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溫別總習慣性地把責任攬到自己那里,把事情處理的滴水不漏。這種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不在他處世的準則里。 果然,長身玉立靠在窗沿旁的男人極輕地笑了:“如果有那么簡單,我不會叫你來?!?/br> “等她玩累了,再把人帶進來?!?/br> 溫別直起身,徑直從她大開的房門走了進去,臨了又清淡地追加了一句:“看著她,免得一路滾到一樓?!?/br> 溫別進來之前,其實下意識屏住了一瞬呼吸,他偶爾喝酒,但從不碰啤酒。 好在味道并不是很大,空氣里有股淡淡的麥芽味,大概是剛才開門通過風的原因。 她剛進來沒有幾個小時,喝酒就喝成這樣。 溫別視線掃了一圈,房間里空落落的,她帶的行李箱在最角落里。 他直接邁開長腿走向辦公桌,撈過邊上轉椅坐下,雙手交錯在身前,若有所思地望著面前屏幕漆黑的筆記本電腦。 ——lucas真的得這時候背叛他嗎?不能等回地下城了再說嗎?這點你怎么沒跟我提過??? lucas,《復刻》里的主要配角,劇情那時候正到了短信里提到的那個進度。 那天,這條信息只在她手機上閃過短短一瞬,但溫別一瞥間望了個全,幾乎藏不住訝異。 訝異到他答應了她荒謬的要求。 現在想想,沖動真是魔鬼。 那個語氣也不一定非得是發給作者的,讀者之間的交流也有可能。 何況,要把這篇科幻文,跟外面那個正在練五禽戲的人聯系起來,還真是有點困難。 他有種強烈的預感,他不僅找錯了人,對方可能還會給他帶來無盡的麻煩。 溫別靠在轉椅上,手指疊成塔狀,指腹輕對,淺棕色的漂亮雙眸垂了垂。 從胸腔處,他聽見自己深深呼出了一口氣。 大概從很多年前起,溫別就沒有彷徨的少年青年期經常會有的那種……茫然四顧的心情了,不安與焦慮的闋值越來越高。 無論什么階段,他身邊總是有很多人,大家習慣性地去接近那些相處起來更輕松的人。溫別這人優秀成熟,脾氣好有原則,對誰都是一視同仁,能幫一把基本都不會拒絕,人緣好再正常不過了。但敏感的人會發現,一般只到這為止,再深就沒有了。 現在他難得有種哭笑不得的心情,是對幾天前的自己大腦回路的質疑。 雖然說本來也沒真的準備跟陌生人睡一張床,讓她住隔壁都勉勉強強,可現在溫別發現他不喜歡極了周遭有人的感覺,即使住在他底下,他也覺得極不舒服。 溫別下了決定,就沒再多想,他撐了一把扶手,準備起身離開,卻聽到電腦‘?!囊宦曅畔⒁?,他沒去看,抬手要把筆記本合上,小拇指指腹卻不小心滑過鼠標區域,碰亮了屏幕。 不。應該說直接,嗯,碰開了。 溫別沒想到,這年頭還有人不給自己的電腦設密碼,也沒進入休眠狀態。 屏幕上的safari,赫然停在啟文的閱讀界面上。 段落不能更熟悉了。 線下遇到讀者,還是頭一遭。 溫別的心情有點奇妙,他把電腦一把扣上,朝門外大步流星地走去,中途順了一件她掛在沙發背上的飛行服外套。 吳助正魂游天外地蹲守在墻邊。 海龜開始金雞獨立了,牛逼。 他到底什么時候能等到她累? 他已經累了。 甚至開始反思職業生涯的選擇是不是出了問題,為什么早早把自己跟溫家拴在一起。 慘就一個字。 砰—— 不輕不重的關門聲響起,吳助緩緩扭頭,一臉超脫:“她還沒累?!?/br> 溫別點頭,拍了拍他的肩,溫聲道:“你先回去吧,我來解決?!?/br> 吳助:“能有什么辦法?要我說還是讓經理找幾個人來,把她直接弄暈了抬進去……您要不忍心可以不用看著的……” 在溫別的凝視下,吳助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弱,最后化成了一縷煙塵。 吳助舉起雙手投降,無奈道:“當我沒說。那您怎么解決?” 溫別朝右前方望去,那只海龜正雙手合十舉高在頭頂,單腿獨立,面壁中,只留給觀眾一道無限深沉的背影。 “帶她醒酒?!?/br> 溫別頓了幾秒,說道。 沒等吳助再掙扎著拉住他,溫別已經走到她身邊,站定,垂眸看著她:“你想回大海?” 謝小延瞥了他一眼,又失落地轉開眼,重重點了下頭:“嗯?!?/br> 溫別:“我帶你回去,你家在哪里?” 溫別見她看著自己不說話,提供了一排選擇:“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有你住的地方嗎?” 他傾身,望進她的眼睛,風吹葉動,輕懶溫柔。 謝小延咬著嘴想了半天,撥浪鼓似地搖頭:“都不是,在北冰洋!” 溫別笑了:“好?!?