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看著那閃亮的目光,文正帝有些一愣,隨即眼中顯露出一絲滿意,雖是恭維的話,可卻能聽出話語里的真摯、能看出目光里的崇拜和尊敬,讓人很難心生反感。 “關于邊疆屯田,朕看了你的文章,和朕的想法一致,你是如何想到這些內容的?” 顧馳不慌不忙的回答:“學生出生農家,還不識字的時候,就知道田地的 對一家人的重要性。大周朝地大物博,可也是由一個個小家組成的,只有知道每一個小家最迫切的需要是什么,才能給他們更好的生活?!?/br> 頓了頓,他接著開口,“學生也有意識的關注土地問題,看過史書和有關文獻資料。在之前某一朝代,就有臣子提出過屯田的事情,不過被當時的皇帝以“不毛之地、費時費力”給否定了,但學生并不認可,這些都是可以想辦法解決的。正如學生在文章里所說的那樣,開墾戍邊是千古之策,陛下英明。學生有此想法,還要歸功于陛下您提出的決策,讓學生越想越覺得妙,思路如行云流水般,一下子打開?!?/br> 清潤的聲音在宮殿響起,文正帝輕輕點頭,“說的不錯,朕等著日后再和你探討邊疆屯田的問題?!?/br> 此話一出,其他站著的貢士心里一咯噔,陛下能說出這話,可見是對顧馳很滿意了。 他們心中升起一絲鄙夷,這顧馳,不愧出生農家,討好陛下挺有一套,和他老師一個德行,抨擊最厲害的是溫元之,最會拍馬屁的也是溫元之。 雖這么想,可輪到他們的時候,一個個使出渾身解力,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說,把文正帝從頭到腳夸一遍。 拍馬屁這種事,也是有講究的,讓聽的人心情舒坦了,是本事;可要拍到馬腿上,虛情假意過了度,那就容易讓人不喜。 接下來就是第二名、第三名的談話,文正帝問第二名的是有關世家大族的利弊,問第三名的是關于文武官員的看法。 就這么一圈輪下去,文正帝面色淡淡,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目光在十名貢士身上掃了一遍,最后停留在顧馳身上,“連中五元,古今歷史上,有此殊榮的寥寥數人,只差最后一元便稱得上是傳奇,你想要這最后的一元嗎?” 顧馳目光清明,眼神堅定,毫不掩飾自己的渴望,“學生自是想要,又有哪一人不想要此殊榮!” “好”,文正帝笑起來,雄心壯志的臣子,才是他想要的,“朕就給你這個機會,也希望日后,你不要讓朕失望?!?/br> 文正帝低沉的聲音響起,“本次新科進士,一甲第一名,即狀元,河省的顧馳;榜眼,浙省的羅繁森;探花,上京城的班固之?!?/br> 顧馳一瞬間好像有熱流流過心間一樣,滿是難以置信,心頭的激動難以用言語描繪,興奮和喜悅在心上游蕩,狀元,大周朝連中六元的狀元,竟然是自己。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昨日還是寒門子弟,今日一躍龍門,成了人人艷羨的狀元,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顧馳眼中閃著細碎的光,只覺神清氣爽、胸腔激蕩,他終于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 不僅是他,其他學子也有些震驚,寒門子弟成為狀元,一只手都能數過來。他們一直以為在會試排名靠前的世家子弟,才是最終的狀元人選,可為什么是顧馳? 狀元和榜樣都是外省的學子,上京城學子最靠前的排名,是第三的探花,這一次可真是狠狠打了他們上京城學子的臉面。 剩余的貢士,文成帝不再找他們談話,直接開始進士及第的典禮。 文正帝高坐上首,威嚴莊重,左右兩側是文武官員。 新科進士穿著統一的朝服,伴隨著樂聲和鴻臚寺官員的引導,莫名的激動人心,“一甲第一名顧馳”,響亮悠長的聲音回蕩,連續唱名三次。 “一甲第二名...”,伴隨著順序,前三名依次出列。 顧馳不慌不忙地跪于御道左側,享受著所有人羨慕的目光,這是讀書人最高的榮耀。 之前在會試排名第二、第三的慕柏然和羅勛兩人,身子一僵,有些挫敗和沮喪,看來他們要落到二甲里去了。 他們此刻還不知方才在大殿里發生的事情,等到日后知道了,也不知會不會后悔曾托那些大臣在文正帝面前美言。畢竟如若不是這件事的影響,他們的名次也不會太過靠后。 唱名時,一甲三人由官員宣讀,而二甲第一名,也就是傳臚官,負責宣讀除一甲三人之外的名次。 唱名三次是只有一甲三名的殊榮,后面的進士則只有一次唱名。 