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么一趟？只是為了說這些嗎？那她拒絕人的成本還真是高。程廷認為自己是憤怒的，可即便是在如此憤怒的時刻，他也不忍心對她說一句重話，而她，也確實是任性慣了。

    程廷看似波瀾不驚，俞錦繡便繼續按著自己的想法說下去。

    在飛機上，她組織了好多語言，她想要將自己過去的心思剖析出來，她想要讓他知道，其實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他，并不是她的本意，她也在掙扎，而這樣的掙扎也許是她最憋屈的時刻。

    后來，俞錦繡提起了葉世宏。所有人都知道過去她倒追葉世宏的時候鬧得風風火火，滿城皆知，那是她的過去，既然是自己犯下的蠢事，那她就沒打算隱瞞。她想要告訴程廷，就是因為當初與葉世宏相處得不好，最后甚至不歡而散，因此，她更加懼怕投入新的感情世界中去，可她沒想到，這樣做，卻傷害了程廷。

    “夠了，不想聽了?！背掏⒗涞卮驍嗔擞徨\繡的話。

    葉世宏與俞錦繡的過去，他略知一二，過去的事情早就過去了，這并不是程廷心里頭的坎，但是現在聽她說起他，程廷覺得自己有氣沒處撒。

    程廷的語氣平靜又淡漠，這姿態，清高得不得了，俞錦繡回過神來，忍不住想笑，卻還是挑了挑眉，“我還有話沒說完，你聽不聽了？”

    程廷抿緊了唇，眼底沒有任何情緒，他不吭聲，她就繼續說下去。

    與葉世宏的過去，的確是她人生中的一個篇章，這篇章甚至在上一世占據了很大的一個分量，直到她臨終的時候，想起葉世宏，仍舊意難平。

    當然，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俞錦繡當然不會說漏嘴。

    她斟酌著語句，“反正，在拒絕了你之后，我就在想，如果是葉世宏來找我告白，我會不會答應他呢？”

    程廷的臉已經夠臭的了，可俞錦繡還是在歪著腦袋回憶。說到這里，就必須要提起楚琴和她之間的恩怨，前些天，楚琴跑到醫院去打胎，在她的安排之下，葉世宏帶著他的父母撞見了這一幕，于是楚琴和葉世宏之間是終于翻篇了。

    程廷忍無可忍，沒好氣地譏諷，“那真是恭喜你了?！?/br>
    俞錦繡假裝沒聽見程廷言語之中的諷刺，她笑著說，“我真沒想到，在楚琴之后，葉世宏居然吃了回頭草。那天雨好大，他跑到我家，非常嚴肅地向我道歉，他說自己之前有眼無珠，錯過了我這么一個好女孩?，F在，他終于清醒了，希望我能再給他一個機會?！?/br>
    程廷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罪。過去追求俞錦繡的時候，他碰了一鼻子的灰，這也沒什么，誰讓他就是喜歡她呢？可現在，她在這樣美好的夜心心念念著葉世宏那個混蛋，他還傻傻地怵在這兒干什么？

    程廷覺得自己的主動實在是夠愚蠢的，甚至能淪為俞錦繡和葉世宏之間的笑柄。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俞錦繡，視線變得極冷，終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塞到她的手上，而后轉身就走。

    程廷做得更厚道了，從顯大回到文家，坐個出租車再貴，也不過幾塊錢。雖然俞錦繡在顯市人生地不熟，可她能耐著呢，一個人都能搭飛機從雅城來到這里，他還擔心什么？

    總而言之，程廷一分鐘都不想和她多待下去了。

    他沉著臉，走得極快，呼嘯的風聲從他耳邊簌簌而過，突然，一道嬌嬌軟軟卻又充滿著力量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

    “我給他撐傘的時候，聽著雨滴落在傘面上的聲音，心里卻在想，不知道顯市有沒有下雨?！?/br>
    第二百六十九章天荒地老

    第二百六十九章天荒地老

    程廷的心“咯噔”一聲，他停下腳步，緩緩轉身，而后，他慶幸自己沒有錯過她跑向自己時竭盡全力的表情。

    “程廷，現在換我來問你了。我開始喜歡你了，你還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她壓根就不等他回答，猛地扎進他的懷中，之后便像是一直無尾熊，緊緊地抱著他不放。

