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也不曉得那二當家怎么這么有閑工夫,以至于是天天來,天天扇宋觀耳光。這么個鬼樣子下去,就算是泥人,也該有三分火氣呢,宋觀一怒,又不敢把二當家給怎么了,只好嘴上占占便宜故意把人氣得半死,盡管二當家是一生氣就要打人的類型,但宋觀就是見不得對方趾高氣揚的鬼樣子。 他發現二當家說話的時候,總是會離自己很近。 此前有一回宋觀夜里著涼,雖沒發熱,但是第二日仍是頭痛得很,于是大當家就給了他掛了一袋醒腦丸,不想下午二當家見了宋觀,就直皺眉,說是難聞死了,還逼著宋觀洗了個澡。待宋觀洗凈了,他靠近了,倒是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還是這個味道好聞。 眼見此時二當家離自己這么近,宋觀又正好想起這些事,他知道自己怎么做會弄得二當家十分惱怒,面上刻意擺出一個非常冷淡的表情,假裝十分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總是靠得我這么近做什么,你就這么喜歡我身上的味道?” 說起來,這身體原主的哥哥宋大公子自幼慣常用的香料是檀香,用此香料是為了鎮神清思,原主跟著便也喜歡用檀香。所以雖然先前這兩兄弟一直十分不親厚,但是身上倒是都染著一股檀香味道,只是種類不一樣。而宋觀一向是很懶的,他對這方面的事情一直沒什么偏好,是以一直沿用了原主的用度,于是他身上經年累月的,倒是檀香入骨的了。 二當家聞言一愣,他是的確很喜歡宋觀身上的檀香味道,只是自己沒有明白得這么確切,此刻被宋觀點出來,這一愣之后他果然勃然大怒,又扇了宋觀一個耳光:“誰喜歡你身上味道了!” 宋觀每日要應付這兩個神經病,實在很心累。 二當家還好說說,頂多就是比較愛扇人耳光罷了,可那大當家卻是口味越來越重,漸漸的也是不能再滿足于鞭子的抽打,提得要求尺度越來越大,已經有往道具play發展的傾向了。宋觀心想,他媽的,這兩玩意兒到底把他到什么了啊。宋觀十分不愿意理會大當家,但越是這樣,這大當家越是來勁。直到有一日,大當家過來和顏悅色地跟他說,他們山寨抓了一個人,又說宋觀大概是認識對方的。 等大當家把人帶過來一看,宋觀發現果然那人自己認識,而且是此次剿匪行動的一個策劃者。宋觀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緒,冷著臉問大當家想怎樣,大當家把人都帶下去了,屋子里有只剩了他們兩人。這室內短暫的片刻沉靜里,大當家仔仔細細地看著宋觀的臉,半晌,他說道:“我每日喂你吃了那讓人沒有氣力的藥,你一定很恨我吧?!?/br> 宋觀沒說話。 大當家又說:“那你親我一下。你親我一下,我就答應你,不會對剛才那個人做出很過分的事情,不然我現在就過去殺了他?!?/br> 宋觀心里覺得很厭煩,也不知道江獨秀那邊事情都處理得怎么樣了。他按捺住心中的狂躁情緒,心說親一下又不會死,還能救人一命,但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只覺得手癢,很想拿鞭子把眼前大當家抽一頓。他閉了閉眼,走到大當家跟前,因為大當家也沒有說必須要親哪里,所以宋觀就隨便親了一下大當家的臉,就當對付過去了。 為此大當家沒有說別的什么,只是看著宋觀笑得特別柔和。那表情讓宋觀想到被邪教洗腦了的教眾,或者吸毒犯病了的癮君子之類的。這天晚上宋觀接觸到了以前人生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新奇道具,他還在大當家的指導之下,對著大當家使用了這一類的道具酷刑。眼前是男體橫陳,活色卻一點都不生香,宋觀的內心是十分崩潰的。 所有事畢之后,大當家躺在床上,他摸著宋觀的頭發,輕聲說:“我要和你成親?!?/br> 這是個陳述句。 宋觀坐在床邊聞言立刻轉過臉來:“你說什么?” 大當家說:“成親之后,我們山寨所有人都歸附于朝廷,這筆買賣,誰都不虧?!?