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燦這才回過神，壯著膽子睜開眼，面前人還是朦朧一片，看不真切，咬咬唇，不太好意思地解釋，“同學，我有點夜盲，沒看清啊——”

    手腕忽然被微涼的手指扣住了，面前人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語氣很沉：“你是想被打一頓還是想被打兩頓？”

    聽到熟悉的聲音后宋燦瞪大眼，縮了縮脖子，弱弱開口：“有不被打這個選項嗎？

    “……”

    宋燦可憐巴巴看著面前的人：“軍訓太累了，改天再打也行?！?/br>
    “……”

    “怕你了?！泵媲暗娜顺聊藭?，驟然松開她的手腕，“快走吧?！?/br>
    借著微弱的路燈光線，宋燦終于看清面前人的模樣。

    男生唇線抿成直線，神情看起來有些陰郁。

    是郁弈航。

    宋燦跑過去，歪了下頭：“是郁學長啊，你在這干什么呢？”

    “在自閉?！?/br>
    “……”

    又是似曾相識的一句話。

    猶記得那時候她把郁弈航從天臺拽下來，他也是這么說的。

    還說她擾了他的興致，男聲落入風中縹緲，有點空蕩蕩的感覺。

    宋燦看著男人倚在頂樓橫欄處，指尖夾著根燃了一半的煙，紅芒明明滅滅，發現新大陸了般，“學長抽煙？”

    “不抽?！?/br>
    “那這個——”

    “自閉用的?！?/br>
    “……”

    敢情為了自閉還做了很多工作啊哈。

    宋燦一邊腦內想了想一只名為郁弈航的大狗狗蹲在墻角拿著小棍子畫圈圈，腳邊還放著本自閉專用記錄本的場景，一邊走過去，試探性問：“我能在這蹲會兒嗎，樓下在講鬼故事，我不敢聽?！?/br>
    郁弈航垂下眼，悠悠開口，“我也有點想講鬼故事?！?/br>
    宋燦：“……”

    不帶這么趕人的大哥。

    她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踮起腳來在四周審訊似的晃了晃，漫不經心問：“學長心情不好嗎？”

    雖然是疑問句，但她用的是肯定的語調。

    郁弈航懶洋洋睇了她一眼，微微傾身，“你猜啊?！?/br>
    兩人距離一瞬間拉近，不知是月色太冷清還是錯覺，宋燦總覺得這人眼底色澤似乎結了冰，晦澀幽深。

    宋燦皺了皺鼻子，下意識盯著他：“不猜，你就是不高興?！?/br>
    她沉默了幾秒，弱弱開口：“如果講鬼故事能讓你高興點，那就講吧?！?/br>
    頓了頓，又補了句：“只是我可能晚上睡不著的話，可能會罵你?！?/br>
    聽鬼故事是可以聽的。

    只是聽完后可能會把人打一頓。

    ……雖然可能也打不過。

    郁弈航指腹按在微微脹痛的太陽xue下，鼻音含糊，“好，開始講了?！?/br>
    宋燦“嗯”了一聲，暗暗催眠自己我不怕鬼我不怕鬼，那種生物都是假的，不存在的……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離我遠點……

    只是念叨著念叨著又開始念叨驅鬼符咒了。

    “貓被燉了?！?/br>
    “哈？”宋燦猛地睜開眼，條件反射般啪嘰一巴掌拍到郁弈航手背上，“為什么要燉了我的貓，說好會好好照顧它的呢??？”

    寂靜夜色下，這聲巴掌尤其明晰。

    宋燦迅速縮了手，明明覺得自己力氣用得不大，怎么那么大聲呢，一時半會兒也判斷不出某人疼不疼，迅速地做賊心虛般往后挪了兩步，她小心翼翼問，“你……疼嗎？”

    郁弈航手背揉著額，被女生的咋呼逗笑了，緩了聲：“開玩笑的?！?/br>
    “啊哈?！彼螤N眨眨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舒了口氣，”這鬼故事真的嚇死我了……“

    “它過得挺好的?！庇艮暮近c開手機，讓宋燦看貓咪的近況。

    貓咪已經恢復了精氣神，瞳仁亮亮的，端坐在沙發上，頗有在對實驗室宣誓主權的氣勢。

    “挺好養活的，而且性格很好，并且它好像把小八當成了媽，整天跟在小八身后?！庇艮暮叫煨斓?。

    宋燦想起那只圓乎乎的機器人，撲哧一笑，“也可能想和小八做朋友吧，噢，對了我軍訓完了，估計查寢會松點，我探清楚情況后就把她抱走，謝謝學長啦?！?/br>
    郁弈航睨她一眼：“沒事，也可以放我那兒養著，等你有條件養了再抱走也不遲?！?/br>
    宋燦停了幾秒，點點頭，“那我能去看看它嗎？”

