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婉也不哭了，她看了陳秀蓉一眼，得到一個肯定的眼神之后，才終于鼓足勇氣，把自己做的糊涂事說了出來。

    當然，她只坦白自己的確抄襲了人家的作文，至于有關于道德底線的細節，她可一個字都沒透露。

    陳秀蓉擦著眼淚，聲音都是啞的，“振發，你也知道小婉，她心思單純，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聽同學說了作文的題目，她就整天鉆進這一塊兒，只想著在這考試中好好表現。只是后來，考試的時候，她一時犯傻了，居然把自己背下來的作文內容全都默寫上去了?！?/br>
    陳秀蓉心疼地看著林小婉，滿眼的戀愛，俞振發沉默著把這件事情聽完，“也不全怪小婉，別人都把作文題目告訴她了，她總不可能捂著耳朵不愿意聽。只是可惜這孩子了，就因為這樣小的一件事情，錯過了保送的機會?！?/br>
    話音未落，林小婉小聲地接話，“不僅僅是保送?！?/br>
    陳秀蓉把校長的處理結果告訴俞振發，見他只是有些震驚，卻并沒有想出手相助的意思，心下一沉。到底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即便明知道孩子的前途會受到影響，仍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惋惜之情，陳秀蓉這樣一想，心里不是個滋味。

    以俞振發的能力，究竟有沒有本事挽回這件事情的處理結果？陳秀蓉放棄了自己人淡如菊的人設，終于決定為女兒說說話。

    “振發，你幫幫我吧。我就這么兩個孩子，他們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他們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應該怎樣過下去?！彼宋亲?，“我從來沒有求過你，這次就當我求求你了，你幫我去找找關系，看看有沒有人給我女兒求求情，說說話，行嗎？”

    陳秀蓉拉著俞振發的手哀求，林小婉低著頭不說話，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將自己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俞振發的身上。如果俞振發能幫她一把，那一切就能重新開始了，至少可以回到原點！

    林小婉很文靜，平時也不常說話，此時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俞振發，他心里也不忍心。

    “我會想想辦法，不一定能成，但如果真的不能回去念書，俞叔叔也不會不管你的。俞叔叔會送你去別的學校念，最多也只是多浪費一兩年的時間從頭再來而已，你可以放心?！?/br>
    俞振發說的話讓陳秀蓉安心，她看著他，鼻子一酸，“振發，謝謝你。你幫我辦這件事情，我記你的情。但是，以后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br>
    俞振發一怔，“為什么？”

    陳秀蓉低下頭，“你女兒不喜歡我們見面。其實，本來學校根本就沒有發現小婉的作文有什么問題，是你的女兒跑到學校來，她不依不饒，非要讓校長當即處理這件事情，這才愿意離開。振發，我不是怪你的女兒，她沒有添油加醋，小婉的確是做錯了。只是，孩子還這么小，就一定要為她犯的錯誤付出這樣嚴厲的代價嗎？”

    把話說完，陳秀蓉就不再看俞振發，而俞振發就這樣愣著，直到許久之后才反應過來。

    他的女兒？俞錦繡？

    難道俞錦繡知道他與陳秀蓉的關系了？這沒有道理，他從早到晚都難碰到俞錦繡一次，她怎么可能知道他平時在外做了些什么？

    俞振發沉默了，他不是不心虛的?？膳c此同時，被人抓包的尷尬又讓他變得異常憤怒。

    “是錦繡干的？”他一拍桌子，“這丫頭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她好端端去欺負一個小孩子做什么？”

    “都是因為我，其實說到底，還是我的不克制害了自己的孩子?！彼猿耙恍?，“以后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雖然有點難過，但最終還是會習慣的。我們為人父母，都心疼自己的孩子，你女兒這么做，也是想要為自己的mama出頭而已?！?/br>
    陳秀蓉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俞振發的眉心卻擰得更緊了。

    “這怎么能怪你？先不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的關系，就算我們之間真有什么，那也是長輩之間的事情，錦繡有什么資格過問？”俞振發猛地站起來，往外走去，走到門邊，他突然停下來，轉過頭看了陳秀蓉一眼，“我還是會來，每天都會來?！?/br>
    發乎情止乎禮，俞振發覺得自己沒做錯，他的底氣足著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有情有義