/br> 宋觀心中萬馬奔騰,你妹不虧,老子一點都不想跟個男人成親你快給我滾! 他氣得真真是要吐血的了,結果之后兩天,都沒有見到大當家,如果見到大當家,那宋觀他還能把人抽一頓發泄一下,可他現在連大當家的人都見不到,這一口氣憋得他內傷還吐不出血來,宋觀就十分暴躁。結果第三天的時候,他倒是終于見到了個人,但不是大當家,而是一身都是血的二當家。 二當家把大當家給殺了。 乍一眼看到二當家進門的時候,宋吃了一驚。這人一身是血,兀自笑了半晌,看著便明顯是有些瘋癲了的樣子,原本修眉鳳目的面容,偏生的就是帶出一股瘋魔了的既視感,手里拿著一把長刀,都是沾血的模樣。二當家拎著長刀,立在門口,他看著宋觀,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說道:“你在等大當家嗎?他已經被我弄死了,你怕是等不到他了?!?/br> 宋觀閉嘴,整個人都十分警惕的,他看見對方身上煞氣甚重,而且那殺意鎖定的對象,很明確,是自己。 ——人因為不想死,所以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才會有恐懼感。 宋觀心慌意亂地想著,難道今天就要死在二當家手里了嗎? 二當家望著宋觀,宋觀不同他說話,他也就只是渾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緊跟著,便就這么一步一個血腳印地朝宋觀走來。 宋觀絞盡腦汁想不出躲避此劫的辦法,眼見著對方手持長刀已近跟前,而且一副“敢動一下就殺了你哦”的表情,他強自鎮定,其實額間已經有冷汗下來,心頭千念百轉,竟一時沒個定論,倒只有平日對方被自己撩得怒起打人樣子。 惱羞成怒是先有“羞惱”二字在先,宋觀自省同二當家沒有交情,對方要殺自然沒個手軟顧忌,但他不能讓自己輕易狗(go)帶(die),此時此刻唯指望一能幫得上忙的,竟然好像只有自己一張臉皮子,想想那些小說電視劇還有現實生活里那些撩妹高手都是怎么撩的吧—— 血腥味已然十分鮮明地充盈鼻尖,宋觀一頭冷汗,一動未動。他挺直了腰板,抬起臉來,目光直直地望入二當家的眼里。此時二當家面上無淚,干干凈凈的一片,偏偏宋觀問的是:“你哭什么?!?/br> 二當家提到走來的腳步一頓,面上怔然。這一停一頓之間,他面上先前那瘋魔的表情,也一時也隱退下去,神色里慢慢浮起一股迷惘意味來。長刀“當啷”一聲落地,他抹了一把淚:“我什么時候哭了?” 宋觀一只手放在身側,長袖遮掩了,所以沒人看到他的手握成了拳。他聲音同往日里一般模樣,這屋子四面的窗戶都蒙著灰白的窗紗,陽光從外頭釘死了的窗欞里垂死掙扎著透露些微來,于是就有糾纏不清的光影蒼白地鋪疊于窗紗上,陰郁得仿佛一瀾波光,微弱的瀲滟。宋觀此刻聲音很低,他問的是:“你沒有哭嗎?” 二當家說:“我沒有?!?/br> 宋觀沒說話。 二當家突然笑起來:“我哭不哭,有沒有哭,對你來說有什么要緊的?!彼嫔夏欠N神經質的表情又浮涌上來,二當家撿起自己先前掉落在地上的長刀,他一把按住了宋觀將人按到床上,一刀子下去穿過肩骨,就像他當初第一次見面就咬了宋觀的肩膀一樣,只這一回是一刀下去,鮮血涌出來,染紅錦被,二當家眼睛泛紅,已是魔怔的樣子,“我哭不哭,想不想哭,同你有什么干系。我心里不痛快了,我不高興了,你替我流血就是了?!?/br> 這一刀子下去又快又狠,宋觀強忍著沒有吭聲,竟然一時將自己嘴唇都咬破了,他一張臉煞白,半晌:“那你現在心里痛快了嗎?” 刀子還釘在骨rou里,二當家慢慢地將刀身絞著rou轉了一圈:“你說呢?” 兩人面貼著面,宋觀倒是想直接一拳捶死對方,但這種可能性簡直就跟天降外星人一樣,根本就是零。他忍著痛,額上的冷汗流下來,有一滴甚落進他的眼睛里了,刺刺的痛。宋觀咬著嘴唇深吸了一口氣,心下一橫,他一只手搭上二當家的肩膀,不顧身上傷口,竟硬是起身親上了二當家的眼睛。 眼皮上接觸到的嘴唇溫度是溫熱的,二當家顫抖了一下,但面上的表情反應很木然,他的眼睛顏色很深,似望著宋觀,又似越過宋觀看著什么虛無的地方。