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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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眾人招呼過后,便只與巴雅拉氏和阿魯特氏寒暄著,坐等端敏長公主上門來砸場子。 這期間,阿魯特氏倒是不停找容溫搭話,看樣子是在試探這位公主兒媳的虛實。 阿魯特氏是那種,細眉細眼,精明氣兒往臉上冒的長相,說話又愛拿腔拿調。除卻身材高大,通身上下沒有任何與班第相似的地方。 容溫與她說得兩句,正覺話不投機,想找個借口把話題結了。 剛好,門外,滿身金玉叮當作響的端敏長公主被幾十隨扈擁著,氣勢洶洶的進來了。 她與容溫一個對眼,嗤笑一聲。嘴一張,便不是什么好話。 “唷,大侄女兒,姑姑來的時辰可是不太妥當?阿魯特氏與你聊到何處了,可有提及讓你把班第流落在外的野種抱到膝下來養?” 皇家的姑侄兩過招,再加上端敏長公主‘兇名在外’,旁的福晉自不敢摻和。 一時間,花廳內靜得跌根針都能聽見。 端敏長公主翻著眼皮掃過花廳,猶覺不夠,繼續火上澆油道,“不過,班第這年年往蘇木山跑數次,著實辛苦了些?!?/br> 第28章 班第在外面有沒有兒子容溫說不好, 但是端敏長公主有意挑事兒來打她的臉是實打實的。 阿魯特氏唯恐容溫誤會,拉著臉,眼睛一橫, 便要開口解釋。 容溫及時按住了她。 她與端敏長公主斗法,沒必要把阿魯特氏牽涉進來,殃及池魚。 “端敏姑姑好生威風?!比轀匦τU著端敏長公主身后那群隨扈,“昨日無故闖我內殿的便是這幾位吧?” “是又如何?本公主憂心遠道而來的大侄女, 特地探望, 誰知大侄女兒殿門緊閉不露面?!?/br> 端敏長公主鼻子朝天, 冷嗤一聲,“班第兇名傳遍草原, 你問問在座這些人,誰人不知?他連血脈相連的兄長都下得了手,更何況是皇帝毫無征兆硬塞給他的妻室。 要知道,若是沒有你這個公主名頭鎮著, 他便能大大方方把那野種領回來了。何至于如此辛苦, 剛返旗便急三忙四的往蘇木山跑……” 宮里出來的人,大多深諳言語之道。 端敏長公主三言兩語,便摘掉了闖殿的責任, 且每句話都足夠‘意味深長’、‘引人深思’。 容溫今日精神不太好, 并無心思與端敏長公主做口舌之爭。 聽聞端敏公主承認這些隨扈干的事兒, 兀自利落一揮手, 早先安排在外面的侍衛一擁而入, 把端敏長公主的隨扈反剪雙手押住。 容溫滿意頷首, 四平八穩吩咐道,“帶下去,統統六十板子?!?/br> 驚現變故,端敏長公主暴跳如雷,染著大紅蔻丹的指甲直指容溫,“純禧,你哪里來的膽子?竟敢越殂代皰,不敬尊長,對長輩的人動手!” “姑姑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純禧此舉,是為您好吶?!比轀啬槌鰧m中娘娘最擅長的‘誠摯假笑’,“昨日我的宮女不過是劃拉了姑姑的金佛扳指一下,姑姑便重責了她三十大板。姑姑這些隨扈,昨日作弄的可是公主府的內殿門……” 端敏長公主氣惱又不屑,尖聲打斷,“你母家不過是一管牛錄的芝麻綠豆小官,你生母更是聲名狼藉的低賤妾室。本公主的母族乃是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太后為本公主嫡親姨母,憑你也配與本公主相提并論? 甚至還一味拔高自己,本公主打你的人三十大板,你便打本公主的人六十大板,誰給你的臉!” “自然是這座公主府給的?!比轀孛娌桓纳?,“這座公主府,乃是額駙的祖輩,端靖大長公主傳下來的。論長幼,端靖大長公主是您的姑姑,我的姑祖母。論尊貴,端靖大長公主乃是孝端文皇后嫡出的固倫公主。 姑姑隨扈冒犯了她老人家留下來的東西,如此不敬,區區六十大板,小懲大誡而已?!?