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不遠處是一個小山丘，出了客棧后院，是一片黝黑的土地，再往遠一點看，小山丘在黑暗中浮現出一個鬼魅般的輪廓。

    淺紫色光團就漂浮在這片土地的上空，沒有再動。

    空氣中飄過來潮濕的泥土氣息，還有些許腐爛的氣味，千霜微微擰起眉，剛往前走了幾步，腳下就踩到了什么東西，她微微后退，屈腿蹲下去，指尖燃起一簇火焰。

    這不是離火，是用火靈力凝聚出的火焰。

    借著這光，千霜看到她剛剛踩到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是一截腐爛到幾近透明的尾鰭。

    只剩尾鰭的軟骨上有薄薄的一層膜附著，再往上，距離它不遠處，黑泥土里露出一截布滿黑色詛印的手臂。

    詛印是侵染妖氣后表現出來的癥狀，一旦出現了詛印，除非把妖氣排出，否則不亞于中了妖毒，唯一的區別是中毒者會在痛苦的折磨后死去。

    千霜立刻轉頭看商衍，但商衍這時已經看到了地上露出來的那截尾鰭和布滿難看詛印的手臂。

    再往遠處看，黑暗的土地坑洼不平……

    商衍丟了魂似的，一步步朝黑暗中走過去。

    他可能在踏出后院時就猜到了這個場面，可沒有真正見到，他始終懷著最后的希望……可是……

    商衍停了下來，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不知道哪里才是正確的方向……可他腳下踏著族人的尸骨，他們的靈魂因妖氣束縛不得安息，他必須讓他們解脫。

    商衍感到渾身發冷，像離開海底城的那一剎那，冰冷的海水涌過來包圍住他，他顫抖著，感到無法言喻的窒息感彌漫而上 。

    微顫的身體忽然被抱住，暖意從那人身上傳遞過來，商衍像抓住一根浮木，緊緊地回抱住她，不安地從她身上汲取溫暖。

    “阿衍……”千霜想說點什么來安慰他，可失去族人的痛苦怎能用一兩句話輕易撫平，她只能沉默地抱住他，等他慢慢平復。

    “霜霜……”商衍聲音中壓抑著悲傷，顯得有些許沙啞，他眸中映著這一片死寂的黑暗，最終慢慢閉上了眼：“拜托你……給他們一個解脫吧?！?/br>
    “好?！鼻p聲說。

    她手里燃起赤金色的火焰，火星迸出，落在地上，霎時蔓延開來，眨眼間，周圍便成為了一片火海。

    人魚布滿詛印的身軀在離火中消散，被妖氣強行束縛在腐爛身軀中的人魚之魂在這一瞬間得到解脫，火海之中，各色的光團緩緩飄起，親密地互相碰了碰，而后向商衍輕盈飛來。

    千霜把商衍推開一些，讓他看那些朝他而來的光團。

    最先來的是淺紫色的那只，它輕輕在商衍的臉上碰了碰，晃悠悠地飄向空中，而后是淺粉、淺黃、淺灰、淡青……它們一一在商衍臉上留戀地蹭了蹭，商衍閉上眼，靜靜地感知著什么。

    光團一只只飄起來，卻并未立刻離開，而是輕輕地落在了千霜的身上。

    千霜被它們身上的光芒照得五顏六色，有些受寵若驚：“這是在做什么？”

    商衍睜開眼，眸光微微溫柔：“他們在感謝你?！?/br>
    “謝謝你救了他們?！?/br>
    商衍的話音落下，那些光團如有所感，輕輕地飄起來，各色光芒交織在一起，如夢似幻。

    或許每條人魚都曾經向往過藍天，所以在死后，他們的靈魂超脫了軀體的重量，輕盈地在天空自在飛翔，實現了這個看起來永不能實現的愿望。

    千霜走過去牽住商衍的手，跟他一起看輕快地飄向天際的光團們：“他們去了哪？”

    商衍握住她的手，輕聲說道：“他們都回家去了?！?/br>
    “這很好?！?/br>
    從此往后，再沒人能束縛住那些自由的靈魂。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第二更。

    第64章 養魚技巧五十八

    深夜，屋外雨聲未停。

    千霜翻了個身, 伸手摸商衍的下巴, 商衍微微偏頭, 學著她之前的樣子，抓著她的手指輕輕啄吻。

    一向嗜睡的魚在這個時間還未入睡, 看樣子是心里裝了許多事。

    千霜環著他的腰, 感受著自他身上透出的絲絲寒氣, 決定跟他談談心：“很難過？”

    “還好?！鄙萄馨阉нM懷里，讓兩人靠得更近一點, 千霜腦袋幾乎埋在他脖頸里, 毛絨絨的，幾縷柔軟的發絲因此擠進了他的衣領。

    商衍感到有點癢，揉她腦袋都時候悄悄把那幾縷放肆的墨發提出來。

    “它是因為你的血才過來的嗎？”千霜問的是那個淺紫色光團。

    “嗯?！?/br>
    “手指還疼嗎？”