室內的血腥氣味越發厚重,宋觀的鮮血已將兩人身下的被單染紅大片,二當家輕聲說:“你做什么?” 宋觀忍著痛,他面色已經白到了極處,連嘴唇顏色也一并消退下去。這回要真死了,也就只能自認倒霉活該了。只是做戲總得做個全套模樣,他看著二當家,額際都是冷汗一片,卻終還是忍著將話完整地都說了出來,只是聲音虛弱,倒像是交代遺言一樣:“我小時候受傷,媽……阿爹就跟我說,親一親,親一親傷口就不痛了?!?/br> 二當家一只手仍握著刀,他眼睫劇烈顫抖著。外頭天光透過窗紗傾瀉進屋內,都似暈了一層煙霧一般影影綽綽,四散游離。他反手拔出了刀,宋觀的血濺了他一臉。只見染血的刀子被二當家丟棄在了地上,他抱住宋觀,伏在宋觀頸間,全身劇烈顫抖著。這種顫抖讓宋觀有種錯覺,好像他自己也跟著一起顫抖起來了一樣。 先前那刀子上還沾著別人的血,現在他被捅了一刀,宋觀不知道那人有沒有疾病,這疾病又會不會通過血液傳播進行傷口感染。他心力交瘁地用手扶著二當家的肩頭,而二當家在最初的時候,有過些微掙扎了,不過最后還是乖乖地由著宋觀抱著了。 而再接下來的事,宋觀是完全沒有想到的。 先前大當家說要和他成親,結果人死了,而殺了大當家的二當家竟是說婚禮照常進行,只不過拜堂的人換成了他和宋觀。 二當家將宋觀肩上的傷口包扎后,捏著宋觀下巴。他眼眸幽暗,一旁明滅不定的燈火,印得他眼底似有火光暗自流動,而他說話的聲音也是一種不正常的溫柔,他說:“他喜歡你啊。他不是喜歡你么,可我偏偏就要在他死后娶了你,我要他死都死不安生?!?/br> 宋觀被二當家面上浮起的那種神經病的表情,給弄得毛骨悚然,生怕對方一受刺激就要殺人泄憤,于是依照“多說多錯,不說絕對不錯”的信念,一直閉著嘴不說話。好在二當家他也不需要宋觀跟他說些什么或是互動些什么,他只是將宋觀放在自己眼前。 有時候夜深人靜,他也不睡覺,沒事做就睜著眼看宋觀半個晚上,然后將人弄醒,他很用力地摟著人,力道之大好像會把人勒碎了一樣,然后就這么咬著宋觀的耳朵輕聲說:“如果沒有你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彼嗣斡^的臉,很仔細地看著,目光細細地從額頭一直游移到嘴唇,他看了許久,最后敲下一個定論,好像是要讓宋觀承認,又像是在強調給一個不存在的人聽,他說,“都是你的錯?!?/br> 二當家還給宋觀配了新的熏香,就像是要剝去宋觀身上那檀木香氣一般。他那時用手指繞著宋觀的頭發,目光落在宋觀面上,他輕笑著說:“你知道當時大當家說要和你成親,還用了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嗎?”不用宋觀回答,他繼續說道,“真可笑,他說和你結親之后,大家就歸附朝廷。他是忘了我們當初為何落草為寇嗎。我家世代忠良,卻因說了那個賤人皇帝不愛聽的話,滿府被斬?!彼哉Z,“這山上的人都是如此,所以我們即便是一個一個死絕,也不可能歸順的?!?/br> 后來宋觀因為肩上的傷口發起了高燒,二當家尋來一個大夫,也不知是從哪里擄來的。這大夫醫術倒是高超,將宋觀從生死一線里拉了回來。宋觀染了病甚是虛弱,那大夫一直照顧著他。一日,大夫給宋觀診脈,周圍無人,只屋外立著個大漢,大夫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畫了一個符號,宋觀見了,驀然抬臉,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沒說話。 這桌上的符號,是宋觀和江獨秀私下聯系特做的暗號。他微微平復了一下心緒,也同樣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飛快寫了四個字,“江卿安在”。 兩人無聲里,就通過這個方式交流信息。最后大夫詢問這山寨該當如何處置,宋觀斂目,手指懸在空中微頓了一會兒,然后他一筆一劃的,在桌上寫下一個字,“殺”。