/br> 容溫說得輕描淡寫,端敏長公主卻是氣得青筋直跳,滿頭珠翠叮當作響,咬牙切齒道,“本公主的人犯了錯,本公主自有懲處,輪不到你指手畫腳?!?/br> “姑姑這般說,可是冤枉我了?!比轀匦σ饕鞯?,“聽說姑姑在草原上素有賢名,怕是下不了手責罰奴才。所以,我這是特地為姑姑分憂吶?!?/br> “噗嗤——”容溫話音剛落,角落里不知誰人傳出一道笑聲。 端敏長公主跋扈,從京都到草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容溫這話明晃晃是在故意架端敏長公主。 但端敏長公主卻無從辯駁,她總不能說自己名聲惡臭,行事從不要臉吧! 端敏長公主狠狠朝笑出聲的方向剜了一眼。 怒極反笑,虛指容溫一下,倨傲又無禮,話也粗俗,“原來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往日倒是本公主瞧輕了你去。你初來乍到,便與本公主為難,毫無尊卑體統,不怕本公主上表壽康宮陳情?” 真當自己是孩子斗氣,輸了便找尊長來‘討回公道’。 容溫了然一笑,沖桃知微揚下頜。 桃知立刻捧了一個紅布遮蓋的托盤上來。 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容溫親自揭開紅布,指著上面金光閃閃的物什笑道。 “這是我受封和碩公主時的金冊,姑姑與我同為自幼養在太后膝下皇室養女,玉牒記錄別無二致,想來這金冊上的冊文也差不離??晒霉脜s口口聲聲以出身尊卑壓我,譏諷貶低。莫不是忘了決定你我身份高低的是愛新覺羅氏,非母族,也非博爾濟吉特氏?!?/br> “但我觀姑姑言行,卻是處處把母族博爾濟吉特氏放在愛新覺羅氏之前的,姑姑這般,可是相當于把博爾濟吉特氏架在火上烤啊?!?/br> 同是宮中長大的,端敏長公主會找太后‘主持公道’,狐假虎威;容溫自然也會扯著虎皮做大旗。 “你……”端敏長公主氣得一個仰倒,還算秀麗的臉此刻猙獰得像根紫茄子,暴風雨將來的前兆。 “噓——姑姑莫要再攀扯這些了,免得惹人笑話?!比轀卦频L輕的截住端敏長公主的怒火,一臉好心提醒道。 “博爾濟吉特氏是成吉思汗后裔,身上流著黃金家族的血脈,您自豪母族為博爾濟吉特氏無可厚非??煞彩?,您也得多想一步啊?!?/br> “早些年,滿蒙聯姻不講究輩分。你的親生額娘與太后姐妹兩,都是孝莊太皇太后的孫輩。若按母家算,你便是太皇太后的重孫輩。我也是太皇太后的重孫輩……” 端敏長公主被容溫氣得兩耳嗡嗡叫,隱約聽得她這話,直覺不妙。勉強打起精神與容溫對視惡狠狠瞪著容溫,容溫絲毫不怵,仔仔細細的往她發紫的臉上打量幾眼。 下一刻,便聽容溫慢悠悠道,“如此算,我便該叫您一聲jiejie?!?/br> “唉……韶華飛逝,如落花流水,抓不住的。姑姑莫要如此勉強,年歲刻在臉上,與輩分無關?!?/br> 不僅說她不尊貴,還諷刺她故意裝嫩——端敏長公主聞言,一口氣沒上來,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撲哧……” “咳……” “哎唷……” 花廳內的福晉們扮演鵪鶉,悶不做聲看了一出皇室姑侄大戰的好戲。到此時端敏長公主暈了,方顯出幾絲存在感來了。 一個個捂著肚子,憋笑憋得滿臉通紅。 要說這新來的和親公主真是厲害又有趣。 有條不紊,層層深入,把端敏長公主耀武揚威的底氣全給掀翻了。 而且,最后還強行給端敏長公主降了個輩分,叫人jiejie。 能把惡名傳遍草原的人活活氣暈過去,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容溫這番大發神威,心里倒是好受了,但身子骨一時沒跟上,當日下午便發起了高燒。 纏綿病榻四五日,才有精神起身。 這期間,那日出席過小宴的福晉紛紛前來探望。不管年紀大小,輩分長幼,對待容溫的態度皆是熱情中透著恭敬。 