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你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要我給你叫救護車不?”攤主大叔東北過來的,熱心腸刻在骨子里,看謝小延很久不回復,又記起她是那個……說很喜歡自己家豆腐腦,有她家人味道的客人,又彎了腰細問:“姑娘!你是不是頭疼?還好吧?” 寒風獵獵,吹向這一方窄巷,不遠處就是輕軌線轟隆而過的聲音,嘈雜的背景音越退越遠,這世界好像就剩她一個。 人間是真實人間,不用睡著就能做夢,近在眼前。 缺錢的噩夢,被人追殺上門的噩夢,老鼠半夜啃墻皮啃她儲糧的噩夢,毫無希望等待天亮,春天遠的要命的噩夢。 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感覺,像被絲綢一樣的黑暗包裹起來了,所有的聲響都封閉在一處空間,卻無限放大在自己的耳邊。 心跳也好,呼吸也好,咽口水的聲音也好,都清晰的不得了。 謝小延抹了一把臉,深深吸了口氣,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向攤主大叔:“我有事想問您?!?/br> 沉痛堅毅的眼神簡直像狼牙山五壯士復活了。 攤主大叔被震住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你問你問……阿萍你先幫我招呼著!”他回頭沖老婆喊了句,又朝謝小延道:“姑娘,我作為過來人勸你一句,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曲折,都不要做沖動的事,你想想,繼續活下去我們總會遇到轉機的,畢竟天無絕人之路,俗話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豐田車……啊好像不是這么說的,不過你理解精神,理解精神?!?/br> “你們攤子還缺人手不?我很好用的,”謝小延站起來,一口氣把豆腐腦干了,一下全咽了,食指朝內認真指了指自己:“我肺活量很好,嗓門也亮,宣傳工作能做得非常好。而且我有豐富的營銷經驗,ps……啊就是做宣傳圖做的特別特別好,我之前大學就在本市,我們那個學校雖然比不上北大清華,但也還是可以的,就校友人脈特別廣您知道吧,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心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我相信您的野心肯定不在本區范圍內,我覺得你這個豆腐腦做的真的特別好,清香中帶著一絲獨特,獨特中帶著——哎哎哎,不是我還有兩句您讓我說完??!” 謝小延被拎起來,平移了出去。 “我們是小本生意,對傳|銷這種違法亂紀的事不感興趣??!” 謝小延握著已經有點變涼的粢飯團,在路邊蹲了下來,很輕地嘆了口氣。 來來往往的車輛,沒有一輛能帶她走向明天的希望。 太慘遼。 她興趣缺缺地啃著粢飯團,恨不能一粒米一粒米的咬著吃,想著今天該怎么跟編輯好好求情,把寬限再放個幾天,別把她真判死刑了。 電腦里還有一萬多字的廢稿——蕭丞和祝里看過,都齊齊表示相當不ok,發出去只會被罵得更狗血淋頭。 以前她雖然也不會夢到細節,但是轉折的靈感大都是從模糊的夢境里得到的。就像一個巨大的柜子,集合了很多抽屜,對應的放著不同的藥材……她只要打開了其中一屜,就知道怎么把這鍋藥熬好。 謝小延腳步沉重地走進了樓道的鐵門,連樓道的聲控燈都驚動不了。 她從四樓往五樓走的時候,突然覺得不太對。 后面的人怎么還沒走開? 本來以為是這棟樓的住戶,但五樓是最高層了,她對面的租戶早就搬走了,目前五樓只有她一個在住。 謝小延皺了皺眉,到家門口站定,低頭在身上摸索著鑰匙。 這一摸就摸了五分鐘。 終于確定了,對方是來找她的。 躲在那的陰影始終沒有離去。 謝小延猛地提高了聲音:“誰在那里,報上名來,有事說事——艸!” 黑影突然扣著樓梯扶手,抄捷徑直接翻身上來了,從后面風一樣的撲向她,一把扣住她的手臂,鐵箍一樣的大手摁著她后腦勺砸在鐵門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謝小延在那一瞬就反應過來了,對方不止一個,打埋伏有一陣子了,估計是早在這等著她呢。 失策失策失策……她心里飛過無數悔恨的彈幕,真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時啊謝小延?。。。?! “謝小延,上個月和上上個月貸款夠沒夠數你不清楚?一年的債被你拖了三年了,這個月,還三萬!怎么,你是想說銀行賬戶沒錢嗎,”對方來者不善,語氣極惡,每說一句話,都要揪著她馬尾在鐵門上實實在在地撞。 這一下下的,謝小延想,簡直夢回清明。 “沒夠數?”謝小延咬牙忍著,輕笑了一聲:“大哥,你不清楚還是我不清楚,百分之三十五,寫得清清楚楚,我之前夠沒夠,查查賬單就知道了,怎么,你們現在是玩坐地起價……嘶——” 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他們這行,遇到嘴硬的反而是最痛快的。