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蘇慕言不耐的質問道:“我為什么要試?我的弟弟至今下落不明,我卻要為了興許能免戰的那點可能,回到他身邊?若是他根本不是為了我,不僅不能避免這場戰爭,我也再沒了回酈都的機會,慕云若是回去了,該怎么辦?” 凌落被問得啞口無言,蘇慕云的事,她一直覺得對蘇慕言有虧欠。畢竟慕云是跟著父親走的,卻沒有一同回來。 她知道蘇慕言心中有怨,也知道秦豫心中有怨。秦豫沒有責罰父親,不是因為他多看重父親,只是因為他身處險境,需要父親罷了。 凌落沒有勸動蘇慕言,遺憾的走了。走之前,她望著蘇慕言,說了句:“不管你多恨太子哥哥,他對你始終是好的,只是——”她輕嘆一聲,又道:“若是這次我們逃不出去了,希望余生你能記得他的好,忘掉他對你的傷害?!?/br> 傷害?蘇慕言自嘲的想,什么樣的過錯才稱得上是傷害? …… 不出幾日,蘇慕言總算明白了凌落說的那些話。 晚上在蘇慕言睡熟的時候,有人在她的枕下放了一張紙條。蘇慕言醒來時,摸到了,忐忑的打開??赐昙垪l,整個人瞬間不好了。 原來,原來,她的孩子沒了,不是因為摔到,不是因為她不小心,而是有人長期的在她的飲食里下藥,藥性溫吞,不易察覺,除了會造成孩子流產外,對大人并無傷害。而命人配置這種藥的人,就是秦豫。 蘇慕言讀完紙條,驚惶的瞪大了眼睛,手因為發抖,險些握不住紙條。 她要見秦豫,她要見秦豫! 她的臉色蒼白,雙眼卻是通紅,嘴唇抖得險些說不成話。丫鬟被她的樣子嚇壞了,忙遣人去尋太子。 太子和凌將軍正在大帳內議事,誰都不許打擾。等到那人傳話給太子時,已經晚上了。 秦豫已經許久未見到蘇慕言了,聽聞她身子不舒服,便急忙往她的住處走。 秦豫來時,蘇慕言正坐在桌子旁,臉色仍舊慘白,雙眼無神的盯著窗戶。 “言言,你——”話音未落,只見蘇慕言突然站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兩步,一巴掌打到秦豫的臉上。 “殿下~”丫鬟們早已嚇得跪在了地上。 蘇慕言這一巴掌用足了力氣,以至于過后手掌還感到火辣辣的疼痛。秦豫瞇著眼睛,看著面前的女人,只見她紅著眼眶,憤恨的瞪著他,因為生氣,身子都在發抖。 “你們先出去?!鼻卦コ谅暤?。 丫鬟們聞言,戰戰兢兢的退出。 門被關上,秦豫重重的吐了口氣,望著蘇慕言,眼神變得柔和。 “怎么了,發這么大的脾氣?” 蘇慕言見他說話的樣子仍舊云淡風輕,更覺得委屈和不甘,眼淚控制不住嘩啦啦的往外涌。 “怎么了言言?”秦豫見不得她哭,頓時亂了分寸。他想上前抱她,還沒碰到,蘇慕言已經警覺的后退,沖他低吼道:“別碰我!” 秦豫聞言,僵在了那里,疑惑而又心疼的望著她。 蘇慕言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秦豫,哽咽道:“是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 秦豫一怔,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他試圖上前安撫,可蘇慕言抗拒他的靠近,她瞪著他,搖頭,悲泣道:“別過來!別過來!” “言言~”秦豫痛苦的喚她。 蘇慕言搖頭:“不要叫我,我不要聽你叫我!” 秦豫絕望的看著她,嗓子里像堵了一團棉花,呼吸都不暢了。 “不是因為我摔倒,是你,是你害了他!”蘇慕言緊緊地揪著胸前的衣襟,痛苦的說道:“你騙我吃飯,飯里卻下了藥。是你害了他,他那么小,那么乖,你為什么要害他~” 秦豫震驚的望著她,握緊了拳頭,低吼道:“是誰告訴你的!” 蘇慕言搖頭:“我只問你是不是?除了你,誰敢如此大膽,在你的眼皮底下給我下藥?” 秦豫慌亂的欲上前:“言言,你聽我說——” “別過來,我不聽,我不聽!你說的話都是騙人的,你騙我,你騙了我。你騙我慕云只是去歷練,可他到現在都沒有回來。