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他總是在這些事上表現的冷漠,仿佛皇上不是他的父皇,他也不過是那眾多的臣子之一,他并不會因為此事傷心難過。 齊珩站起身,拿了衣裳換上。 宋凝也急忙下了床榻,齊珩卻轉過身摁住了她:“乖,你在家中等我?!?/br> “為何?”宋凝奇怪的看著他。 他抬手撫上宋凝的臉:“屋外風雨太大,皇宮那頭你也不必去,在家中等我?!?/br> 他的樣子很嚴肅,宋凝莫名緊張起來,拉住他的衣袖:“不會有事吧?” “不會?!?/br> 齊珩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后便轉身走了出去。 門打開的那一刻,有風雨刮了進來,竟如寒冬臘月般的冷。 這樣的天氣,果真帶來的都是噩耗。 齊珩到時,他的那些兄弟門都已經跪在皇上的寢殿外,一個個低著頭哭喪著臉,就好像皇上已經駕崩了一些。 或許他們本身就是這樣希望的。 這雨下的又大又急,卻沒一個人敢打傘遮雨,每個人跪在那里淋著雨,心里都懷著點期待,希望能被父皇召見。 齊珩跪在最后一排,也希望父皇能召見他。 “四殿下,圣上召見!”李宏從寢殿內走了出來。 他的話音落下,許多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甚至有人眼中充滿憤恨的看向齊霄。 齊霄感覺到了那些惡意的視線,卻對他們視而不見,淡然的站起身,走進寢殿內。 殿內,宮女太監都已被屏退。 齊霄緩緩走到皇上的榻前。 他這位父皇,此刻已經枯瘦如柴,形同槁木,雙眼凹陷下去,活像一具會喘氣的骷髏,感覺到榻邊的動靜,費了好大的力才睜開眼看過去。 “宵兒......”他抬起那干枯的手,好像是想要齊霄握住他。 可齊霄并未如他所愿,而是站在那里冷眼的看著他。 似是心里清楚齊霄在想什么,皇上又緩緩地收回了手:“你果然還是怨朕?!?/br> 然后他長嘆了一口氣,似是要將身體里那僅剩的余力全部嘆個干凈:“怨我,是怨我,你母妃的死我無能為力,可我又何嘗不心痛,若我們只是一對平凡的百姓夫妻,哪怕是要我拿自己的命去換她好好活著,我也愿意?!?/br> 齊霄皺起眉頭,良久才幽幽地說道:“可你們不是?!?/br> 聽到此話皇上的眼神飄忽遠方,失神了一陣,似是在回想過去的光景,半晌才回過神來:“可惜朕與她不是,當時寧家不能容忍朕對她的寵愛,便想盡辦法對她下手,她走后,朕便只想護住你?!?/br> “是你的無能害死了她!”齊霄咬牙切齒地說道。 “是,是朕,無能?!彼f話的聲音本就有氣無力,現下哽咽起來,更是含糊了些。 齊霄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他都放不下,就憑著放不下,他咬著牙,提著這口氣,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他帶的了仁慈的面具,卻也有一顆比常人更兇惡的心。 可現在,他看到他的父皇這副模樣,過去的怨,竟一點一點放了下。 “宵兒,朕不是一個好的帝王,卻不想這江山敗在朕的手中,可你不一樣,你一定能治理好這個國家的?!?/br> 齊霄看向他,慢慢蹲下.身,湊到他身旁:“為何是我?” 他唇角顫抖的笑了笑:“沒有比你再合適的人選了,鎮兒生性懦弱,遠兒囂張跋扈,瀾兒貪圖享樂,羽兒年紀尚小,且又被皇后慣成了那副模樣,你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心中懷有仁德,又能殺伐果決,要做一國之主,不僅要得民心,還要懷揣一顆野心,能鎮得住文武百官,莫要像我一樣,讓寧漣那種人暗中滋長了勢力......” “為何不是齊珩?”齊霄冷聲打斷了他。 提到齊珩,皇上怔了怔,他的手顫抖起來,喃喃道:“他不屬于這里......” 齊霄微微側頭看向右側的窗戶,有雷光閃過,將屋內照的更亮了些。 “他和你一樣,懷有仁德,做事又果斷決絕,可他并不想留在這里,他沒有野心,當不得帝王?!闭f著,皇上咳嗽了起來。 一聲接著一聲,每一下都頓的他臉色更加蒼白,每一下都帶著極大的痛苦。 也虧得他都這副模樣了還能說這么多話。 齊霄冷笑了下。 皇上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理了氣息,抬起手猛地抓住齊霄的手腕,瞳孔也放大了一下,看著齊霄一字一句說道:“可你不能放他走?!?/br> 齊霄皺著眉看著他。 他繼續說道:“他獲萬民愛戴,身有無數戰功,手掌兵權,即便旁人不說,你也是該清楚的,若是他要和你爭皇位,你是爭不過他的?!?/br> “可他并不會和我爭?!?