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他的話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下次不要點這個了,我不喜歡?!?/br> 容見將為明野點的飯菜重新拿在手中,緊緊地掐住掌心,“我記住了?!?/br> 他的明野喜歡,而這個世界的明野不喜歡。 大約是時光對容見而言不過是一瞬,容見還清楚地記得是什么時候發現明野喜歡這些菜色的。 是他們最開始補習的那段時間,容見總是請明野吃飯,觀察明野每天會多吃哪一種菜,最后得出的結論。 在這個世界里,明野沒為誰補過課,也沒和誰吃過飯。 容見將那份外賣吃得干干凈凈,關掉秘書室的燈,下班后走到那間小公寓,洗了個澡,躺到床上前先關掉了燈,周圍一片黑暗,不再有光。 容見的心也不會再被照亮了。 年少的時候,容見以為自己和別人很不一樣,不會談一段戀愛,和另外一個人共度人生?,F在也不過是庸俗地喜歡一個人,庸俗地想要和對方永遠在一起。 可容見找不到那個人了。 他曾經還以為是一年是很遙遠的距離呢。 可現在分隔在兩個世界,是連生死都不能跨越的鴻溝,也許連死后都不能同歸地府,不能相遇。 神佛并不曾保佑他。 容見想了很多,腦子里全是明野。他不知道明野是不是也在想念自己??扇绻饕霸谙肽钭约阂蔡y過了,他僅僅是無望地想念兩個小時已經這么難熬了,而明野要無望地想念十一年。 那樣也太難過了。 容見不忍心。他想,明野要是能忘記容見,喜歡上別人就好了。那樣三十歲的明野是幸福的,一張雙人床,有兩個人睡。 明明是憑空想象,容見卻更加難過。他想要偷竊明野的幸福生活,希望在此時此刻明野能有一秒鐘能想到容見,想到最初喜歡的那個人。 可無論如何,這都不過是無望的,無法驗證的幻想。 容見很明白眼淚是軟弱的,什么都做不到。 周圍依舊安靜,只有空氣微微震動,又緩慢地消失湮滅了。 作者有話要說:刀,也許下一章能結束刀。 第七十三章 圣誕 容見把這個世界稱為男主。 他很清楚眼前這個人是《惡種》里的男主, 不是他的明野。 容見是很欣賞《惡種》里的男主,甚至才開始情不自禁地接近明野也是因為原書,可那不是喜歡。 容見喜歡的人是那個十八歲的少年,會對他說喜歡和愛,會送他翡翠耳環,會約定考同一所大學。 如果明野失憶了, 那么容見可以重新認識他, 追求他, 讓明野喜歡上自己,再次在一起。 因為人的經歷并不僅僅銘刻在記憶里,更是在骨血里, 一點一點雕琢人生,改變行為舉止。就像是雙胞胎,明明出生的時候一模一樣, 也會變成不同的人。 從容見穿進《惡種》的那個夏末開始,男主和明野就漸行漸遠,變成兩個人了。 容見明明很明白這一點, 目光卻還是不自覺的追隨著男主,在他身上尋找著男朋友的影子。 容見會想, 三十歲的明野也會這樣嗎? 這是他永遠也不會知道的答案, 只是憑空想象罷了。 嘉榮的工作很忙, 即使算是任務較輕的秘書,容見也忙的夠嗆,每天處理公務, 還要抽空調查容見的墳墓。 容見查的很小心,卻還是被李馮發現了,李馮罵他不要命,不過還是偷偷摸摸地把容見墳墓的地址告訴了容見。 李馮是明野的左膀右臂,知道的事情多。程簡雖然瘋,但也不至于真撒了容見的骨灰,就是把他的骨灰盒從原來的高級墓地挖出來,送到偏僻破舊的小公募,不再能享受死后的供奉。 十二月的第一個周末,容見去這個世界的容見墳墓獻了束花。他占用了容見大半年的身體,還談了一場戀愛,對容見有所虧欠。 容見的新墓地很狹小,墓碑上隨意地刻上了名字,連生辰、祭文和照片都沒有,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 容見將百合花放在墳墓上,又給管理員塞了份紅包,讓對方上心一些。 上完墳后,容見回到了公寓里,他嘆了口氣,也沒走多少路,卻感覺很累。 大約是在這里的人生沒多少盼頭,待得越久,好像就越無望。 容見只能攥著那些回憶,反復重溫過去。 可已經十一年了。 容見不想將這個世界的男主和明野混淆在一起,可確實是沒辦法的事,他從男主的身上尋找明野的影子,意志又不像明野那樣不可摧毀,總有缺漏的地方會被乘虛而入。 容見難得睡了一個好覺,夢里出現了三十歲的明野,和這個世界的男主一模一樣,連打領帶的褶皺都絲毫不差,他半垂著眼,很溫柔地望著身旁的某個人。 他問:“我等了一個十年了,你怎么還不回來?” 容見想回答他:“我回來了,就在你身邊?!?/br> 他怎么也說不出這句話,一直在掙扎,卻忽然驚醒,腦子里全是那個明野。 容見連夢境都不能再回憶了。 他不敢見那個明野。 十二月的第二個周末,容見原本是打算去繪文中學看看的,周六晚上卻被李馮叫住了。 