你騙我不會傷害我的孩子,可暗地里卻除掉了他,你騙我——你再也不是那個我認識的豫哥哥了,你把他殺了,你把豫哥哥殺了!”她發瘋似的吶喊。 秦豫的心如死寂,渾身冰涼,她終究是不要他了么?她不要他了。 “言言,對不起,對不起,豫哥哥錯了~”他在她的面前跪下,堂堂七尺男兒,曾經風光無限的太子殿下,竟在一個女人面前跪下。 他跪著向前,一把抱住蘇慕言的雙腿,淚眼婆娑的求她。 “言言,原諒我,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們重新開始,忘掉過去,重新開始,好不好?” 蘇慕言被他緊緊地抱著,掙開不得,她彎著身子打他,拳頭垂在他的背上。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不原諒你,永遠不原諒你~”她哭著叫著,哭得聲音嘶啞。這個混蛋,她那般信任他,曾經那般喜歡他,他竟如此傷她?他怎么可以? 云都宮變時,他走了,沒帶走她,留她在云都,被陸政折磨。那時她該恨他的,可她又恨不起來。她知道他有苦衷,他只是來不及帶走她。那時她的房門外,早已被重兵把守,圍的水泄不通,他帶不走她。 可她還是有一點點的希冀,若是他能帶走她多好?反正她留在云都,也救不了爹爹,救不了娘親。他若帶走她,她便不會被陸政強占,也不會慢慢的陷入陸政時冷時熱的溫情里。 秦豫緊緊地抱著她,任她打,任她發泄,不敢松開,生怕他若松開,她就消失不見了。 “你放開,放開我~” “言言,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忘掉過去,豫哥哥帶你走,我們尋一處世外桃源,過完余生。那些帝王夢,豫哥哥再也不要了?!?/br> “我不跟你走,我恨你!我恨你!”蘇慕言的拳頭落在他的肩頭,她已經沒了力氣,他若再不松開她,她便要昏過去了。 “好,恨吧,恨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你恨我也沒關系?!彼匏?,不理他,又有什么關系?只要她還在他身邊,他們總會有機會。也許過些年,她做了母親,他做了父親,他們又會回到從前那樣,那樣親密無間。 “你!我不會和你在一起,永遠不會!”她恨他,那么可愛弱小的生命,他怎么下得了手? 秦豫不說話,仰著臉,抱上她纖細的腰身。蘇慕言終究是掙扎的沒了力氣,軟了身子,倒在他的身上。 秦豫起身,把蘇慕言抱到床上,她閉著眼睛,嘴里還在念叨著他的錯處。他沉默的聽著,把她輕輕地放到床上,然后幫她蓋好被子。 外面下過雨,夜晚倒有些涼爽。 秦豫守在蘇慕言的身邊,直到她念叨著睡熟了,他總算松了口氣。安靜的看著她,那么乖巧那么溫婉的女孩,怎么會有如此大的怨氣,又如此倔強?她是真的很愛那個孩子吧,愛進骨子里,連她都分不清,是不是因為陸政,因為那是陸政的骨血,所以她才—— 秦豫的視線離開床上的女孩,他環視了一下屋內,思忖著蘇慕言的事。 是誰告訴她的呢?知道這件事的人并不多,除了太醫和她屋內的幾個丫鬟。這幾個人都是跟著他從云都逃出來的,對他忠心耿耿,否則他也不會讓他們來照顧蘇慕言了。 瞇著眼,想著背后那居心叵測的人,他的手指不知不覺的捏成了拳。 外面的侍衛小聲的叫他,秦豫無奈的看了一眼蘇慕言,不舍的離開。 陸政大軍壓境,雖還沒開戰,但氣勢上已經讓榮川城人心惶惶了。秦豫親率城內將士守衛榮川,全城戒備,一刻也不敢懈怠。 凌將軍說:“陸政親臨,無非是為了一個女人,太子殿下不若把她交出去,換取一次出城的機會?” 秦豫聞言,眼神危險的瞇起。又是這樣的話?他們父女輪流來勸他割舍掉太子妃,就不怕他一怒之下,賜他們死罪? 凌將軍見秦豫不為所動,單膝下跪,后面的將士也跟著跪下。 “太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再遲疑下去,怕是連命都沒了?!绷鑼④姂B度懇切,因為著急眼睛血紅。 