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還是沈念池淡定,她知道大家關心她,只是她的出師宴自是和別的師哥們不同,不過現在也不是說的時候,晚上自見分曉了。打發走了一步三回頭的葉昭和周恒,關上后廚門,直接開始洗菜改刀,一點停頓都沒,可見是準備良久,根本不需要現想菜譜。 葉昭他倆被趕去后院,就見自家老爹和師伯、師叔們根本就沒去休息,正圍坐著小聲說著話。何然根本坐不住,只圍著眾人轉圈兒,一見他倆回來,登時急了,“怎么回來了,不是讓你們打下手嗎!” 周恒很少跟何然接觸,自是不知道他的脾氣,他也覺得委屈,小師姑說她自己忙的過來,又說要守著沈家規矩,然后就把他倆推出來了。他嘴又笨,輩分還低,更有老爺子的規矩在,怎么敢留下??! 葉昭倒是不在意,拍拍師弟的肩膀,解釋道:“小師姑說她自己忙得過來,沈家的規矩沈家人就要守著,不能有特例。她讓大家都去好好休息,下午不能吃東西,留著肚子等著晚上吃頓好的?!?/br> 何然還是不放心,悄默聲地溜著往后廚走,后頭跟著封白,只不過人家光明正大。葉亭看著何然那樣,手又癢了癢,只能忍下,打發大家去休息。 何然小心地趴在窗子下面往屋里偷瞄,封白則是大氣多了,直接倚在柱子上,眼睛卻是一直盯著沈念池的動作。沈念池一轉頭就看見這哥倆,噗嗤一聲就笑了,何然知道自己露餡了,又看見封白的樣子,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怪他,不然自己也不會露餡。封白倒不怕他,只是看著沈念池。 沈念池推開窗子,直接說道:“我不會逞強,真的是自個兒能忙得過來。師哥去休息吧!忙了一上午了!”然后直接關窗拉上了窗簾,好吧!想看都看不成了,只能回去了,何然又是狠狠瞪了封白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去睡覺。 晚上六點,沈園的大門緊閉,說好的今天晚上不對外,葉亭他們幾個只當老爺子已經安排好了,只是都這個點了,怎么還沒人上門??!沈家大小姐的出師宴,自是意義非凡,畢竟是沈家的繼承人,絕對要比其他幾個徒弟的更慎重,遙想當年沈初的出師宴,來的都是廚藝界的泰山北斗級別。 沈念池的出師宴自是不應該比那個差,只是這都六點了,老爺子也沒讓人開門,就一家子坐了兩桌,這也太讓人摸不著頭腦了。葉亭使了個眼色給李藝,李藝也是憋不住了,“干爹,您跟人家約了幾點???” 老爺子自是知道徒弟們的疑問,正要說話,后廚的鈴聲響了,打鈴走菜,自是不能耽誤,葉昭和周恒已經在后廚門口等著,也是知道今晚有些不對勁,但是沈家的規矩自是要守著,趕緊進屋端菜,然后兩個人就僵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餐盤里的東西,還是沈念池推了兩人一把這才回神。 第42章 清湯面與出師宴 上 葉昭跟周恒愣了半天,周恒哆哆嗦嗦地:“小小師姑,您這是……”葉昭反應過來,登時急了,直接扳過沈念池的身子:“小師姑,你這是什么意思?” 沈念池做之前就知道眾人會反應激烈,也是淡定,輕輕拍了拍葉昭的胳膊,微笑著說:“沒事,你們只管上菜就行?!比~昭還要再說,沈念池直接把餐盤遞給倆人,直把倆人推出門:“快去吧,不然都坨了,可別搞砸我的出師宴,不然有你們好看!” 周恒都快哭了,這怎么回事???葉昭的臉上不好看,但是也知道現在不是說別的時候,別的菜還好說,面這種東西,不管是湯面還是拌面,都是要做出來趕緊吃,不然時間拖得久了,不管手藝多高超,都是沒法入口。 是的,面,沈念池做的是面,不僅僅這兩個餐盤上放的是面,后面要端上來的也都是面,也就是說,沈念池的出師宴做的是全面宴,也難怪周恒嚇得夠嗆了。 