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下車，向天源樓走去。到了門口，出示了邀請函，檢查過后進了大廳，直奔簽到的地方。這次自然沒人敢刁難了，客氣有禮地讓他們簽到，然后拿出掃描儀進行安全檢查。沒辦法，今天決賽，有不少重量級的人物出現。

    “女士，請問，這個是？可以打開嗎？”其他人基本上都是空著手進去，反正里面什么都不缺，當然，女士們也會帶個隨身小包，但像沈念池這樣拎個大布包的，還真是少見。更何況，沈念池就這么一直抱在懷里，瞧著可是有些重量。雖然知道這位沈小姐不可能帶什么危險物品，但該查還是要查的。

    是的，他們認識這位沈小姐，不僅僅因為她是參賽選手，更因為這是上頭要他們重點關注的。雖然有些奇怪上頭的吩咐，什么一定要好好接待，什么比賽的過程中一定要好好看著這位，萬一她遇到什么麻煩，一定要第一時間匯報等等，但，這過安檢的事兒，旁邊有人看著呢，這個可不能放水吧！

    第211章 豆花泡饃與重出江湖 中

    “那是！”區昊和幾個老友坐在貴賓室里喝茶聊天，墻上的電視正播放樓下比賽場地的準備情況，只不過誰也沒在意。難得一見的老友，天南地北的，下次再相見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誰會關注電視里放的是什么。換茶水的檔口，區昊抬頭，對上了屏幕，一把外表普普通通的菜刀正好出現在畫面中，然而，在它展露真容的片刻，似有鋒芒晃了眼，區昊不由得驚呼出聲。

    “怎么了！”幾個老友被他突然出聲嚇了一跳，鬧不明白有什么值得他大驚小怪的，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然后，“這是！”“怎么會！”“是那個？”饒是見慣大場面、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老爺子們，也難得地亂了。

    畫面很快轉換，他們看到一雙纖細的玉手將鋒芒掩蓋，然后，紫檀木的蓋子上右下角龍飛鳳舞的“池”字，徹底確定他們的猜想。

    沈念池對著工作人員點點頭，將盒子放進布包，進了比賽場地。她這一動，仿如油潑辣子澆在了biangbiang面上，見證了這一幕的人們恍然回神，然而人已遠去，剛才的好像只是幻覺。而，感受最深卻是直面刀鋒的工作人員，他不自覺地搖了搖頭，不知怎地，剛剛那木盒打開的一瞬間，感覺像是有什么被封印的東西撲面而來，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直到現在他都不相信那只是一把普通的菜刀，不過，那確實是一把普通的菜刀吧??？茫然地望望左右，根本就沒人注意到這邊，果然是他想多了！

    沈俞木呆呆地跟在沈念池后面，眼睛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直勾勾地盯著沈念池手里的布包，嘴角哆哆嗦嗦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話。那個是那把傳說中的菜刀吧！是吧！肯定是的！不然念念怎么會那么寶貝！更何況，光那厚重鋒芒的感覺，又怎么可能是把普通的菜刀，雖然外表確實太不起眼了些。

    跟他同樣想法的還有林兆和葉昭，對這把刀他們很陌生，但關于它的故事，只怕是所有學廚的人都有聽過。對于一個廚師來說，菜刀是吃飯的家伙，它的優劣，也關系到了廚師手藝的高低，所以，尋得一把好刀，是所有廚師夢寐以求的事。在現代科技還未昌盛之前，菜刀全靠手工鍛造，要尋得一個好的手藝人打造，更是難事，而當年，秦川就出了這么一個好的手藝人。這位師傅是祖傳的手藝，又有些江湖背景，平時做的是鍛造刀劍的活計，直到某一天，有個年輕人找上了門，然后，一把刀，一個人，成就了廚界一段神話。

    而，那個年輕人就是池海大師，年少成名，橫空出世，除了他的驚才艷艷，還有跟他一路相伴的老伙計，那把看起來普普通通卻在池海大師手中能夠化腐朽為神奇的菜刀。他們在驚艷了無數時光之后，人終有老去之時，然后，那把刀也隨著天才的離世而徹底塵封，不得不讓人惋惜，嘆息。惋惜天才后繼無人，嘆息秦川池家就此沉寂。

    封印二十多年的寶刀重出江湖，對于當年被它驚艷過的人來說，感情自是復雜，然而，親眼見證過它從鋒芒畢露到被迫封存的人，那種悲痛傷懷卻是旁人難以理解的。沈念池看著雙肩抖動不發一言的魏強，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除了mama，魏師伯也陪著曾外祖父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所以，這把刀對他來說，意味更加深重。即使再奇才天縱，但紅顏白首、英雄遲暮，總是讓人無限感慨，更何況是親眼見證自己的親人將往昔的繁華鼎盛親手封印，一個家族就伴隨著這把刀的塵封而徹底湮沒，燈火輝煌仿若過眼煙云，轉瞬間就消散于蒼?；臎龅奶斓亻g，讓人想抓都抓不住，多么的無奈，多么的無力，多么的滄桑！

    雖然大家看不到魏強的表情，但那濃重的悲傷還是感染到了所有人。何然眼睛瞇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沒有注意到沈念池的不對勁。封白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攬著沈念池的肩膀，輕輕拍拍她的腦袋，看著她順從地靠著他的肩膀，張了張嘴，終是沒說出安慰的話。安慰有什么用呢！就連他這個根本就沒接觸過池海大師的人，都覺得心里發澀，更何況是沈念池這個池家唯一的后代呢！