李晟在二甲第六十八名,相比會試的排名來說,有了很大的飛躍,看來他殿試的文章也做的不錯。 唱名完畢,在場的官員和新科進士,行三跪九叩之禮。中和韶樂奏著激動人心的樂章,禮成之后,文正帝勉勵幾句,乘輿離去,今日的主角還是這群新出爐的進士。 一系列流程走過 ,皇榜張貼,顧馳的名字在第一排第一個,其他人不斷的同顧馳道賀。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子上都是一派笑瞇瞇的樣子。 接下來就是新科進士騎馬游街的時候。穿著狀元服,高大的駿馬,新科進士三百人,顧馳作為狀元,榮譽最殊,走在最前方,所有人第一眼就能看見他。 想著人群中不知何處的葉溪,顧馳勾著唇,眼底含著笑意,夫人見到自己的那一刻,會不會大吃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的有些晚,不好意思!^0^ 第82章 你是我的榮耀(捉蟲) 在新科進士騎馬游街前,還有一件事情, 是關于蕭柯的。 剛獲得功名, 沒過多久, 就被革除了, 這也算得上稀奇, 估計從史書上扒拉一遍,也找不出多少類似的事情。 本科進士錄取三百人, 一甲最殊,有三名, 二甲八十名,剩余的就是三甲,人數最多,賜同進士出身。 說起來也是唏噓, 蕭柯之前是國子監的學生, 結果會試的時候排名倒數, 殿試的時候依舊還是那個水平,做的文章平平淡淡、毫無亮點,只撈得一個同進士出身。 傳臚大典唱名的時候,對于蕭柯來說,可真是屈辱的時刻。 相比于一甲的進士及第、二甲的賜進士出身, 三甲的同進士可就差點意思,許多讀書人以此為恥,同進士出身,總覺得低人一等、前途慘淡。 世人都說同進士、如夫人, 可換個心態來看,同進士也是官,或可以在府學教書、或可以從小官做起,慢慢熬資歷、為百姓做事情。 即便起點相比其他一甲、二甲的進士低了一些,可只要認認真真的干實事,未必沒有前途。 再說了,與那些考了幾十年還沒有考中進士的舉人相比,同進士已經很優秀了,機會比舉人多許多,待遇也比舉人好,又高了一個階層。 可惜蕭柯不這么想,顧馳這樣的農家子連中六元,成為狀元,大放異彩,享受著所有的目光和榮耀。 而他自詡各方面都不輸顧馳,最后卻只落得一個同進士,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如同赤.裸.裸的被人當面羞辱一樣,在所有人面前沒了臉面,丟人至極。 蕭家在上京城排不上名號,蕭父只是一介從六品小官,要不是今朝出了個溫元之這樣的女婿,怕是都沒幾個人聽過蕭家的名字。 兒孫這一輩,只蕭柯還有點出息,讀書不錯,在國子監也進入甲班,算是蕭家唯一能拿出手的晚輩,蕭父對他寄予厚望。 蕭父算盤打得美美的,兒子考上進士后,借用溫元之的人脈,在官場鋪路,平步青云,嶄露頭角,他們蕭家就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只依仗溫元之的關系是不夠的,蕭家想要的是整個家族的榮耀,更進一步。 可惜算盤打的嘩啦啦響,實際情況不如他們所想。 蕭柯最近兩年成績每況愈下,從甲班掉到乙班,會試、殿試也表現平淡,如今更只是同進士出身。 進士名次靠前,可以留在上京城,但對于同進士來說,就只能外出到偏僻的地方做官,根據功績、資歷、三年一次的考核評價,來決定是否升官、調回上京城。 這和蕭家的打算大相徑庭,這樣子一來,還怎么實現他們的想法。 唱名的時候,蕭柯等啊等,一陣一陣的涼意漸漸漫過身子,煎熬難耐。 看到會試成績的時候,出乎他的意料,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排名倒數,蕭家其他人也大失所望,蕭父更是怒其不爭,狠狠訓斥了他一頓。 他的心態一直沒有緩和下來,殿試的時候緊張極了,唯恐自己又發揮的不好,出宮殿的那一刻,他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 他隱隱感覺自己發揮的并不好,可蕭父還指望著兒子殿試一舉翻身,光耀門楣。 他既期盼著結果出來,幸運降臨在自己身上,又恐慌結果不如意。 如今,唱名都快結束了,才聽到他的名字。 蕭柯眼底的寒意越發濃烈,面色雖未透露心中的想法,擠出牽強的笑容,但莫名的給人陰鷙之感。 身子僵硬的跪在進士隊伍的最后面,后面大都是外省、學業水平并不頂尖的學子,而如今,自己就是這群人中的一員,成了他以往看不上那群人中的一員。 