    郁弈航頷首：“可以?！?/br>
    “那就麻煩學長了?！彼螤N歪著腦袋看他，慢吞吞重復剛剛的問題，“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鬼故事沒聽夠？”郁弈航覷她。

    宋燦慫慫地縮脖子，聲音很輕，“不想，但如果你能開心點的話，我聽?！?/br>
    郁弈航呆了呆，喉結滾動，面前小女生像只小花栗鼠，小小的臉低垂著，忽然抬頭瞟他一眼，兩人視線對上又會迅速移開，像是干了什么虧心事。

    宋燦咕溜溜的眼珠子胡亂轉著，無處安放，末了只得看向深墨色的天邊，感慨今天真好看。

    月色清亮，銀芒溫柔。

    空中還墜著幾顆不算亮的星星，要瞇著眼才看得見。

    “從前有對夫婦，他們是高中同學，大學同專業，工作也在同一個研究所，”郁弈航溫聲開口，“自然而然相愛了，生了個可愛的男孩子?！?/br>
    宋燦眨眨眼，安靜聽著。

    “做學問的總會有點偏執，男人的項目陷入瓶頸期，久久得不到數據，終日恍惚?！坝艮暮筋D了頓，沉默了幾秒后道，”后來，他自殺了，就在孩子面前?！?/br>
    宋燦微微瞪大了杏眸。

    “女人呢，也在不久后跟著自殺去了?！庇艮暮狡诚蛱炫_，“孩子又看見了，孩子受了很大刺激，不久后也輕生了?！?/br>
    “無一幸存?！?/br>
    宋燦屏了呼吸，一動不動的。

    面前的人突然笑了聲，修長手指屈著輕微用力，往宋燦腦門敲了下，“笨蛋，還真信了?！?/br>
    宋燦：“??？”

    “還有孩子在，女人很堅強，一個人把孩子養大了?！庇艮暮介L長吐了口氣來，像在說一個遙遠的故事，“孩子很快從失去父親的陰影走了出來，有個還算幸福的童年?！?/br>
    宋燦仰頭，撇撇嘴：“這個故事不好聽?！?/br>
    郁弈航聲音沉了下來，微微側頭，“據說，女人就在這里跳的樓，有人說晚上抽煙時見過她，就在頂樓飄啊飄的，逢人便說……把我的老公還我，把我的孩子還我……”

    他的聲音忽然沉下，停了會兒，“那人，好像在你——身——后——”

    宋燦驚得直接抱住了郁弈航，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樹袋熊般，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吞了吞口水，“哪……哪里啊……”

    “……”

    短暫沉寂后，郁弈航握住宋燦手腕，輕笑著：“騙你的，你不是讓我說鬼故事么?！?/br>
    “……”

    宋燦反應過來后瞬間面無表情：“哦——”

    看在某人心情不好的份上，忍了。

    “都是假的，”郁弈航勾唇，語氣頗有惡作劇得逞后的愉悅，又有點恍惚，“……要是都是假的，那就好了?！?/br>
    宋燦：“……”

    莫名的沒人主動開口說話了。

    好一會兒郁弈航側頭看著小女生，思忖著是不是把人嚇傻了，忽然少女仰頭定定看著他，隨后抓著他的手塞了什么進來。

    yingying的，有點刺手。

    “學長，請你吃糖?！比缓笫巧倥涇浀纳ひ?，“你好像心情還是不太好——額，我猜的?！?/br>
    郁弈航怔了怔，抿唇不語。

    宋燦撓撓頭，繼續嘀咕：“我不開心時會吃顆糖，一顆不行就兩顆，這堆都給你?！?/br>
    他低頭看，淡黃色的糖。

    榴蓮味的。

    唇角不自覺上揚，彎出好看的弧度。

    溫熱的掌心落在女孩發頂上，輕輕揉了下，同樣輕輕沉沉的調子打斷了小女生的碎碎念——

    “小迷糊蛋，要叫學長?！?/br>
    閱兵儀式后是中秋小長假，大一新生經過軍訓蹂·躪想家得不得了，臨放假的那天校園就空落落的了，爭分奪秒趕回家。

    宋燦的家就在a市，宋父宋母正好環游世界回來了，到校門接宋燦，順便把好幾個月都沒回家的兒子壓回家。

    在校園門口等父母時，宋燦看見了郁弈航。

    不知怎么的，宋燦對那天郁弈航所說的故事很在意，還試探了哥哥宋燃的口風。

    宋燃一臉懵逼，爆栗敲上宋燦額頭，讓她少看點校園八卦。

    ——人家父母好好的呢，別瞎說。

    郁弈航身側站著西裝革履精英范的中年男人和位穿著貴氣優雅的婦人，三人說著話，宋燦看見婦人在車里拿了盒月餅給郁弈航，拍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