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第73章 歸來 顧息瀾身體震一下, 瞳孔猛然縮緊,滿臉不可置信,“瑤瑤, 你別開玩笑?!?/br> 楊佩瑤靜靜地看著他,“不是開玩笑,我認真考慮過?!?/br> “為什么?瑤瑤, 你告訴我哪里不好,我改?!鳖櫹懘鬼?,急切地問, “瑤瑤,是因為姚學義, 你以為是我指使人打了他?我已經再查了, 這兩天就會有消息。是我不好,瑤瑤, 我不該在這個時候離開, 讓你被錯怪?!?/br> 楊佩瑤輕輕搖下頭, “我知道是別人干的,跟你沒關系。會長也沒有不好的地方,公事要緊……我只是覺得咱們真的不合適?!?/br> 聲音輕輕柔柔的,既沒有抱怨,也沒有委屈, 反而比平時更多幾分冷靜。 顧息瀾卻莫名地感覺到心里發涼,這涼意絲絲縷縷彌散開,他的臉, 他的眼隨之冷下來,眸光更像是淬過冰一般,冷得讓人心悸。 可寒冰之后卻又藏著火焰,小小地一團,微弱地燃燒著。 “瑤瑤……”他頓一下,聲音略略有些啞,“你給我個理由,到底哪里不合適?” 楊佩瑤心頭顫了顫,用力咬下唇,緩慢卻又清楚地說:“首先,戀愛應該是光明正大的,我不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這不怪你,是我不好,我不敢告訴家里人;第二,我也不喜歡這種患得患失不踏實的感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不知道你跟誰在一起,每次想起你,心里空茫茫的;還有,我不希望自己只能從報紙上看到你的消息。每次看到我真的很難過,很想哭,我會胡思亂想想很多……我變得不像自己了?!?/br> 想起那些受煎熬的時刻,眼淚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終于順著臉頰緩緩淌落下來。 春風料峭,吹動她腮邊一縷碎發,也吹著她旗袍下擺忽悠悠地飄動。 她以前穿過這件淡綠色繡竹葉的旗袍,在溫暖的九月,貼身穿著,恰能襯托出她美好的曲線。 已經過去半年,現在穿著卻空蕩蕩的,有種弱不勝衣的感覺。 下巴也是,原本是圓的還帶著些嬰兒肥,短短幾天,已經成了尖下巴。 顯得那雙杏仁眼越發地大,滾動著淚花。 一股帶著痛楚的酸澀自心底涌起,顧息瀾的心猛地空了幾拍,他咽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瑤瑤,你聽我解釋,好不好?”抬手想替她拭淚。 楊佩瑤再度躲開,飛快地擦了一把,“會長不需要解釋,其實我知道,可能是沒什么,但我就是小心眼兒,鉆牛角尖……謝謝你之前對我的好,祝你跟宋小姐百年好合吧?!?/br> 說罷轉身,小跑著離開。 顧息瀾心像是被利刃卷過,一下子就絞痛起來。他忍著那痛,呆呆地站在原地,期待著她能跟往常一樣,會在拐彎的時候,朝他甜甜一笑,然后揮揮手。 可那身影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在視野里,終是沒有回頭。 夕陽一寸寸沉下去,暮色一點點籠上來,沒多久,天已全黑,街邊路燈次第亮起來。 空氣中彌漫出飯菜的香味。 顧息瀾終于回神,仰頭看著墨藍天空的點點繁星,只感覺胸口空蕩蕩一片,開車門上車,坐了好半天不知道應該先拉電氣開關還是先摁風門開關,手忙腳亂好一通才反應過來,又辨認下周遭事物,才發現是在停過無數次的地方,開車回家。 這一路,只是機械地握住方向盤,胸口空蕩蕩的感覺好似更加強烈了。 