宣城沈家,廚藝世家,雖說是兼收并蓄,但主打的自是魯菜。師兄弟們的出師宴也不是都做魯菜,比如劉明皓就是粵菜主打,但像沈念池這樣做全面宴的卻是絕無僅有,就連何然那腦袋不正常的,也沒這么出格過。 葉昭覺得自己端著的不是面條,端的是定時炸~彈,到大堂被老爺子看見了就直接開炸。只是路就那么長,即使一步三挪也很快就到了大堂。一看,大堂里除了老爺子淡定自如,其他人都是一臉的茫然,何然更是坐不住,卻被劉明皓和葉亭死死地壓住動彈不得,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今晚這出師宴是有問題了。 先是老爺子突然宣布,看沈念池那神色便知她也是被臨時通知。沈家的出師宴自是辦的隆重且慎重,畢竟過了出師宴便可自己頂門立戶,老爺子平時對徒弟嚴厲,但該有的關愛卻是不少,出師宴大都是提前半年跟徒弟說,雖說是自己參詳菜單,但老爺子平時也會指點,唯一一個例外的是沈初,但那也是提前半個月給了消息,像這種中午說了晚上就直接做的,真是絕無僅有。 然后就是沈念池把后廚門一關,直接開干,啥都沒讓人幫忙。雞鴨魚rou方成席,后廚里雖說備著東西以防萬一,但中午宴客,晚上歇業,后廚里剩下的東西真是很難湊夠席面了。何然抓耳撓腮了許久,就等著沈念池開門要食材呢,電話打了幾個,運來了一堆東西,但后廚門愣是沒開過。 最后就是這個點了,沈園仍是大門緊閉,絲毫沒有待客的意思。出師宴,自是要老食客來打分的,現在就兩桌,還都是自家人,要不是知道沈念池的確是老爺子的親孫女,只怕現在都要問出來了。然后,呃,葉昭和周恒帶來了最后一擊! 青花小碗素湯面,即使是不通廚藝的李藝等人也知道不對了。這是頭盤啊,不是該上個什么涼拌的小菜開胃嗎,上面是幾個意思??!如果是沈念池在跟前,李藝都想拿照妖鏡照照了,哪個妖精敢上她閨女的身??! 小輩們這桌還好,坐著的都是廚藝白癡,劉悅之小蘿莉正是長身體胃口大的時候,看見有的吃,直接開干,只是猛扒了兩口就沒了,有些茫然地拉著葉時的休息:“小二哥,沒吃飽?!比~時那正發呆呢,木呆呆地低頭看了小蘿莉一眼,又看了那只剩清湯的碗,木木地說到:“呃,等會還有??!”聲音聽著有些發飄,可見也是嚇得不輕,然后小蘿莉乖乖點頭,笑瞇瞇地說聲好。姐,親姐,現在也就您能笑出來了。 老爺子看著桌上的面,眼神里閃過一絲悲痛,但也轉瞬即逝,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原本有些涼意的心里頓時回暖。他似乎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兜里只剩下幾塊錢的窮小子,只身來到異地,十月底的秦川夜晚已是凍人,他推開那家小店,撲鼻的香氣傳來,那個名震一方的大廚和藹地送上一碗羊rou清湯讓他暖暖身子。直到現在他仍記得那碗清湯的味道,即使他后來順利出師,也能調的一手好湯,但總覺得沒有當時的鮮香,然而時隔四十多年,他又嘗到了同樣的味道,他該高興的,但心里卻多酸楚,罷了罷了,是他沈家欠下的債,賠個孫女也是應該,更何況這個孫女還有一半的池家血。 葉亭幾人卻是真的坐不住了,他們不傻,只是剛剛沒回過神來,看到這羊rou清湯面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名震廚界的秦川池家是怎么起家的,他們可都知道。 池家原是世代務農,后來家里遭災,沈念池的玄外祖父就帶著妻子去了西安開了面攤謀生,賣的就是這羊rou清湯面。后來歷經幾代,池家人熬湯做面的手藝更盛先祖,面的花樣也是繁多,但這羊rou清湯面卻是打小就要學,出師宴頭道必是這面,只要這道不過關,下面的再好也是不行!