    幾個年輕人剛剛還沉浸在終于能夠見到傳說中寶物的激動中，以至于忽視了這個寶物對他們來說是驚嘆，而對于池家人來說，卻是悲痛的引線?？吹轿簭娔鞘懿涣舜驌舻臉幼?，明明是七尺硬漢，現在卻脆弱地像個孩子。至于何然那神游天外的樣子，更是讓人覺得悲涼。

    沈俞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這個詞——悲涼。這是他從來沒在何然身上發現過的一種情緒，然而，這種情緒卻又那么的熟悉，因為，他在另一個人的身上也曾體會到過。沈俞不愿想，他們是不是為了同一個人才會有這樣相似的情緒，因為，猜想的結果是讓他不能承受的，但，現在看到何然這樣，沈俞看了眼埋首在封白臂彎的沈念池，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難以靠近這樣的沈念池。即使他再不愿意去想、去承認，但他們還是隔著些什么，比起其他親兄妹，他們之間即使再親近，也是有顧忌，有隔閡，只是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忽略這些東西，可現實還真是殘酷啊，總是在這么不經意的時刻提醒他們，原來，他們中間原本就有縫隙，縫隙里面的東西太沉重，沉重到他們彼此都不敢看，不敢提。這樣想，有點悲哀??！

    葉昭感受到了沈俞情緒的低落，也知道現在這樣的氣氛必然讓沈俞覺得難以自處，即使俞家是無心之失，但沈俞對沈念池一直以來的愧疚，他是知道的。重重地拍了拍沈俞的肩膀，多余的話也不說，

    林兆看著這一家人默然無語的氣氛，他這個外人是插不上手的。雖然池、趙兩家關系親密，但當年出了意外，池海大師去世的時候，外公沒有趕來。即使外公不說，但是他經?？粗钅畹谋秤俺聊徽Z，林兆知道，這一直是外公心里的痛，所以，外公明明對沈家害得云姨英年早逝而憤怒，卻也沒有立場指責沈家，因為，當年如果不是外公固執，池海大師一定會將云姨托付給他吧，那么，接下來的就不會發生了?？墒?，世事就是如此無奈，從來就沒有如果，也沒有后悔藥，所以，人們知道了什么叫后悔莫及，知道了什么叫悔不當初。

    俞望樓步入大廳，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實在是相比于整個比賽場地的喧鬧，他們所在這一角的氣氛太過凝重，甚至還有隱隱有向外擴散的苗頭，很多工作人員不自覺地繞開了他們忙進忙出，而有的參賽選手覺得這邊安靜就想過來，但沒到半路就轉彎了。因為有些人跟葉昭和沈俞認識，原想去打個招呼，現在看他們那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事，有心想過去問問需不需要幫忙，但到底還是沒過去，人家一家人聚在一起，還是另找個時間吧！而，以上的種種顧慮，俞望樓自然是沒有的，所以，在很多人的注視下，俞望樓就這么地邁入了那片沉默區。

    如果是往常，何然絕對不會給俞望樓靠近的機會，但是現在，他陷入了某種思緒，愣是沒有注意到俞望樓的到來。反而是林兆第一時間發現了俞望樓，兩人視線交錯而過，林兆不自覺地摸了摸鼻梁，這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了。每次遇到俞望樓，他總是感覺對方對他的探究，雖然他們兩家有些往來，但都是公事，他們倆私下里也就是點頭之交，是什么時候開始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呢？看著已經站定的俞望樓，林兆的腦海中劃過一些場景，然后，他覺得也許他找到了原因。

    俞望樓現在的站位有些微妙。這里的所有人，跟他有關系的只有沈俞，所以，林兆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是來找沈俞的，而俞望樓也確實是沖著沈俞去的?？伤F在不僅僅是站在沈俞身邊，與他一臂之隔的就是封白，而沈念池就窩在封白的肩膀處。林兆從這個地方望過去，俞望樓雖然站在沈俞身邊，可他的視線卻是將沈念池納入其中，林兆覺得，他并沒有想多了，因為，沈念池第一次去匯錦樓的時候，他送沈念池離開時，就是碰上了俞望樓，那時候俞望樓的眼神就是有些奇怪的。

    第212章 豆花泡饃與重出江湖 下

    “三哥？”俞望樓站定片刻，沈俞總算回了神，只不過也被嚇了一跳，這都什么時候了，他旁邊的這一堆人可都對俞家人沒什么好臉色的，他家三哥這是咋啦？怎么就這么大剌剌地過來了？趕緊去看何然和魏強，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何師叔看他越來越沒好臉色。就怕俞望樓這么一出刺激到他們，萬一大打出手可就不好了！“你怎么來了？”他三哥啥時候這么沒眼色了！

    俞望樓卻不管他的擔心，只是對著不遠處的封白點點頭，然后毫不避諱地表明自己的目的：“只管好好比賽，有什么不對勁直接找工作人員?！痹捵匀皇钦f給沈念池的。

    沈念池眨眨眼，隱去水光，正要喊人，卻聽到俞望樓的話，愣了。她原本以為俞望樓是來找沈俞的，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是來找她的，而且，這番話，又想到之前他的作為，不知怎地，心里有些不自在。不過，臉上卻是沒表現出來，雖然覺得俞望樓這樣有些奇怪，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對勁，但該感謝的還是要感謝：“嗯，謝謝俞三哥！”

