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我有自己的辦法,”桃夭先是神秘地笑了一下,隨即正了神色,解釋道,“萬花樓是揚州第一樓,那些官老爺之類的想獻美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來萬花樓找些花魁歌姬之類?!?/br> 謝毓又“啊”了一聲,隨即覺察到自己這反應可真是有點呆,臉上浮現了一絲薄紅:“你這家伙‘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又不是趨炎附勢之人,這次可是有什么事情?” 她曾經在揚州待過一段時間,姑娘家家的,在客棧里住著反倒不安全,便在桃夭的院子里借住了。 桃夭的身份在謝毓眼里一直很是撲朔迷離。說是瘦馬,但一不出閣,二不贖身,就這么在萬花樓后面住著,偶爾看心情接個客,但萬花樓里的大部分姑娘看她,又很是尊敬的樣子。 不過她不喜歡刨根究底,經友人介紹借住過去后,也就學個點心扯扯家常之類,桃夭也喜歡她這性子,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桃夭點了點頭,說:“聽說柳郎到東宮做了幕僚了?” 謝毓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柳澤,說道:“你說廬江先生?確實是,只是我許久未曾見過他了,也不知道他近況如何?!?/br> 她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殿下向來惜才,想來也是沒什么大問題的?!?/br> 謝毓有些奇怪桃夭怎么會認識柳澤,不過一想到柳澤從前那些風流韻事,便心中了然了,恐怕這位也是那萬千桃花中的一朵。 桃夭的表情看上去柔和了些,輕聲說了句:“那就好?!?/br> 謝毓挑了挑眉,調笑地看著她:“沒想到你這樣的人也會把心系在一個男人身上?!?/br> “你不也是?!碧邑残绷怂谎?,“當年的謝毓野得像塞外的馬,我做夢都想不到你會心甘情愿地被人栓住?!?/br> 謝毓有些恍惚。 宮外的日子對她來說,不知何時已經陌生得像虛幻的泡影了。仿佛跟宋衍在一起的日子,才是真實可見的。 她笑了一下,說:“好了,說正事——我不信你會為了問句話專門來一趟?!?/br> 桃夭見她嚴肅了起來,便也正經地坐直了,說道:“你托王五問的那件事,有著落了?!?/br> 謝毓激動地站了起來。 王五,就是她之前送信去的那個行腳幫朋友。 桃夭的臉色卻說不上很好:“你那個朋友,情況怕是不好?!?/br> 謝毓:“?” “我之前用專門渠道問過了——前兩天一個老郎中找上門來,說這種癥狀他見過,不大好弄?!?/br> 謝毓深深地抽了口氣,說道:“有多難治?” 桃夭說:“不是難不難治的問題。那根本就不是病——” “是毒?!?/br> 第54章 又見荷花酥(三) 謝毓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 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抖:“......那,還有救么?” “不好說?!碧邑驳?,“那老郎中跟我說,中了這種毒的人按理來說是活不到及冠年紀的——太子爺今年已經過了雙十了吧?” 謝毓苦笑了一下,說:“你猜到了?!?/br> 桃夭說:“知道你入宮的人大概心里都有點數——不過好在這樣的人不多?!?/br> 謝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討要的情報靈通到有點不可思議了,很多別人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比如柳澤的動向,她似乎都一清二楚。 謝毓暫且壓下了心中的疑慮,問道:“那為何太子爺能撐到現在?” 桃夭說:“大概是用什么藥壓著了。所以現在那毒究竟侵蝕了多少也不好說,若是已經進了骨子里,那便是藥石難醫,等著進棺材吧?!?/br> 桃夭的話說得不好聽,但很現實。 謝毓用力地閉了下眼睛,輕輕揉捏著眉心的位置:“聽你的意思,那老郎中能解這毒?” 桃夭沒說話。但謝毓知道她這就是默認了。 謝毓說:“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將他帶過來,不管能不能治,總之先看看再說?!?/br> 桃夭看著她面無表情地樣子,談了口氣,說道:“那老郎中本就抱著這心思,不然也不會給我詳說。但是若是太子爺那邊不肯......”首.發.資.源.關.注.公.眾.號:【a.n.g.e.l.推.文】。 “他不會?!敝x毓微微瞇著眼,看著外面的天光,“殿下比我們更清楚自己的身子?!?/br> “若是那老郎中說的沒錯,他本該沒多少日子能活了?!?/br> 謝毓想得沒錯。 她一和宋衍提這件事情,對方就答應了。顯然這么些年來貴妃娘娘已經找遍了全大梁各地的神醫,到現在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一線希望,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謝毓也不知道是喜是憂,宋衍答應得越果斷,就越是說明,他情況是真的不怎么好。 第二天一早,桃夭就將那位“老郎中”帶來了。 雖然桃夭嘴上口口聲聲說是老郎中,但其實這位姓陳的大夫看上去一點都不老,如果忽略掉花白的頭發,光看他沒有一絲皺紋的臉和紅潤的面色,可能會以為這不過是個中年人。 