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并沒有，喬東陽很認真。

    然而，恐懼這個詞怎么會從他嘴里出來？他那樣的家庭出身與成長環境，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橫著走豎著走都不怕的混世魔王嗎？

    她指節輕叩一下桌子，“你，還是喬東陽嗎？”

    “……你說呢？”

    “不會是突然接收到外星人發來的宇宙電波，發現了某種基因突變吧？”

    喬東陽一把抓住她的手，順勢握在掌心，不解釋，也不看她。

    他的視線盯著從天文望遠鏡里導出的畫面，用一種近似于低喃的聲音說：“恐懼并不值得大驚小怪，每個人都會有?！?/br>
    池月遲疑一瞬，“你恐懼什么？”

    “未知?！彼f：“人的恐懼，一般來源于無能與未知。而克制未知的唯一方法，就是去了解它?！?/br>
    池月抿抿嘴，不吭聲。

    喬東陽瞥她一眼，神色平淡，“舉個例子，小時候，我外婆總愛講鬼故事，聽完我不敢一個人睡覺，怕黑暗里會突然蹦出來一只鬼……后來我就發現了。怕什么，就去看什么，看明白了，也就不怕了。再后來我越來越堅信這個道理，戰勝恐懼，就是接觸它，研究它，征服它……”

    “好像有點道理?！背卦伦聊ブ?，眉梢揚起一個弧度，“所以，為什么你會畏懼宇宙？”

    喬東陽沒說話。

    池月一笑，指著他：“不要告訴我，你真的是外星人吧？”

    喬東陽猛地扼住她的手指，把她拉下來，“大概是因為除了宇宙之外，我找不到未知領域了吧？”

    “！”

    狂得可以啊，哥們兒？

    池月都快被他狂出病來了。

    “所以，你轉彎抹角說了這么多，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喬東陽先生，已經無所不能？無所畏懼？”

    喬東陽哼笑，掌心突然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往自己拉近一點，翹起的嘴角像抹了一層暖陽，吐出的聲音格外溫柔好聽，“我是想告訴你，你為什么會總是沒有安全感？是因為你恐懼。而你的恐懼——如果不是無能，就是未知?！?/br>
    她沒有安全感？

    她恐懼？她無能？她未知？

    池月冷冷看著他。

    喬東陽：“你把自己包裹得這么嚴實，讓自己變得這么強，拼命學習，努力賺錢，是為什么？無非是因為你沒有安全感，你對這個世界感到恐懼?！?/br>
    池月眼神漸漸變暗。

    他還在說：“你沒有力量，你就讓自己變得有力量。你沒有安全感，你就從知識、從學習、從金錢，從生活的方方面面中去獲取安全感——當你對生活的本質了解得越多，你的未知就開始變少……”

    “喬東陽！”池月打斷他，深吸一口氣，笑了，“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心理學家？”

    “你這話里，有諷刺的意味嗎？”

    “有?！背卦绿Я颂掳?，“我不是宇宙，不是星云圖，不是你的未知……你收起你的望遠鏡，對我少點興趣！”

    “……”

    喬東陽看著她變化的臉。

    久久，慢聲一嘆。

    “行！我不說了，一會又要扣分?！彼麚P眉一笑，掌心輕撫過她僵硬的后背，像是在安撫她深藏的情緒，又像是在為自己的“演說”做最后的陳詞，“池月，每個人的感受不盡相同，你可以沒有恐懼——但我希望我的出現，能減少你的不安全感，讓你多一些力量……”

    池月瞇起眼。

    他忽地一笑，揉揉她腦袋。

    “我是說，有事不要一個人扛著。盡管用我，我挺好使的！”

    ……

    －－－－－－題外話－－－－－－

    瞧！這實在的一對cp？看星星就看星星，根本就不敢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嘛——

    快要入v了，打滾求包養！

    第149章 像杯烈酒

    池月沒動，抬著眼皮看明顯高于她的喬東陽。

    觀星臺籠罩在一片夜色中，星河在天文望遠鏡里靜靜流淌。

    這是一個普通的沙漠夜晚，與池月曾經在這里渡過的許多個夜晚沒有什么不同。但她分明覺得它是不同的，不同于那些聽著叫囂的風沙，緊緊攥著被角不敢出聲的夜晚，不同于那些聽著母親壓抑的哭聲無法入眠的夜晚……

    因為有個人說，從今往后，他可以給她力量。

    這話不太真實，但他是真實存在的，她聞得到她身上與眾不同的氣息。

    陽剛、馥郁，像杯烈酒……只是聞聞，就有些醉。

    池月深吸一口氣，慢慢望向觀星臺巨大的“玻璃鍋蓋”，“你這觀星臺，沒有窗戶的嗎？”

    “……”