討債的一把抓起謝小延衣領,一記又狠又快的頂膝扣進她腹部——謝小延感覺內臟都快移位了,硬是倒抽了一口冷氣,生生扛下了。 “x你媽話怎么這么多,”對方剛要繼續說下去,被謝小延抬頭的瞬間震了震,而后嘴角一歪,笑了:“喲,小妞長得還不錯,那事情更簡單了,老子認識幾個熟悉的點,你要不去那打上一個月工,要是技術好,一個月說不定連本帶利都能還上……?。。。?!” 他感覺下巴被記錘子頂翻了,只聽一聲慘叫響破云霄,抓著謝小延的手也被迫松開了幾秒。 但他身后的手下迅速反應過來,兩個人默契十足地去堵住了謝小延的路! 謝小延也算是學會了,他們之前從欄桿上怎么翻過來的,謝小延就怎么從欄桿上翻下去,而且眼看著直接就要落到四樓了,兩個打手也跟著迅速翻了下去,動作比她更快更利落,扣著欄桿一記橫踢就朝她的頭掃了過去! 謝小延試著躲了,但依然被擦到了太陽xue,這是真倒霉,她大腦當時就一片空白,啥都沒有,在落地的時候,直接朝著樓梯栽了下去! 在她踏空滾下去的瞬間,后背突然被接住了。 或者說,她整個人都被撐住了。 堅實又寬闊……憑空出現,極有力的懷抱。 對方甚至用手掌心微微托了下她的頭,在謝小延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人攔腰打橫抱了起來。 謝小延努力對焦視線望過去,可惜昏暗的樓道里什么都看不太清,只有個隱約的輪廓。 在極其短暫的靜默里,沒有人說話。 他直起身的時候,被小窗口落進來的光影模模糊糊勾出了大致。 謝小延活了二十四年,突然理解了納西索斯的神話。 深目長睫,往水中倒影投了一瞬注視,風也擋不住眼神醉生夢死于美的懷里。 作者有話要說: 納西索斯:愛上自己的影子,最終變成水仙花的少年。 如果這是一幕戲,我們可以緩緩打上彈幕:從這一刻開始,吻別開始與小謝命運糾纏滴齒輪…… 第七章 13. 謝小延從自己身上深刻地認識到一個道理。 這個人類的共性,就是誰都難過美人關,美人一笑就腿軟。 她簡直就是個中翹楚,丟臉翹楚。 美人沒笑腿都軟了。 氣死。 在溫別把她放到墻角的時候,她腳剛著地,人就撲了。 14. 溫別眼疾手快地撐了她一把,低聲道:“算了,你掛我身上吧?!?/br> 謝小延見他直接無視了身后,也勉強跟著一起無視了幾秒,眨了下眼,困惑地小聲回道:“我怎么掛呀?” 為了達成說悄悄話的效果,謝小延強忍著頭暈眼花,迅速踮著腳,盡量地湊到了他耳根,用氣音小小聲的問。 溫別愣了極短的一瞬,在她湊過來的時候,頃刻間挺直背脊。 “不會就在這坐一會兒?!?/br> 溫別壓低聲音說完,朝前面走去,把試圖走近的兩個男人一把推到幾米外,朝四五樓的平臺處徑直走去,語氣平淡:“不是想要錢嗎?我沒興趣跟你們動手,要錢的話就跟好我?!?/br> “你他媽誰啊就在這多管閑事,這事也是你能管得著的?” 其中一個冷笑了一聲,在反復打量,從他的手一路觀察到頭頂,除了肩寬腿長以外,這人整體就偏清瘦,腰線從敞開的大衣內能看得清清楚楚,那微凹進去的弧線,基本可以確定這是個空有身高的小白臉。 確定的差不多后,他給同伴和五樓門口的人遞了個眼色,三個人無聲地將他包抄起來。 “你們一個月工資多少?” 溫別靠在平臺的墻沿上,單手落在褲兜里,對近在咫尺的危險仿若不覺,將眼鏡取下來慢條斯理地擦拭,語氣不緊不慢:“赤峽的人,要賬是按分成算的吧,帶獎金?” 點名來的猝不及防,三個人面面相覷著一愣。 “少j|b廢話,你這小白臉既然非要摻和一腳,我們也不可能讓你就這么走了,要么你替她把錢還上,要么你今天跟她一起在這里……挨點教訓?!?/br> 溫別輕哂:“一個月帶獎金,有兩萬嗎?” “我x你……” “一個人,這個數的三倍?!睖貏e將細邊眼鏡架回鼻梁,淡淡道:“現付,現在滾?!?/br> “還有一個選擇,留在這里?!睖貏e的視線從他們身上一一掠過,非???,懶得多看眼睛會壞一樣:“而且我要知道,剛剛是誰動的手,哪只手撞了人家頭,哪只手就留在這里?!?/br> “就你?” 之前下巴被謝小延鐵頭差點撞歪的人又活過來了,不屑地哼笑了一聲:“你倒是來試試——” “哎,你看那里……” 他身旁的人臉色突然一變,指向溫別身后的窗外。 另外兩個探頭往下看了一眼,至少八個人,全副裝備……三人不約而同地對了個眼神。 “想好了嗎?第一個還是第二個?” 溫別唇角翹了翹,一派微風和煦,偏淺的琥珀瞳孔里卻溫度極冷。 為首的森然兇狠道: “六萬,少一分都不行!” “可以?!?/br> 溫別一個字都懶得多說,手往底下隨意指了指:“一樓角落,卡和密碼都在?!?/br> “我們怎么知道會不會一出去就被你手下截胡?”對方冷冷笑了聲:“你讓他們先離開?!?/br> 溫別笑了:“你以為我在跟你談條件嗎?” 他忽然往前兩步,俯身,動作簡直稱得上親昵,聲音卻像從地獄傳來的:“這是你唯一的選擇?!?/br> 謝小延暈暈乎乎的,上下眼皮打架的時候,余光望見了正逆光走下來的男人。 “好了?” 她下意識問出這兩個字,然后才一個激靈清醒了:“你真的解決了?!” 溫別:“嗯?!?/br> 謝小延:“我靠,牛逼?!?/br> 她頭上已經鼓了巨大的包,后腦勺一片漿糊,肚子也疼得直抽抽,但這也擋不住謝小延真心實意的夸贊。 溫別:“謝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