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段宜年這邊,自宋淼回去之后,他又連軸轉地忙了兩周多。這兩周對案子的進展可謂是飛躍性的。 說起來他真覺得宋淼就是他的福星。 若不是宋淼來給他過生日,他每日三餐都是在附近館子里解決了,絕對沒有時間去環境優雅的餐廳。而正是那晚遇上陳茹和方律師,使得他一籌莫展、卡了許久的案子有了新的線索。 段宜年以前雖然好奇李一升、張灝以及陳茹這三人之間的關系,但一直沒有真的調查過陳茹這個人。 張灝因為重大車禍臥病在床,而他的妻子卻在和別人約會,更巧合的是——李一升如今在大牢里,陳茹卻一直源源不斷往他的賬戶里打入款項。 陳茹——弓長地產的首席財務官。由此,段宜年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些款項的來源正是弓長地產。 更深入地查了陳茹的過往經歷之后,段宜年查到了一個驚掉所有人下巴的事情——陳茹,八年前竟然就是那家酒吧的背后投資者,而事發之后露面的所謂“老板”,不過是個代理老板。這是根據陳茹的銀行貸款查出來的,當時她為了盤下這家酒吧費了很大的氣力。 段宜年很想不通,以陳茹的家世想盤下一家酒吧應該是易如反掌???又怎么會需要貸款呢?段宜年左思右想,結合當時李一升家里破產的情況來看,他合理猜測這家酒吧是陳茹盤給李一升的。 當時李陳二人幾乎快走進婚姻殿堂,恰逢李家沒落,陳茹的父母并不同意二人的婚姻,于是將她們分開。得不到父母支持的陳茹也無能為力,所以她只能鋌而走險,自己貸款給李一升盤下這家從事危險交易的酒吧來謀取暴利,幫助李一升償還債務。 以上猜測雖然有其合理性,但始終只是段宜年的個人推測,還沒能觸及到這個案子的核心,即,殺害段宜歲的兇手究竟是誰? 段宜年帶著這些新的訊息再次約見陳茹,對方一改上次含含糊糊的態度,一口咬定自己和這家酒吧毫無關系。段宜年冷靜得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他冷眼旁觀著陳茹的偽裝,一個個□□一般具有殺傷力的話往外丟:“張灝為什么會出車禍?” “這我怎么知道!”陳茹的第一反應是加大音量否定,急于撇清自己的關系。 “如果沒錯的話,那天你們一家三口一起去你父母吃晚飯,結果回程時卻只有張灝一個人,更巧的是他偏偏這次出了重大車禍?!倍我四晔种复钤诓Aё郎?,若有似無地敲著,似在催促陳茹快點回答:“當時,你和你的孩子在哪里?” 陳茹笑著:“那晚孩子哭著要在外公外婆家玩,不肯回去,于是我就留下來陪孩子了?!彼拿碱^聳著,似乎在說:怎么,這很稀奇 段宜年沒有揪著這個問題不放,又問下一個問題:“為什么張灝重傷住院前后你一直在轉移弓長地產的財產據我所知,弓長地產現在已經出現了巨大的財政虧空,你作為cfo,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你憑什么調查我的隱私!”陳茹猶如一頭暴躁地老虎,憤怒地看著段宜年。 “這是商業犯罪,不是個人隱私?!倍我四瓴换挪幻?,他甚至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黑咖啡入口,無疑讓他思路更清晰:“一個正直守法的公民,從來不畏懼任何刑事調查,只有你這樣的犯罪嫌疑人,才會對此膽戰心驚?!?/br> 陳茹咬著牙關,瞪著段宜年:“你有什么證據?如果你平白無據污蔑我,我可以告你誹謗!” “對,差點忘了,你還可以聘請知名律所的方律師為你辯護,聽起來還有一點勝算?!倍我四昕粗惾?,似笑非笑。 陳茹好崩潰,她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用力扯了好幾下。周圍已經有人在看他們了。 “你還知道什么?”陳茹問。 “我什么都知道?!闭f這話時,段宜年是孤注一擲地堵一把,他想看看以陳茹的抗壓能力,能撐得住多少。 “什么都知道比如”陳茹眼里帶著點嘲諷。 她還是沒有傻到被套話。想來也是,能算計這么多事情的女人心思絕對不會如此簡單。為了讓她更信服,段宜年就繼續說:“比如你和李一升相愛卻被迫分開;比如你開過酒吧,而且開酒吧是為了李……” “夠了!”陳茹突然捂住耳朵大吼一聲,成功阻止了段宜年要說的話。她情緒已經很不穩定,抓狂的樣子在不明真相的旁觀者眼里就像是收到了傷害一樣。 事實呢?她不一定是受害者,卻可能是施暴者。 