論執拗與堅持,池家絕是不輸沈家的。 葉亭實在是忍不住了,又覺得不對勁,往旁邊一瞧,本來暴躁地摁不住的何然已經呆住,木木地看著眼前的面碗,他在心里說了聲冤孽,大家都想到了池家,那么就繞不過池云。何然是指望不上了,他就直接開口:“師父……” 話沒說完被老爺子攔了,“這是我的意思!”更是沈念池的意思,只是這句卻沒說出口。說他不惱,那是不能,自己從小當繼承人養大的孫女卻要繼承池家,他又如何不氣,只是他知道他沒有立場氣,是他親手將池云那孩子推進火坑,也是他沈家讓池家一脈斷絕,所以他不能攔,不然他下去了只怕無顏面再見池老爺子。 葉亭還想再說什么,老爺子卻是擺手?!霸俨怀钥删哇缌?,你要是搞砸了念念的出師宴,我可跟你沒完!”說話的卻是李藝。她可不覺得沈念池做得不對,這是沈初欠下的債,憑什么讓沈念池承擔,子承母業,也是這孩子仁義,好好的池家沒了繼承人,她小小年紀愿意承擔,自是好孩子。至于沈家,沈念池送東西是白送的,只怕那本沈家秘技老爺子也是知道了,既然沒攔,怕是也同意了沈念池的安排。 沈初啊,沈初,等著吧!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以后有的你磨。念念是沈家的繼承人,你還有機會修復關系,人家勵志做池家的傳承人,你即使是親生父親又如何,你姓沈卻管不到人家池家的頭上,更何況老爺子是池家的弟子,你擺譜都擺不成,該! 既然老爺子說了是他的意思,眾人想反對都難,只能拿筷子吃面。時間確實有點久了,面也有點坨,卻不損其美味,這就是池家人的手藝,論熬湯做面,無人能出其右,不是恭維,而是事實,即使池老爺子仙逝多年,八百里秦川多少人家仍打著老爺子嫡傳弟子的名頭行事,可見池家的厲害。 羊rou清湯面過后,眾人點頭,這是池家人的規矩,這道過了才能上其他,葉昭和周恒去后廚繼續上面。biangbiang面,楊凌蘸水面,鮑魚翅面,戶縣擺湯面,蒜蘸面,華縣洋芋面,蕎面,關中涼面,藍田饸饹面,宮廷罐罐面,韓城羊rou糊卜,韓城大刀面,禮泉烙面,春節臊子面,鹵rou菠菜面,燴面,扯面,油潑面,西紅柿雞蛋面,酸湯面,刀削面,西府干拌面,翡翠面,撈面,菜面,乾縣澆湯面,龍須面,旗花面,臘八面,拌湯面,耀州疙瘩面,耀州蘑菇窩窩面,耀州咸湯面,箸頭面,蕞面,漢中梆梆面,合州頁面,猴頭面,定邊蕎剁面,麟游血條面,彬州御面,加上之前的羊rou清湯面共四十二種,全都用小碗盛了,一種就擱兩筷子,剛好能嘗出味道,又不會讓人吃撐,就連小蘿莉劉悅之也是從頭吃到尾,沒吃撐,好吧!也是沈念池特意給她放的少,上面又有時間間隔,倒是吃吃停停的,不會撐。 所有的面都上完了,沈念池從后廚來到大堂,看到老爺子和眾人有些悵然的眼神,心里也是微動。她知道自己今天的做法是要惹人詬病的,所以老爺子只是找了自家人來做評委,這是老爺子的關愛。至于幾位師哥,只怕是心里必有微詞,幼承沈家訓,卻要做池家繼承人,這跟背叛師門沒什么兩樣。但是她不怕,人生在世,總有舍得,有舍才有得,有得必要舍,全看自己權衡。她把沈家秘技交給沈俞已是最好的安排,池云的心愿不就是想讓老爺子和沈初重歸于好嗎,沈俞就是最好的突破口,老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只是有她擋在前面,老爺子必是不會見沈俞,現在她要繼承池家,沈園便沒了繼承人,沈初老爺子不愿見,沈俞卻是什么都沒做錯過,再加上葉亭在中間調停,只怕老爺子也就快松口了。mama,你看到了吧!您的心愿很快就要實現了,您會高興吧!像照片里笑得那樣如花般燦爛! 沈念池斂下眼皮,不讓眾人看到她眼里的異樣,輕輕走到大堂中央,對眾人躬身行禮,這是答謝食客參加自己的出師宴,然后站好等著大家點評。 