宋觀神色冷淡,他繼續寫道,“此寨不可留”。 他向江獨秀傳去的消息是,按原計劃行事,動手的日期便定在二當家安排的大婚之日。宋觀并未交代自己的情況如何,只叫人不必擔心,他自有法子。 二當家和宋觀成親的那天,天色是灰撲撲的,也就是既不好也不壞的那種。那一天正是江獨秀江大人帶人來圍剿山匪的這一天。外頭廝殺一片,里頭紅燭羅帳,二當家將宋觀從頭到腳又親又咬了遍,齒印和吻痕疊加得密密麻麻,他貼著宋觀的耳朵說道:“你知道么,我其實以前一直很喜歡大當家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同他相處,這么多年就這么別別扭扭過來了。我本想著要同他挑明這心思,卻沒想到他竟然敢先一步移情別戀,所以我殺了他,本來也想殺了你的,你知道我為什么留著你嗎?” 他的手攀上宋觀的脖子,掐住,一點點收緊,眼里都是血絲:“我也不想留著你,我想你去死。我早就知道的,留著你肯定不會有好事,你是個禍害,我要掐死你?!倍敿沂衷绞赵骄o,他看著宋觀一點點不能呼吸,大笑起來,突然又松了手,他看著宋觀咳嗽,俯身咬住宋觀的嘴唇,目光溫涼里有火星點點,“不,”他說,“我不讓你死,我怎么能讓你同大當家再在地下相會呢?!?/br> 宋觀推開他,捂著自己的喉嚨咳了半天,冷不丁,手里卻對方按著了給塞了一個東西,他低頭一看,發現竟是一把匕首,他認出來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二當家時候的那把匕首。 二當家衣領早就扯開了,他笑著,就這么將匕首塞入宋觀的手里,又握住了宋觀的手。他帶著宋觀的手,將匕首抵在自己心臟的地方,鋒利的刀鋒立刻切開了一道紅痕輕傷,鮮血如珊瑚珠一般滾落下來,他聲音那么溫柔那么尖刻那么殘忍:“反正大當家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知道你心腸歹毒,算計這個山寨??赡悴蛔?,留在這里算什么意思?由我處置?哈,你也會良心不安嗎?既然要壞,你為什么不干脆壞得徹底一點?其他人都死了,你為什么不把我也殺了呢——” 宋觀劇烈掙扎起來,可是那刀子最后,還是沒入了二當家的胸膛。鮮血滴滴,將宋觀整只手都染透,又將兩人身下的喜被浸沒,有那么一些,一直蜿蜒著流到了床榻邊沿。 臨著床沿那些血跡,慢慢地匯聚成一灘,累積受重,再也承受不住,便驀然破碎地流瀉著墜落床榻,碎裂成血珠斑駁。 江獨秀江大人進入門內的時候,二當家已經徹底死去,成了一具猶帶余溫的尸體。宋觀一直看著跟前這具尸體發呆,聽到江獨秀聲音的那一刻,宋觀一怔似恍然驚醒,他只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個噩夢,他不知道江獨秀不來,自己還會對著尸體坐多久。 這山匪多日游是有驚無險,回到京城已是許多月之后的事情,到相關部門交接了差事,這一路因為有圣旨催促,所以趕回來趕得特別急,宋觀本想著交完了這差,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卻是不想宮中有令,命他即刻進宮。 于是宋觀又趕去明德宮,小皇帝沒見著只見著了太后。多日不見,太后還是原來模樣,不過被詢問正事的時候,宋觀能感覺到太后他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樣子,看樣子山匪作亂很讓人頭疼,不過太后倒是挺體貼的沒問他被山匪綁走的事情,只說是讓他一路辛苦了。 說到后半段的時候,太后注意到宋觀手上有一道傷口,他很自然地就握著了宋觀的手舉到跟前看著,并且詢問了傷口是如何來了的一系列問題。宋觀全都回答了,然后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這個動作雖然不著痕跡,但的不愿意被接觸的意愿也是很明顯的,太后眼中色彩暗了一暗,他裝作并不知曉地笑了笑,笑得非常溫和,像古玉潤澤,眼底的那顆淚痣也似乎溫柔了去,他想溫柔的時候,總是能很溫柔的。 