秦豫看著地上跪著的人,嘆道:“大丈夫何懼一死,你們以為陸政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放過我嗎?身為帝王,他必要斬草除根?!?/br> “殿下,若那陸政只想讓我們死,就不會駐扎在城外,按兵不動。若不是有所顧忌,他的精兵良將怕是早就攻破榮川,血洗山河了!” “周將軍說的沒錯,殿下,陸政有所顧慮,所以才遲遲按兵不動?!?/br> 秦豫冷笑:“那又如何,即便死了,有太子妃陪著,我也不懼。你們若是怕死,就此離開,我不會怪你們。人各有志,短短數秋,不該都死在榮川?!?/br> “殿下,我等既已經追隨你,又豈是貪生怕死?只是若這般敗了,實在不甘心——” “我意已決,你們若是留下,就好好守城,不懼生死,與榮川共存亡。若是有其他想法,就速速離開,我也不阻攔?!鼻卦コ谅暤?。 “殿下~” 第64章 兩軍對峙 凌氏父女說的沒錯,陸政大軍壓境,卻遲遲不發,的確是為一個女人。 殺人很容易,只要陸政一聲令下,不出幾日,榮川便會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只是陸政遲遲不下攻城命令,將士們也只能守在城外,隱忍不發。 “左統領,我們什么時候能攻城?”一些副將早已按奈不住,偷偷詢問左忠。 左忠搖頭,說道:“等命令?!?/br> “皇上怎么想的?難道真要因為蘇姑娘而受制于人?” 左忠聞言,眼神忽然一冷,沉聲道:“李將軍,還是莫要背后議論主上的好?!?/br> 那人聞言,嚇得急忙閉了嘴,再也沒人敢多言半句。 大帳內,鄭書敖與陸政正在下棋,鄭書敖頻頻走神,陸政挑眉,扔下棋子,漫不經心道:“說吧,有什么心事?” 鄭書敖回過神,笑了笑:“沒什么?!?/br> 陸政冷喝:“話不說清楚,這盤棋恐怕也下不下去了?!?/br> 鄭書敖聞言,盯著棋盤呆了幾秒,輕嘆道:“這榮川城近在咫尺,我們卻遲而不發,將士們恐心里疑惑?!?/br> “連你也這般認為?”陸政輕笑:“你也認為我們該攻城?” 鄭書敖搖頭:“不,也許有更好的法子?!?/br> 陸政點頭,輕嗤道:“秦豫那人雖優柔寡斷,倒是個癡情的。朕若直接找他要人,他怕是寧可魚死網破,也不會把言言還給朕。朕舍不得她死,她若死了,朕守著這江山又有何用?” 鄭書敖悵然道:“皇上又何嘗不是癡情種?!?/br> 陸政輕笑:“作為男人,這一生除了征伐天下,能為心愛的女人奮不顧身一次,也值了?!敝豢上?,縱使他為她錯失了天下,她也未必會記得他的好。在她的心里,他總是十惡不赦的。 “臣去找秦豫談,或許——”鄭書敖覺得若是秦豫真愛慕言,定會舍不得她死。 陸政擺手:“不,不要找秦豫。找凌靜,告訴他,若想求得喘息的機會,就把蘇慕言送回來?!?/br> “凌靜?” 陸政點頭:“他比秦豫知輕重?!?/br> …… 凌將軍果然比秦豫更理智,鄭書敖說了:若是三日內蘇慕言平安回來,大軍便撤離榮川百公里外。若是秦豫再執迷不悟,鐵騎壓境,榮川便是末日。 凌將軍望著面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方始覺得自己真的老了,受了脅迫,也只能咽了。 這事和秦豫說,秦豫自是不會同意,所以凌將軍并未和秦豫商議,而是私自做了主張。 凌落再次來看蘇慕言,依然被攔在門外。只是凌落也帶了人,雙方僵持,凌落道:“外面敵人大軍壓境,你們若不想死就放我進去,否則誤了時辰,別說你們,就連太子殿下的命都保不住?!?/br> 門口的侍衛愣了一下,半信半疑的望著她。凌落拿出父親給的令牌,沉聲道:“讓開?!?/br> 蘇慕言自從前幾日同秦豫爭吵過后,便再也沒見過他。屋內兩個丫鬟一直盯著她,仿佛看犯人一樣看著她。蘇慕言心里難受,常??奁?,丫鬟們也不懂得勸,只等到她哭累了給她擦洗臉蛋,喂湯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