第43章 清湯面與出師宴 下 沈念池在大堂乖乖站好,準備聽大家點評。老爺子神色復雜,卻是半天沒有出聲。葉亭有心想說點什么,卻也不知從何說起,他是知道沈念池把那本沈家秘技送給沈俞的事兒,只當是沈念池懂事,現在想來,當時沈初那復雜的神色,怕是他已經知道了沈念池的決定。葉亭現在真恨不得把葉時打一頓,你沒事那么好心做什么,他不帶來沈俞的禮物,沈念池便沒有機會把東西送出去,也不會是現在這樣子,沈初想認回沈念池只怕是難如登天了! 周滿幾人是不知道這些事兒的,神色自是不同。周滿人厚道,知道自家師妹這么做有些不對,但老爺子說了是他的意思,也就信了,嘗了小師妹做的面也覺得面上有光,不愧是老爺子從小教到大的,手藝絕對拿得出手。劉明皓是人精,自是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又想起當年池云去世時的事,當年還人事不知的嬰兒如今長成了這般樣子,自家二師哥只怕要頭疼了。邵子嘉本就是個小透明的性子,覺得也輪不上自己說話,就更透明了。 高博還沒從驚嚇里回神,封白是一臉復雜,只是他卻沒有生氣,什么叛出師門的,跟沈念池八竿子打不著,只是想到她以后要以池家人的名頭行事,也是擔心。畢竟人走茶涼,池家好久沒有消息,很多人冒名頂替,現在沈念池突然出現,只怕是有人會眼紅。他們這些師哥只能背后幫忙,卻不能站在人前,人家池家的事兒關你沈家什么,更何況還是沈家人害死了池家人。 何然木楞楞地吃完了一餐飯,如果不是看到他手動嘴動,只怕被認成植物人,似乎連呼吸都沒了。葉亭要分神看著老爺子,又要顧及他,也是難受,現在瞧著他還是不回神,也是擔心,狠狠踩了他一腳,人才回神。 何然有些茫然地看看葉亭,然后又看到了俏生生站在那里的沈念池,他知道自己似乎又要看到池云了,只是知道是幻覺,強逼著自己打起精神,今天是沈念池的出師宴,是池家繼承人的出師宴,是云妹子女兒的出師宴,他不能裹亂,他要讓她堂堂正正地做池家的繼承人。 眾人顯然都沒有料到會是何然第一個說話,畢竟他待池云的好大家都知道,何然也不管眾人看他的眼神,直接說道:“單從熬湯做面的手藝,可以打85分,不過這全面宴難做不僅在面上,首先要葷素搭配,一碗清湯的再來一碗重味的自是不錯,只是剛吃了油潑辣子面再來碗龍須面,漱口都嘗不出味道來。再說這做面自然是現做現吃為好,你一個人做這么多中間必然會有跟不上的時候,這你該提前想到的,不能讓食客等你,所以提前準備點別的東西讓大家不至于斷了東西,這個是以后要注意的。就今天的綜合表現,只能給70分?!?/br> 這個評價不可謂不嚴厲,就平時何然寵沈念池那勁兒,今天說的絕對是重話了,只給了70分也是太少,雖說他說的都對,只是這全面宴真是沒什么人做過,完全連前輩的經驗都沒法吸取,沈念池小小年紀能做這么一桌已是不易了。 葉亭一臉“你腦子壞掉了”的樣子看著何然,他卻不為所動。葉亭有些擔心地去看沈念池,卻見她很是謙虛地聽完,躬身向何然行禮,半點惱意都沒。 沈念池自是不會惱,不是因為何然平時待她的好,而是因為何然的嚴厲更讓她覺得貼心,父親就是這樣吧!平時里把你捧在手心,但是大事當前自是嚴父的模樣,對你嚴厲是為你走的更好、走的更遠。 既然有人開了頭,大家也都依次發言,就連小蘿莉劉悅之也被要求說兩句,小蘿莉蒙蒙地看著眾人,然后又看著站在那里的小師姑,完全沒鬧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知道大家都等著她說話呢,萌噠噠地開口:“好吃,就是太少了!”說完還略委屈地瞧著沈念池,看得眾人心都化了,氣氛倒是好了起來。 沈念池洗漱完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小蘿莉被劉明皓拖走,他知道晚上李藝必有話跟沈念池說,自是不讓劉悅之去打擾。