    “客氣什么，加油！”俞望樓瞟了眼已經完全回神的何然，然后擺擺手轉身走人了，干凈利落，如果不是林兆剛剛一直注意他的神色，只怕，也要以為俞望樓只是客氣一下過來問候一聲。

    “那小子來干嘛！”何然沒聽到俞望樓的話，擰著眉問封白。

    封白沒吱聲，而是看了眼沈念池，畢竟他根本就不清楚沈念池跟俞望樓的關系到底如何。如果只是礙著沈俞的面子，不過點頭之交，那么剛剛的話就有些太親近了。但是，如果是朋友間的關心，倒也沒什么。

    封白不同于何然，從小在混混堆里摸爬滾打，他自有自己為人處事的一番道理，什么愛恨情仇在他這里根本就沒什么分量。投了脾氣，就是朋友，不管雙方家庭有什么糾葛，對事不對人，別遷怒不虛偽，干脆直白，沒那么多計較算計。從第一次見到俞望樓，封白就對他印象不錯，當時那么尷尬的場景，他只是往那一坐，就為大家化解了尷尬，能做到這點已經是不錯了，畢竟他不可能不知道沈家人對他的態度。上次一起吃飯，他自然看出俞望樓有意跟他套近乎，雖然有些搞不清楚他到底有什么意圖，但俞望樓即使有意接近，也坦坦蕩蕩，確實投了他的脾氣。之后俞望樓做的那些，也是幫了沈念池，封白覺得沒道理還給人家臉色瞧。當年出那事兒的時候，俞望樓還是個孩子，根本就參與不了，所以，即使他是俞家人，也不能針鋒相對。

    封白這性子，也是影響到了沈念池。作為除了老爺子，跟沈念池相伴時間最長的人，封白在沈念池成長的歲月中很好地扮演了兄長的角色。封白做錯過事，受過懲罰，但他走了出來，所以，他看的比其他人通透，恨一個人太過沉重，所以，能少一個就少一個，更何況，人有太多無奈，換個角度想想，你也不見得能比別人做得好。

    人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所以，即使是老爺子，在面對俞家人的時候，也不見得有封白的豁達，而這豁達，對于成長階段的沈念池卻是難得的。那樣的身世，父母都不在身邊，即使有再多的人關心，也難免會有注意不到的地方。而這個時候，就是封白替她出頭，震懾住那些嘲笑沈念池是個孤兒的小孩子，帶她去買棉花糖，逗她開心，然后大手拉著小手，帶她走過宣城的大街小巷，讓她知道，即使沒有父母，她還有爺爺，還有哥哥，以后還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關心她，愛護她，所以，別抱怨，別怨恨。人生太短，計較太多只會讓你背負太重，又怎么能夠真正享受生活的美好呢！只是一個俞家小輩而已，如果投了脾氣，就做朋友又能怎么樣！封白自然不知道俞望樓對沈念池的心思，但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干涉，只要沈念池愿意，那就可以，沒什么比活的開心更重要了！至于池云，雖然封白沒見過，但，只要是個母親，都應該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自在幸福吧！

    “沒什么?！狈獍讻]注意到沈念池一時間的不解，看著沈念池面色如常，也就明白了。既然沈念池沒覺得俞望樓剛剛說的有什么不對勁，那就沒什么。當然，他何師哥這邊，他也不能指望了，只能拿話搪塞過去。

    “真的？”何然自然是不信的，他還在這兒呢，那小子竟然還敢湊上來，如果他不跟在念念身邊呢？不過，他倒也沒再說什么，那邊選手們已經在做準備了?！靶辛?，趕緊過去吧！”這個是對封白他們說的，跟趕蒼蠅似的，然后對著沈念池和顏悅色地：“好好干，師哥等著你的獎杯！”

    葉昭他們無奈的笑笑，已經習慣了這種區別對待。再說，他們也希望沈念池能夠得償所愿，即使他們是對手。大家重新振作，剛剛的郁氣一掃而光，雖然有些事還是留存在心底，但人不能總是往后看不是！

    沈念池點點頭，然后向著仍然一動不動的魏強走去，雙手伸出，布包遞了過去：“師伯，拜托了！”

    魏強低著頭，正好對上了那個布包，猛地回神，望向沈念池，哆哆嗦嗦地說不出完整的話：“念、念念，這，這……”

    “念念你這是？”眾人看著沈念池竟然不準備帶著那把刀上場，也是蒙了，怎么回事？既然帶過來了，為什么不用？這么大的場合，全國廚界的矚目之地，不正是讓這把刀重出江湖最好的時機嗎？怎么就不用了？

    “不該是這個時候！”沈念池轉過頭解釋了一聲，然后繼續看著魏強，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師伯，你替他們看著我可好！”

    他們指的是誰，沈念池知道，魏強也知道。魏強硬是咽下心中的哽咽，使勁眨了眨眼，目光已經一片清明，看著眼前這個笑容燦爛的女孩，重重地點點頭：“好！我替他們看著！”接過沈念池手里的布包，雙手不自覺地抖了抖，不過片刻便徹底平靜了下來。師父、小師妹，我替你們看著呢！

