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能掄得動重型兵器的人,力量自不用說,林菁不會傻到去硬碰硬,她扭轉身體,橫刀擦著鐵錘邊,刺啦啦一陣火星,那廂上官廣璃的馬槊就已經殺到。 長柄兵器橫掃威力無窮,上官廣璃先用馬槊鎖住林菁在馬上的空間,上官廣瑾的另一支鐵錘便向著林菁的腰肢襲來! 就在這剎那間,林菁舞了一個刀花,雙腿夾緊馬腹,身子向下一滑,倒掛在馬鞍上,同時給了火煉一個指令,馬頭向上官廣璃的方向一偏,前躍出半個馬身,沖出了兩人的包圍。 上官廣璃剛想跟上去再戰,只聽上官廣瑾道:“屬下心服口服?!?/br> “兄長……”他剛一出聲,就發現自己身前的衣襟一下子掉了下去,露出白色的里衣,他趕緊用手捂住,再一看上官廣瑾的腕部,牛皮做的護腕被剖成兩段,還尷尬地掛在手上。 兩人手中的兵器連她的身子都沒沾到,自己反而出師不利。 但上官廣璃還有些不服氣,對堂兄道:“我等只穿布衣,若是真的到了戰場上,身穿明光鎧,她的刀就不管用了?!?/br> 上官廣瑾卻道:“不能這樣說,以她的身手和敏捷,能抓到你一次漏洞,就能抓到第二次,明光鎧亦不是無敵的,橫刀的破甲能力同樣不疏于陌刀和馬槊?!?/br> 他躍下馬,拱手道:“我等心服口服,不知林將軍覺得我兄弟二人如何?” 林菁頷首道:“可?!?/br> 上官皇后果然靠譜。 但……只有上官兄弟是不夠的。 林菁下午又去兵部喝茶了。 盧松也十分無奈。 “……也不是不能強行調派,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邊境城防還有各折沖府也到處都是窟窿,兵員缺,將領更缺,比如你看這個韓放,他雖然領了閑職在家, 但其實也是在養傷,上一次跟著尉遲將軍去迎戰突厥的時候,傷了腰。還有這個呂開榮,上次跟著良國公哥舒宇豐在祁連山,為了救老將軍傷了腿,一直沒有痊愈, 還有啊……” 不上戰場的理由有很多,但上戰場的理由卻很簡單——他們渴望勝利,以及勝利所帶來的榮譽和財富。 這當然不包括進雜牌軍組成的昭武衛,而且還肩負著北上草原“送死”的重任。 林菁再一次離開兵部。 因為沒有將領,昭武衛的組建進入瓶頸,她都不好安排下一步的布局了。 朝暉勸她:“不如向陛下開口要人?!笔ブ家幌?,誰敢不從?什么病都得乖乖養好。 “強扭的瓜不甜,而且如果讓老皇帝插了手,我以后行事不方便?!彼鴱谋贝鬆I送來的花名冊,“江南來的士兵已經快到齊了,大不了我從士兵里選拔好了?!?/br> 這也是不是辦法的辦法。 不止要練一群刺頭雜牌兵,還得培訓將領,真不知要多生出多少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天漸漸暗了下來,秋風一日比一日寒冷,黃昏街鼓已經敲響,很快坊門就要關閉,林菁點了燈,還在看花名冊。 突然傳來敲門聲。 “娘子,兵部盧尚書派人求見?!?/br> 長安關閉各坊門的黃昏街鼓一共八百下,分五次擊打。 林菁在鼓聲中見到盧松派來的人,一頭霧水地上了馬。 又在鼓聲中打馬狂奔,務必得在關閉坊門之前趕到兵部。 “咚、咚、咚……” 她聽過無數次鼓,不知為什么,只有這一次,鼓聲仿佛敲在她心頭,讓人心緒雜亂,她第一次沒有去想盧松為什么這么晚叫她出來,也不去想那花名冊的事,更將北大營的事扔到了爪哇國外。 只有這暮鼓,叩響在腦海里。 不過一個半時辰,她又回到了兵部那已經無比熟悉的接待屋子。 可這一次打開門,能跑老鼠的房屋已經大不相同。 一屋子,滿滿的人,好多人都是一頭熱汗,還有人正用帕子擦著腦門,嚷道:“怎地還不來,俺都餓死咧……” 但一見林菁,所有人都站直了身體,然后半跪下去。 “右威衛騎兵營校尉席彪……” “元興八年突厥北伐軍弓兵隊隊正趙民山……” “百濟遠征軍右廂軍虞侯……” “燕平山玉樹關副將……” “徐州折沖府校尉……” “蘭雁縣守捉……” “林元帥麾下中軍長史……”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群來自五湖四海的人亂糟糟地報著名號,等最后一個聲音也停下來,他們齊聲道: “愿追隨林將軍!” 第138章 山谷 林菁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隨著最后一聲暮鼓落下, 天幕終于完全暗沉, 黑壓壓籠罩大地。 可她卻昂起頭, 像是有一種力量從身體里破土而出,哪怕是這天, 哪怕是這夜——也擋不住心中一團烈火。 在日可昭天下。 在夜可明心鑒。 群星漸漸展露出光芒,而那最亮的一顆星,已定乾坤北斗。 “我……林菁,”她輕聲道, “謝過諸位?!?/br> 這一批來投奔林菁的將領共有三十七人,無一例外, 都曾在林遠靖麾下效力過。 在林遠靖遇害之后,他們或是因為在外地駐守, 或是因為品級不夠, 或是因為家族庇護,或是因為實在無關緊要……都逃過一劫,又本本分分地在軍中任職,一直至今。 收到昭武衛招募將領的軍書后, 在其中一人的召集下,這些人在蒲州集合, 一同趕往長安。 但令人意外的是, 那個召集他們的人,卻并不是大昭的將領。 