宮殿大開,金碧輝煌,金黃色的陽光直直照進殿內,最前面領頭的顧馳好似天神一樣,渾身籠罩著一層光暈,耀眼奪目,可真是讓人嫉妒。 蕭柯直直的盯著前方顧馳的背影,雙拳攥得緊緊的,手背青筋暴起,太過用力,指甲刺破,進入掌心的rou中,也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明明這么多人,可一眼就能看見他的身影,他總是那樣出色,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姑父、包括國子監的同學、包括所有的新科進士,也包括陛下。 為什么是顧馳,憑什么是顧馳,蕭柯不服,心里的黑暗滋生,如若不是當初顧馳的出現,不會奪走姑父的贊譽和滿意,也不會在自己心中留下一根刺一樣,讓他時時刻刻忍不住注意著顧馳的一舉一動,忍不住費盡心思的讓顧馳名譽掃地。 最開始的吳石故意找事是他教唆的,后面的謠言也是他暗暗找人放出去的,就連殿試前關于顧馳流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也是他做的。 所有的目的,只是想要把顧馳碾入泥土中,讓別人再也看不到他的出色。 只要顧馳徹底的消失,那他還是以前的蕭柯! 唱名結束的那一刻,蕭柯還沒反應過來,眼眸中的憤恨藏也藏不住。 他不會就這么放棄的,他就是要和顧馳杠上,不管花費多少心思,總有一天,他要讓顧馳嘗嘗從云層跌落的感覺。 不過,很可惜,他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一切流程結束,坐在龍椅上的文正帝環視著諸位新科進士,緩緩開了口,“人無德不立,在官場上,更要有德。能力越大,責任越重,朕希望各位進士,把自己的聰明才智用到正途,踏踏實實的辦事,不要搞什么小心思、小把戲?!?/br> 文正帝擺擺手,侍衛們進入,直直朝著眾位新科進士走去。 其他人有些懵懵的,也顧不上宮廷禮節,互相打量著對方。 雖第一次參加進士典禮,可他們也知道,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有侍衛進來的??扇缃竦那闆r,看來是哪位新出爐的進士之前犯了什么嚴重的錯,被陛下揪出來了。 侍衛目標明確,直直的走到蕭柯身旁,強勢的脫去他的朝服和官帽。 雖厭棄同進士的身份,可有總比沒有的好,陛下此舉,是要革除他的功名??! 蕭柯掙扎著,“陛下,這又是為何?” 文正帝冷笑一聲,“為何?你自己做了什么事,還不清楚嗎?” 得到文正帝的示意,一個侍衛開口,“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陷害同窗,故意造謠,惹是生非,散布流言,煽動人心,損毀會試的威信,把科考當成玩笑一樣,玩弄在股掌之間。這都是你做的事情,我們查的清楚明白?!?/br> 其實說破天,這是他起了壞心思,本不會有這么大的影響,也不值得文正帝如此生氣、處罰如此嚴厲。 蕭柯的起初的目的,也只是為了損毀顧馳的聲譽。 可他散布流言,事態不受控制的擴大。 前一段時間,不少人因此質疑此次會試的權威和公正,甚至聯名上書祈求重考一次,給朝廷造成了極大的不良影響。 流言甚囂塵上,就連文正帝在宮中,也聽到了這些質疑的話語。 他當時派人徹查,本以為是有心人士故意找事,動.亂朝政,沒想到查來查去,竟查到了剛剛成為貢士的蕭柯頭上,這下子文正帝更生氣了。 城府極深、花樣又多,這樣的進士,簡直是讀書人的敗類。 還沒做官呢,就這么多事,要是日后踏入官場,又當如何! 他提高讀書人的待遇,讓全民接受教育,每年撥了多少國庫里的銀子投入到教育上面,是為了培育國之棟梁,是為了讓孩子們識字明理、立德樹人,不是為了讓某些學子勾心斗角、陷害別人的。 像蕭柯這樣的人,做了官也很可能故態萌發。以前只能污蔑同窗,手段稚嫩、沒有權利??扇羰浅闪斯?,那么受影響的就是一地的眾多百姓。 文正帝不能抱著一絲美好的希望,讓大周朝的子民受到可能有的傷害。 革除蕭柯的功名,給他一個教訓,給其他看好戲、渾水摸魚的人一個教訓,是必須的。 被皇帝這樣當場訓斥,蕭柯雙腿發軟,臉上蒼白,頭上冷汗密布,他做的所有事情,都被陛下查出來了。 身子都快要站不直了,蕭柯深吸一口氣,仍硬著頭皮反駁,“陛下,這不是學生做的事情,一定是搞錯了,對,是有人故意污蔑學生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