    眾人就這么在旁看著，沒有催促。即使沈念池沒有過多解釋，但他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F在還不是時候，即使沈念池已經進了決賽，但她也覺得不是時候。那些曾經屬于秦川池家的日子太過耀眼，也太過讓人難忘，今天來的有多少人曾經見證過，曾經驚艷過，所以，那把刀還有它所代表的屬于秦川池家的繁華鼎盛，就更不能在這個時候重見天日。這個場合太輕，襯不起它的厚重與鋒芒，所以，就不該是這時候！

    更何況，沈念池既然之前要跟穆家堂堂正正地比一場，現在更不能拿出這把刀，畢竟那些評委和嘉賓，又有幾個人是不知道這把刀代表著什么呢！既然決定繼承池家，沈念池就不會做一絲一毫讓池家蒙羞的事兒，即使評委們不會受這把刀的影響、受池海大師的影響，但沈念池也不會給任何人留下說嘴的機會。贏就要贏得正大光明，贏得漂漂亮亮，這樣，才對得起這把刀，才對得起秦川池家的名號，才對得起那些讓她今天能夠站在這里的人！

    沈念池伸出手，輕輕地落在布包上摸索著，即使隔著一層布料，但那個龍飛鳳舞的“池”字卻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慢慢地描摹完最后一筆，沈念池收回手，干凈利落地轉身，大踏步地走了。那里是她的戰場，也是她要揚名立萬的地方，為她，為mama，為祖父、為外祖父，為曾外祖父，為秦川池家！

    眾人目送她離開，何然心頭發酸，還是憋了回去，拍拍封白的肩膀：“你們也好好干！”然后擺擺手，轉過身去。

    “嗯?！狈獍c點頭，他明白何然并不是突然良心發現為他們打氣，而是希望他們全力以赴，即使他們這些人都是沈念池達成目標的攔路虎，但他們都知道，沈念池不需要他們相讓，他們也不能相讓，那不僅不是對沈念池的愛護，反而是對她和秦川池家的不尊重。無論是穆家，還是他們，對沈念池來說，都是對手，是對手，就要堂堂正正的比一場，這樣，即使結果不好，即使沈念池徹底失去在池家根基處為池家揚名的機會，但起碼那樣努力過了，沈念池不會后悔，所以，無論是為了什么，他們今天必須全力以赴！封白帶著幾個小向比賽場地而去，眾人越過沈念池，誰也沒說話，既然是對手，那就酣暢淋漓地比一場吧！

    留下原本不對付的兩個人，卻也沒有了之前的別扭。何然和魏強找到位子坐了下去，誰也沒說話，看著沈念池站定，然后就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比賽，就要打響了！

    第213章 羊方藏魚與揚名立萬 一

    作為華夏廚藝界最頂級的賽事——華夏廚藝大賽的決賽自然是萬眾矚目的。李彥站在場邊為待會的直播做準備，趁著空檔掃了一眼已經就位的各位選手，目光在位于最前排中央的小姑娘那里一頓，然后收回了視線。

    這半個多月來，現場的這五十位選手，他也大致有了了解。說實話，從實力來看，大家的差距并不明顯，到底最終哪位能夠問鼎冠軍，還真是個未知數?？墒?，比起之前每屆冠軍的萬眾矚目，這一屆嘛，可就難說了。他可是知道，剛剛樓上的幾位老爺子突然找到了承辦方，然后，那個小姑娘就站在現在的位置上了。瞧這位置，最前排、正中央，離主席臺夠近，不僅評委們，就連嘉賓席上都能夠把她的所有動作瞧得真真切切、一絲不落。再看看已經準備就緒的攝制組，得，鏡頭不論掃到哪里，最終還是會回到那個位置不是嘛！

    想到這些，李彥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倒是不清楚這些老爺子們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了！要說是愛護晚輩吧，放在眼皮子底下就近照看，萬一再出什么幺蛾子，也好立馬解決，這倒也說得過去?？墒?，這位子好了，也就意味著會受到更多人的關注，李彥看看觀眾席上眾人的反應，本來沈念池作為入圍的為數不多的女選手，又是年紀最小的，已經夠受大家關注了，現在把她直接放這位子上，這不是把她架火上烤嘛！李彥又向沈念池那邊看了一眼，得，自從他進來，就見那姑娘一直低著頭在擦拭灶臺，嗯，好像看著挺淡定的??？看不到沈念池的神色，李彥還真不知道她到底會不會緊張，畢竟年紀這么小，再怎么從容也是有限的，又想到相交多年的好友，得，自己還是要多看這點，上次就是因為離得太遠，完全就沒能照看到，這樣想來，這個位子還是利大于弊的。誰知道穆家會不會又出什么損招！

    李彥跟現場導演確認好，比賽也就開始了。當然，例行程序仍然是要介紹評委和嘉賓，看著念到名字就入場的各位大佬，李彥覺得是不是之前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怎么覺得今天這幾位老爺子的狀況有些亢奮！亢奮？李彥想到這個詞兒都覺得是不是自己有點不對勁，這幾位老爺子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亢奮這種情緒怎么會發生在他們身上??？直到評委們全部落座，李彥愣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不過眼睛卻是隨著眾位評委的視線再次落到了沈念池的身上，小姑娘已經抬起頭來，纖細柔弱的身影不知怎地愣是站出了長~槍蓄勢待發的感覺！

