后面前裝聾作傻!方才是不是你派人給顧家丫頭送的東西,這里這么多姑娘,怎么不見你給其他人送東西?” 周珩無奈,輕輕搖頭,“母后,她還是個小丫頭呢,您怎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方才來的路上,恰好碰見她想吃桃子,所以我派人給她送了一些,這就是個小姑娘,我沒有別的心思?!?/br> 皇后聽聞,臉色有些失落,白了他一眼,簡直要被自己兒子氣死了,“母后急著抱孫子呢,不能再拖了,若是有心儀的姑娘,一定要告訴母后?!?/br> 賞花宴是結束了,皇后的心里還在一直琢磨這件事,顧家丫頭比太子小八歲,之前見面的時候,顧家丫頭還是個小奶娃,太子應該心里沒有其他意思。 話雖如此,可也從未見太子對別的姑娘上心,更別提主動送桃子。 八歲而已,差距不算大,再說如今顧家丫頭也長大了,聘聘婷婷,玲瓏婀娜,再過兩年就要及笄,太子若是真的喜歡這個小丫頭,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皇后又開始發愁了,依照顧家的家風,能看上太子嗎? 許是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今年的上京城有些不太平。 一整年都沒什么雨水,少不得引河水灌溉,可杯水車薪,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地里的莊稼得不到充分的灌溉,從青蔥變得枯黃,麥穗看著一咕嚕一咕嚕,實際里面一個麥粒都沒有,其他的作物也蔫蔫的。 缺乏雨水引起了旱情,百姓們引水灌溉,這么一來,用水過多,家家戶戶水井里的水位又下落不少,打出來的水也愈發渾濁,木桶里的水要澄請一刻鐘,才可以飲用。照這樣下去,怕是吃水都是件困難的事情。 上京城情況還算好一些,天子腳下,百姓的生活稍稍富裕,尤其像顧馳他們這些官員,旱災或是缺水對他們的日常生活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可他們不知,遠在千里之外的河省,還有河省周圍的幾個省城,卻又是怎樣的一派場景。 因為旱災的事情,文正帝愁眉不展,著意給河省還有其他災情較為嚴重的幾省下令,務必要讓百姓吃上飯食,誰家若是因為旱災沒了收成,縣衙里撥糧食,不能讓百姓們斷糧。 還派了不少水利方面的人才,盡可能的找到更多的水源,用最科學的方法,灌溉糧食,給百姓供水。 本以為只是暫時的旱災而已,待到了秋日,雨水連綿,情況自會解決。 可從夏季,盼到秋季,從秋季,盼到冬季,陰風蕭瑟,天色慘淡,整個冬天一場雪都沒有下下來,郊外的莊子上,地面裂出一條條縫隙,田地里禾稻枯焦,沒有一粒收成。 河水也淺了不少,有些地方竟然干涸起來,動植枯槁,舉目望去,沒有一點兒綠色。 各地都在祈雨,百姓們省吃省喝的積攢下口糧,奉上祭祀,祈求降雨,可老天爺格外的鐵石心腸,已經大半年沒有降過一滴雨水。 今年的新年,格外的慘淡,文正帝憂心災情,下令減免一切開銷,給那幾個旱情嚴重的省城撥去不少銀子,顧馳還有其他官員、以及大戶人家,也主動捐出不少銀子,或是捐銀,或是買糧送去,希望百姓們可以度過這一段日子。 不管別人如何做,顧家也降低了不少不必要的開支,最重要的還是節約用水,平日里似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水,在如今成了價值千金的救命良藥。 小桃子和舟寶也拿出了自己的小金庫,給河省百姓捐銀。 轉眼又到了春季,因為旱災,這一季糧食是沒指望了,此時大家只祈求趕快降雨。 許是聽到百姓的心聲,老天爺終于降下雨來,春雨貴如油,久旱逢甘霖,滴滴賽黃金。 在近十個月沒有見到雨水后,終于下起連綿的春雨,這一下,持續了四五天,終于緩解了災情,井水里的水位也在不斷上升。 百姓們像看見金子一樣,沖進久違的春雨中,臉上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容,喜悅的叫喊傳遍大街小巷,“咱們有救了,咱們有救了,旱災要結束了,咱們要有糧食吃了?!?