看容溫的眼神,好似在看什么除暴安良的打虎英雄。 有這些熱情恭敬的福晉們在前,班第額吉阿魯特氏的態度,就顯得很耐人尋味了。 她每日都會前來探病,面上若無其事的問候關切,實則一雙眼,永遠透著探究。 特別是容溫與別的福晉說話時,她神色探究之外,更是透著幾分警惕。 ——好似,容溫會搶走她什么寶貝。 抽著有日下午,容溫精神不錯,正繞著圈子想套出阿魯特氏的心思,多羅郡王突然派人請她去王帳小坐。 博爾濟吉特氏雖分為四支,各有爵位。但花吐古拉鎮,卻只有一座王府——是為達爾罕王府。 達爾罕王府是一座七進院落,青磚灰瓦,雕梁畫棟,富麗恢宏,比舊都盛京的皇宮還要大。 端敏長公主的公主府,便是達爾罕王府的一部分。 博爾濟吉特氏的族人原本是同住在達爾罕王府的,后來其余三支都受不了端敏長公主的跋扈個性,紛紛去了草原上搭王帳居住。 多羅郡王的王帳距離花吐古拉鎮不過兩三里,容溫到時,低眉順眼的女奴正把奶茶奉到多羅郡王面前低矮案幾上。 “公主來了?!倍嗔_郡王笑臉相迎,請容溫坐下后,又讓女奴給容溫上了一碗奶茶,“這奶茶與宮中的茶水滋味不同,公主若是喝不慣,放下便是,本王讓人重新給你沏茶?!?/br> “我自幼隨太后長大,沒少喝奶茶,郡王不必這般客氣?!比轀匾贿呎f著,一遍捧了銀碗到嘴邊,不過略抿一口,便險些被奇怪刺鼻的味道熏得噴出來,不太自然的放下碗。 略顯尷尬解釋道,“我聽太后說,草原上的奶茶都是用花茶磚或青茶磚煮出來的,怎么這個……” “這茶是本王從蘇木山上隨意摘的樹葉,炮制而成,味道確實古怪,腥中泛著苦臭?!倍嗔_郡王道,“公主可是覺得聞不慣,才放下來的?” “是?!比轀攸c頭。 “公主倒是實誠?!倍嗔_郡王把著大胡子,微微瞇眼,倏然沉聲,一改往日的慈和,“公主喝不慣這茶,知曉放下,不為難自己。那為何,還要拖著病體,逞能去與端敏長公主斗法?” 容溫眨眨眼,雖沒太明白多羅郡王突然借題發揮是何意。但能覺察出,多羅郡王并無惡意,遂誠懇道,“一時意氣行事,未能提前知會郡王,使得郡王憂心,是我的過錯?!?/br> “你確實錯了,但錯不在未提前知會本王?!倍嗔_郡王垮著臉,大有訓責之意,“漢人有句話,叫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的身世,本王不便多言,但有一句話你且記得——本王曾說過,你既嫁入我部,便是科爾沁部的族人。這話,并非摻假?!?/br> “科爾沁部族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不如京中富饒物豐,有修養之力。從耄耋老叟到三歲小兒,平常行事,皆是對性命珍之,重之!公主以病體去逞強斗氣,換得纏綿病榻數日,實乃大錯特錯!” 容溫怔愣,沒想到多羅郡王竟是因這樣的理由訓她。 ——真正的長者慈心。 容溫起身,恭敬的對多羅郡王執了一個晚輩禮,端端正正認錯道,“郡王教訓,我日后定當銘記在心?!?/br> “記在心里沒用?!倍嗔_郡王擺手,小眼中狡黠一閃而過,依舊板著這臉,“錯了便得認罰。上次老五犯錯,你是看見本王如何罰他的。你是初犯,又是女子,鞭笞之刑便免了。這樣吧,你也去蘇木山反思數日,如何?” 多羅郡王這番軟硬兼施,以退為進,容溫還能說什么,自然是誠心應下了。 容溫道,“那我現在回府讓人收拾行李,明日便啟程去蘇木山?!?/br> “不必?!倍嗔_郡王果斷阻止,“公主是去反省,而非游樂,行李與奴才便不必帶了。本王已讓人給公主準備好了簡易行囊,公主立即上路吧!” 多羅郡王行事雷厲風行,容溫稀里糊涂便被他塞進了馬車。 這邊,容溫的馬車剛疾馳出王帳外面的青草地。 鄂齊爾便縱馬從另一側趕來了。 多羅郡王一見他,便面色凝重的問,“消息可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