    李彥的感覺，也是所有熟悉沈念池的人的共同感受。沈老爺子看著這樣的孫女，不知該欣慰還是該心疼。三歲起，明明就是個走路還不穩當的小豆丁，但卻懵懵懂懂地開始跟著他學習辨認食材；別的孩子滿街瘋跑的時候，她卻站在菜板邊上，一切就是一整天；小姑娘愛打扮愛逛街的年紀，她卻在煙熏火燎的廚房里任勞任怨。光是想想這些，他都覺得欣慰、驕傲什么的，完全不是他想要的。那是他從小帶到大與他相依為命的孫女，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又怎么會讓她走上這條路呢！可是，這是她的責任，是她的宿命，所以，即使不忍心，又能如何呢！沈老爺子仰起頭，頭頂上專門為決賽特意添置的燈具變換著斑斕的光圈，光圈交集處似乎形成了虛影，霧茫茫的，似乎有些人就從這片虛影處看出來，那么真實，又那么虛幻。

    李藝一直守在老爺子身邊，知道老爺子等這天等了十多年，現在的心情，只怕是一言難盡?？粗驹诓贿h處的沈念池，嬌嬌俏俏的年紀，亭亭玉立地站在灶臺邊，明明完全不同的場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但她就是想到了第一次見池云的場景。明明就是個羞怯的小姑娘，但站在灶臺邊卻像是成了另外一個人，明媚得耀眼，一如現在的沈念池。

    俞望樓看著坐在自己身邊已經徹底陷入迷思的沈初，眉心不自覺地一蹙，然后又瞬間回歸正常。說實話，在來秦川以前，他其實并沒有對秦川池家這個名頭有太多的了解，只不過就是一個廚藝世家而已，比起京都俞家來說，真的算不了什么。當然，對于沈念池執著于這個名頭的做法，他倒是沒有不認同。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不管在別人眼里有多么不值錢，但作為后輩，守護住家業這是義不容辭的責任，所以，即使秦川池家除了那棟老宅和祖墳，再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流傳下來，但俞望樓還是愿意幫著沈念池達成心愿的。當然，這完全就是愛屋及烏的做法，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俞望樓絕對不會這么盡心盡力地，不僅要搭人情，還要主動找上門威脅人，他會直接告訴對方這樣實在太麻煩了。以沈家的人脈，沈念池完全可以另立門戶，先在京都做大，然后再進軍秦川，到時候，穆家想像之前那么折騰，都得看看自己的斤兩，也就沒那么多麻煩事了。

    可是，俞望樓不得不慶幸，他當初純粹是有些沖動的決定，現在看來，完全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不來到秦川，他可能永遠都理解不了秦川池家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不來到秦川，他也許永遠都沒辦法真正了解沈念池為什么會對這里有這么深的執念與堅持。秦川是池家的根，而秦川也見證了池家人的魂。明明只是來了半個月，但這座城市中似乎隨處可見池家人曾經的身影，那些老人們無意間說起的故事，告訴他，明明是同樣的人生長度，但有的人就是能活出比天還高、比海還深的厚重。俞望樓想起家里老爺子曾經說過的話，他似乎真正懂得了那些話背后的惋惜與遺憾，這個隨著池海大師的去世而湮滅的家族，真的太需要有人能夠站出來說一聲“我是秦川池家人”了！

    俞望樓望著那個心心念念的姑娘，筆直挺立，明明纖弱，卻也昂揚，豁然間，以前那些困擾他的東西，似乎全都清晰了起來。俞望樓少有地、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笑得熠熠生輝、笑得璀璨絢爛、笑得志在必得！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即使曾經有三千弱水，可世間卻獨有沈念池這一人，那樣的身世、那樣的家世，獨獨養出了這樣一個堅強執著的姑娘，所以，自己喜歡上她，又有什么說不過去呢！秦川池家的姑娘，又有什么人是配不上的呢！

    俞望樓轉頭看向盯著沈念池目光迷離的沈初，終于明白了家里老爺子的做法。當年，如果不是秦川池家的姑娘，也許老爺子不會下那樣的命令。不論池云有多無辜，但為人父母總是會偏向自己的孩子，所以，即使他們做錯了事，但對于沈念池這個沈初前妻的女兒，俞家人也是不會待見的。這無關什么是非對錯，人啊，心總是偏的，親疏遠近清晰分明，沒法講道理，也講不了道理?？墒?，偏偏池云就是秦川池家的女孩，池海大師的孫女，那么，所有的事情也就不一樣了。這么多年，俞家總是想著盡可能不落痕跡地看護著這個姑娘，所以，即使他們從沒見過，他還是知道這個姑娘的所有“大事”。她什么時候當了班長，到小隊長、中隊長、大隊長、團支書，她什么時候學會了切塊切片切絲，到上鍋掌灶煎炸烹煮八大菜系，明明以他的閱歷，完全就是不起眼的小事，但他就是安靜地聽著沈俞一遍遍地念到他的念念有多么厲害，直到，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他想要把沈俞的念念，變成他的念念。

    俞望樓一直不相信什么命定的緣分，可是，現在他卻是有些信了?？刹皇蔷壏致?！明明是根本就沒見過的兩個人，但他卻是聽著她的故事成長成一個成熟的男人，而，那個故事的主人公，也不知何時走進了他的心里，靜悄悄地生根發芽，然后，在這一天，終于長出了筆直的樹干，雖然仍是纖弱，但卻挺立，一如，那個不遠處心心念念的身影。又有誰能說這不是緣分呢！

