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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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隨年月逝去,心境變遷,他似乎什么都想要,又覺天地間并無值得他所迷戀。 此番驚覺“堂姐”重獲新生,且成了玉容花嬌的少女,他忽然無從分辨,對她究竟是姐弟情多一點,還是男女愛更多一些。 此疑,無解。 他踱步回蘭閣,撩袍坐于琴臺前,十指促弦,琴韻抑揚頓挫,時而激昂,時而婉約,如自問自答。 瞞她的事還有不少,譬如她被子女勸說改嫁時,提親的洪朗然墮馬骨折、恭遠侯身患瘧疾、富商家中失火等等,無一不是他暗中所為。 在他心中,這幫凡夫俗子,不配成為她的夫婿。 此外,還有阻礙徐家兄弟向上攀爬的小詭計,譬如……收買府醫,助丫鬟慕秋勾引徐明禮,以毀掉徐家和周家的大好婚事;譬如早年讓徐明裕各地的生意遇挫。 那時,她屢逼他婚娶,他怒火中燒,決意給徐家一點顏色,并存心等他們落難時施予援手。 但阮時意力挽狂瀾,兼之徐明初為扭轉徐家局勢,毅然遠嫁,當上一國之后。 阮思彥見“堂姐”收回改嫁之愿,且沒再催他成婚,他才沒再干涉。 一晃大半生,往事如云煙。 瑤琴似珠落玉盤,委婉綿密,曲終人自散。 琴聲也好,心聲也罷,她聽不見。 ********** 阮時意抱著一大匣子畫作回徐府時,神色凝然,難辨悲喜。 聽聞徐赫正由徐晟與靜影聯手運功逼出殘毒,她沒作打擾,只和徐明禮商量,是否該按照阮思彥的提示,明晨到北山忘憂峰拿人。 母子討論阮思彥種種匪夷所思的言行,決定繼續派人盯著,慎防他跑路,只等明日一舉拿下余孽。 下午,徐赫初次祛毒,出了一身大汗,聽說妻子已平安攜晴嵐圖歸來,心安之余,未及細問,按秦大夫指示,浸泡藥浴,更衣而眠。 期間,阮府派人送來三大車物件,說是贈予“徐待詔”和“阮姑娘”的訂婚賀禮。 禮單表明是日常用物,但實際上全是珍貴古跡、書冊、畫卷、冊頁,還囊括了阮老爺子和阮思彥的心血之作,另有一批珍貴花草,使得全府上下震驚不已。 阮時意隱隱嗅出訣別意味。 如若“阮思彥為地下城城主”的事實直達天聽,阮府勢必要遭抄家,財產充公。 將心愛之作與珍物數盡交予阮時意,或許是囑托,是致歉,是剖白。 ——他們無血緣關系,但確實是親人。 徐貪睡一覺睡到大晚上,神清氣爽,一掃頹靡。 換上干凈衣袍,他敲開繡月居院門,聽阮時意講述來因去果,唏噓慨嘆,當即嘗試揭開晴嵐圖的第四段。 他昔年采用的宣紙,分層制作,質量佳,可劈為十數層。 揭畫時,他以熱水悶燙,外加清水淋洗、洗霉去污、修補全色等數道工序,不得不全神貫注,時時審慎。 當原作從加裱處掀起,久等多時的謎底終于揭曉。 畫面背后書有三字——冰長峽。 徐赫與阮時意互望,均浮起異樣感覺。 對應其余各段,連起來則為:古祁城,三百里外,冰長峽,地下河,石龍為記。 事實上,“冰長峽”并非寂寂無名的小地方。 早在三百多年前,宋宣首任女帝的皇夫仍為將帥時,曾率兵與兩族聯軍交鋒。 因手下叛變,謊稱可抄近道,前鋒軍被誘至一峭壁間的峽道,遭巨石與毒火夾擊,尸首成山,幾近全軍覆沒。 絕境中,他們從該處尋到一條隱秘的地下河道,逃出生天,連夜突襲敵軍,解救俘虜,奪敵將首級,為最終勝局奠定根基。 歷史如車輪往前滾動,一度赫赫有名的戰役成為史書上的寥寥數語。 遠在數千里外的祁城毀于戰火,冰長峽已不為大宣民眾所熟知。 若非阮老爺子將魏親王的秘密藏在畫心,天下間大概無人知曉,對繁華盛世起決定作用的地下河道,藏有進可定天下、退可安民生的秘寶。 阮時意出門前,曾對徐赫撂下一句“回頭慢慢算賬”。 但去了一趟阮府,和“堂弟”作短暫交流,得回晴嵐圖,她忽而心緒不寧,無心思考該向徐赫提何種要求。 大局當前,個人私情算得了什么? 打賭之事,容后再議。 ************* 夜沉如水,山色巍峨連綿,似沉睡蛟龍盤踞。 