李藝從沈念池手里接過毛巾,輕輕地給她擦頭發,又用風筒吹干,這才跟她說話。 “你這個孩子??!打小人就夸乖巧懂事,可是我知道要是扭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真真的沈家人?!崩钏囘呎f邊戳戳沈念池的額頭,“今晚真是被你嚇死了,要是老爺子發怒,看誰能幫你!” 沈念池知道李藝是真心為自己擔心,至于老爺子發怒,她是知道絕對不會,畢竟沈家欠下的債總要有人還的,笑瞇瞇地任李藝戳她。 李藝也是拿她沒辦法,看她笑瞇瞇討好的樣兒,登時就沒了脾氣:“你啊你啊,就仗著我不會拿你怎么樣,你就可勁兒地作吧!”沈念池輕搖她的胳膊撒嬌,李藝更是沒了辦法,罷了罷了,兒女都是債??! 葉亭跟何然、邵子嘉住前院,看著振動的手機,又看看邊上的何然,就要出門接電話,何然自是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略帶嘲諷地說道:“師哥這是有什么要避人,不怕我告訴嫂子!” 邵子嘉實在是有點抓瞎了,夾在兩個師哥中間都不知道該怎么勸,老婆,我好想你??!你咋就不能跟我一起來呢,讓我跟這倆不對付的師哥住一屋,師弟還好,他還能仗著是師哥說兩句,這兩個都比自己大,自己說啥都不好使??! 葉亭也是有些惱了,他招誰惹誰了??!憑什么要他受這夾板氣,索性也不出門了,接通電話,還直接摁了免提,反正待會這倆貨肯定吵起來,他才不做傳聲筒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還沒等沈初開口,他直接劈頭就這么一句,你說你當時就知道了也不給他說一聲,瞧瞧今晚這事兒,簡直糟心死了! 電話那頭的沈初被問的一愣,他打這電話,一是想跟師哥匯報一下這兩天葉家的餐館一切都好,二是想問問今天慶功宴的情形,是真沒想到葉亭一上來就是這么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旁邊坐著的沈俞也是莫名,聽著師伯口氣很不好??!今天是念念的慶功宴??!不是該喜氣洋洋的嗎,這是出啥事了?也是著急。 “今晚你閨女的出師宴!”葉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了出來,說了還更來氣! “她做了什么?”沈初聽到葉亭的回答,已是知道答案,但仍是有些希冀。而沈俞也是有些喜上眉頭,meimei小小年紀便可出師,自己這個哥哥也是與有榮焉,然后就是驚雷炸響。 “還能做什么,秦川池家的招牌羊rou清湯面唄,八百里秦川的面食共四十二種!”接話的是何然,聽這驕傲的語氣,對,就是要氣死你,你不是當初不稀罕她娘倆嗎,現在人家也不稀罕你,沈初,你欠下的遲早都要還! “哐當”一聲,沈俞手里的茶杯直接砸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茶杯碎裂,茶水四濺,沈俞已經顧不上其他,直接抓住手機問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何然知道這是那個叫沈俞的小子,也不搭理,就是他娘倆害得云妹子娘倆,即使是幼兒無辜,那念念又做錯了什么。 俞家惠知道爺倆要給葉亭打電話,直接避了出去,這回聽到沈俞的聲音不對直接推門進來,一看旁邊碎裂的茶杯,就要讓傭人來打掃,然后手機聽筒里傳來的聲音卻讓她呆愣住了,即使過了這么多年,她還是能記得當年那個猙獰地指著她的男人的聲音。 何然也不跟沈俞廢話,直接對沈初說道:“沈初,天道好輪回,你且等著吧!秦川池家沒那么容易死絕,云妹子可在天上看著呢!”