    想到這里，俞望樓覺得自己身上壓著的擔子突然就這么卸了下來，他果然是當局者迷??！所有知道他喜歡沈念池的人都在明示暗示地告訴他，他家老爺子絕對不會同意他對沈念池的心思，所以，他也就這么地認為了?？墒?！事實真就如此嘛！

    老爺子一直覺得是他們家愧對沈念池母女，所以一直想著法子拼命想要彌補，但因為沈念池這么多年一直都在宣城，那里是他們怎么都插不上手的。好不容易沈念池來了京都，但看她對自家姑父的態度，他們更是不敢往前湊，所以，這次有這么個能幫上沈念池、幫上池家的機會，自家老爺子都想著要親自動手幫上一幫了，還是怕給沈念池惹來麻煩，才被家里人勸住了。那么，現在，他想要以后一直親自看護著這姑娘，爺爺應該也是不會反對的吧??？還有什么比娶回家里來更好地照顧方式呢??？俞望樓不自覺地松了松領帶，眼睛里的光卻是比現場的燈光都要明亮璀璨得多！

    第214章 羊方藏魚與揚名立萬 二

    不管大家心里是如何的復雜，比賽已經開始了。李彥從區昊大師手里接過抽取的題目打開，大屏幕上瞬間出現了四個大字“羊方藏魚”，然后現場片刻凝滯之后，一陣陣的竊竊私語。李彥盯著手里的卡片停頓了半分鐘，然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評委席，目光極快地從頭掃到尾，很是想知道這又是哪位老爺子的惡趣味。

    是的，惡趣味！現場的很多觀眾都不是很清楚這題目到底是個啥意思，聽著名字知道是一道菜，而且好像做法也是一目了然的，就是羊rou和魚rou的搭配，可怎么想著都不覺得就只是他們想的那么簡單。當然不簡單，作為一個美食家，李彥對于中餐的了解可是有些功底的，但是，在這樣重要的決賽，竟然讓選手們做一道傳說中的菜品，也是不知道讓他說什么好了。

    羊方藏魚，八大菜系中蘇菜的經典之作，在漢族古典菜中被稱為第一名菜，據說由彭祖所創，至今已經有四千多年的歷史，古漢字“鮮”字也是出自這道名菜，可見這道菜的傳奇與不凡?？墒?，傳說是傳說，到底古人是如何烹制的，說法不一，當然，隨著時代的發展，也有很多人致力于復原那些原本只是留存于典籍中的菜肴，但是，就是因為傳說有太多的神話和戲劇色彩，所以，復原起來難免會出現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現象，至今，這道菜到底是要如何制作，那可真是沒什么定論的。所以說這完全就是惡趣味嘛，讓人家在這么激烈比拼的場合做這道菜，也真是！

    李彥掃了一眼，把所有選手的表現看了個清楚，心里不得不佩服，人啊，就是因為有比較才會知道差距在哪。這題目一出，別說現場觀眾了，就連他這個老江湖都不免倒抽一口氣，可就是有人仍然淡定自若得很，好像這題目不是出給他的。李彥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生下來就是注定要與眾不同的，因為他的出身、他的生活環境決定了他會比別人站得高、看得遠，所以，對很多人來說是難題，對他來說，也許根本就不算什么。至于他想的是誰，只要看到現場的人也都心里有數。

    林兆作為上場的第一名，自然也是備受關注的，此刻他就站在沈念池旁邊的灶臺上，清淡儒雅，君子若水，風來起波，卻蕩不進海底深處，一派安然自在。封白站在林兆的后方，面無表情，臉上的刀疤被燈光一照瞧著似有兵鋒劃過，但又轉瞬即逝。葉昭一臉慎重，但卻并沒有讓人感到絲毫的緊張和困惑，一如他的性子，沉穩內斂，聰慧卻不張揚。沈俞倒是難得地抿緊嘴唇，不知是否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在觀眾席上快速地掃過，然后定在了某處。而就在那里坐著他的父親和表哥。

    俞望樓是知道這道菜的，當然，他也吃過，不過說實話，什么第一名菜的說法，他完全覺得就是個噱頭，有些名不副實。相比于閩菜佛跳墻這樣內容充實又費功夫的菜品，俞望樓實在是覺得也許是因為跟傳說中的人物扯上了關系的原因，所以才得了這么個稱號而已。不過，對上沈俞的視線，俞望樓不得不把一直黏在沈念池身上的目光分給身邊的人一點，這道菜有問題??？看著沈初之前好不容易清明的目光再一次因為這道菜名而模糊，俞望樓覺得自己有必要對過去的一些事多點了解。

    其實，他只要再多打聽些秦川池家的舊聞，也就能知道這道菜到底意味著什么了。俗話說得好，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西北風呼呼刮過的秦川，當地的菜品是以粗獷豪放、不拘小節為特色的，通?？煽诘那卮ú瞬⒉皇窃诖箫埖昀?，而是在尋常街邊的大排檔里，所以，很多人都說秦川菜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删褪怯羞@么一個人，愣是讓所有認可這句話的人知道了什么是俗即是雅，而這個人的成名之始，就是從改良的這道蘇菜羊方藏魚開始的。那個人，自然就是池海大師，沈崇的師父，池云的祖父，沈念池的外曾祖父，沈初的……

