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宋衍抬頭看她,卻見她秀眉微蹙,又大又圓的眼睛中水光晃動。 他在心中砸了下舌,說道:“本宮信不信,其實并不甚重要?!?/br> 見謝毓疑惑地望著他,宋衍微微地挑了下嘴角,說道:“你可是忘了誰將你帶進宮里來的?” 謝毓臉色一僵。 她自然是不會忘的。 在那之前,謝毓哪里見過那等王公貴族。出行用的是四匹馬拉的車,后頭跟了一串的丫鬟小廝,抬著幾箱子滿滿的金銀和古籍。 一半湊她爹,一半湊她娘。 那個跟珍貴妃三四分相像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看砧板上的rou。 后來,他說了很多話,只是謝毓跪得累了,在一旁偷偷地打瞌睡,只迷迷瞪瞪地聽到了幾句。 “.......本家子嗣稀薄,唯一的嫡女又不愿入宮,我們也是不得已......” “......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別人求都求不來的?!?/br> 謝毓猛地驚醒了,攥緊了自己的手。 她垂下眼,說道:“奴婢明白?!?/br> 謝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明白了什么——或許是太子爺這些天為什么對她另眼相看,或許是為什么今天他們能贏了尚食局,或許是為何她被太子爺稱作“寵婢”。 到底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謝毓將那句“天家無情”在嘴里咂摸了幾下,品出了一陣跟亭子里的藥不相上下的苦味。 她苦笑了一聲,心道:“也好?!?/br> “斷了那不該有的念想也好?!?/br> “不然我還真要以為他喜歡上我了?!?/br> “......不然我還真的可能會喜歡上他?!?/br> 作者有話要說: 謝毓:渣男! 宋衍:我不是我沒有哎呀媳婦你信我! 阿白: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喔。 ————分割線———— 太子爺又把進度條拉回去了。死直男,嘖。 讓我們為他點香ww 【又,并不會虐!信我!】 我又晚了,我錯了。 跟閨蜜連麥,她給我講詭異的冷笑話,把我頭給笑掉了。 為了找頭,晚了倆小時,我知道你們會原諒我的。啾咪w 第22章 面果(一) 柳澤覺得自己手里的這杯茶怕不是加了老陳醋,不然怎么又酸又苦。 他看著謝毓恍恍惚惚遠去的背影,齜牙咧嘴地道:“殿下,恕草民直言,您如果不是太子,肯定討不到媳婦?!?/br> 宋衍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柳澤見他似乎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傷人家小姑娘心的事,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殿下,您剛才做什么說那話?” 宋衍越發不知所措:“本宮的意思是,她既然是謝家的人,知道這些也無妨——總歸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況且別的不說,本宮堂堂一國太子,護個她還是不難的?!?/br> 柳澤盯著他看了幾眼,見他神情眼神不似作偽,暗自嘆氣,心道:“那你倒是說出來呀,讓人家猜什么啞謎?” 然而他再怎么想幫宋衍補救,也無濟于事了。 謝毓自那之后一直躲著宋衍,若是非要讓她送點心來,便稱病,不知道“病”了多少回,才讓宋衍確信,這小姑娘的確是不想見到自己。 這一躲,便躲到了長安的第一場雪。 江南不常下雪,年節的時候謝毓一向會留在家中,因而“雪”這玩意對她來說,一向是件新鮮玩意。 早上起來,便看見外面落了薄薄的一層白霜,用靴子踩上去,能留下一個清晰地印子。 瑞雪兆豐年,這場雪,對大梁上下的老百姓,似乎是個好兆頭。 謝毓覺得有些冷,回去多加了件披風,便見白芷蹦蹦跳跳地過來,遠遠地喊道:“阿毓!我聽說晉王殿下今天要班師回朝了,大軍下午便到皇城!” 謝毓理了理自己墮馬髻上的碎發,輕聲說道:“喘口氣再說。怎么這么突然?” “契丹跟我們求和了,邊關用不著晉王殿下駐守,便提前回朝了——據說延臣宴上還會有契丹使者來上貢?!?/br> 白芷的臉跑得紅撲撲的,眼中滿是八卦:“你和那個戚槐一天到晚通信,可商議出什么成果來了?” 謝毓“唔”了一聲,說道:“點心都定下來了,只是其中一道我們都未曾做過,若是貿然下手,怕是做不好?!?/br> 白芷:“竟然還有你不會做的點心?叫什么呀?” 旁邊的梅花枝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微微顫抖了幾下,冰晶洋洋灑灑地落在謝毓身上,水紅色的披風上白白地一團。 謝毓將雪拍干凈了,說道:"說是北方的點心,叫面果兒。" 南方人的舌頭是平著長的,她這么硬拗出來的一個兒話音,頗有點四不像的意思。 自古北方吃面,南方吃米。面果是北方貴族才能用得起的佳肴,講究個“形似”,用面做成的果子,要和真果子一模一樣。 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兒。 謝毓將披風上的兜帽籠在頭上,只留下一個尖俏的下巴在外面:“馮公公說,這種技術的傳承者正巧在長安城,我出宮去討教一下?!?