/br> 這一場春雨過后沒幾天,又連續下了兩場雨,一切情況似乎都在好轉,就連河省還有其他幾個災情比較嚴重的省城,傳過來的消息也是一切安好,似乎,災情真的結束了。 顧父看著天色,連連嘆息,“旱極而蝗,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顧馳在一旁聽了一耳朵,面上也有些沉重,旱災引起的不僅是缺水、饑荒和斷糧,還會引起可怕的蝗災,蝗蟲過后,寸草不生。 前朝也出現過蝗災,蝗蟲將所有的東西都吃了,就連樹皮、草葉也不放過,那百姓吃什么呢?人吃人的情況就出現了,這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雖巡撫上奏給文正帝,稱一切安好,可顧馳還有些不放心,受災的省城距離上京城遠隔萬里,真有什么情況,肯定不能及時得知。 顧馳花重金 ,派人給顧大郎、顧二郎送了急信,詢問河省如今的情況,求個心安。 在焦急的等待中,顧馳翹首以盼,收到了來信,匆匆展信一看,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這情況果真如他做得最壞的猜想一樣,哪里是一切都好,簡直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 按照顧家兄弟倆的來信,旱災過后沒幾天,鋪天蔽日的蝗蟲飛到每一處,寸草不留,樹上只剩下光溜溜的枝干,地里的莊稼也不留一片葉子,它們什么都吃,什么都不放過。 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原本指望著旱災結束,趕在春季進行播種,可如今蝗災緊跟著來臨,陳糧難以支撐,當百姓一旦沒有了吃的東西,為了那一口吃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顧馳本是去信詢問一下真實情況 ,可如今這封信,則變得頗為棘手。 顧大郎、顧二郎是他的兄長,他相信他們所說的話語。 可這封信的內容,卻與河省巡撫呈上來的奏折大相徑庭。 如若他貿然拿著這封信稟告給文正帝,最后查明情況是編造的,河省一切都好,拿著一省百姓的災情隨意編造,那他可不僅僅是保不住烏紗帽這么簡單,有可能顧家一家人的性命不保,得之不易的好日子不再有。 可若顧大郎、顧二郎來信是真的,是河省巡撫欺瞞圣上,耽擱一天,更多的百姓可能會失去生命。 即便顧馳不管這件事,別人是死是活、過得怎么樣,又與他有何干系,依照顧家今日的地位,只要他們日子過得好就可以了,他顧馳又不是圣人,不需要天下之憂而憂。 顧馳面色沉重,這封信真的是棘手,他只是一個臣子,而文正帝是天下之主,消息定是要比他靈通,誰都無法保證顧家兄弟倆的來信是真是假。 他皺眉沉思不過一盞茶時間,換上官服,和家人交代幾句,去了宮中。 穿上這身官服,就要對天下百姓負責,不管真實情況如何,也不管會有如何后果,百姓的災情嚴重,不可有一絲耽擱。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微博賬號:“晉江杜卿卿”,歡迎各位小仙女關注哦! 感謝小仙女“夏有喬木”的1個投雷,我會繼續努力的。 俏麗的如三春之桃”出自曹雪芹紅樓夢“俏麗若三春之桃” “動植枯槁”出自白居易 第113章 顧馳加封太子少師;小桃子成為縣主 “愛卿,你可知這一紙書信遞上來, 不管是真還是假, 會是什么后果?” 文正帝手中攥著顧馳呈交上去的書信, 面色威嚴。 “微臣不敢欺瞞圣上, 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微臣十分清楚,正是因為清楚, 才不敢不呈交給陛下,幾省的萬千百姓耽擱不起, 微臣不能因一己私欲置萬民不顧?!?nbsp;顧馳聲音堅定有力,迎上文正帝的目光,沒有絲毫恐慌和后悔。 