    話題十分跳躍，幸虧對方是喬東陽。

    “只要你需要，明天就讓人給你造一個！”

    星空航天城位于吉丘縣的沙漠地帶，海拔高，是最佳天文觀測圣地，而觀星臺是在航天城的最高處，在這樣極端的沙漠氣候條件下，它的設計不僅具有強烈的科技感，還很人性化——恒溫、自然風狀態，冬不冷，夏不涼，人在其中，很是舒適。

    可它確實是沒有窗戶的。

    窗戶這東西，在沙漠里就是個負擔。

    池月不是不懂，可她問了。喬東陽不是不懂，可他順著她了。

    對視一眼，池月突然就有點想笑。

    這是典型沒話找話。

    她想了想，“我也來給你講個故事吧?！?/br>
    喬東陽抬抬眉梢，“講?！?/br>
    池月不看他，“從前有個孩子，她沒有傘，沒有鞋、沒有衣服。她淋著雨，迎著風，赤著腳，奔跑得很快……后來，有人看她可憐，給了她傘、給了她鞋、給了她衣服、給了她舒適的環境……”說到這里，她漫不經心地轉頭：“你猜，后來她怎么樣了？”

    喬東陽皺了皺眉，“當然是從此脫離苦海，過上了好日子?！?/br>
    “錯了?！背卦峦炝送齑?，挪開視線，“后來她在一場暴雨中，生病死了。因為那個給她這一切的人，隨時都有收回的權利。當人家收回給予的一切，當她再次變得一無所有，她淋雨會生病，迎風會流淚，赤腳不能走路……她失去了生存的能力。除了死，還有什么出路？”

    喬東陽目光漸漸暗沉。

    “你想說什么？”

    池月撫摸著望遠鏡，“別人給的安全感，不是真正的安全感。別人給的力量，如果不能轉化為自己的力量。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br>
    空氣突然凝滯。

    今夜是一個好天氣。

    明月高懸蒼穹，在距離地球384400公里的地方，散發著淡淡的光輝，溫柔、皎潔像一個美麗的鏡面，映照在身上，那些心跳、激動、緊張，漸漸趨于平靜……沒有狂熱的愛與不愛，沒有年輕男女干柴遇烈火的情竇燃燒，只有默默凝視間，看清彼此打開的心扉。

    池月緩緩一笑。

    為喬東陽眼里的釋然。

    也為自己說得夠清楚，而他也聽得夠明白。

    這就是遇見了對的人。

    “其實，你真是個不錯的對象?！?/br>
    “所以說，是加分了唄？”

    “嗯，加分！”池月坦然一笑，慢慢豎起一個手指，“一分?！?/br>
    “……吝嗇！減分和加分的比例明顯不對等。女人啦！為什么就是不講道理？”

    “沒辦法，這是一個世界級難題?！背卦聰偭藬偸?，大方地笑著，坐回去，又認真看他的星云圖，“你說你要去這里……這就是你的星空計劃吧？《星空行者》項目的最初設想，來源于此？”

    “算你懂我?！眴號|陽滿是笑意。

    “現在的技術，怕是達不到吧？”

    喬東陽修長的手指點著星云圖，慢慢地勾畫，“現在技術達不到，總有一天可以。星空行者的計劃是十年……特殊情況下，項目可以延長至二十年。在這二十年里，我會盡我所能發展科技?！?/br>
    二十年……

    池月恍惚想起自己過去的二十年時光變遷。

    背景模糊得……幾乎不敢相認。

    是的，二十年，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池月唔聲，點點頭，“如果二十年都做不到呢？”

    喬東陽眼神微微黯淡，“還有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

    池月挑挑眉，一個人是沒有那么多年可以揮霍的。

    “你確定那個時候，你還去得了？”

    喬東陽望定她，扯扯唇角：“到那時候，讓我們的兒子代替我們去。兒子不行，還有孫子?！?/br>
    “？”他們的兒子孫子。

    池月被他的目光看得有點燥熱，心態差一點崩了。

    這貨太直接了，一句話不打折扣不加思考就說出來，就不想想她會不會尷尬的嗎？

    池月腦袋有點糊，想了好幾秒，“喬東陽，你的兒子和我的兒子……或者你的兒子和我的孫子，他們一起上天，好像不合適吧？”

    這馬虎眼打得——

    喬東陽叩叩她的腦門，“調皮！你明知道我的意思?！?/br>
    “！”她能說不知道嗎？

    池月清了清嗓子，回避他銳利的目光，望向星空，沒去想兩人怎么就說到了生孩子的事，反是想到了一些玄妙的東西——比如，此刻偌大的宇宙里，都在發生些什么事情？有沒有流星劃過，有沒有隕石撞擊某個星球，有沒有……別的外星男女也像他們一樣，坐在某個儀器下絮絮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