正事已經說完,太后笑著將一個盒子交付到了宋觀手中,他看著宋觀半垂著眼眸的樣子,視線在宋觀的嘴唇上多停留了一會兒。西邊山匪死得一干二凈,宋觀一場婚事也是鬧得腥風血雨。強結的親,都已送入洞房,成親另一方死在喜床上。這事牽扯到的其實是三個人,宋觀,山匪的頭子,山匪寨子里的二當家。最后這后頭兩個如今都是死了,可人雖然是死了,但依舊叫人如鯁在喉。 太后溫和地對宋觀說道:“你這段時間不在的時候,臨淵道長可是生病了?!泵鎸λ斡^驚訝的表情,太后笑了笑,是安撫對方別緊張的意思,他補充說道,“宋愛卿莫怕,哀家已經派了太醫去看了,臨淵道長這是自小的毛病,想必你是比哀家更加了解的。只不過前些時候你出了事情,你大哥擔心你,所以就病情厲害了些,到如今倒是沒有大礙了,只是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碧笸nD了一下,笑道,“雖然平日里沒太表現出來,可是你大哥的確是很關心你的?!?/br> 第128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宋觀打從宮中回來在家休整了一夜之后,便是次日早早地去了臨淵觀準備去瞧望大哥,可是他人是過去了,但沒看見大哥一根毫毛。病床之前照看生病大哥的小道士,被嚇得要掉眼淚,只說臨淵道長聽聞宋二公子來了,便是吐了血,太醫也是嚇壞了,說臨淵道長此刻情緒太劇烈,怕是要不好了,便施了針讓臨淵道長強行昏睡過去,但臨淵道長昏迷過去跟前囑咐過不許見宋二公子,如今宋二公子說要見道長,卻是讓小道士為難得很。 宋觀心想這一回出去事情發生那么多,尤其他和山匪攪不清楚的那一段,歸京路上,他就先聽到坑爹的相關敘述性戲文,大家也是挺拼的,有了素材就先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地創作了起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那戲文的藝術創作,還沒將整件事情說得太離譜,又或者大概是因為本來事情發展太詭異,所以如此詭異的實情之下,那腦補得還不算太神經病的戲文,倒也沒太讓人接受不能—— ——但是大哥對此大約就萬分受不了,一定覺得他敗壞宋家門風至斯,所以氣得要死了,肯定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不過因為舊病復發,這扒他皮的行為章程,就被拖延了一下,但即便如此,這依然像懸在宋觀腦上的大刀一樣,感覺分分鐘要掉下來鬧出個血案。 大哥見不成,三弟見一見也是好的。宋觀提出了這個建議之后,小道士愣了愣,也不知道這要求可不可,但被宋觀伏低做小地求了幾句,又被笑得滿眼晃悠,小道士一時腦中漿糊似的,便答允了,只是沒想到三公子這幾日正在鬧脾氣不愿見人,是不肯跟他走的。 小道士也不好強行抱了三公子出來,只訕訕跟宋觀解釋:“這幾日道長病了,怕將病氣過到三公子身上,所以都不許三公子去屋里看他,是以三公子這些時日都是在鬧脾氣的?!?/br> 宋觀想了想,說:“那由我去見他便好了?!?/br> 小道士手按著門,有些猶豫:“可是……” 宋觀說:“大哥說我不許見他,卻也沒說過我不許進臨淵觀,況且我是去見三弟,手足相見,又有何大礙?而且我是真的許久都未見三弟了,甚是想念,我只是見一見三弟,也不會做別的事情,萬萬不會叫你為難,大哥應是不會怪罪的?!?/br>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實在沒什么好拒絕的了,小道士引著宋觀去見三公子,道觀后院里冬日樹葉凋敝,老樹枝椏橫斜,那枯樹底下立著一個小孩子,旁邊跟著人,那些人大約是想逗著孩子開心的。 小孩子長得粉雕玉琢,宋家一脈這一窩三個崽子,雖然歲數不同,且氣質不同,但總體來說五官方面長得都是一個款的,都是那種冷清的。 三公子年紀還小呢,五官沒有完全長開,可已經顯露大致的模樣,換句話說,也就是個顯得不太高興的長相。