/br> “今日他不同你爭,不代表明日也不爭,明日不爭,也不代表他后日不爭,他已然功高蓋主,這就是他的勢力,你若對他心軟,又如何保證他將來不會成為下一個寧漣?” 齊霄的身子一僵。 皇上看著他臉上的動搖,松開了手,呼吸有些急促起來,多半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他眼里滿是從容。 可一開口便是最冰冷的話。 “他,留不得?!?/br> 第75章 齊霄面色沉重的從殿中走了出來。 眾人紛紛看向他。 齊珩也看向他,眉頭漸漸皺起,然后目光移到齊霄右手握著的詔書上。 “父皇,駕崩了?!?/br> 他一字一句說的沉痛,眾人皆是頓了一下,緊接著哭聲四起。 唯獨齊珩沒有哭,他背脊挺得筆直跪在那里,眼中滿是漠然地看著齊霄。 “齊珩!你有沒有心,那可是父皇??!你竟連一滴眼淚都不肯掉,父皇怎么會有你般狼心狗肺的兒子!”一旁的齊遠,撲了上來揪著齊珩的衣領吼道。 齊珩視線陰冷的對上他:“放開?!?/br> 他的聲音泛著冷意卻毫無波瀾,說的讓齊遠有些頭皮發麻,他怒視著齊珩,滿肚子的臟話想罵他,可嘴唇掙扎了半天,也沒從口中放出那些話,最后只能憤憤的松了手。 齊霄一直看著齊珩,面上是凄然,可眼中卻裝的是別的思緒。 他緩緩打開遺詔,沉聲念道:“今朝四皇子齊霄,心懷仁德,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遂此繼朕登基,繼帝位,承天子,即遵輿制,持服十八日,釋服布告中外,咸使聞知?!?/br> “什么?!這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不信這是父皇的意思!” 聽完遺詔眾皇子已是大亂,全然沒了方才悲痛的模樣,有的人站起身朝齊霄走去,不肯相信他所說,非要親自看一看那張遺詔,卻被齊霄身旁的侍衛攔了下來。 有雨水拍打在齊珩的臉上,他面朝著寢殿叩拜。 齊霄透過那些吵鬧的人之間看著他,不知道他是在向自己叩拜,還是在向著寢殿之內的父皇叩拜。 然后齊珩站起身,目光在齊霄的身上劃過,看不出任何情緒,轉身離去。 宮中的噩耗很快就傳了出來。 宋凝很是不安的在家中等著齊珩,知道皇上駕崩,宮中肯定有許多繁瑣的事務,齊珩此刻定是正忙著,一時半刻是回不來的,可宋凝還是想等他。 這一等,便足足等了七日。 朝中文武百官皆換上了素白喪服,舉國上下服國喪,王公大臣一年之內不可嫁娶,兩年之內禁禮樂,平民百姓素服二十七日,百日之內不可嫁娶,不可祭祀。 一時之間各處都掛上了白綾,整個淵京都陷入到一個沉重肅穆的氣氛中。 宋凝同含霜和小云上了一趟街,再回到王府時,剛好看見錢紹從王府中走了出來。 看見他宋凝一喜,想著應該是齊珩回來了,她朝著錢紹小跑了過去。 錢紹見她急忙恭敬的躬身:“見過王妃!” “不必多禮,王爺他回來了?”宋凝急著問齊珩的事情。 錢紹皺了下眉頭。 他這細小的動作,宋凝也看進了眼里,心下一慌還以為是發生了什么事:“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無,無事!王妃,王爺現在正在府中?!彼凵裼行╅W爍的回答。 宋凝也未再多問他,提起裙擺便小跑了進去。 以齊珩的習慣,此刻應該正在書房,她便先去了那里,但并未看見齊珩的身影。 她在書房門口思量了片刻,然后便轉身朝后院跑去,推開臥房的門,果然齊珩正平躺在榻上,合著眼像是睡著的模樣。 看見他安好,宋凝暗暗松了口氣,然后悄聲走到床榻旁坐了下。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幾日未見好像還瘦了些,身上的喪服也未脫下便躺在了床榻上,大概是累極了。 宋凝不想吵醒他,便坐在他身旁靜靜地看著他。 窗外偶有鳥鳴,透過窗漫進屋內,確是靜宜美好,過了一會兒齊珩皺眉,眼簾微動,半晌睜開了眼,正好和宋凝的視線對了上。 “我睡了多久?” 宋凝看著他溫柔一笑:“不到一個時辰,若是累你便再睡一會兒?!?/br> 齊珩搖了搖頭,坐了起來,握住宋凝的手,指腹輕柔的揉搓著她的手心,微微勾起唇角:“我不累?!?/br> 宋凝擰緊眉頭盯著他看。 他這副模樣分明就是很累的樣子,還要嘴硬說自己不累,更何況離逝的是他的父皇,不只是身累,此刻他還有著心傷。 宋凝從他的手心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兩只手捧起他的臉,看著他嚴肅的說道:“你都回家了,累了就說累了,還扛著那些包袱做什么?” 齊珩感覺到她掌心中的溫暖,在他冰涼的臉頰上留下讓人迷戀的感覺。 他抬手撫在宋凝的手背上:“是有些累了?!?/br> 聽他這么說,宋凝鼻尖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