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容見太累了,想要和別人聊聊天,緩解一下痛苦的情緒心情,倒不是想徹底放棄治療摸魚。 題目是要寫的,摸魚也是要摸一摸的。 hector并不在房間里,容見又吐槽了幾句,就關掉手機,繼續認真寫起了題目。 為了安全起見,容見沒有給“尋他”任何權限,即使房間里有人上線也不會有提示。容見解決掉兩道大題,才將手機翻開,點進軟件里,看到hector給他回復的信息。 他說:“那小可憐怎么不多吃一點?” 容見想了想,還是繼續裝軟妹,黏黏糊糊地說:“因為在減肥。mama說長胖了就不好看了?!?/br> 那邊隔了好久才回復,他說:“你不是才十五歲?” 容見心想怪不得hector三十歲了還沒有找到女朋友,天天和工作相伴,無聊了只能找自己聊聊天,因為對方實在是太直男了! 他理不直氣也壯地說:“十五歲也要是漂漂亮亮的十五歲!” 總不可能把真實情況說出去,因為害怕發育太快暴露身份而吃不飽飯。 hector似乎有些不贊同他的話,卻也沒有反對,只是說:“那等下一次請你吃喜歡的東西?!?/br> 容見沒有躲避這個問題,而是回他,“哇!叔叔太好了!” 接下來又列出了一條單子,饞什么就說什么。 容見想過在hector面前這么放飛自我的原因,大概是覺得這輩子也不會和對方在現實生活中見面,所以說說真心話也沒關系。 他們大約聊了一個小時,hector那邊好像有事,說了一句“茸茸球下次見?!本拖戮€了。 茸茸球是容見在這個房間里改的id,除了房主免費改名,游客想要改名要先買改名卡,99塊一張,貴的要命,容見根本沒打算改,直到賬戶上直接多了一張來自“hector”贈送的改名卡。 然后,他就從一個隨機數字id成為了茸茸球,就好像在這個軟件上也有了固定的身份。 而對面的明野并沒有急事,只是關掉了電腦頁面。 出來的時候,明野準備做一些工作,可實際上在這一個小時里,他只敲了三行程序,將前幾天點過的菜單導出來了,回憶了他曾“喜歡”過的菜。 時間過的太快了。 也許不應該這么頻繁的聊天了。 明野想:他在容見的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時間。這已經超出了他的承諾范圍,和“茸茸球”的聊天更是如此,沒有必要。 他這么想著,關掉電腦,往咖啡廳走回去。 而容見還在奮筆疾書,很明顯因為剛剛的摸魚,題目還沒寫完。 明野瞥了一眼容見的進度,指節敲了一下桌面,“我現在覺得,不帶走你的手機是一個錯誤了?!?/br> 不過明野沒打算這么做。因為他也沒資格這么做,因為他也沒做完想做的事。 容見頭也不敢抬,攥著手,在明野說話的同時很小聲地默念:“不要不要沒收我的手機?!?/br> 可明野一講完話,他就像個乖學生,很順從地說:“那下次明野老師沒收我的手機吧?!?/br> 容見放下了手中的筆,仰著頭,望著明野,眼里盛滿了光,長發垂落在肩膀上,露出雪白的脖頸。 他實在很瘦,連脖頸處的骨頭都清晰可見,皮膚下是青灰的筋脈,隱約能看到喉結,因為化了妝,喉結本身又很小,如果不是離得這么近,又是居高臨下的角度,是不會注意到的。 明野忽然明白過來,為什么容見要減肥了。 他用十五歲女初中生茸茸球的身份說話總是真真假假,又太夸張。隔著屏幕,有時候連明野也不能分辨容見話里的意思。 比如容見才說過,他為了漂亮而減肥,吃不飽肚子。 其實不是這樣的。主要應該是為了抑制發育,防止長高和男性的性征更加突出,不能再似是而非地模糊過去,才會一直減少食量。 明野想到他方才隨口承諾的事,會請茸茸球吃他喜歡的東西。 hector是沒辦法請茸茸球吃東西的,明野卻可以請容見吃那條長長的清單上的東西。 雖然明野沒打算請容見吃那么多頓,可他一般也不會食言。 于是,明野批改題目的筆尖一頓,按下桌子邊呼叫服務的按鈕。 容見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容見每次來只點一杯喝的,恰好在離開的時候喝完,有時候容見也會做做夢,比如明野點個蛋糕什么的,他厚著臉皮蹭上幾口,可明野從來沒點過。 服務生推開門,笑著說:“請問需要什么服務嗎?” 明野接過菜單,翻到甜點那一頁,他一直知道,每次容見點餐的時候,目光都會在那款櫻桃芝士蛋糕上停留一會。 容見以為自己看得挺隱蔽的,其實很明顯。 明野指著櫻桃芝士蛋糕的圖片說:“點這個吧?!?/br> 服務生拿著菜單出去了。 容見半垂著眼,指尖按在筆記本上,像是在認真地看題,狀若無意的問:“怎么點蛋糕了?” 明野看了他一眼,繼續批改題目,“有點餓了,而且那個蛋糕看起來很好吃?!?/br> 容見偏過頭,“哦”了一聲,其實是偷偷咽了口口水。 他也好想吃。 服務員很快就端著蛋糕上來了,芝士蛋糕上綴著幾枚新鮮的紅櫻桃,上面淋滿了醬汁,看起來很好吃,并且貼心地配了兩個叉子。 