    第一百六十四章有情有義

    俞振發直接回了家。

    但即便心不虛，可他還是不愿意讓家里人知道這些破事，于是，他敲了敲俞錦繡房間的門，讓她出來。

    俞家住的小院旁邊有一道長長的小巷弄，過去俞錦繡經常和程廷經過這里，此時，她和自己的父親站在這兒，覺得諷刺。

    這段時間，父親總是不著家，如果不是因為陳秀蓉的事情，恐怕他都要忘記有她這么個女兒了！

    俞錦繡不說話，她直直地盯著俞振發看，不卑不亢。

    剛重生回來的時候，看見父親，她是欣喜的。畢竟幾十年后，中年的俞錦繡早就已經喪父，她忘記擁有爸爸的感覺，因此，見到俞振發的第一眼，她喜不自勝。

    她以為這一世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她可以將俞振發留在家里，留住這個溫馨美好的家。

    可原來這個家是留不住的。

    當俞振發心猿意馬的那一刻，這個家就已經留不住了，即便他嘗試過將偏離的軌道頭給擺正，可方向已經偏了，就難以再回頭。

    俞錦繡看著俞振發，她想，只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她就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從這個家，倒戈到那個家去。

    這樣的滋味，實在是太殘忍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倒還寧愿像上一世那樣，畢竟一無所知，到了真相被揭發的時候，就不會這么痛了。

    可是，這樣的想法，又自私了點。

    總而言之，無論如何都是錯的，俞錦繡心里頭亂糟糟的，她看著父親，終于開口，“您說吧?！?/br>
    聽著女兒的聲音，俞振發的神色微微一變。

    過去，俞錦繡是從來不這樣稱呼他的，她總覺得這樣的稱呼顯得生疏，若是想要尊敬長輩，只要放在心里，表現在行動上就好了，不必拘泥于這形式。

    他們父女間的關系是親昵的，那是在過去。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俞振發的聲音很低，也有點沙啞，他是個老煙槍，這么多年也沒戒了煙，家里人總是念叨他。眼看著俞振發的確想要戒煙了，可去了陳秀蓉的家里，人家壓根就不管他，什么事情都由著他的性子來，于是，他的煙癮居然更重了。

    聽著他的聲音，俞錦繡的眉心微微擰起。

    這是來興師問罪的，她可以確定。

    “我不喜歡她，也確定她的女兒做的事情不正確，所以就去揭發?！庇徨\繡平淡地開口，慢條斯理，沒有絲毫的怯懦。

    俞振發難以想象俞錦繡居然可以如此理直氣壯地承認自己做過的事情，這是完全不把他這個父親放在眼里了？俞振發怒不可遏，“秀蓉阿姨是我的朋友，小婉也整天叫我俞叔叔，我和他們一家人的關系很好，你在做這種事情之前，難道不應該知會我一聲嗎？光憑一句不喜歡，就能置人的前途于死地，錦繡，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狠？”

    因為激動，俞振發的脖子都紅了，他瞪著俞錦繡，仿佛根本無法接受自己的女兒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膳c此同時，站在他面前的俞錦繡，又何嘗不是這樣想呢？

    俞錦繡也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父親居然會為了外面的女人來呵斥她，質問她。

    她抬起眸，目光冷淡，語氣譏諷，“您的意思是，打狗也得看主人?！?/br>
    話音未落，一陣疾速的風聲，一記耳光重重落下，就在幾乎要落在她的臉頰時，一道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

    好像身處在電影里，這劇情被按了靜止鍵，她看見俞振發因為氣急敗壞而高高舉起的手掌，也看見程廷站在她面前握住俞振發的手腕時清冷的背影。

    在這之后，俞錦繡的腦袋才開始運轉。

    她沒有想到，俞振發居然要為了陳秀蓉和她的女兒打她。

    印象中，俞振發對她無比寵愛，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別說打她巴掌了，就是指著她的鼻子厲聲斥責都是少之又少的。

    這一世沒有，上一世也不曾。

    俞錦繡突然笑了，聲音冰冷，“現在是為了您的便宜女兒要來打我了嗎？你還真的心疼陳秀蓉，還真是心疼她的寶貝女兒。只是不知道將來，您的便宜兒子和便宜女兒會不會好好回報您的恩情！”

    就在這一瞬，俞錦繡突然不想管俞振發的事了，他要和陳秀蓉在一起，那就由著他去好了。那個女人蛇蝎心腸，總有一天會像上一世那樣卷走他的房子和錢，將他丟在老人院里。

    “你別給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俞振發甩開程廷的手，他氣得發抖，早已顧不上家丑是否外揚，他沖著俞錦繡狠狠道，“你想要欺負她們那一家子的孤兒寡母，我不會讓你如愿。小婉成績好，想要換個學校念書根本就不是難事，她的前途絕對不會因為你的‘不喜歡’而受到牽連！”