/br> 溫別后退半步,朝她微微一躬身,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一個近似邀舞的姿勢。 “走吧,我知道路?!?/br> 他語氣放緩了些,垂著眼的時候,柔軟的羽睫合一合,敲在傻海龜發懵的心上。 “知……知道……路?你?” 謝小延猶豫著把手交了出去:“那,好吧?!?/br> 吳助眼看著男人彎腰將人打橫抱起,邁開長腿消失在電梯門后,才真正確認了這一點:他父親那邊,讓他煩心的事解決的差不多了。 原來那個溫別又漸漸顯山露水,之前揭開的一角冰冷已經退去。 要不然怎么能哄人哄這么熟練? 謝小延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她騎在風馳電掣行在空中的巨獸身上,張著嘴,任由大風灌滿。 晚風浩蕩冰涼,吹得她又冷又舒服。 她想夢里就是好,這兩種感覺竟然能并存。 奇怪的是,她前面還坐了一個人。 謝小延在夢里一向都神智清明,但是在這場夢里一切都十分模糊,她試圖戳了戳前面人的肩膀,對方也沒轉過來。 “我——們——是——去——一——個——地——方——嗎——” 她雙手張成喇叭,超高分貝喊道:“小——心——啊——我們快撞到云上了??!” 已經很晚了,滴水湖附近的路上,無論是人還是車都沒有影子了,所以溫別放心踩下油門,過了一百六也沒什么心理障礙。 車頂是無窮的星空,從頭到尾海龜都半直起身子,兩只手伸得高高的,仿佛一下能碰到天一樣,興奮地快要鉆出安全帶了。 “是去一個地方。不會撞云上的,提前跟車管局報備了?!睖貏e左手把著方向盤,右手讓她往下錯了錯:“動作別太大,等會兒飛出去了?!?/br> “不會的——!” 謝小延堅定地搖了搖頭,話是這么說,還是乖乖往底下坐了一點。 她記起來了,這人說要帶她回家,回北冰洋來著。 謝小延:“這位大哥,你認路不?不認的話我可以給你找地圖?!?/br> 溫別扭頭看了她一眼,嘴角蘊了一點笑意:“好啊。多份保障當然好?!?/br> 謝小延說干就干,立馬準備解安全帶,好在溫別眼疾手快一把給摁住了:“你去哪找地圖?” 謝小延認真地看著他:“我去店里給你買,所以我得自己飛一會兒,等會兒來這邊跟你會合?!?/br> 溫別松開油門,讓速度平緩下來,在就近的街角掉了個頭:“萬一丟了呢,”說著,他側頭凝神看了謝小延一眼:“風把你的爪子吹歪的話,你家人就認不出你了?!?/br> 謝小延兩手抓著安全帶,仰頭望著他,深思熟慮了接近一分鐘,才沉沉地點頭:“你說的有道理?!?/br> “可我還是有個問題?!?/br> 溫別踩著剎車在紅燈前悠悠停下,好耐心道:“什么?” 謝小延靠在椅背上,喃喃道:“你為什么這么好看,你是太陽的兒子嗎?” 溫別頓了頓,低頭看著她,深邃眼眉一片靜然。 “不是,因為我們要去北冰洋?!?/br> 謝小延嗯了一聲,聲音很低:“我家人都被網套住了,因為海洋污染太嚴重了,爪子動不了,動不了,”她伸出雙手,很認真地強調:“你看,就像這樣,”她的嘴角向下,很難過的樣子:“所以后來就只有我一個人,我游了好久呢,都沒找到他們?!?/br> 溫別沉默良久:“我知道了?!?/br> 謝小延鼻音有點重,抽了兩下,雙眸含著水光望向他:“你知道什么?” 他聲線溫靜:“愛護海洋環境,要從最小的個體做起?!?/br> 謝小延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是的?!彼囊暰€在左右兩邊來回轉了轉,最后豎起了左手大拇指:“沒錯!” 溫別搖頭笑了笑,又瞥了她一直在震動的衣兜:“你有電話?!?/br> 謝小延duang地把頭靠到窗戶上,喃喃自語:“海龜哪有電話,海龜把電話藏殼殼里嗎?” 其實手機響了不止一遍了,有過前車之鑒的溫別怕她錯過了重要的事,還是從兜里把手機拿過來,滑下接聽和免提:“你好?!?/br> 對方的聲音明顯遲疑了:“你好,我打錯了嗎?我找……謝小延?” 溫別淡淡道:“沒錯,她在休息,有什么急事嗎,我可以轉告?!?/br> 那邊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溫別以為電話已經掛了,對方才試探道:“你,是她男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快樂!醉酒的小謝獻給大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