京城與北山之間,存在長達數里的地下通道。 隱秘,幽深,乃近年新挖,作儲備之用,與前朝遺留的地下城并無相通之處,故不易被人發覺。 地下城被朝廷肅清后,阮思彥余下的五百名部眾基本匿于此。 他們大多為地下城出生或長大的黑戶,對給予生存必須的阮門主心悅誠服;少部分是俠客、武官等年輕英才,受蠱毒影響,對阮思彥死心塌地、唯命是從已久。 縱然光景不再,亦無怨言。 這一夜,阮思彥抵達此處。 一如往常,他風姿儒雅俊逸,面容溫潤如玉,受眾人頂禮膜拜。 深邃眼眸自遠而近,掃向密密麻麻、垂首候命的手下,沉厚嗓音綿綿穿透于三丈寬的地道中。 “在吾心中,諸位皆是以一敵百、銳不可當的勇者!” 數百人齊聲和應:“謝門主首肯!吾等愿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阮思彥語氣平添凌厲:“地下時日今非昔比,敢問諸位,是否勇猛如昔?” “是!”堅定話音引發陣陣回響。 “是否擁有足夠膽量,披一身傷痕,戰死于血泊當中?” “是!” “即便面臨被利刃削斷臂膀、被銳箭刺穿咽喉、被尖矛戳破肚腸,你們是否九死無悔?” “是!” “請諸位證明給我看,”阮思彥露出淺淡笑意,“黎明之前,我將選出最出類拔萃的一位!” 在場眾人先是一愣,人群一少年反應極快,瞬即抽刀,劈向身畔同伴。 余人紛紛奮起,霎時間,地道中寒芒炫亮,于燈火下接成無數耀眼光弧,并帶動吶喊聲、呼痛聲與斷肢殘骸齊飛。 無一人對此決策表示異議。 獨自立于臺上的阮思彥面不改色,平靜觀賞眾人拼盡全力,挑起一場前所未見的腥風血雨。 頭顱滾落,內臟翻出,尸積成山,血流成河,每一個未倒下之人均殺紅了眼。 由他一手籌建的地下王城,由他一手豢養或cao控的爪牙,于這一夜徹底崩塌消亡,不復存在。 幾滴血跡濺到素凈道袍上,他不經意皺了皺眉,轉而步向出口。 月沉星稀,山風呼嘯,長夜將盡。 地道深處傳出的打斗聲越來越弱,幾不可聞。 寂靜中,一名渾身染滿鮮血的壯年男子以刀作杖,艱難從地底攀登而出。 “門主……屬下來遲,讓您久等了!” 阮思彥打量這斷了臂膀、傷痕累累的男子,溫言贊道:“我記得你,姓孟,塞北人士,對吧?” “是,能獲門主一絲憶記,屬下感激涕零?!?/br> 阮思彥略微頷首,翻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此物乃精鋼所制,削鐵如泥,現賜予你?!?/br> 那人粗喘著氣,恭敬跪地,叩首而謝。 未料,阮思彥袍袖一揮,寒光閃爍間,匕首直直插在其頭頂。 那孟姓男子雙目圓睜,身子搖晃,轟然倒在晨曦薄霧中。 阮思彥取出一塊絲帕,拭凈雙手,將臟帕子棄于一旁,利落上馬,奔往云霧繚繞的忘憂峰。 抵至峰頂,山崖邊視野開闊。 眺望東方粉霞漸顯,恰似胭脂融流丹,一點點染上金橘、深紅、火紅、金紅…… 如錦繡,如輕綃,如碎緞,如裂帛,層層交織變幻,瑰麗流瀉。 堪比血色映天。 遺憾煙嵐明滅如畫、旭日光芒萬丈,始終未能透進人心。 半山急奔馬蹄聲起,敲碎晨間清肅寧靜。 不多時,數隊人馬疾行而至,為首的三名英俊青年,正是徐晟、藍豫立和洪軒。 緊隨其后是三家府兵,顯然打算動用自己人扣押,送至官衙時可充作自首。 他們團團包圍唯一的退路,神態肅然。 徐晟一躍下馬,執禮相勸:“五舅公,晟兒奉命接您回城,還請配合,莫傷了情份?!?/br> 阮思彥長身玉立于險峻處,回首微笑,巋然不動,教眾人微露遲疑。 山下云海騰起,隨風如浪涌至。 轉眼間,白茫茫一片漫過忘憂峰,咫尺難見。 徐晟等人警惕拔刀,軀體緊貼,在濃云中步步進逼,時刻防備阮思彥奪路而逃。 然則,他們如履薄冰、寸寸挪移至山邊時,那處已空無一人。 ********** 地下城一案,以“主謀畏罪墮崖、部下自相殘殺”結案。 齊王夏浚躲不過盤查,因從犯之罪,削奪爵位與封地,貶為庶民,流放至海島。 阮府查抄,另找出阮思彥在京城內外共有房宅三十多處,而其大批畫作“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