    這一刻，整個世界趨向于無聲，俞錦繡和程廷擁抱在一起，仿佛誰都無法將他們分開。

    俞錦繡很勇敢，她從來都是這么一個敢作敢當的人，即便與葉世宏的過去一度成為她心底的陰影，但她從來不會放任自己在陰影之中打滾。

    過去跌倒過，爬起來之后就再也不敢奔跑了嗎？如果她是這樣的俞錦繡，恐怕根本就不可能令程廷魂牽夢縈。

    回去的路上，程廷牽著俞錦繡的手。他們的手握在一起，他們的默契幾乎嚴絲合縫，在說出自己的心聲之前，俞錦繡沒有想過與他真正確定了關系之后會是什么樣的?？涩F在，她卻覺得，沒有什么比這一刻更加真實。

    或許所有的情侶都有說不完的話，他們沒有坐車，畢竟到了文家之后，兩個人就得分開了?，F在沒有手機，就連電話都不普遍，俞錦繡無法想象自己坐在文家的沙發上握著電話聽筒和程廷說些甜言蜜語，因此，他們便手拉著手，慢慢吞吞地往文家走，仿佛時間不會流逝，走到天荒地老也不可怕。

    這個點了，外頭出租車也不多，俞錦繡捏著口袋里厚厚的一沓大團結，忍不住笑話他，“你是不是把所有的錢都留給我了？那你準備怎么回去？”

    從顯大走到店里，少說得有七八公里，程廷把所有的錢留給俞錦繡，的確是一時憤怒之下的舉動。當時的氣氛如此僵持，如果他要從那一疊錢中數出幾張留給自己？那樣也太不帥氣了！

    程廷坦誠相待，俞錦繡被他逗得直樂，她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挽著他的臂彎，“我不管，這筆錢沒收了，誰讓你要裝瀟灑？”

    程廷看她一眼，淡淡地笑了，“才剛在一起，就要把握家里的財政大權了？”

    風聲還是這么大，可俞錦繡卻一點都不冷，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已經適應了這樣的溫度，還是因為程廷陪伴在她的身邊，幫她擋住了大風，總而言之，一切都顯得如此恰到好處。

    經過程廷的店時，俞錦繡讓他先回去，他卻不愿意，非要送她到文家為止。程廷的性子，俞錦繡也琢磨出七八分來，于是便不再強求，任由他陪著自己回到文家。

    到家門口的時候，程廷看著她，心中感慨。在雅城的時候，每每陪著她回家，他總是想要牽著她的手，給她一個擁抱，而后告訴她，明天早上見?？墒?，當時他們的關系還不夠明朗，他不可能如此唐突。

    然而現在，他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程廷溫柔地看著她，俞錦繡唇角的弧度愈發深刻，她踮起腳尖用力地給他一個擁抱，毫無不羞澀。

    一切仿佛都是命定，當他們攤開來把話說清楚之后，兩個人便好得像是早就已經在一起了似的。

    退開時，俞錦繡要進屋，突然聽見窸窣的聲響，一個回頭，文蕓蕓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蔽氖|蕓囁嚅著，“錦繡這么晚還沒有回來，我出來看看?！?/br>
    程廷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br>
    程廷將俞錦繡的手握得很緊，而俞錦繡也大大方方，沒有想要遮掩的意思，文蕓蕓更窘迫了，在他們的坦蕩之下，她就像是多余的那一個。文蕓蕓低下頭，小聲地說，“程廷，不用和我道歉的，你還真拿自己當外人了?！?/br>
    在文蕓蕓扭扭捏捏的時刻，程廷不以為然，仿佛早已習慣，而俞錦繡卻覺得莫名，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文蕓蕓便倉促逃開了她追問的視線，進了屋。

    分別之后的分分秒秒，腦海中總是充斥著程廷的模樣，她在顯大的cao場上不顧一切地跑向他時，他眼底的欣喜是不假思索的，直到躺在床上，蓋上被子，俞錦繡的唇角仍舊帶著甜滋滋的微笑。

    在一片沉寂之中，文蕓蕓突然出聲了，“錦繡，你是不是要讓程廷陪你回雅城？”

    這段時間，文蕓蕓試探過程廷的心意。她知道雅城有一個女孩子，那是程廷的意中人，但她也知道，程廷只是在單相思而已。

    文蕓蕓不知道自己對程廷的感情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之下升溫的，總而言之，她忘記了向力，腦海中是滿滿的，程廷的模樣。

