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即便在前世,未婚先孕也并非光彩的事情,何況還是在這個時代。 也不知楊致重會怎樣處理。 依楊佩瑤的想法,最好是能夠生下來,放在家里養著,家里又不是養不起。 打掉的話,實在太傷身體了。 可她在這件事情上完全沒有發言權,而且按照太太素日的態度,甚至都容不得她詢問。 楊佩瑤神思不屬地回到自己房間。 忽而想起顧息瀾說過的話,“很多歌舞廳有不正當交易,不適合你們小姑娘去?!?/br> 心里一陣后怕。 “鶯聲”歌舞廳的樓上就是供客人住宿的酒店。 不但是鶯聲,很多賓館酒店的一樓都有舞廳,喝多了,玩累了,上去開個房間歇一晚是很正常的事情。 好半天,楊佩瑤才平靜下來,打開手袋,看到了顧息瀾給的紅包。 紅包鼓鼓囊囊的。 里面一張百元的鈔票,還有一幅字,用條長方形的紅紙寫著“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 晨字上面的“日”略嫌長了些,而下面的“廠”字很張揚地往外舒展著。 就跟之前邱奎讓她看到的紙條上的字體一樣。 也跟那張時間規劃表的字體一樣。 再有一張小紙條,仍是蠅頭小楷的字體,“如果遇到什么為難之事,給我打電話?!鄙厦鎯蓚€號碼,一個是商會公署的,另一個是他房間號碼37241。 楊佩瑤找出記賬本,把這筆款子照樣記在上面,備注里寫了個“顧”字,順便把字條夾在里面。 本來還想把那幅字貼在墻上,可是不方便下樓找糨糊,只得先擺在桌面上。 過了會兒,春喜來敲門,“三小姐,樓下擺飯了?!?/br> 楊佩瑤答應聲,問道:“二小姐叫了嗎?” 春喜搖搖頭,悄聲回答:“沒敢去問?!?/br> 楊佩瑤也有點怵,可想起楊佩珍現在畢竟是雙身子,不能不吃飯,遂走到楊佩珍門口,敲下門,“二姐,吃飯了?!?/br> 門內傳來氣急敗壞的喊聲,“滾一邊去,專門來看笑話的吧?別在這假惺惺地裝好人?!?/br> 楊佩瑤抿抿唇。 她的確不喜歡楊佩珍,可絕對不會冷眼說風涼話,更不會落井下石…… 第58章 瞧破 楊佩瑤悻悻然走下樓。 二姨太跟四姨太已經在了, 都正襟危坐著,一派嚴肅。 楊佩環還不太明白, 瞪著一雙大大的杏眼, 疑惑地張望著。 楊佩瑤輕咳聲, “二姨太, 我打聽過了,袁老板明天要登臺,可能是最后一次唱戲,上午一場, 晚上一場,顧家問要不要去看, 他們有票子?!?/br> “最后一場?”二姨太明顯想去看, 可眼下這個情勢又不好出去娛樂,眼睛不住地瞟向太太。 太太道:“袁老板才三十五六歲吧, 紅了十好幾年,說不唱就不唱了。去看吧, 要是有票子我也去,一起看上午場?!?/br> 二姨太不想把楊佩環留在家里, 便道:“給佩環也要一張?!?/br> 吃過飯, 楊佩瑤給顧家打電話。 是顧夫人接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親切。 楊佩瑤一聽就聽出來了,“伯母過年好,我是楊佩瑤?!?/br> “是瑤瑤啊,你過年也好。幾時來玩吧, 我給你準備了新年利是?!?/br> “謝謝伯母,”楊佩瑤笑道,“最近有事不方便,改天去看您。顧會長先前說有明天葵青戲院的票子,要是需要的話跟他說。麻煩您轉告顧會長,我們家里大概要五張票,明天上午的?!?/br> 顧夫人連聲答應,“好好,等他回來,我告訴他?!?/br> 再寒暄幾句,掛掉電話。 整個下午,楊家人都老老實實地待在各自房間沒敢出門??蛷d里一個人都沒有,靜寂得可怕。 下學期的課本還沒有發,楊佩瑤便將上學期的糾錯本找出來復習了一遍。 暮色四合時,楊致重回來。 太太吩咐擺了飯。 三姨太跟楊佩珍然后沒有下樓。 吃過飯,太太道:“你們都歇著去吧,我跟都督有話說?!?/br> 眾人心知肚明。 二姨太當即拉著楊佩環上樓,楊佩瑤欲言又止,被四姨太拽回房間。 不大時候,就聽到有人踩著樓梯重重的上樓,緊接著是門被撞開的聲音,又傳來重物在地上摩擦聲,夾雜著沉悶的呼喊聲。 像是被捂住口鼻的那種掙扎。 很顯然,楊佩珍是被堵了嘴拖下去的。 