顧家飯已經做好,還沒有擺出來。 顧靜怡和那個叫做顧新梅的堂妹正陪顧夫人說話。 顧夫人看到顧息瀾,嗔一聲,“這么晚回來也不打個電話?飯怕是都涼了?!睋P聲喚阿秋,“把飯熱一下?!?/br> 顧新梅則站起身,恭敬地招呼,“大哥?!?/br> 顧夫人介紹道:“自新,這是你堂叔家的meimei,叫新梅,特地來參加模特兒比賽,你多照顧著些,別讓人欺負了?!?/br> “還有詠薇,”顧靜怡跟著道:“哥,你盡量把詠薇的場次排在星期天,要是平常的話,就耽誤上課了?!?/br> “詠薇也報名了?”顧夫人以前沒聽顧靜怡提起,笑著問道:“她不是還排話劇,能忙得過來?” 顧靜怡回答:“昨天下午才報的,這學期話劇社沒有她的角色,就想試試比賽。詠薇還鼓動佩瑤一起報名,佩瑤沒答應?!?/br>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顧息瀾抬眸,冰冷的目光掃過來,“你幾時見過楊佩瑤?” “就是昨天啊,我跟詠薇去圖書館,正好她也在。對了哥,你快幫幫佩瑤,莫名其妙被扣一盆臟水,得虧她脾氣好,要是我跟詠薇,早就鬧起來了……她病了好幾天,昨天看到她,嚇了我一跳,整個人瘦了一圈,沒精打采的?!?/br> 嘟嘟囔囔好幾句,不見顧息瀾應聲,抬頭去看,他神情木木的,壓根沒有聽到似的。 顧靜怡氣得無語,跟顧夫人告狀,“娘,您看我哥,都不帶理人的。就這樣還想跟宋清結婚,宋清能看上他?” “哪個宋清?”顧夫人大驚。 顧新梅滿臉興奮,好奇地問:“就是今天獻唱的甜歌皇后嗎,她要跟大哥結婚?” 顧夫人沉下臉,“這都哪兒跟哪兒,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小靜別瞎說?!?/br> 顧靜怡嘟著嘴,憤憤不平地說:“哪里瞎說?報紙上都登出相片了,說我哥跟宋清正拜見父母,好事將近。我還想呢,難怪娘忙著收拾屋子,不是因為這個?” 顧夫人掃一眼神情冰冷的長子,忙尋來今天的報紙。 《杭城日報》第二版登著模特兒啟動儀式的消息,配圖是顧息瀾身姿筆挺地站在中間面帶微笑,宋清小鳥依人般站在他旁邊。 看著雖然挺親近,可上面文字全是關于模特兒比賽,并沒有提及兩人的親事。 顧靜怡笑道:“不是今天的,也不是杭城日報,是申報,詠薇還說要是結婚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漂亮?!?/br> 話音剛落,就見顧息瀾“騰”地起身,冷冷地丟下一句,“我不吃了”,邁開大步往外走。 “自新,”顧夫人喚住他,“整整一天沒好好吃飯,晚飯不能不吃,特意給你燉了牛尾湯?!?/br> 顧息瀾上午從火車站回來,先將宋清送到酒店,回到家匆忙換件衣裳,連飯都顧不得吃,就趕到百貨公司。 中午回來又喊餓,說跟宋清吃飯沒吃飽。 他有個臭毛病,在外應酬吃不下東西,最多吃個三兩口下酒菜。 那會兒已經過點了,家里飯菜都涼了,顧夫人催著廚房熱,他卻不耐煩等,塞了兩只花卷嘴里,就開始四處打電話。 平常壯實得像牛,能吃兩大碗米飯,三碗面條的人,一整天只吃了兩只小花卷,夠塞牙縫? 顧夫人不容得他再餓著肚子睡覺。 這時下人們已經把飯菜擺在桌上。 除了牛尾湯,還有紅燒排骨、清蒸鱸魚,都是顧夫人特意吩咐給顧息瀾做的。 顧息瀾沒胃口,喝了碗湯,吃半碗米飯就推說飽了。 顧夫人看著他冰冷面孔上的沉寂,輕輕嘆口氣,“飽了就去歇著,馬不停蹄跑這些天,過會兒我讓廚房做碗餛飩?!?/br> 顧息瀾輕聲道:“不用了,我不餓,您吃完了早點睡?!?/br> 轉身走出門外。 