    可是昨天，俞錦繡突然來了。這是多與眾不同的女孩，她可以買一張機票，直接跑到程廷所在的城市，她不管不顧，仿佛一切都是如此隨心所欲。文蕓蕓羨慕不已，心底甚至冒出了一絲絲嫉妒，她沒想到，更令自己嫉妒的是，第二天晚上，這個女孩居然牽著程廷的手回家。

    文蕓蕓很懊惱，她怪自己為什么不能早一步向程廷表達自己的心意，但說到底，她只能責怪自己而已。因為她知道，再難過都好，她也不能傷害別人。

    現在，文蕓蕓小心翼翼地問俞錦繡準備什么時候回家，她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而俞錦繡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應該快了，怎么了？”

    文蕓蕓纖細的手緊緊抓住被子，她深吸一口氣，用怯懦的語氣小聲地說，“我爸爸身體不好，我一個人沒有辦法照顧他。自己留在這里面對這一切，說實話，我會害怕的。錦繡，要不你一個人先回去，把程廷留在這里，借我一段時間好不好？”

    文蕓蕓的聲音很輕，俞錦繡卻聽得真切，心底的猜測似乎有了一個確鑿的答案，她沒有看文蕓蕓，只是閉上了眼睛，淡淡地說，“不好，一個人回去，我也會害怕的?！?/br>
    文蕓蕓愣了，“你那么勇敢，甚至敢自己坐著飛機來找程廷，你為什么會害怕？”

    在文蕓蕓錯愕的語氣中，俞錦繡突然笑了一下，她閉著眼睛翻了個身，背對著文蕓蕓。

    “程廷不是你的對象，不是你的丈夫，更不是你的親人。告訴我，你有什么理由把他留在身邊？但凡你能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他自己都會留下?！?/br>
    黑夜之中，文蕓蕓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俞錦繡的聲音很淡，卻足以令人羞愧。

    第二百七十章人死不能復生

    第二百七十章人死不能復生

    從顯市飛往雅城的航班出現了重大事故，飛機上的人員通通墜落山谷，與飛機碎片一起被埋在深淵。這是最大的不幸，一時之間，整個城市都像是被悲傷籠罩，即便不是當事人，可大多數老百姓似乎都能感同身受一般。

    久別重逢本來是最值得高興的，臨近過年，大家都忙著與自己的親人或是愛人團聚，可就在這樣的節骨眼上，一些人卻再也回不來了，這個年，注定過不安生。

    身為雅城市的市長，這兩天，程濟森的確忙得團團轉。

    走進市醫院的時候，他的心情很沉重，身邊的助理忍不住提醒，“領導，其實您不是非要去醫院的，大家都知道您很忙，實在沒有必要親自去慰問遇難者的親屬。再說了，這個時間點，他們還沒有接受現實，情緒激動，就算你真的說什么，也不一定管用啊?！?/br>
    “我只是略表心意而已?！背虧D過臉，認真地看著助理，“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他們最需要的就是關懷與鼓勵，就算口頭上的慰問無濟于事，我也必須要這么做?！?/br>
    看著程濟森嚴肅的神情，助理沉默了片刻，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作為市長，程濟森已經做了自己應該做的，無愧于心，他知道這市長這些年為雅城已經付出了很多，程濟森已然成為人們交口稱贊的好官，這并不是因為這市長愛表現或者是愛出風頭，實際上，平日里，程濟森總是在默默地為人民做實事。

    程濟森向值班護士要了遇難者家屬們的病房號，一間一間前去慰問，院長陪同在身側。每一位家屬都很悲痛，得知市長蒞臨，誰都沒能提起精神，他們各個一臉木然，程濟森心里也不是個滋味。

    那天俞錦繡請人找到他，請他打聽程廷是否在航班上時，饒是最冷靜自持的程濟森，心中都是慌亂不已。那一刻，他不知道程廷究竟是否平安，心底劇烈的焦灼感幾乎令人窒息，而這樣的窒息感覺，直到確定程廷一切無礙之后，才逐漸消散?？膳c此同時，他也能設身處地地認識到遇難者的家屬們該有多絕望。