明野讓服務員把蛋糕放在自己那邊的桌子上,低頭對容見說:“這道題的思路你記住了嗎?” 容見點了下頭,忍不住去看那邊的芝士蛋糕。 而明野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讓容見重寫一道相同思路的題目,坐到了對面的位置,嘗起了那道蛋糕。即使服務員貼心地配了兩個叉子,他也沒有絲毫想讓容見一起分享的意思。 容見落淚,明野真的是好冷酷無情的一個男主,一般來說,客氣話總要說一下的吧。 那個蛋糕的價格昂貴,分量也不少,明野慢條斯理地吃掉了一小半,擦了擦嘴,對容見說:“太膩了,我吃不下了?!?/br> 容見很想說,吃不下全給我,但他勇敢地克制住了自己,搖了搖頭。 明野已經拿起刀,將吃過的那一面切下來,還剩大半部分,往容見的面前推。 容見偷偷瞥了一眼蛋糕,太多了,有點焦慮地摳著指甲,語氣不怎么堅決地拒絕,“我不喜歡吃帶奶油的東西,” 明野想:真是個小騙子,明明在一個小時前才說過想要吃奶油吃到撐。 但他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僅僅是將蛋糕推的更近了些,漫不經心地說:“如果不吃完,太浪費了?!?/br> 容見沒忍住,他為自己找了借口,說偶爾吃一點甜食沒關系,又很輕地說:“那下一次要點小一點的?!?/br> 好像還吃的很委屈。 實際上是迫不及待,歡歡喜喜地吃起了夢寐以求的櫻桃芝士蛋糕。 因為太久沒吃過甜食,容見嘗得很仔細小心,先嘗了一口奶油,等完全咽下去后才拿起櫻桃,放入嘴里,輕輕咬了一口。 他的嘴唇顏色很漂亮,質地有些像是果凍,泛著濕潤的光,連櫻桃的紅與此相比都顯得黯然失色了。 明野移開了目光,沒問蛋糕好不好吃。 最后離開的時候,那份蛋糕是明野結的帳。 容見是想要結賬的,明野卻說:“沒有讓女孩請我吃蛋糕的道理?!?/br> 容見就不說話了。因為覺得要顧及少年人的自尊,他也窮過,也年少過,雖然那玩意看不見摸不著,有時候卻比什么都重要。 從咖啡店里出來,他們照例乘坐那趟十點鐘的末班車。 容見走到最后一排的窗戶邊坐了下來,明野同他坐在同一排,卻隔了一個座位。 他說:“明天就月考了?!?/br> 容見倒很誠實,“沒什么信心?!?/br> 明野想給他找點自信,有一搭沒一搭地提問各個科目的問題。 也許是填鴨式教育有了效果,容見回答得還很不錯,至少掌握的知識比預想中的要多。 明野提了一句語文背誦篇目,容見背得支支吾吾,還帶著鼻音,“唔,辯乎榮辱之境……” 好久都沒有下一句。 明野提醒了也沒動靜,直到偏過頭,才看到容見靠著玻璃窗睡著了。 車廂里除了他們倆和司機外,空無一人,很寂靜似的。這趟車是駛向別墅區的,那里當然有很好的配套交通,可住在那里的人一般不會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周圍的路燈明明滅滅,樹影重重,落在容見的側臉上。他靠在玻璃窗上,略仰著頭,耳垂上戴著一枚小小的銀針,毫不設防地露出脆弱的脖頸,很細,能被一手握住,也能很輕易地折斷。 人的性命是很脆弱的東西,明野知道容見應該死在一年后。 他可以讓這個時間提前,甚至沒必要了解容見,也有很多種辦法讓他永遠也說不出知道的事,無論是什么。 容見這么天真,這么傻,從來聽不出什么是哄騙,想必威脅的手段也很好用。 可那些簡單明了的法子明野都只是想想,一個也沒有做。 他沒有堵住容見的嘴,也還沒弄明白容見的底細,很多事都不能貿然去做,甚至連重生前的軟件都沒打算在國內發布,而是準備聯系國外的投資。 很麻煩。 明野皺著眉,看到容見縮著身體抖了抖。公交車上的窗戶大開,夜風全灌了進來,容見穿著才過膝的裙子,露出大半截小腿,白襪松松垮垮地掛在腳踝上。 他的眉頭皺的更深,如果容見真的病了,明天就會考的更差,他就沒有做到承諾的事。 于是,明野脫掉了外套,罩在了容見的膝蓋上,衣擺垂在了地上,他沒有在意。 明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夏天已經結束了,明野的錯誤卻還在繼續,而且短時間內好像還不能停止。 也許是因為他從前什么也沒做錯,所以現在要一口氣討回來。 明野有點想抽煙了。 到了該下車的時候,明野把容見叫醒,他還迷迷糊糊的,揉了兩下眼睛,似乎看不清眼前的路,也忘了臉上的妝。 明野拽住了容見的袖子,領他走完那條漫長的路,在走往容家的岔道前分開。 明野說:“你先回去吧,我跟在后面?!?/br> 容見眨了眨眼,“嗯?” 明野說:“你走前面,我能幫你看著路?!?/br> 容見“哦”了一聲,雖然他表面是個女裝大佬,實際上短時間武力值還可以,想要迅速打倒他困難程度蠻高的??珊竺娓砹扛?,武力值更高,以一敵五還絲毫不落下風的男主,好像是更安心一點。 他這么漫長地想了一遭后,又把這些念頭全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