段宜年為什么每次都選擇在外面約陳茹?在他看來,陳茹是個驕傲的人,如果雙方置于一個互相平等的地位上才有可能交流得下去,反之,直接傳去公安局則會引來她的逆反心理。 段宜年想知道的已經夠了,雖然目前還沒有理清并找出殺害jiejie的兇手,但起碼段宜年手里所掌握的資料都已經落實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這些證據提交給段父,翻案的程序需要一個能力更大的人來進行,而段宜年的工作就是搜尋證據、偵破案情。 該放下這些囿于心中的結了,現在已經進入春節,所到之處都洋溢著熱鬧歡快的氣氛。 段宜年答應宋淼,會在臘月二十九回家,但是春運時期高速大堵車,如果真到了二十九才出發,到家時說不定已經是除夕了。 段宜年為什么一定要趕在二十九回家呢?還是因為這個不懂浪漫的男人給予了承諾。生日那天,燈光昏黃的大橋上,他對宋淼說:等他回去就結婚。 這不是戲言,而是他能做到的最實在的保證——和宋淼結婚,給她一個家。 他翻過日歷,臘月二十九是民政局一年中最后一天上班,所以他選在這天,務必要趕上趟兒。 8點離開咖啡館,先給臨省關照他多時的領導打了報告,然后回住了一段時間的宿舍。里面還是一貫的簡陋冷清,不過段宜年應該是不必再來了。他收拾好資料和行李,幾個相熟的同事來搬忙搬東西,其中就有那天在停車場遇見的小伙兒。 小伙兒熱情又活潑,笑著打趣段宜年:“是不是著急回去陪嫂子?” 段宜年也不避諱,當著大家伙兒的面點點頭,應了。他這主人公不害臊,這幾位同事便也大大咧咧起來,紛紛說起來。 有一個同事嘴角一斜,痞痞道:“有天,我瞧見他拎著個印了‘女士內衣’的口袋還覺得納悶兒,后來才知道是嫂子來了?!?/br> 大家伙兒就哈哈的樂起來,紛紛請他發言:“大老爺們逛內衣店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 段宜年笑著和他們插科打諢,想著以后估計和這群短暫相處了幾個月的同事們也沒什么機會再見了,就挨個貼肩抱了一下。 這么一鬧騰,等他開車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夜里11點了,城區倒還好,車流不算擁堵,誰知一上了高速就堵得寸步難行。 屏幕上規劃出來的幾條路線都堵成紅色了,段宜年坐久了有點悶,也怕自己開車會犯困,于是開了交通電臺。 一首音樂過后,插播幾條擁堵路況的資訊,而后畫風就成了午夜情感電臺…… 周圍偶爾會有著急歸家的旅人不安焦躁地按喇叭,但車流始終是緩慢地移動著。段宜年聽著廣播里別人的愛情故事,心里惦記著自己的姑娘。 這樣的夜里,思念被無限放大,尤其是這種歸家心切偏又無能為力的時候,段宜年好想聽聽宋淼的聲音。 不過她該睡了,平時除了工作上的急事或者等段宜年下班,一般情況下宋淼都習慣于早睡。 理智告訴自己不去吵宋淼,可是手卻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機,在掌中把玩再三,段宜年發了一條微信消息過去。 段宜年:想你 簡單的兩個字眼,甚至連標點符號都沒有,卻飽含了段宜年的情緒。 沒選擇電話就是因為不想打擾宋淼休息,所以發完消息后段宜年就將手機熄屏放在中控臺上了。 令他沒想到的是,下一秒手機鈴聲就響起來。 屏幕上跳躍的名字熟悉無比,使得古板而無趣地系統鈴聲“叮鈴鈴——叮鈴鈴——”聽起來比午夜電臺溫柔醉人的主播聲音更得段宜年的心。 段宜年按下綠色接聽鍵,難掩語氣中的愉悅:“淼淼,怎么還沒睡?”他連疑問的語氣都是帶著溫情的。 “正準備回家?!彼雾淀槃荽蛄藗€哈欠,她正在醫院等電梯?,F在快到12點了,她剛從宋老太太的病房出來。 之所以今天待到這么晚,倒不是因為老太太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而是因為隔壁床大叔今日奇怪的反應,讓宋淼不太放心兩人獨處。 起初她想著干脆留宿在醫院,好照看著他們,但是這間雙人病房里沒有陪床,沒地方休息。另外的原因則是答應段宜年二十九要回家等他,所以宋淼沒有留宿在醫院,而是多陪了會兒,直到確認大叔和奶奶都已經熟睡了,才悄聲離開。 這一守就守到了快12點,雖然疲累,卻在收到段宜年的消息時開心得一掃倦意。 為了不影響給段宜年打電話,所以在電梯來了之后,宋淼并沒有進去,而是轉身邁進了身后的樓梯間。 樓梯間的照明系統不太亮,每一層都有一個綠色的指示燈,在昏暗的樓梯間散發著幽幽綠光。