一名年約四十上下的文士站起來道:“在下陸頑, 曾在林元帥麾下,任中軍長史一職, 如果林將軍有什么疑問,在下可以解答?!?/br> 其他將領都身穿鎧甲,攜帶武器,只有他穿著一身布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菁點頭道:“大家連日奔波辛苦了,請在兵部用飯休息吧,我今日就在此處歇下,請陸先生為我解惑?!?/br> 這些將領也確實疲憊,眾人下去之后,屋子里只剩陸頑和林菁。 林菁擔心這文士拐拐繞繞客氣半天,便有話直說:“先生既然是中軍長史,又沒被當年之事牽連,想必出身大家,應該聽說連翼的逆世軍吧?為何不加入逆世軍反抗大昭,反而在此時此刻來助我?” “的確有很多林元帥的舊部投奔連翼,他那邊人多、錢多、勢也多,但只因為一點,我們這些人都放棄了跟隨他,寧可默默等待時機?!?/br> “是什么?” “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將林家人接走,其心叵測?!?/br> 林菁神色一凜,這陸頑真是一句話便說到點子上了。 如果連翼當年真的有心要為林遠靖復仇,最該做的事便是將林家人從皇帝的監視中救走,他們不敢這么做,正是因為心懷鬼胎。 所以現在追隨連翼的林家舊部,也不用談效忠,他們跟著連翼也許最初還有些對林家的情意在,到了現在,恐怕只剩下奪權分利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畢竟逆世軍作為與大昭抵抗的最大勢力,得了不知多少資助,藏了多少財富。 “先生是明白人?!绷州夹辛艘粋€晚輩禮。 陸頑趕緊起身還禮,然后苦笑道:“不敢當‘明白’二字,說到底,我們這些人,也并不是多么高義,大家不愿去投奔連翼的逆世軍,自身又無力抗爭,還得養家活口,只是隨波逐流罷了?!?/br> 林菁能想象,他們過得應該并不那么順遂,因為進過林遠靖的麾下,履歷就像是有了污點,仍舊是受了林家的牽累,所以林菁從來不要求這些林家舊部為林家做什么,只是一份袍澤情誼,不該捆綁在一起,她的底線只是不來招惹她就夠了。 連翼和連正父子一次次突破她的底線,才到了你死我活的階段。 她道:“本就是與你們無關的事,大家這次能來幫忙,我心中感激?!?/br> 陸頑卻道:“林將軍不必如此,說來也慚愧,直到昭武衛組建,大家才有機會見到林將軍,我們……” “我明白,不會怪大家?!绷州嫉?。 她之前一直在別人麾下打仗,能養幾個親兵已是極限,怎么可能帶著這些中層將領?那時候就算他們來投奔,林菁也沒辦法收留。 把話說開后,陸頑的神情也輕松多了,外面的傳言太多,還是眼見為實,林家的這位小娘子比想象中的還要通透,與這樣的上司共事才算舒服。 陸頑笑道:“別人看不起昭武衛,那是因為他們沒在林元帥麾下打過仗,咱們兄弟都是相信林將軍的,這一次,必定旗開得勝,在下也愿全力輔佐林將軍?!?/br> “不知先生擅長哪一方面?當年參與過那些戰役?” 陸頑自負地一笑:“大小戰役數百場,功勛九轉,自開德五年起進入中軍帳任長史。林將軍,我沒有特別擅長的,但是對練兵、攻城、變陣、守營、探馬這些,都略知一二?!?/br> 這會兒的人都十分謙虛,敢說“略知一二”的,基本可以算是“熟知”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能得先生這樣的人才,是林某之幸?!?/br> 陸頑失笑:“在下若是在別人面前,倒是還敢自認‘人才’,但在林家人面前是萬萬不敢的,你父親當年何等驚才絕艷,有他在的地方,沒人能看得到其他人。我 亦在林元帥身上學到良多,開德十二年之后,我本來在緝拿名單里,但太原王氏的人為我擔保,將我救了出來,從此我只做一件事,便是教導他們家的一支族人修習 兵法,所以這一次我帶來的將領中,也有一名王家的支系子弟,名為王襄,此人可以一用?!?/br> 林菁笑著道:“好?!?/br> 這就是一直龐大的軍隊該有的面貌,在她的麾下,什么人都有,也有各式各樣的人情和俗務,她必須使這支幾萬人的大軍運轉起來,帶著他們去碾碎一切敵人。 陸頑提供了將領的名單,兵部調出了他們的履歷和職位,林菁開始給這些人安排在昭武衛的位置。 一只信鴿穿越崇山峻嶺,停落深山里的一處系著紅藍兩色布條的樹枝上。 片刻后,有人抓起信鴿,抽出腳上系著的信筒。 那人穿過密林,走進山壁間天然形成的一線天,隨著眼前的光亮越來越大,前方豁然開朗,一處巨大的山谷出現在那人面前。 高高的閘門放下,全副武裝的士兵檢查過腰牌,這才放人進去。 走過兩座崗哨,又開了一座閘門,山谷的景色才完全暴露出來。 連綿的山脈圍住了一片開闊的谷地,有河流從此經過,兩邊是開墾的農田,泛著金黃色的麥浪和綠油油的菜地,更遠處還有放牧的牛羊。 這不僅是一處秘密營地,甚至可以說是城池,有軍隊巡邏,也有農民勞作,山谷的中央是密密麻麻的宅院和閣樓,仔細一看,里面還有許多商鋪。 這里像是一處與世隔絕的桃花源。 那人沒有進入中央城池,而是走到一處高深的宅院旁,在門口的衛兵依舊查看了腰牌,然后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