/br> 她朝著白芷稍微點了下頭,就急急地走了——宮禁的時間不晚,她要趕著出去,不然跟人家都說不上幾句話。 . 皇帝給她的牌子是純木的,沒太子爺的那塊顯眼,但好用許多,往身上一掛,宮禁對她而言基本就是個擺設。 守門的侍衛對她眼生,見她穿的私服,兜帽低低地壓著,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幾品的宮女,便籠統地叫了聲“姑姑請”,放她出去了。 謝毓叫了輛馬車,疾馳到了外城。 外城住的都是商戶、百工和尋常百姓,雖說已經入冬,倒地是天子腳下,四處還是一片熱鬧景象。 謝毓許久沒有出宮了,有些新奇地看著外面。賣炊餅的漢子家家戶戶地叫買,街邊的茶館里彌散出粗茶的味道,穿著寒酸的讀書人在里面拿著陶碗高談闊論,商鋪家的孩子穿著臃腫的棉襖,在官道旁邊玩耍嬉戲。 雪逐漸地又下起來了。 謝毓給了那車夫幾錢碎銀,跳下車去,發覺腳下的觸感又軟和了幾層。 那位老廚子的住址在東市西邊,馬車在巷子里不好走,謝毓便在務本坊下了車,準備徒步走過去。 少了馬車車廂的遮擋,冬日的風還是有些凜冽的。謝毓的嘴唇被凍得發紫,連忙加快了腳步。 “宣陽坊43號......是這兒了?!敝x毓抬頭,看見了座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的房子。遮風避雨足矣,但沒有一點富貴氣,實在不像是一門手藝的獨傳弟子住的地方。 房中空空蕩蕩的,院子落了鎖,房主人大約是出去了。 謝毓左顧右盼一番,見旁邊有幾個孩子在玩鬧,便將兜帽拿下來,笑著往其中一個手里塞了塊飴糖,問道:“小兒郎,你可知道住這里面的姓李的爺爺在哪里?” 那孩子吮了下手指頭,用衣袖擦了下鼻涕,呆呆地看著她,也不作答。 謝毓有些不知所措,正想再問,卻見遠處虎虎生風地走來了個用藍布扎著頭發的大嬸。 那大嬸一把撈住了孩子,朝著謝毓一挑眉,眼里滿是警惕:“你是干什么的?” 謝毓見那孩子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趁著母親還沒發現,把飴糖往嘴里一塞,“噗嗤”地笑出了聲,說道:“我來尋住這邊的李師傅,嬸子可知道他現在在哪?” 大嬸不相信地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遍,道:“你這般富貴打扮的姑娘,找個賣羊rou泡饃的老頭作甚?” 謝毓將皇帝給的那個牌子從腰帶上拆下來,舉到大嬸面前,溫和地道:“上頭的命令罷了,還請嬸子給個方便?!?/br> 就算是小老百姓,也是認得那牌子上的紋路的。 大嬸一驚,差點沒給謝毓跪下,急急忙忙的道:“民婦瞎了眼,沒看出是宮里的貴人——那老頭現在應該在東市,你到那,問一句'泡饃李'在哪,自然會有人給你指的?!?/br> 謝毓和善地謝過了,臨行時又給那孩子塞了幾塊糖。 方才經過的西市,大多是賣布匹和茶,還有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兒,而東市則以吃食為主,遠遠地就問道了一股子撲鼻的香味兒。 正如那個大嬸所言,找李師傅的過程很順利。 東市里遠不止一家泡饃店,但所有的客人似乎都喜歡往這一家來。 羊rou清湯鮮美guntang,滾滾的白霧隨著鍋蓋的打開,大片大片地涌了出來。白霧中站著個不高的小老頭兒,嫻熟地往個粗瓷大碗里盛了兩大勺湯,然后另取了個盤子,在上面放了兩個雪白的饃。 “羊rou泡饃來嘞!” 他看著個子小,嗓門卻很大,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一點兒湯汁都沒灑出來。 謝毓學著旁邊的老食客,拿一個饃,一點一點地剝開,放到羊rou湯中。待饃剝好了,湯也不燙了,用勺子舀起一口,鮮味兒溢得滿口都是。 謝毓微微睜大了眼睛。她是用了早膳來的,現在卻像是幾天沒吃過飯似的,一下子將它吃了個精光。 旁邊的老食客見她這個樣子,笑道:“姑娘,老李頭的手藝可是整個長安都找不出第二個的,今天吃到是你運氣好了?!?/br> 他看出謝毓不像是會經常在這種地方混跡的,于是出此言打趣。 謝毓用帕子擦了擦嘴,補了些唇脂,說道:“羊rou湯暫且不說,這饃做得可真是地道?!?/br> 老食客眼睛一亮,跟找到了知音似的,說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只要是面點,老李頭就都能做好——年輕點的時候還賣過燒餅,那滋味真是——” 他閉上眼,回味了一陣子,再睜眼時卻見謝毓已經不在座位上了。 老食客有些疑惑,一回頭,卻見那姑娘正站在揉面的李師傅旁邊。 謝毓對廚藝也是上了心的,現在看到個大家在面前,自然按捺不住好奇,便湊了上去。李師傅卻對她熟視無睹,直到揉好了一團面,才說道:“宮里來的?” 謝毓一愣,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那老頭頓時吹胡子瞪眼道:“去跟你們那閹人說,我不進宮!之前已經前前后后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現在派個小女娃來,就以為我會松口么?” 謝毓之前還奇怪,為何段康平要派她來,現在終于解了謎,卻更是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