此時此刻,三公子雖沒有板著臉,但這小孩子心里不高興了,情緒自然外顯了一點,便看著是個冷呼呼的十分不高興的樣子,叫人哄也哄不開心。 宋觀走過去,一把抱起了那個一臉不高興的小孩子,笑道:“小盼啊,你現在都會走路了?” 小孩子被突兀抱起來,臉上浮現了一些驚慌失措的神情,嘴上倒是頗有小大人的架勢,氣勢十足地呵斥了一句:“大膽!” 宋觀將懷里的孩子調轉了個方向,換了個抱姿讓小朋友正對著自己:“你不認得我了?我是你二哥?!?/br> 小孩子被他抱著,呵斥完了那一句“大膽”之后,倒是沒再說話,就是同宋觀大眼對小眼地對視了好一會兒,遲遲沒得開口。 宋觀心想,果然小朋友都是健忘的,半年一年不見的,可不就把見過沒幾次面的二哥給忘得一干二凈了。這樣想著,便覺得自己有些沒意思,就想把懷里的小孩子放下,卻不想這孩子眼睛眨巴了兩下,倏忽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然后伸手就摟住了他的脖子,像重新找到了自己喜歡的食物的小動物那樣,摟著宋觀的脖子挨挨蹭蹭地叫道:“歡歡!” 宋觀:“……” 三弟你為何對“歡歡”這個稱呼如此執著并且記憶深刻! 還能不能好了…… 這道觀里見過了三弟,又旁敲側擊地不露痕跡地問了小道士,大哥到底是身了什么病,了解了個大概之后,宋觀便告別離開了臨淵觀。 回到宋府時,小餅給他已經溫好了一壺酒,并說太后的侄子,蒲家的那位小公子來找他。 宋觀這一日下來很有點疲憊,他喝了兩口茶水,蒲家小公子,太后的侄子,可不就是當時那會兒學堂里的那個小傻逼嗎。 說起來,自他入朝為官沒再去學堂之后,兩個人是沒有交集了的,這會兒這個人跑過來找自己做什么? 總之以不變應萬變。 宋觀理了理衣袖,便去見蒲小公子了。他到了的時候,那蒲小公子坐在廳堂里,低頭握著茶杯似乎是個發呆的樣子,宋觀過去招呼了一句“東儀公子”,然后對方驀然一下子站起來,一臉怒氣沖沖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表情。 宋觀一怔,心想難道我又惹什么事情了嗎。莫名其妙里,卻見這蒲小公子死死盯著他,盯了他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看得宋觀以為這人,又要跟以前在學堂時一般作態,是要上來同他打架的。 但等了一會兒,宋觀也沒等到對方做出什么要打人的動作,蒲小公子這半晌過去之后,只是啞著嗓音問道:“我在茶樓里聽書,聽到你和山匪的事情,你這一回西去,當真是去當了壓寨相公?” 宋觀心想這都什么問題,不過斟酌了一下還是回答說:“差不多吧?!?/br> 蒲小公子眼睛都紅了:“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宋觀對著此刻的蒲小公子,心中略感異樣,但心思不在對方身上,所以也未深究。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如此反應,但宋觀沒有想要知道的興趣,他只想趕緊用一種不得罪人的方式把人送走,然后回房好好休息一番。 所以頗為應付的,宋觀語氣十分平淡的,說話內容也是十分模棱兩可的含糊意思,他幾乎是漫不經心地說著:“就這字面的意思了,不過山匪都已經剿了,是與不是,也不是什么多要緊的事情。東儀公子,這些就不勞你擔心了?!?/br> 蒲小公子紅著眼眶:“我怎么可能不擔心!這事對我來說怎么會不要緊?。?!” 宋觀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對方,也不知道對方發什么瘋,隱約覺得十分不妙,強烈的第六感,使他雖然完全沒有洞悉對方的心理想法,但還是后退了一步,不過還是稍微慢了一拍,蒲小公子直接抓住了他的手,竟然是個要強吻過來的意思,他說:“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