    到了這樣的時刻，說再多的“人死不能復生”，都是沒有任何用處的，程濟森理解他們的心情，只能送上政府的承諾。

    “我們都對這樣的消息深感悲痛。但是，親人離開了，你們還是得繼續生活下去，除了航空公司的賠償之外，政府也會為你們提供生活上的保障，總而言之，我們會代替你們離開的親人，照顧你們?！?/br>
    程濟森這樣說的時候，一個枕頭重重地砸到他的身上。

    “你們只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而已！我的丈夫死了，你們拿什么來照顧我？人都已經沒了，你們給我多吃幾口飯，給我介紹工作，有任何意義嗎？我的肚子里已經有孩子了，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這樣的委屈與痛楚，你們政府能理解嗎？”

    呂靜將枕頭砸到程濟森的身上，聲嘶力竭地吼著。這兩天，她的確是憋壞了，家里人來探望的時候，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心里頭究竟有多酸楚，只有她自己知道。明明幾天前，馮曉還活得好好的，幾天后，他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呂靜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聽說雅城市的市長來了，她只是冷笑，門面工夫倒是會做，怎么不把航空公司那幫不作為的家伙都給抓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坐上了那趟死亡航班，現在他們夫妻倆應該過得很好，共同等待新生命的到來，可是現在，一切都沒了。

    在猝不及防之間，年輕的呂靜成了寡婦，她完全無法接受現實，于是只能向人家撒氣。程濟森被呂靜拋來的枕頭砸了一臉，沒有生氣，倒是邊上的院長憤怒地站到她的面前，“你丈夫的死是一個意外，大家都不想的。市長好心好意來探望你，你還不領情！”

    聽說程市長大駕光臨，醫院的院長激動得不得了，卻沒想到，居然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病人，直接對市長惡語相向。雖說病人們并不代表醫院，可院長心里總是不太舒坦，他怕這個叫呂靜的病人氣得程市長轉頭就走，這樣一來，將來醫院的各種規劃會不會變得更難審批？

    院長這樣一想，滿面愁容，可也不能對病人口出惡言，于是便一臉愁容，而程濟森似乎完全沒有把呂靜這樣的行為放在心上。

    對于失去丈夫的女同志來說，無論做出怎樣不理智的舉動，都是正常的，都是可以被理解的。他走到病床前，輕輕擋開了院長，對著呂靜說道，“我知道現在的你還沒有辦法接受丈夫離開的現實，很多年前，我的妻子剛離開我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墒?，活著的人本來就應該更堅強，我相信你總會走出這樣的噩夢的?！?/br>
    程濟森放下水果和牛奶離開的時候，呂靜低下頭，半晌之后，掩面哭了起來。心底的苦像是終于找到了個宣泄的途徑，她泣不成聲，所有的恐懼和彷徨就像是緊緊追隨著她的魔鬼，掐著她的喉嚨，幾乎令她窒息。

    聽著隔壁病房嗚嗚咽咽的哭泣聲，楚琴笑了笑，起床去關上了病房門。她的心情不錯，便隨手拿起之前俞錦繡給自己送來的蘋果，削了皮，重重地咬了一大口。

    不久之前，與制釘廠的同事們一起去參觀鋼鐵廠的時候，她曾經見過程濟森一面。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程市長，就是程廷的父親。

    做市長的真是不容易啊，自己的兒子都已經一命嗚呼了，居然還忙著去慰問遇難者的家屬。剛才程市長被個莫名其妙的病人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不僅能理智面對，還能反過來安慰對方，還真是了不起。

    對了，也不知道現在的俞錦繡，是不是在家里哭得肝腸寸斷？也難怪，自己的對象死得這樣凄慘，再想想自己今后再也沒有辦法找到如此優秀的男人了，怎么可能不難過？俞錦繡是個死腦筋，指不定就決定終身不嫁了呢。

    想到這里，楚琴眼底的笑意幾乎無法壓抑，她掩唇，忍不住笑了起來，越來越興奮，差點要把眼淚都給笑出來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第二百七十一章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程廷在顯市的店面本來就是打算要關的，上回房東來的時候，程廷就已經和她商量好不再續租。因此，退了租房押金，再用極短的時間與合作商溝通之后，店里的東西越來越少，到了最后，只留下一些屬于他和向力的回憶。

    俞錦繡以為他會將這些個回憶留在這里，沒想到，程廷聯系了一輛載貨的面包車，給了個地址，愣是讓人家將這些笨重的家伙全都給他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