    俞振發想要將程廷推開，不想他就像一棵大樹，早就已經深深地定在了俞錦繡的面前。他沒有往邊上挪動半步，像是非要守在她的面前，保護著她不受傷害。

    可即便如此，他的表情還是沒有任何的變化。

    沒有焦急，沒有不安，沒有慌張，沒有不忍，他只是平靜地站在她的面前，等待著她出聲。

    于是，在俞振發憤而轉身的時候，俞錦繡淡淡地出聲。

    “您可以給她換學校，但我也會帶著所有的證據跑到她的新學校去。我想，沒有任何一個學校愿意接受一個學習成績優異但道德敗壞的孩子，如果不相信的話，您大可以試試，反正您有情有義?！?/br>
    話一說完，俞振發回過頭，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可面前的到底是他的女兒，難道還真的能一而再動手不成？

    更何況，像一座大山的程廷就一直擋在她的身邊，不讓他接近。

    程廷終于轉過頭，他低下眼看著俞錦繡，皺了皺眉。即便在最委屈的時候，她也不會落淚，可是，這樣的堅強，令他不舍。

    “走吧?！背掏⒋盍舜钣徨\繡的肩膀。

    程廷是他的下級，過去無比敬重他，此時此刻，他的目光之中卻充滿著漠然。

    這一刻，俞振發突然覺得俞錦繡讓自己丟盡了臉面，他丟下一個冷冰冰的眼神，轉身離開。

    他沒有回家，去的是陳秀蓉家的方向。

    俞錦繡氣極反笑，卻也只能深吸一口氣，勸自己應該想開一點。

    第一百六十五章撲朔迷離

    第一百六十五章撲朔迷離

    俞振發走開了，程廷的手卻還是握著她的肩膀。

    俞錦繡不知道程廷怎么又來了，可他這么驕傲的一個人，總是在她面前出現，難道只是出于偶然嗎？俞錦繡側過臉，目光落在他的手掌上。

    他這才自然而然地縮回手，眼神坦蕩。

    “今天的事，謝謝了。只是拜托你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情傳出去，對他的影響很大?！?/br>
    俞錦繡的聲音很低，可再低的聲音，還是落進程廷的耳中。

    “他這樣對你，你還為他說話？”

    俞錦繡笑了笑，“那還能怎么樣？難道直接跟他脫離父女關系嗎？就算將來不會在一個家里生活，我也不可能完全不理會他的?！?/br>
    事到如今，俞錦繡已經接受了現實?；蛟S俞振發的心是暫時不會再回到這個家里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讓陳秀蓉如愿。

    她想，如果她的父母終將離婚，那也得是她母親的選擇，而不是在陳秀蓉的登堂入室之下被動離開這個家。

    “如果有什么不開心的，可以來找我?！背掏⒖粗?，似是云淡風輕，可話說到一半，又怕她有所誤會，又解釋，“之前是我不好，明明什么事都沒有，說清楚就好了，還非得勉強你?！?/br>
    之前，程廷是想要逼著俞錦繡說實話，可哪有這么多的實話？她最心底的聲音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他再堅持也沒有用，到了最后，反倒連朋友都沒得做。

    照理說，程廷根本就不缺朋友，以他的性格，只有他愿不愿意和別人相處，斷沒有他上趕著人家的時候。

    程廷說的話站不住腳，可俞錦繡也沒有深究。

    被自己的爸爸這樣教訓一頓，說不難過是騙人的，即使最后她也沒有落下風，可想到父女倆居然會因為這樣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她還是覺得悲傷。

    一些傷害只要造成，他們父女間就不會再像過去那樣毫無芥蒂了，這些道理，俞振發難道不懂嗎？

    那天晚上，程廷一直陪在俞錦繡的身邊。

    八十年代的雅城沒有酒吧，但有小酒館，俞錦繡和程廷坐在小酒館里，點了一盤花生和一盤牛rou。她不善酒力，就只是小口小口喝著，說是想要找個機會訴訴苦也好，借著酒精忘記心頭煩悶也罷，都好解釋。

    俞錦繡先是一小口接著一小口喝著，到了后來又是一小杯接著一小杯喝著，到了最后，她都快要拿起酒瓶，對著瓶口將里頭的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