文正帝長嘆一口氣,面上一絲苦笑, “朕相信你的為人, 不會故意編造災情, 更何況你和那幾省的巡撫沒有多少交集,犯不著故意陷害他們,這樣看來,倒是有些臣子膽子不小啊,妄想欺瞞朕!什么海清河晏, 天下太平,如今看來,只不過是一句空話?!?/br> 文正帝起身,面色的表情越發沉重, 下令道:“查,一定要徹查,愛卿你說得對,蝗災無情,不可有一絲耽誤,一定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查明情況。不管是真是假,對待此等情況,都要先當做真的處理?!?/br>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愛卿你出自河省,如今又是正三品戶部尚書,處理這事最為合適,河省的災情就由你全權負責,順天府丞協助處理?!?/br> “臣領旨?!?nbsp;顧馳目光堅定。 蝗災一事耽擱不得,其他幾省的災情也迅速派人處理,同時也不忘徹查這幾省的巡撫,看他們是否欺瞞圣上。 徹查的人動作很快,沒幾天時間便查清了詳情。 “他們竟如此膽大包天!”文正帝將呈上的奏折狠摔地上,因太過憤怒,脖頸間青筋突起,面色更是鐵青,做為一國之君,他平日喜形不怒于色,很久沒有如今日這般失態,喘著沉重的粗氣,“這幾省巡撫聯合掩埋蝗災,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他們不愿有所負擔,可百姓苦不堪言。這就是大周朝的官員,真是讓朕大開眼界!這樣的官員,一個都不能留!” 河省位處中原,糧產豐富,前一段時間本就旱災嚴重,旱災過后沒幾天,便出現了蝗災。 河省的巡撫,三年一任,今年恰逢第三年調任,為了自己的官途,便聯合周圍其他幾省的巡撫,隱瞞了蝗災一事,知情不報。 他們本以為蝗災易滅,待沒幾日消滅之后,便無任何影響,百姓只是再多受幾天罪而已,反正這一季的糧食已經沒有收成了,這樣一來,等待調任的時候也不會有什么不好的影響。 旱災是天災,無法追究,可旱災后緊急著再出現蝗災的話,雪上加霜,他們到時候調任,指不定要被分配到哪個不毛之地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旱災和蝗災嚴重的幾個省城的巡撫聯合起來,妄圖只手遮天,向文正帝呈上奏折,謊稱一切都好。 可對著百姓又是另一幅嘴臉,將責任推到到朝廷身上,說什么如今多個地方災情嚴重,朝廷顧不過來,人手不足,不出人力、不撥銀子,讓百姓依靠自己的力量渡過災情。 拔出蘿卜帶出泥,這幾位巡撫膽大的事情可不止這一件事,以往做得丑事也統統揭露出來,平日沒少收受賄賂,家里小妾抬了十幾房,歌姬養了一院子,住的屋子外表不顯山不露水的,里面別有洞天,比皇宮還富麗堂皇,都是用金子堆出來的,十來個庫房裝的滿滿當當。 文正帝被這群膽大的臣子氣出了病,撐著病體下令調去人手和銀子,將這幾位巡撫判處死刑,知情不報的家人發送嶺南流放,抄的家產更價值百十萬兩白銀,一部分用于災情,一部分收繳國庫。 顧馳踏入河省的土地,下去馬車的一瞬間,滿目荒夷,原先郁郁蔥蔥的樹木,如今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褐色的樹皮也不見了,不知是被蝗蟲啃了去,還是被人扒樹皮充饑。 以往成片成片麥穗累累的糧田,如今亦是什么都不剩,舉目望去,一點新綠都難尋,給人一股慘淡的感覺。 到處都可以看見蝗蟲的身影,啃咬著可以啃咬的一切。 貧窮人家面色蠟黃,衣衫襤褸,為了填飽肚子,啃樹皮、吃觀音土,也有不少賣女兒、賣孫女的,更甚還有人吃人的現象,若是哪一戶人家突然某一天飄出rou香,這烹飪的rou,可說不好是什么東西。為了那一口吃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富貴人家的日子好過一些,可正因為富貴,時不時的會遭到一些餓肚子的百姓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