盡管他跟往常一樣寡言少語面無表情,顧夫人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他壓抑著的煩悶抑郁。 三個子女中,顧夫人最感愧疚的就是長子。 剛做母親,她百般不適應,情緒時常焦慮不安,尤其顧息瀾又不是個會討人歡心的,怎么逗也不肯開懷大笑,故而對他并不喜愛。 顧息瀾不到兩歲,她懷了次子,因懷相不好,身體倦怠,對長子更是多有忽視。 五歲開始,顧息瀾住在楚家,一住就是七八年,跟楚青水一道練武上學,偶爾回自己家中幾天,也不怎么言語。 顧息瀾國中畢業后,顧夫人是希望他能繼續讀書,過幾年相對清閑的日子,但顧維鈞不同意,將他丟在外面撒手不管。 一丟又是三年,眼看著長子混出頭來,能夠在杭城的娛樂場所中立足,顧維鈞又把他拎回家接管工廠。 顧維鈞剛過世那年,工廠正經營慘淡,而商會的董事個個老jian巨猾,顧息瀾二十剛出頭,身挑兩處重擔,忙得焦頭爛額。 顧夫人眼睜睜看著他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寡言,白天早早出去忙碌,晚上回到家就只是默不作聲地坐著。 顧靜怡抱怨長兄不搭理人,顧夫人卻是明白,肩上的重擔壓得長子喘不過氣,哪里還有心情說笑。 好容易,商會的混亂已經被壓住,工廠和百貨公司雖然不怎么盈利,卻已走上正軌。 顧息瀾終于肯考慮婚姻大事,對她說想娶楊家三小姐。 雖然顧楊兩家素不來往,這樁親事也多有不妥,可顧夫人憐惜長子過得苦,婚姻上定然要順著他。 否則在外頭忙得像牛,回到家也沒有個可心的人陪伴。 日子怎么過得下去? 所以,哪怕顧息瀾想娶天上的七仙女,顧夫人也愿意費心成全。 好在顧息瀾幸運,楊佩瑤對他有情有意的。 上次在餐館無意中碰到,兩人親親熱熱手拉著手,長子眉梢眼底盡是歡喜,吃頓飯恨不能把眼珠子黏在小姑娘臉上。 臨去申城前還高高興興的,怎么回來就變了臉? 難不成兩人吵架了? 轉念想,又覺得不可能,雖然自家兒子說話不動聽,心眼卻實在,對誰好就死心塌地對她好,絕不會今兒好了,明天又翻臉。 那就是楊佩瑤生氣了。 因為報上的花邊新聞生氣了? 顧夫人這邊猜測,相隔不遠的小洋樓上,顧息瀾在看報紙。 他書房里有《申報》,不過平常只掃兩眼頭版新聞,從不翻后面的小道消息流言蜚語。 此刻倒是看得認真,一行行地讀,一個字一個字地念。 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楊佩瑤淚眼婆娑的雙眸。 她說,我不想只能在報紙上看到你的消息,我真的很難過,很想哭,會胡思亂想想很多…… 她說,我就是小心眼愛鉆牛角尖…… 顧息瀾知道記者在拍照,他自認站得直行得正,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完全問心無愧,卻沒想到他們會演繹到這種地步。 顧息瀾并沒有跟宋清單獨相處過,交談次數也不多,甚至連她長什么模樣都模模糊糊的。 可他清楚地記得楊佩瑤的相貌,又大又圓的杏仁眼,鼻梁挺直,鼻頭小巧,上面一粒淡褐色的小痣,雙唇如剛綻開的櫻花般嬌艷水嫩。 顧息瀾抿抿唇,拿起電話,搖出那個已經打過許多次,卻始終被拒絕的電話號碼。 電話通了。 依然是略帶靜??谝舻呐?,“楊家公館?!?/br> 顧息瀾沉聲道:“找三小姐,楊佩瑤?!?/br> “啊,”女仆遲疑數息才揚聲道,“三小姐,電話?!?/br> 楊佩瑤剛看完算術筆記,趁著下樓倒茶的工夫翻了翻報紙,剛巧就聽到電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