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仲夏扒在門外,聽見他厲聲責問:“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仲麗琴哭著分辨,自己是清白的。 牧國平更加暴怒:“我做了親子鑒定,孩子不是我的!我找了三家機構,結論一樣!你還有什么話說?!” 仲夏震驚了,她當然知道什么是親子鑒定。母親是個圍著鍋臺轉的家庭主婦,以丈夫女兒為天,哪會做出那種事情。 她使勁拍門,沖了進去,想替母親澄清,卻被牧國平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牧國平氣得發瘋,他認為這女孩是仲麗琴瞞著他跟別人生的。他戴了十七年的綠帽,辛辛苦苦替那jian.夫養孩子,這女孩,是他最大的恥辱! 他花高價請來名氣大的離婚律師。仲麗琴和女兒被掃地出門,分文未予。牧國平斷了女孩的學費,仲夏無法在翔鷹中學繼續讀書了。 仲麗琴很慘。她娘家在外地,父母很大歲數上才有了她,家里已經沒什么人了。在京城,只認識一位叫做劉華的同鄉,是個出租車司機。 劉華學歷也不高,沒什么本領,剛剛北漂來京城的時候,仲麗琴接濟過他一筆錢,讓他渡過了最困窘的時候。劉華很知道感恩,在京城站穩腳跟了,逢年過節都送東西上門。 仲夏對劉華是熟悉的。他是個熱心腸的老實人,很慈祥。她管他叫劉叔,對劉華的兒子劉飛也很友好。 劉華年少時認識仲麗琴,應該是對她有些仰幕的。仲麗琴焦急女兒無處念書,劉華就竭盡全力找關系想辦法,把仲夏轉到劉飛所在的六十八中。 劉華是仲麗琴唯一來往的異性。這樣一來,似乎坐實了她“偷人”的罪名,污水被潑到了劉華父子頭上。 劉飛生母的娘家親戚是典型的市儈,知道后信以為真,便也來鬧,硬說劉飛是劉華與仲麗琴生的孩子。他們鬧到了劉華單位,單位領導為了息事寧人,開除了劉華。 仲麗琴再也承受不了這些打擊,精神錯亂了。 她不是那種歇斯底里的發瘋,而是選擇性地忘記了與牧家相關的一切,除了女兒。住校的女兒還沒有改名字,她記得女兒的小名,因為是仲夏時節出生的,就叫做夏夏。 劉華又心疼又惱火,索性不顧一切地娶了仲麗琴。他另找了房子,周圍沒有人認識他們。 劉華在仲麗琴面前編了一套說法,讓這個可憐的女人認為,她一直以來的丈夫就是他,夏夏和小飛都是他們的孩子。 如此,仲麗琴的情緒奇跡般地穩定下來。她漸漸回想起一些事情,但有劉華開導,堅決表明態度:他相信她是被人冤枉的。 仲夏長得不像牧國平,但卻很像仲麗琴。不管怎樣,劉華都不想追究女孩的血緣。他不在乎。 牧國平很快就開始籌備迎娶于珍珠的事,大張旗鼓的,還上了報紙。 仲麗琴實在想不通丈夫為什么會這樣冷酷無情,嘆息著說,我只當做了場夢吧!他不要夏夏,我要。女兒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劉華用剩余積蓄開了間小賣鋪。兩個孩子都懂事,不給家里添麻煩,日子勉強過得去。 本可以就這樣了,等兩個孩子念完大學、找到工作,日子會越來越好。 但仲夏畢業會考時,發生了一件事,她不得不終止學業,全家搬離京城…… 往事不堪回首,她深埋在心底,拒絕與任何人分享。 “喂,你又走神了?!遍Z清抱怨的語氣,好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說嘛說嘛?!?/br> 仲夏覺得眼皮沉重,強撐著睡意,笑道:“到那個時候,我完成了夢想,再像你一樣也去買座小島?!?/br> 閆清點著頭。的確,負擔很重,她大概因為這個放棄考大學的,“哪家療養中心?我看看有沒有我認識的專家,或許能幫你mama打聲招呼?!?/br> “杏林灣大眾療養中心,聽說過嗎?!?/br> “耳熟能詳。我有位師兄在那兒,他已經做到院長助理了,回頭我就找他……你mama叫什么名字?” “仲麗琴?!彼偷偷卮?。 “原來你跟你mama姓啊?!睂α?,剛才她說什么劉叔,那是她mama家的親戚嗎? “你剛才說,要先把家人安頓好,再完成你的心愿。都具體想做什么?” 沉默。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閆清走到靠椅頭部,原來女孩已經睡著了。兩道清秀的一字眉還似擰不擰的。 他看了她一會兒,以極輕極輕的動作摘下她的眼鏡。 瓜子臉,皮膚光滑,線條柔美。濃密的眼睫,秀挺的鼻子,小巧的菱唇。 運動時汗淋淋的樣子就很耐看了,打扮起來一定很漂亮,身材更是一級棒。怎么就非要戴這副丑巴巴的眼鏡,愛美不是女人的天性嗎。 咦…… 閆清舉起那副眼鏡,取下自己的,戴上仲夏的。 眼鏡沒有度數,平光鏡。 ——好啊,我就說她不是近視眼,跟我還偽裝,切,也不看本大師是誰。 閆清看了看案頭鐘,一小時已經到了。 可是,看她睡這么香的樣子 ,實在不忍心叫醒她。她都幾天沒睡好了。 翻翻記事本,后面一位病人剛好有事不能來。便給秘書發了條信息。 “今天下午,不要再約其他人!” 看一眼攝像燈,還在閃。治療過程都是錄下來的,其間,他會把關鍵信息記下來。 閆清關了音樂,拿著記錄本去了自己的休息室。他要整理一下,好寫分析報告。 伏在書桌前,閆清寫下“杏林灣中心”幾個字,又試著寫女病人的名字。 “仲,麗,芹,或者,仲麗琴,差不多吧,仲這個姓不常見,應該不會有重名的……嗯?” 閆清想到什么,手一抖,甩甩腦袋,急忙給楚燔發信息。 “燔啊,你跟我說過牧翀的mama叫什么?” 那邊很快回復:“仲麗琴。怎么了?” “……” 閆清看看手機屏幕,再看看筆記本,摘掉眼鏡,又重復這個動作。 足足有一分鐘,像只上足發條的木偶。 “臥槽,這這……本大師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第14章 終于找到她了! 仲夏這一覺睡得很香,什么夢也沒做。睜眼的時候, 周圍一片漆黑, 她還以為又是半夜在家里,睡到一半驚醒。 摸摸身下的床才感覺不對, 這才想起之前在治療,“……閆、閆大夫?” 房里頓時亮起柔和的燈,一扇隱蔽的門打開,閆清笑著走了出來, “小仲你醒啦?!?/br> 仲夏從躺椅上坐起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要死, 都七點了!” 夜里得有人看店, 今晚輪到她了?,F在李其正等在店里, 她不回去李其就沒法下班。 “閆大夫, 真不好意思讓你等著我,你把我喊醒就好了……” “不不不, 這就是治療的效果?!?/br> 閆清倒了杯水給她,一本正經道:“你看,你休息不好,在我這兒得到了排遣, 實實在在地放松了一把。我很高興??!你睡得越久越說明我醫技過人?!?/br> “哦,還真是呢。那, 太感謝你了!”仲夏接過水杯放在一邊,“我現在精神好多了。閆大夫我得回店里了,有空請你吃飯?!?/br> “別客氣!多向你周圍的朋友推薦我喲!” 門被輕輕帶上了。閆清看著門把,一雙桃花眼繼續忽閃。 仲夏睡著的三個小時, 他初步打聽了仲麗琴的情況。 現在很肯定了,仲夏就是楚燔要找的人,牧翀。 應該說是個好消息??上胂胨齻內业慕洑v,他又有點不敢告訴楚燔了。 杏林灣的醫生說,仲麗琴經受了非同一般的刺激。 仲麗琴生得很美,又極愛干凈,不發病的時候,溫婉文靜、善解人意,醫生護士們都喜歡。 可一旦發作就拼命傷害自己,用能找到的一切尖銳物品向身體招呼,嘴里不停地詛咒,說她是個沒用的女人,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恨不得一頭撞死。 仲麗琴初次被送來杏林灣是在五年前的五月份。 到底怎樣的刺激,把那樣一位嬌弱的女子逼成那樣?從她癲狂時的只言片語,好像有人對她的孩子做了很過分的事…… 從時間上推算,牧翀和劉飛放棄學業,多半也因為這個。 閆清不忍細想。如果……如果是楚燔夢見的那件事,那楚燔受得了嗎! 閆清太了解楚燔了。他行事狠辣,可那是針對作惡多端的人。 其實楚燔是個內心柔軟、仗義到不行的漢子,如果知道自己害了牧翀全家,他得內疚成什么樣,說不定也瘋了。 “叮咚,叮咚?!遍T鈴響個不停。 秘書已經被打發走了。這么晚來叨擾,又是誰。 “阿清在嗎?” 隔著兩道門都能聽見喊聲,閆清慌忙開了門,放楚燔進來。 “正忙著,找我有事?”他不由心虛,不敢看楚燔的眼睛。 “我正要問你呢?!背芘e起手機。他已經給閆清撥了十幾個電話,閆清都沒接。 上一條信息里,閆清問楚燔,牧翀mama叫什么名字。楚燔回了,并追問原因,閆清沒有回答。 楚燔馬上就覺得不對了。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楚燔很焦躁,“不許瞞著我?!?/br> 閆清嘆氣。早知道隨便找個理由糊弄一下就好了……楚燔這家伙,真是魔怔了! “我,我馬上就告訴你?!遍Z清慢慢地把楚燔拉到椅子上坐下。 “只不過,你一定要有思想準備……” …… 天氣預報今天傍晚又有暴雨。夏天海濱城市就是雨多。 下班了,仲夏沒騎助動車,改搭公共汽車回家。出了電子城向前走不到一百米就是公交車站,很方便。 她邊走,邊左右張望。怎么搞的,老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她,幾天了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