李馮說:“我明天要去外地出差,老板有個宴會,你跟過去吧?!?/br> 容見準備推脫了,他可以遠遠地看著男主,卻不能貼近,那樣就更容易混淆了。 可李馮嘆了口氣,繼續說服他,“辦公室剩下來是兩個女孩子,去那種場合不太合適?!?/br> 容見只能答應下來。 周日的下午,容見開車陪明野參加晚宴。 晚宴聚集了浮城最上層的名流人士,四處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容見作為秘書本來是應該要為明野擋酒的,可明野沒讓他喝,只是說:“你要開車送我回去,別喝了?!?/br> 容見本來就不怎么能喝酒,聞言也不強求,不過給明野的酒都摻了水。 明野在璀璨的燈火下熠熠生輝,是全場唯一能稱得上青年才俊的那個。這場晚宴規格很高,只有手握實權的人才能參加,那些二代們都沒資格進來,所以來的人最起碼都是中年了,只有明野才不過三十歲。 那些家里有適齡女孩子的太太全都圍在了明野身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自己女孩子,那些女孩子大多美麗、年輕、備受寵愛,任誰看上一眼也不會忍心拒絕。 可明野一個也沒同意,甚至連照片都沒正眼看過。 這一點倒是和書里寫的很符合。 宴會到晚上十點才結束,即使是摻了水的酒,明野也不停歇喝了好幾個小時,此時似乎有些醉了,可明野喝醉了也不會讓別人看出來,表面上和以往沒什么不同。 容見坐到駕駛座上,插入鑰匙,踩下油門,從后視鏡看到明野靠在后排座位,半瞇著眼。 他抿了抿唇,開玩笑似的說:“今天有那么多太太給老板介紹對象,老板怎么一個也不愿意?” 明野聞言睜開了眼,偏頭看向窗外,路燈的光落入他的眼中,將漆黑的眸子都點亮了。 有一瞬間,容見覺得明野根本沒醉。 如果沒醉,明野根本不可能回答這樣的問題,但他現在很緩慢地說:“那些人里,沒有我喜歡的?!?/br> 所以他一個也不會接受。 容見不自覺地笑了笑,不再問下去。 他覺得自己很奇怪,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應該希望男主也能找到所愛之人,有一個幸福的結局。 容見開了一個小時,才到了明野居住的公寓,這是他第一次來。 明野很有錢,非常有錢,他忽然崛起,還不到十年就積累了一大筆財富。外界傳言他的財富和權勢是浮城其他所有人無法相比。 可這么有錢的明野,住的不過是八十平米的單身公寓,房間的裝修風格是極簡風,四處是黑白線條,除了必要的家具,什么都沒有。 容見作為秘書,很自覺地接了杯水,遞給明野。 明野大約是喝了太多酒,感覺很熱,容見還沒走就脫掉外套,扯開領帶,摘掉腕表。 容見無意間瞥到明野的手腕,愣在了遠處。 因為腕表下并不是冷白色的皮膚,而是一圈黑色的文身。容見離得遠,看不太清那是什么,只能辨認出那大約不是花紋,而是一種文字串起的話。 容見覺得不太對。 很多人會因為各種理由選擇用文身銘刻下此時最重要的事,可明野不會這樣,他并不害怕痛苦,也很能忍耐,可文身帶來的痛苦對明野而言是無用的。他可以記得所有的事,沒必要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 可男主卻選擇了文身。 他有什么想記住的嗎? 容見的注視太過大膽,連半醉的明野都察覺到了,他將那杯水一飲而盡,漫不經心地問:“不可以?” 容見搖了搖頭。 從明野的公寓出來,再步行幾步就到了容見居住的公寓。他洗去了一身酒氣,照例關上燈,躺在床上,還是睡不著覺。 嘉榮的工作很忙,加上容見負責的部分一般和李馮交接,很少會和男主直接接觸,但每一次接觸、每一次說話都會讓容見清醒一次,眼前這個人不是明野。 所以每晚睡前,容見都會想,明天不要這樣了,不要再關注這個世界的明野了。 可天亮醒來時,容見又會想,今天再在男主身上多找一點明野的影子,這樣有什么錯? 容見清醒和淪陷中反復掙扎,不可自拔。 可他還是定下了一個期限。 只到圣誕那天為止。然后辭職,離開這里,逃開這個世界的男主。 十二月的第三個周末,容見去了靈山寺拜佛。 現在不是逢年過節,靈山寺的人很少,周圍空落落的,絲毫沒有十一年前熱鬧場景。 但這次容見抽到了上上簽。 和尚故作深沉地看了一眼他的簽運,說了許多吉祥如意的話,容見看著那支簽,愣了好半天,也沒聽那和尚說了什么,隨手捐了點香油錢。 容見又去求了平安符。 他才開始為明野求了一個要捐很多香火錢的萬事如意符,可以保佑明野以后萬事如意,身體健康,事業順利,愛情美滿,反正根據那個和尚所言,人世間任何能想到的美滿事,萬事如意符都能保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