    現場知道這段故事的不在少數，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更是有人親眼目睹過這道菜在那個人的手中如何化腐朽為神奇，所以，對于這個題目，沈老爺子和趙老爺子對視一眼，然后投向了他們前方的評委席。

    “你倒是會想！”老友的調侃聲在耳邊響起，區昊大師卻連眉頭都沒動一下，當然，他也不會告訴老友，這完全就是剛剛的靈光一閃，而靈光的來源，區昊大師看著沈念池的灶臺，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視線。

    他們這些老頭子今天是有些失態了，從剛剛迫不及待地進場，忍不住地把視線投向沈念池，到發現那灶臺上除了承辦方提供的東西，完全沒有他們心心念念的那把刀，怎么可能不失望呢?？墒?，似乎這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區昊不得不佩服那位沈三爺，不僅會教徒弟學廚，更會教徒弟做人。做菜容易做人難，一個廚子心性的高低，決定了他以后成就的大小，而，能夠做到如沈念池這樣的，區昊大師覺得已經可以預見未來的幾十年間，華夏的廚藝圈里將會是怎樣的精彩紛呈。

    知道那段故事的人心里不平靜，不知道那段故事的，只要想想剛剛李彥介紹的那段詞兒，第一名菜，光這個噓頭，就覺得這場決賽更加讓人心潮澎湃了。傳說中的菜啊，今人還沒有統一說法，這就意味著僅僅是一道菜，也許他們今天就能嘗到五十種不同的做法，想想就覺得有趣得很呢！當然，他們完全忽視了，他們覺得有趣，真正做的人，可就不好辦了！

    沈念池盯著大屏幕上的字看了一會，就在林兆想提醒她回神的時候，沈念池已經跟隨著人流走向了食材區。羊方藏魚，最基本的兩樣食材，羊rou和魚rou。按照現在蘇菜的做法，要選徐州本地的鯽魚和白山羊為原料，再佐以數十種天然植物香料，經過燉煮或蒸制而成，所以，現在大多數人都集中在了這兩種食材那邊。而沈念池卻轉向了不同的方向，先是選了秦川本地所產的陜南山羊，又選了繞秦川而過的黃河里捕撈的鯉魚，然后零零雜雜拿了一些佐料，就第一個回到了灶臺。

    俞望樓看著她的動作，即使他分不太清鯉魚和鯽魚，更不可能知道白山羊和陜南山羊到底有什么不同，但也知道沈念池和大多數選手所選的食材完全是不同的，雖然對沈念池有信心，但，有的時候，人多即是真理，他也難免有些擔心。本來身邊有個專業人士可以請教，但看沈初那魂不守舍的樣子，俞望樓覺得自己還是有點良心的。

    “你給她說過？”趙老爺子看著沈念池挑選的食材，愣了半天，才轉頭問沈老爺子。雖然池叔的舊事被人津津樂道，當年那場讓他大放異彩的比賽，大多數人也只是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具體用了什么材料，知道的卻是不多的。而作為蘇菜的經典，即使這些選手大多沒接觸過這道菜，但既然是蘇菜，那么選材方面其實并不難猜，所以，趙老爺子才覺得驚訝，沈念池挑選的竟然和當年池叔的選擇極其相似。

    沈老爺子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什么，搖搖頭，沒說話。他確實從沒主動說過，因為他認識池海大師的時候，他已經是這個行業的領頭人，而讓他大放異彩的那場比賽已經是過眼云煙，無論是他還是池海大師，都不是喜歡沉迷于過去輝煌的人，所以，這道菜當年到底是怎么做的，他還真沒問過池海大師，更何況他拜師只是想學習面食制作，更是跟這個沒關系。至于沈念池為什么會知道，看著比賽已經開始的倒計時，沈老爺子陷入了回憶中。

    好像在三年前，應該是夏天，即使是大晚上了，天氣還是熱的要命，他們爺孫倆睡不著，就坐在院子里乘涼。他平時就是個話少的，而孫女也習慣了就這么安安靜靜地陪他坐著。他記得他當時好像是問了句最近有什么感想，因為那幾天他正教沈念池做河鮮。宣城背山靠海，他們沈園平時做的也大都是山珍和海鮮，對河鮮涉獵較少，他之前托了老伙計幫忙弄了些各地的河鮮，正好那幾天到貨，也就直接上手了。

    孫女當時回了什么，他是記不太清了，只記得自己當時聽著挺滿意，但又不想讓她驕傲，又是習慣使然，也沒點頭也沒搖頭，正想趕她去休息，就聽她問了句“爺爺，羊方藏魚如果用黃河鯉魚，會不會有些奇怪？”然后他就愣了一下，看著仍是稚嫩的孫女疑惑又糾結的樣子，眉心擰了起來。

    雖然他一直都教育沈念池要做個合格的廚子，就不能拘泥于自己所看到的，他也盡可能地為她創造條件，讓她知道中餐到底是有多么的源遠流長博大精深，但，羊方藏魚這種傳說中且至今沒有定論的菜品，卻完全沒在他的教授范圍之內，甚至是被他排除在外的。

    人的成長是要分階段的，在什么階段干什么事，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才能不走彎路、少走彎路，而對于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來說，當時最重要的就是踏踏實實地埋頭做事，而不是跟風地跑去復原古典，所以，他記得他當時難得嚴厲地說了孫女一通，而關于羊方藏魚這個話題也就不了了之了。直到他現在想起來，才知道，對于別人來說，這道菜是個噓頭，可對于沈念池來說，那是一份責任，也是一份思念吧！可是，他當時完全忘記了??！