    “霜霜，我以前受過比這個嚴重許多的傷?！?/br>
    “那又如何, 只要你是受了傷，不論大小，我都心疼?！?/br>
    “……霜霜?！?/br>
    “嗯？”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是上天派來的仙女?！?/br>
    將我從絕望的泥沼中抱出，給予我曾經不敢奢求的溫暖，救贖了我因恨意而染上黑暗的靈魂。

    你來的前一刻, 我不知道這個瀕臨危機的世界原來還會有光出現。

    商衍低下頭, 輕吻他的人類。

    千霜抬手，指腹蹭過他冰涼的唇，抬頭對他笑了笑：“我本就是為你而來?！?/br>
    商衍喉嚨動了動, 想說什么，卻被千霜捂住了嘴。

    千霜翻了個身，一手捂著他的嘴，一手撐在他頭側，長發垂下如瀑般落在枕上，她俯身，在黑暗中看著他的眼：“不許說話，我要摸你尾巴?！?/br>
    這個時候，還在外面，一個陌生的地方，商衍不肯給她摸，就搖了搖頭。

    千霜歪了歪頭，換了一個說法：“商衍，我想染上你的味道?！?/br>
    “!”

    商衍完全招架不住她這樣說話，又被千霜撩撥了幾句，忍不住有點意動。

    他……其實是喜歡她身上都是他的味道的。

    那好像是人魚對于自己所愛的天生占有欲，凡是屬于自己的都要打上標記。

    他希望這個人類屬于自己。

    商衍最后還是變幻出尾巴，尾巴尖帶著點羞赧，輕輕拂過千霜的小腿。

    千霜就在他身旁躺平，美滋滋等著被他漂亮的大尾巴臨幸。

    感到滿足的同時，商衍心里也充滿了罪惡感。

    其實這些親密的動作只有在夫妻間才能做，可他欺負她不知道人魚的風俗習慣，因為一己私欲就對她做了這樣的事。

    ——雖然是千霜自己要求的，可他明知故犯，還是不應該。

    他真的是一條又壞又渣的魚。

    千霜不知道商衍內心的愧疚，被大尾巴掃了幾下，就按捺不住心癢揪住了他的尾巴尖。

    商衍渾身一僵，尾巴尖被她揉得好像過了電一般。

    他低低哼了一聲，聲音有點沙?。骸翱梢粤藛帷??！?/br>
    “再給我玩一會兒?！鼻逅f。

    商衍就暗自忍耐著。

    結果千霜玩了半個時辰還沒停下來，她一塊塊鱗片摸過去，偶爾在上面要命地打一個轉……商衍再開口時，聲音已經發著顫：“不要了……”

    千霜：“真不要了？”

    “嗯?！鄙萄鼙且艉苤?，像是在壓抑著什么。

    千霜終于放開了他，再碰到他時，發現他皮膚的溫度比平日高了許多。

    商衍卻不給她摸了，把臉埋到了被子底下。

    他臉皮薄，經常害羞，千霜理解。

    畢竟摸尾巴可能又讓他想起人魚族某種只有情侶才能做的風俗吧。

    千霜于是也躺下，抱住渾身發熱的純情魚，輕聲說了一聲晚安。

    魚埋在被子里悶悶應了一聲。

    可能是過于刺激，過了一會兒，商衍呼吸漸緩，已經睡著了。

    千霜把他蒙住腦袋的被子扯開一點，手指碰了碰他微燙的臉。

    原來這條冰冷的魚也是能被捂熱的。

    ……

    一夜雨打風吹聲，第二天起來，外面依舊細雨綿綿。

    商衍困得不行，卻很早就爬了起來。

    千霜看到他都困得揉眼睛，依舊堅持下床，不由夸他：“阿衍，你是一條不賴床的好魚?！?/br>
    大清早就被夸的商衍：“……”

    他冰藍色的眸子里漫上困倦的水霧，腦子迷迷糊糊的，一個不留神把真心話說出了口：“那……你是一個不賴床的……流氓？”

    千霜臉上猶帶微笑：？？？

    尾巴是你送上來的，現在你居然說我流氓？

    千霜走過去，把衣服往他身上套，不算溫柔的動作引發魚不贊同的抗議：“你怎么這么兇！”

    千霜動作一頓：“我幫你清醒一點?！?/br>
    “……”

    等坐上黑馬，整條魚開始顛起來后，商衍才真正清醒：“我不是故意的?！?/br>
    “不是故意說出心里話的？”

    “……誰、誰叫你一直不放手！”商衍破罐子破摔，偏過頭自暴自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