宋淼挺慫的,有點怕,卻又舍不得掛斷電話。 她一面踩著樓梯下樓,一面和段宜年講今天發生的事情。宋老太太的病房在16層,宋淼噔噔噔地走了好久,才將將到了10樓。 醫院寂靜的氛圍有點嚇人,宋淼挺怕的,但她硬是扛著,哪怕頭皮發麻也繼續往下走。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最后還是段宜年發現了問題:“淼淼,你是不是一直在下樓梯?” “誒?你別嚇我,你怎么知道的”宋淼飛快地看了一眼周圍。 “你說話的聲音和下樓梯的聲音都帶著回響?!倍我四暾f。 這不說還好,一說宋淼就更慫。于是她交代了自己為保持通話信號在午夜12點從醫院16樓走到一樓的行為。 段宜年瞥了眼時間,正好夜里12點,他又心疼又好笑。這么個嬌嬌小小的女孩子,為了和自己打電話,冒著被嚇哭的風險走樓梯…… 好在最后還是從9樓坐電梯下樓了,宋淼站在馬路邊等出租車的時候都還是心有余悸。 擔心她一個人打的不安全,段宜年要求宋淼上車前報備車牌號,坐車時也一路陪聊。 在持續快一個小時的堵車之后,段宜年這邊的路況好了許多,車子能夠暢通無阻地行駛了。 怕段宜年疲勞駕駛,也怕宋淼覺得無聊,所以這兩人一路搜腸刮肚地給對方講冷笑話。 段宜年說:“有一位病人來找精神科醫師。病人說:‘我一直覺得我是一只鳥?!?/br> “醫生問:‘喔?那很嚴重喔。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段宜年頓了頓,問宋淼:“淼淼,你猜病人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的”宋淼好奇。 “病人說: ‘從我還是一只小鳥的時候?!倍我四晷?。 宋淼也被逗笑,笑得靠在座椅上。出租車司機大叔頻頻從后視鏡看過來,好奇地看宋淼在笑些什么。 宋淼有點兒不好意思,止了笑,沒多會兒又被段宜年哄得樂開花了。后來司機大叔也習慣了,懶得管她,宋淼也沒了包袱,一心和段宜年互貧。 出租車在古街街尾停下,宋淼下車往家走。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時亮堂堂的路燈熄一水兒地熄著,一路過去都是黑漆漆的。 這個點的古街已經過了熱鬧的時候,偶爾有一家客棧的門簾還掀著,亮著燈牌,柜臺上卻沒人值班 宋淼有點怕,先前在醫院樓梯間的那種感覺又出來了,令她快速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快到家了嗎?”段宜年問她。 “快了,”宋淼被周圍安靜的氛圍影響,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低了幾度:“今天怎么回事?路燈壞了一大片?!?/br> “別怕,我陪著你?!倍我四旰逯?。 “沒事兒,也就一點點怕?!彼雾到o自己留了點面子。 “等你安全到家我再掛電話,到時候早點休息?!倍我四甓?。 “好,我等你回來?!彼雾倒樟藗€彎,她已經能看見隔壁王奶奶家的童裝店招牌了。 不遠處響起一聲狗叫,應該是樓下木遠養的芭樂樂在叫。 宋淼繃直了腳快走,只留給段宜年一陣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段宜年知道宋淼有點緊張,所以特意打開電臺換了一首舒緩的音樂。 “啊——” 變故來得那樣突然。宋淼的呼喊聲通過沙沙的電流傳達過來,帶著一點驚懼。段宜年心都提起來了,那一瞬間,距離把他的無能為力放大,無所遁形。 “段……” 這句沒喊完的名字成為宋淼發出的最后一個音調,破碎又令他心驚。 最后是手機砸落在地發出的碰撞聲,以及窸窸窣窣的動靜,通過揚聲器傳遍段宜年車內的每一個角落。 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而后是無窮無盡的心驚rou跳,像洪水一樣襲來,將段宜年一顆熾熱的心卷起又重重摔下。 通話掛斷了,再播過去時已經關機。 宋淼出事了…… 這個念頭在段宜年腦海浮現,他來不及慌亂,立即撥通趙招的電話。 當警察的不存在來電靜音,為了應對工作中的一切突發事故,他們必須全天候待命。趙招這會兒睡得正香,猛地聽見電話鈴響,第一反應就是有任務,即便眼睛還閉著也立刻翻身下床穿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