    第215章 羊方藏魚與揚名立萬 三

    “不一樣??！”至于是什么不一樣，區昊大師沒問老友，也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作為為數不多的見證過池海成神那場比賽的人，他自然是知道池海當年是如何處理這道菜的。即使時光已經劃過了半個多世紀，即使他在此期間經歷了太多的驚心動魄，但只要一想起，當年池海的所有動作就會清晰地展現在眼前。當年誰也沒想到明明是西北菜的廚子，在那樣高手如云的地方竟然選擇做了一道改良的蘇菜，從食材到手法，完全的顛覆。當時不是沒有人提出反對，認為池海初出茅廬就挑戰這樣的經典菜，未免太過自視甚高，但池海淡定地盛上一碟遞過去，然后，所有人都沒有話說了。

    區昊一直都還記得當年嘗到的味道，明明就是那么一小塊，但他一記就是六十多年，除了一個“鮮”字，他實在找不到什么詞來形容那個味道。不是因為他的詞語貧乏，而是就算再怎么絢爛的文字也形容不出那種味道，所以，只能用由它所引發出的這個漢字來表達。只是，每次想到總覺得萬分可惜，因為就那么一次即成絕響，此后他再也沒有機會嘗到過那種味道。當然，作為一個有野心的廚子，他也不是沒有嘗試過，但是，有些東西真的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就算是明明知道所有的食材和步驟，做出來的卻永遠差著一層。幾次三番的失敗差點成魔，若不是當年師父及早發現，怕是自己也就沒有今天了！

    區昊看著沈念池動作利落地片羊rou，神思收了回來，確實是不一樣??！雖然食材選取的都是秦川本地的東西，但處理的手法卻不盡相同。池海當年用的是整塊羊rou側面剖開，將整條魚rou剁頭去尾剔骨放入其中，而沈念池則是將羊rou的側面剖出了幾頁，然后將片得薄如蟬翼的鯉魚夾入其中。區昊看了看大屏幕上的倒計時，笑了。到底是年代不同了，現在的人哪還有那么多時間和耐心去慢慢等著一味佳肴千燉萬煮，更何況這時間有限的比賽吶！

    緊張的時刻，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沈念池拿起湯勺輕輕地攪了攪從剛剛比賽開始時就坐上的那鍋湯，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食材本身的味道已經慢慢熬煮了出來，不用嘗，沈念池就知道現在鍋中的食材是呈現何種形態，看了眼倒計時，知道時間不等人，即使覺得不滿意，但也不能再這么等下去了。突然想起來mama筆記里寫的趣事，說當年有人捧著大筆錢來找曾外祖父，想請他老人家出山去做評委，態度誠懇得讓人不好推拒。當時曾外祖父身子已經有些不好，mama急的不知道要怎么拒絕人家，還是曾外祖父說了句既然人大老遠來了，總不能讓人家空著手回去，他就親自下廚要給人家做一桌席面，來人自是喜不自勝?？墒?，等他吃完這頓飯，然后就直接離開了，至于請池海大師出山的事兒，卻是半點沒提。

    一桌席面，從白天等到黑夜，再從黑夜等到白天，等他真正吃到的時候，已經餓得兩眼冒金星了，可是偏又不能發火，實在是人家做的太盡心，他吃的恨不能把舌頭都吞下去，等全部吃干凈，再看著老人家那雙明達世事的眼睛，聰明人自然不會再強人所難了。大師這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世間有些事是需要花大筆時間來用心琢磨的，譬如做菜。這也是池海大師為什么自從成神之戰后，再也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場比賽中的原因，更是他拒絕的原因。

    沈念池搖搖頭，將思緒收回。時代不同了，不知道如果曾外祖父現在能看到她站在這里，會不會抱怨一代不如一代了。將已經準備好的食材放入盤中，澆上湯汁，放入蒸籠，蓋好鍋蓋，沈念池拿起毛巾慢慢地擦拭手指，直到十根手指都被擦了個遍，右手直接拿起鍋蓋，左手已經按下了走菜鈴，然后，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俞望樓差點不顧形象地站立起來，還好一貫的不動如山，讓他克制住了，看到已經有人上前幫著沈念池走菜，俞望樓的心狠狠地跳動了一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著還在熱火朝天趕工的其他選手，俞望樓實在是有些不明白沈念池為什么會第一個打鈴走菜，明明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根本就不急的，為什么沈念池如此的迫不及待。這可是決賽吶，不能草率！

    耳邊響起嗡嗡聲，不用猜都知道其他人在說什么，差不多都是在懷疑沈念池的舉動，甚至已經有人在搖頭感嘆了，估計是覺得這個姑娘還是年紀太小，難免沉不住氣，才會有如此舉動，也實在讓人覺得惋惜。

    現場的氣氛一下子有些焦躁，李彥作為主持人，自然不能不管，雖然他對沈念池也有些擔憂，但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只能趕緊安撫住現場。當然，余光則是注意著評委席這邊，心里還是有些期待的，不管怎么說，這個孩子還是有些天賦的不是嘛！

    區昊大師也是愣了一下，不自覺地擰緊眉頭，直到工作人員把菜品端到他面前，被身邊的老友搗了一下，才徹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