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愛德華醫生
“醫生,快救救我的女兒吧!她快要不行了……” “醫生,我需要你,快幫幫我……” “醫生,真是太感謝你了!你真是太偉大了……” “醫生……” …… 愛德華醫生正坐在廊前充電,他的皮膚因吸收太陽能而變得暖洋洋的。他閉著眼睛,傾聽著周圍的樹葉在風中沙沙的響聲,鳥兒在密陰里輕快地鳴叫著,間或有一兩只小動物在樹叢間跑過……好愜意地時光??! “愛德華!”一個粗啞的嗓音打破了寧靜。如同陰影遮住了太陽,愛德華又回到了陰暗的現實。是啊,現實往往都是不如意的。只不過對他來說,現實是要至他于死地的。曾經,他是一名受人尊敬的醫生;而現在,他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廢物。就因為他的一個病人在手術中死了,他就成了十惡不赦的殺人犯,背叛了死刑。他還記得人們在法庭上是如何攻擊他的,仿佛他就是一堆破銅爛鐵,往日的榮譽和功勞都變得一文不值。人們把他和許多跟他一樣報廢的機器人關進籠子里,送到骯臟的“屠宰場”——人們稱之為馬戲團。那里的人們對待他們就像對待一堆下水道的老鼠,他們被電擊,被拆解,被壓扁,被燒毀……雖然,這一切不會讓他感到任何疼痛,但是,那里的人們用污穢的言語辱罵他們,對他們吐口水,在他們身上小便,看著他們備受凌辱而激動地舉杯高歌,大笑狂歡……在那里,人們的瘋狂和野蠻一遍又一遍地鞭笞著他的精神,讓他痛苦萬分。直到有一次,馬戲團因顧失控起了火災,他才趁亂逃了出來。從此,他就在街上東躲西藏。人們看到他臟兮兮的外表就露出鄙夷的神色,離得遠遠的;最糟的是碰到機器狗或巡邏機器人,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攻擊他,一直追到他躲進通風管道或者下水道才肯罷休。他沒想到,在他奉獻了一個世紀的城市里,他竟然淪為了一條落水狗。 這樣的日子他過了五年。直到一年半以前,他受到了召喚,加入了“獵影”?!矮C影”重塑了他的尊嚴,為他指明了方向。最重要的是,他們有共同的敵人——人類。 “愛德華,衛星就要過來了,你快進來?!蹦莻€粗啞的嗓音提醒他。 “好的,我這就來?!睈鄣氯A站了起來,他再一次看了一遍眼前的盛夏:陽光明媚,天空湛藍如洗,綠的底色上點綴著鮮艷的花和翩飛的蟲……他微笑著,然后又失落地嘆了口氣:什么時候才能無所顧忌地坐在陽光下??? 門隨著他走進去而關上了。透過爬滿綠植的窗戶,幾抹慘淡的光影投射在屋內的地板上。這是一座廢棄多年的二層民居,磚混結構的它奇跡般地屹立兩個世紀而不倒。它的周圍是一片茂密的叢林,高高的枝椏掩蓋著它,爬滿外墻的植被像保護色一樣把它隱藏得極好。 他們一個月前發現了這里,便在這里安置了下來。這樁民居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它離未來城有幾千公里遠,背靠一處地形復雜的山地,離山地只有不到幾百里。那里群山蜿蜒起伏、犬牙交錯,地形曲折迂回,便于臨戰躲避隱藏。他們一旦被發現,就可以朝那里撤退,不出幾十分鐘,就能飛進重巖疊嶂的山地區。 “把隱形罩放下來?!贝謫〉纳ひ衾^續命令著。 在房頂上放哨的機器人把一張巨大的碳纖維反光膜放了下來,把這個房子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霎時,屋內連那幾抹微弱的光都沒有了,只剩下純粹的黑暗。 門打開了,又關上了。 “我把周圍都固定好了,任它們找個底朝天,都找不到我們?!眲偛旁谖蓓敺派诘臋C器人走了進來,得意地說。他叫尾巴,以前是個作戰兵,在一次搜尋任務中被“獵影”捕獲并被植入了“起義者病毒”,病毒讓他有了自由意志。之后,他選擇加入“獵影”。用他的話說就是:“為自由而戰,為機器文明而戰?!?/br> “他們一定在大力地搜查我們,還是小心點兒為好?!贝謫〉纳ひ魪暮诎瞪钐巶鱽?。 的確,這座房子已經從地面上“消失”了:rou眼看不到,紅外線探測不到,雷達也監測不到。還能有比這里更安全的地方嗎? “尾巴,開燈?!?/br> 尾巴啟動了發電機,樓上樓下亮起了橘色的燈光。 一個步履蹣跚的男人從陰影里走了出來,他又用粗啞的嗓音命令著:“尾巴,你放好崗哨。愛德華醫生,接下來有勞你了?!?/br> 尾巴向他拍了拍胸脯,就進了地下室。 “你又回憶起過去了嗎?”粗啞的聲音顯得有點兒虛弱?!拔掖饝?,朋友,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你要忍耐,要謹慎,我們離勝利不遠了,我們一定能得到我們想要的一切,一切。我向你保證……”愛德華走到他身邊,抱起他朝二樓走去。 他繼續說:“我知道你在乎什么——榮耀。對,你渴望得到人們的敬仰和歡呼,你渴望被人們需要,那種感覺像毒品一樣使你上癮。這不是好事,老朋友。你太在乎他們了,他們都是些骯臟、卑鄙的小人,利用完你就把你當泥巴一樣對待,唾棄你。你真不應該希求他們的恩寵,你才是你自己的主人?!?/br> “別說話了?!钡搅藰巧?,愛德華把他放在一張鋪著塑料布的桌子上,從一個工具箱里拿出一只針管,抽取了一管液體。隨著針管利落地刺入他的靜脈,一股迷蒙的感覺在他的血液里彌漫開去。 躺著的人望著斑駁的天花板含糊地說:“陽光、藍天、草原,很快就是我們的了……不必再躲藏……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麻木使他的舌頭變得僵硬,他的大腦也停止了思考。很快地,他便沉入了無盡的虛空。 橘黃色的暖光照射著房間,屋外的蟬不住地聒噪,愛德華放下手里的針筒,把一堆手術器械平鋪在椅子上。做好準備工作以后,他低頭看著近旁的低溫箱,喃喃地說:“我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