然后直接掛了電話,該說的都說了,懶得跟他廢話,把手機扔給葉亭,直接翻身睡覺,看得邵子嘉直接傻住了。 俞家惠聽到秦川池家一個趔趄,幸好扶住了門框這才沒摔倒。她又想起了當時被趕出宣城送回京都,自家老爺子自是要問因由,畢竟在俞家看來,沈家無疑是高攀,不問明白,他們咽不下這口氣。 俞家惠知道不好,就想隱瞞,那時候沈初心灰意冷,直接把事兒說了,俞家人一片震驚。俞老爺子更是氣悶,就要把他們趕出家門,還是讓老婆子攔住了,又是一陣安撫,老爺子這才沒把他們轟出去。老爺子也不理沈初,直接帶俞家惠進了書房,然后劈頭問到她池云是來自哪里? 俞家惠斷沒想到老爺子會問池云的出身,只能乖乖回話,她是聽沈初說過,只是沈初說的時候,她很是不耐煩,但也不想在沈初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耐著性子聽了,也是左耳進右耳出,不過大體還是知道,“說是公公師父家的孫女,陜西人,好像家里世代做廚子的?!辈皇撬缫晱N子,只是在她家門第面前,這廚子確實有點不夠看,如果不是實在喜歡沈初,她根本就不會跟沈家有任何聯系。 俞老爺子看著自家閨女眼里的歧視怎么都掩不住,也是知道自作孽不可活,是他們家先狗眼看人低,卻不知天道輪回,這不就被扇回來了,“你原本打算怎么辦?” 俞家惠瞧著自己父親面色不好,也是疑惑,至于原本打算怎么做,現在說也沒意義了,只是現在父親在氣頭上,只能乖乖回話:“自然是把她當妹子待,給她找份好親事嫁出去?!辈皇撬蝗萑?,只是誰也不會大方到把丈夫的前妻放跟前。給她找個差不多的嫁出去,她多添點嫁妝就是了,反正是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這樣做已經仁至義盡了。 老爺子不用聽他閨女都說出來,也是知道她心里根本沒把池云當回事,頂多就是吃醋點,“秦川池家的繼承人,你以為人家稀罕你的施舍!” 俞家惠有點蒙了,反問道:“什么秦川池家?” “罷了罷了,是我先狗眼看人低的,也怪不得你?!崩蠣斪右仓垃F在再說別的都沒用了,擺擺手,“出去吧!” 俞家惠還想再問,看老爺子面有倦色,也不敢打擾,只是父親說的總讓她有些介懷,只能去問母親。俞老夫人聽了俞家惠的問話,也是悵然,冤孽??!自家人到底做了什么??!好好的孩子就這么沒了,瞧著女兒的神色,怕是不說不成,也該讓她知道知道。 “秦川池家是陜西的廚藝世家,至于他家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有名的,娘是不知道,不過娘年輕那會兒跟著你爹打仗時知道他家的。你知道的,娘年輕那會兒陜西是什么地方吧,能在我們這些人中都有名氣,池家到底做了什么就不用說了。只是池家人低調慣了,建國后更是越發的不顯,但是名聲不顯,不代表沒有人脈。第一次要列名廚名錄,池家老爺子池海是第一個上榜的,上面的那位可是承過池家的情??!沒想到這么個寄人籬下的小姑娘,竟然是池大師的孫女??!” 俞家惠聽完簡直是震驚了,她怎么也沒想到池云會有這樣的身份,只是她不敢跟沈初說,即使沈初也許已經知道池云的出身不凡,但她仍心有期待,畢竟沈家還沒到那份上,必是不知道池家的影響力的。只是現在聽到何然說秦川池家,她忽然更害怕了,作為沈家繼承人的沈念池也許做不了什么,那么作為秦川池家繼承人的沈念池又會掀起怎樣的風浪,她真的不敢想! 第44章 臊子面與沈母祭 沈念池自是不知道何然跟沈初的官司,即使知道了也不會說何然半句,生恩不及養恩大,更何況沈念池直接把何然當父親。第二天一大早,沈念池就在后廚見到了何然,何然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昨天說的有點嚴厲了,他真的怕沈念池跟他生分,所以一大早起床做飯,準備討好自家閨女。 