幾乎同時,樓下傳來楊致重的怒吼,“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楊佩瑤的心緊緊提了上去。 她并不太了解楊致重,卻很清楚他對幾個兒女的感情并不重。 尤其處于盛怒之中,動手更是不計情面。 楊佩瑤隱約猜到幾分,蒼白著臉問四姨太道:“我爹會不會打死她?” 四姨太手捂著胸口,輕輕搖頭,“不知道?!?/br> “我得下去勸勸爹,”楊佩瑤開門往外走,四姨太一把拽住她,“都督在氣頭上,聽不進人勸,很可能會連累到你頭上?!?/br> 只猶豫這一會兒,三姨太凄厲的喊聲傳了過來,“都督,佩珍是你的親閨女,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沒教好她?!?/br> 楊致重暴吼:“你也少不了,兩個一起打?!?/br> 又有“呼呼”的破空聲,不像皮鞭那么清脆。 楊佩瑤一狠心,將四姨太推開,沖到客廳。 迎面便看到楊佩珍披頭散發地躺在地上,瞧不清神色,三姨太張臂護在楊佩珍身上,胳膊和手腕已經有好幾道血印子。 太太遠遠地坐在飯桌旁,餐燈沒有開,整個人灰突突地蜷縮著。 而楊致重手里拿根皮帶,面目猙獰。 看到楊佩瑤下樓,幾人都是一愣。 楊致重厲聲喝道:“你來干什么,想看看賤~貨的下場?” 楊佩瑤低低道:“口渴了,想喝水?!?/br> 茶壺里的茶早已冷了,楊佩瑤續上熱水,倒一杯抿一小口,又倒一杯捧給楊致重,怯怯地說:“爹喝茶,別氣壞身體?!?/br> 楊致重“哼”一聲,將皮帶扔在旁邊案面上,接過茶盅喝掉半盞,“是來求情的?趁早閉嘴上樓,否則連你一起打,都好好地長個記性?!?/br> 楊佩瑤低眉順眼地說:“不是,姐做錯了事情,該罰……可是,姐的錯在于她交友不慎,那個欺負姐的人更該挨罰。爹已經打過姐了,是不是該商議下以后怎么辦?” 楊致重“啪”拍下案面,“是哪個畜生干的?” 楊佩珍半天沒吱聲。 三姨太急道:“快說呀,說出來,你爹替你做主?!?/br> 楊佩珍含含混混地說:“我不知道,我們三個女生一起去的,舞廳沒有座位,就跟人拼桌?!?/br> 三姨太問:“那些人都是誰?” “不認識?!?/br> “另外兩個女生是誰,找她們去問問?!?/br> 楊佩珍忽地坐起來,“娘你別問了,還嫌我不夠倒霉,非得把這件事情鬧得滿城風雨?讓人都知道我被欺負了?鬧出來,你們臉上都有光了?” 話音未落,楊致重一巴掌扇過去,“畜生,在家里知道張牙舞爪了,還說丟人,楊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這下打得著實不輕,楊佩珍唇角立刻滲出血絲。 楊佩瑤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體。 楊致重怒氣未消,惡狠狠地丟下一句,“明天把那孽種弄掉,立刻送到老家,不許再回杭城?!?/br> 拿起皮帶“咚咚”上了樓。 三姨太哀哭道:“這可怎么辦,老家也沒個體己人,誰伺候二小姐?” 太太面無表情地喚來周媽,“地上涼,把二小姐扶回去?!庇挚囱蹢钆瀣?,神情復雜地搖搖頭,“你也回去?!?/br> 楊佩瑤垂眸應著,剛要上樓,聽到身旁電話鈴聲響,順手接起來,“楊家公館,請問哪位?” “顧息瀾,”對面傳來低沉的聲音。 楊佩瑤心口驟然梗了下,有些想要哭,忙吸口氣,忍住了。 顧息瀾問道:“是明天上午的票,五張?你也去嗎?” 楊佩瑤不便多說,只“嗯”了聲。 顧息瀾又道:“九點鐘半開始,提前十分鐘進場,你跟柜上說是顧先生交代的,他會把票給你……我在樓上有個包廂,你想去樓上也行?!?/br> 楊佩瑤回答:“好,知道了,多謝您?!?/br> 聽筒里,顧息瀾又問:“你怎么了,生病了,聲音不對?!?/br> 興許是經過線路的美化,顧息瀾的聲音不像當面說話那般冰冷,而是低柔醇厚,直直地撞進她心里。 楊佩瑤再吸口氣,盡量平靜地說:“沒有,家里有點事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