光是打眼一瞧,謝毓就覺得這大夫有幾分靠譜。 宋衍沒讓她出去,她也不會自己趕自己走,就在一旁看著。 旁邊涼著茶,但謝毓全然顧不上去喝,還是桃夭給她倒了一杯。 謝毓臉上看著冷靜,其實心里早就慌得不行了,滿腦子都是若是太子爺這毒解不了了可怎么辦。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焦慮,抬頭看著陳大夫的動作。 他把脈的動作很慢,且全然不像別的大夫一般望問關切,全程和宋衍沒說一句話,只是凝神觀察著脈象。 謝毓見他臉色越來越凝重,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口喝了口已經放涼了的茶,然后用帕子擦去了額上汗珠。 陳大夫放下了手,皺著眉開口道:“殿下這毒,可是生來就有的?” 宋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從前有個江湖郎中看過,說是一開始這毒是下給母妃的,只是不知怎的,全被本宮吸去了,大人倒是沒什么事情,只是本宮生來就體弱,且開始還好,年歲越大,這毒的毒性就越烈,長此以來......” 他緩了口氣,吐出兩個字:“必死?!?/br> 陳大夫嘆了口氣,說道:“這毒并不是什么見血封喉之物,用處也體現在這個‘長久’上,是前朝婦人愛用的毒物,現在其實已經不常見了?!?/br> 宋衍一愣。 陳大夫又道:“前朝女人地位地下,一旦嫁人,不可能和離,若是實在忍受不了,便會偷偷下此毒,一日兩日還看不出來,如果不是善毒之人,把脈也只以為是身體虛弱,長久便慢慢耗空了身子,幾年之內就會暴斃而亡?!?/br> 謝毓扭過頭,發現桃夭不知為何,驚詫地瞪大了眼。 她的輕聲呢喃和陳大夫的聲音混在了一起,只有謝毓聽了個大概。 “——那毒,被叫做‘美人恩’?!?/br> “——怎么會是美人恩?” 第55章 又見荷花酥(四) 桃夭話音剛落,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一扭頭,看見謝毓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眼里的意味不可謂不復雜。 桃夭:“……” 她尷尬地笑了笑,剛想打哈哈把這話題含混過去,正巧那邊張令德開始哭天搶地,閹人尖利的聲音十足刺耳,謝毓像是沒了追究的興致,將注意力放回了宋衍身上。 宋衍抬了抬手,讓張令德閉嘴。 雖說他已經習慣了張令德偶爾夸張的表現,但此時也有些不大耐煩。 宋衍輕輕咳嗽了一聲,看著陳大夫,說道:“這毒有解法么?” 不知道是不是謝毓的錯覺,她總覺得陳大夫聽到這句話,不著痕跡地朝她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謝毓微微皺起眉——她覺得那目光的落點不在她身上。 她偷眼看了下桃夭,卻見對方神色也不算很好,眉頭微蹙,似乎在深思著什么事情。 陳大夫收回了視線,說道:“倒也不是沒有,只是要用的藥材難尋且金貴——不過既然是太子殿下,自然是不會缺這些東西的?!?/br> 謝毓的眼睛微微亮了亮。無論如何,能解毒就好了。剩下的事情都可以之后再考慮,等太子爺身子好起來,總歸做事要比現在容易很多。 陳大夫又道:“只是這藥煎起來麻煩,放藥材的順序也繁瑣,且療程不短,草民見這位姑娘(他轉身朝謝毓拜了拜)大約是在殿下身邊貼身伺候的,不如等草民將方子開了,把煎藥的方法教給姑娘,這樣待殿下回了長安,也好繼續用藥?!?/br> 宋衍點了點頭,似乎沒什么意見,回頭一瞧,卻見謝毓皺著眉頭,便對謝毓說道:“阿毓可有什么問題?” 謝毓回過神來,說道:“奴婢自然樂意?!?/br> 雖然她嘴上這么說,一雙晶亮的眸子卻直直地盯著陳大夫:“只是殿下千金之軀,可不是開玩笑的。奴婢聽大夫的意思,似乎是不肯和奴婢們一道回長安,若是到時候毒性復發,想找人償命都找不到——” 她有些刻薄地笑了下,隨著年齡增長而長開了的臉上,深深的雙眼皮劃出了一條冷淡的弧線:“殿下用人不疑,但奴婢可不敢偏聽偏信?!?/br> 陳大夫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一笑。 宋衍顯然也不是真的不懷疑他,只是這些身居高位的人,某些話是不會自己說出口的,自然有人——比如謝毓——來代勞。 他本來不想說到這一層,但眼前似乎也沒別的方法了。 陳大夫朝著宋衍拱了拱手,問道:“殿下先前,可是由太醫院的林醫正看的?” 宋衍挑了挑眉。這在宮里面不是什么秘密,但宮外的人是不應該知道的。 陳大夫看出了宋衍眼中的意思,說道:“林德潤從前和我師出同門,在進宮后,他也曾經試圖聯系過我,只是因為一些原因......” 他看上去有些難以啟齒。 但是宋衍已經想起來了。 之前林德潤曾經跟他說過,他有個善于用毒的師弟,看來就是眼前這位了。 既然是出自陳真人手下,那醫術定然是有保證的。況且聽林德潤的意思,他們師兄弟其實關系不錯,那現在林德潤在長安,這陳大夫其實也有所顧忌,定然不會干什么不該干的事。 宋衍于是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不必再說了。阿毓,你跟他去吧?!?/br> 謝毓看上去還是不怎么相信的樣子,但宋衍只是溫和地說道:“本宮跟你保證,不會有事的?!?/br> ***** 雖然宋衍這么說,但謝毓臉上的戒備一點都沒少。 陳大夫要求和謝毓、桃夭二人商量,雖然心中奇怪,宋衍還是答應了。 此時三人站在門外,呈對峙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