沈念池一瞧就知道何然是為了什么,也是好笑,心里卻是高興,被人這么寵著疼著,誰不開心。俏生生地往何然身邊一站,直接上手準備揭開砂鍋蓋往里瞧,一把被何然攔住了,“怎么能直接上手??!白長個聰明腦袋了,也不怕燙壞了!”又拉過她的手仔細瞧了這才放心,還要訓斥,看她那小狐貍樣就知道上當了,也不惱,知道閨女不跟自己生分,還逗自己玩,更是開心,臉上的笑怎么也憋不住了,還要裝作嚴肅的樣子,“趕緊走趕緊走,凈添亂!”沈念池知道何然心情好了,也不賴著,自去大堂里擦桌子準備吃早飯。 葉亭早就醒了,出門就看到這父慈子孝的場面也是不知道說些什么,冤孽??!好好的一大早,心里堵堵的,也是氣悶。后頭跟著的邵子嘉典型的沒睡好,又見自家大師哥這變了幾變臉色,腦袋里更是一團亂麻。 慶功宴也過了,又加上突如其來的出師宴,幾兄弟都是身累心更累。老爺子知道他們都有事要忙,直接開口趕人。其他人是真的不能久留,也都不矯情。何然卻是賴下來了,直嚷嚷著要送沈念池進京,更把葉亭氣個半死,好吧!這祖宗進京了,這事就更好玩了,他簡直呵呵了??吹门赃叺纳圩蛹我欢哙?,一屋住著的倆師哥,一個整天眉開眼笑,只怕沒大腦門上頂倆字寫著“我開心極了”,一個是見天的黑臉,只差沒炸了,可憐他夾在中間愣是一句話都不敢說。瞧這孩子給嚇得,連幾個字都數不清了。作者君都有些想問了,您這么小的膽子,當年是怎么在沈三爺手下活過來的啊喂??? 幾個師兄弟都是同一天離開的,李藝拉著沈念池一頓交代。秦虹自是不會放過機會,她是知道沈念池要繼承池家,但是不管怎樣沈初和俞家都不會不管她,那就沒有損失什么。李藝瞧著她的做派也是氣悶,這幾天的事兒太多,她也沒機會單獨跟葉亭說說這事,現在看到秦虹那慈母樣,也是知道現在只能這樣了,等念念去了京都,自是會有人比她更急,秦虹肯定成不了事兒。 老爺子和沈念池都不是傻子,秦虹做得再不著痕跡,也是不對,只是故作不知罷了,至于她心里有什么小算盤,他們是不清楚,只是也不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沈家人還真不怕人算計。 等大家都走了,何然更是撒歡了,整日帶著沈念池到處跑,又是衣服,又是箱包,只怕沒把人家商場給搬空。沈念池實在是怕了他,硬是裝著有點中暑,嚇得何然夠嗆,這才安靜下來陪著老爺子。 沈念池知道老爺子嘴上不說,心里定是舍不得她的,所以能多陪就多陪著。她其實也想老爺子一起去京都的,只是知道老爺子定不會答應,也就沒開口,只盼著沈俞能厚著臉皮湊上來,不過現在也是急不來,反正她去京都必是會見到沈俞的,到時候當面說開更好。 轉眼到了8月25這天,何然難得的安靜,小齊幾人已經習慣了師伯的不正經,冷不丁地見他一臉凝重,也是莫名,轉眼見師父師叔也是如此,便知今日是有事了。 也不怪他們,畢竟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那時候他們還是孩子呢,雖說他們在沈家幾年了,但畢竟沈家特殊的日子太多,也是記不太住。8月25,沈念池生母池云的祭日,每年的這一日,所有的沈家人都是不會痛快的。 早飯吃的是素面,清湯寡水,油是素油,只有幾根青菜。一家人穿的都是黑衣,很是肅穆。飯畢,小齊他們去收拾,大家都已經記起今日是什么日子,也都輕手輕腳,但手上的速度卻不慢,收拾好,正好沈念池也進了后廚,大家都悄聲的退出去,給她獨立的空間。 這也是沈家的傳統了,自從沈念池能上灶開始,每年給池云的祭品都是由她獨立完成,從普普通通的一碗素面,到池家的招牌面食,沈念池用了不到十年?,F在她已出師,自是要向母親稟告,而她做的卻不是池家的招牌羊rou清湯面。 面里加入雞蛋、食鹽和堿,用鐵棍壓出面條。三七開的五花rou,胡蘿卜丁,雞蛋皮,豆腐丁,木耳丁,蒜苗炒成臊子,講究“薄、筋、光、煎、稀、汪、酸、辣、香”的岐山臊子面就是沈念池今日想對母親說的話。 至于為什么要做這個,自是有一段故事。當時池云懷著沈念池,本就心思焦慮,加上孕吐,更是吃不進東西。何然當時遠在美國,池云有意隱瞞消息,何然覺得不對,也是沒法查看,只說是天熱吃不下東西。何然張口就說吃不下就來碗岐山臊子面唄!酸香麻辣,正好開胃。聽的池云也是無奈,不過老爺子倒是上了心,反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什么孕婦不能重口味也是放一邊了,吃都吃不下了,還管什么重口味,直接做了碗就讓池云吃。 也不知是怎么的,池云還真是吃了進去,老爺子做的不多,池云愣是一絲不剩,連不喝湯的道道都不顧了,喝了個底朝天。老爺子也是高興,連做幾天,池云也是能吃的下別的了。后來何然再打電話過來,知道她連吃幾天,也是好笑,直言“酸兒辣女”,別是懷孕了吧,這是龍鳳胎的節奏。話說的自是故作輕松,但電話兩頭的人都陷入尷尬。直到后來何然聽聞池云的死訊,又見到了襁褓中的沈念池,才知道自己當時有多么愚蠢。他待沈念池好,除了她是池云的女兒,也是覺得這個孩子跟自己有緣,無心的一句話反而對了這孩子的胃口,讓她母親能吃的下,可見命里該是自己的閨女。 沈念池知道何然每次回來必是要去偷偷看池云的,祭品自是面食,只是何然在面點上廢柴已久,也不能指望,今天做這碗臊子面,既是自己的心意,也是何然的心意,畢竟何然說這面連著他跟她母女倆的緣分,就當自己這個做閨女的替母親謝謝相護多年的兄長了。 老爺子帶著何然和沈念池去上墳,高博和封白有意要跟去,老爺子給攔了。上墳是情意,只是畢竟池云已經不是沈家婦,自是跟高博和封白無干,更何況那孩子喜靜,只要看到何然和沈念池便會滿足吧! 師徒三人來到墓園,墓園的管理人自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老爺子親臨,自是要好好準備一番。老爺子打發走了人,看著沈念池擺出的那碗面,又看到何然那悲痛欲絕的樣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老爺子站了一會,拉著何然陪他去休息,留給沈念池獨自跟母親說話的機會。沈念池拿出帕子,輕輕地擦拭墓碑上的照片,微笑著低頭把最近的事兒給說了,關于高考成績,關于出師宴,關于去京都,關于未來。慢慢站起身,躬身行禮,說了聲“mama,我走了,你看著吧,你閨女會讓你衣錦還鄉的!”然后轉身離開,不帶一絲停頓。何然說過,八百里秦川養出的池家人,從來都是干凈利落! 山腳下老爺子和何然在等著她,何然已是和緩了許多,瞧著她臉色還行這才放了心,三人回家。老爺子有意轉換話題,問到:“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啟程?”何然定是要送沈念池去京都的了,至于去京都會不會去找沈初的麻煩,老爺子倒是不擔心,反正吃虧的是沈初,因果報應罷了,老爺子不管。 沈念池想了想跟何然商量道:“淙淙她爸媽要開車送她去京都,他們想要捎著我一起,師哥咱們跟他們一起行嗎?”這個是提早說定的,只是何然的性子有些古怪,她也怕他不想跟韓家人一起。 何然倒是沒放心上,對于沈念池唯一的閨蜜,何然自是查過韓家人的情況,也是可交的朋友,一起就一起,只要他家閨女愿意就行,“行啊,不過得要輛大車,還一堆行李呢,還要留夠你們休息的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