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穩穩地停在清風閣的門口。

    清風閣位于一處僻靜地帶，是以沒人看見一個素衣女子自馬車出來，而后從里面抱出了一條魚尾熠熠生輝的人魚。

    充作護衛的黑衣人簇擁著這一人一魚，以辛九為首，浩浩蕩蕩往閣中去。

    商衍被抱習慣了，沒覺得有什么不對，此時勾著千霜的脖子，不動聲色地打量周圍的景色。

    清風閣鄰水而建，占地巨大，是一處私人住宅。

    千霜抱著一條成年人魚，跟著辛九大步穿過過數不清的廊橋小路，卻絲毫不見疲態，倒讓眾黑衣人漸漸收起了小覷的念頭。

    千霜被一群人用各種異樣的眼神打量，絲毫沒在怕，還有閑情逸致調戲懷里的魚：“看了我這么久，有沒有發現我越來越美越來越迷人了？”

    商衍看著她臉上辣眼睛的雀斑，默然無言：“……”

    他轉過頭，看天邊的火燒云去了。

    千霜不由笑了一聲，絢爛的霞光映在她微黑的臉上，鍍上一層繾綣的柔色。

    跨過一處高門檻時，她往上掂了掂懷里心安理得窩著的魚，似笑非笑地道：“有點重啊，小哥哥?！?/br>
    商衍轉過目光，面無表情地瞪她。

    千霜看著前方，嘴角一抹笑：“再瞪我，我就要飄起來了，到時候帶你上天啊小哥哥?！?/br>
    “……”

    商衍按住她的額頭，閉了閉眼，實在想不明白這人怎么.sao.話這么多。

    正郁結著，前面辛九已經帶他們到了地方。

    是一個大房間，房間中央有著一個白玉池子，里面大約注入的是熱水，此時房間里飄著氤氳的霧氣。

    不愧是專業的，太貼心了。

    千霜站在水池邊剛看著商衍游了兩圈，便被辛九叫走了。

    辛九引她到外面，舉止依舊僵硬中透著不協調，聲音嘶?。骸澳恪蠈崱刂?，晚上……不準……離開房間……否則……死?！?/br>
    千霜早已魂飛天外，此時胡亂點頭。

    辛九又用那副詭異的腔調威脅了幾句，這才放千霜回去。

    ……

    千霜反手關上房門，忽然聽見水聲劇烈一響，望過去時只看見炸起半米高的水花。

    “？？？”

    千霜日常摸不著頭腦，依舊想不明白這次又是什么惹得那條嬌嬌魚炸毛。

    她走過去，蹲在池邊往水里看，不甚熟練地叫他的名字：“商衍？”

    “嘩啦——”

    人魚冒出頭，只幽幽看了她一眼，就又往水下一扎，游走了，深藍魚鱗折射出冷漠的光。

    【好感度1】

    居然莫名其妙被厭惡了？！

    這到底是為什么？??！

    千霜惆悵地望著水池，感覺到一陣窒息。

    人魚心，海底針。

    千霜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他從水下出來，估摸著應該是還氣著，便打算去避避風頭。

    房間西南角有一處屏風，屏風后放著一張供人休息的美人塌，千霜往上面一躺，一條胳膊枕在腦后，偏頭看著水池。

    那角度足夠隱秘，可以保證在看到水池的同時不會讓水池里的魚看到她。

    然后千霜就看見水面上悄悄探出一個腦袋，有一種“你的小可愛突然出現”的即視感，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那條魚四下看了看，也不知道找的是什么，最后看樣子像是沒找到，懨懨地游到岸邊，手臂一撐，旋身在岸上坐了。

    魚尾一下一下，不爽地拍著水。

    他拍了多久，千霜就在暗地里偷看了多久，心里咂摸著這條魚到底在想什么。

    眼見得商衍拍水的興致都沒了，千霜坐起身，猶豫著要不要去哄一哄。

    想了想，千霜下榻，沒想到剛走一步，池邊坐著的人魚全身一僵，忽然又扎進了水里。

    千霜的腳步……尷尬地停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千霜（想到禿頭）：小哥哥到底為什么扣我好感度，我到底哪里做錯了？

    【系統提示：你的人魚一頭扎進水里，并拒絕與你交流】

    珍惜戰五渣時期的男主吧，他這么可愛。

    第20章 養魚技巧十四

    水波蕩漾，很快便歸為平靜。

    千霜的內心卻久久不能平靜，她站在原地醞釀好久，才邁步往池子走去。

    “商衍，你出來，我們談談?！鼻砬殡y得正經，目光平靜地望向水中，只是她指腹摩挲著另一只手的手腕，這才透出點不同尋常的意味來。

    商衍在水里躲了一會兒，慢慢露出頭來，浮在水上遠遠地望著她，眼中透出迷惑。

    “……”千霜觀望了一下這池子，見它除了中間下凹部分極深，四周水位只及腰，千霜權衡了一下，脫了外衫，捏著鼻子皺眉下了水。

    堂堂千家第十九代傳人，鎮守五靈禁地百年的守門者，怎么能怕區區淺水區？

    不能慫，就是干！

    商衍這才游過來，新奇似地，饒有興味地瞅著她滿臉的菜色。

    “你笑我？”千霜瞪他：“你再笑……再笑我就往池子里倒辣椒油！”

    辣不死你丫的！

    居然敢嘲笑千家堂堂第十九代傳人！

    深海里的人魚對所謂“辣椒油”完全沒有概念，無所畏懼地直面第十九代傳人的威脅。

    “……”千霜瞥一眼看熱鬧的人魚，面無表情地把他的腦袋按下水去。

    商衍沒白給千霜欺負，把她也一起拽了下去。

    千霜趕緊閉氣，同時勉力嘗試在水下睜眼。

    千霜正心如止水著，忽然感覺那條魚靠了過來。

    “屋頂有人?！彼曇羟鍧檮勇?，頓了頓，壓低后緩緩說道：“六個?！?/br>
    千霜浮出水，抹了把臉說：“先不說這個——你剛剛為什么躲著我？”

    說起這個，商衍目光微閃，似乎并不想多談，被千霜連連逼問，這才不情不愿地拉她下了水。

    千霜本以為會聽到什么另類的理由，沒想到她辛辛苦苦地憋著氣，這條魚只含糊地給了她一句“沒什么”。

    差點把千霜氣得嗆水。

    千霜浮出水，木著臉耐心地開導他：“你要是對我有什么意見，不用憋著，直說就好，我又不會打魚——畢竟我這個人脾氣很好?！?/br>
    商衍拽她下水后說：“真的沒什么?！?/br>
    千霜不想打魚，想殺魚。

    之后他們沉沉浮浮，對話如下：

    “真的沒有？”

    “沒有?！?/br>
    “你不要騙我！”

    “沒騙你?！?/br>
    “那你到底為什么躲我？”

    “……心情不好?！?/br>
    “為什么心情不好？”

    “我經常心情不好?！?/br>
    “……”

    這天沒法聊了。

    沉沉浮浮十幾次，一點有用的都沒套出來。

    千霜爬上岸，有氣無力地道：“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聊?！?/br>
    說到最后一個字，千霜幾乎要面色扭曲。

    最終她沒再說什么，拖著被掏空的身體轉到屏風后。

    躺到榻上時，千霜狠狠想，或許教這條魚識字會比這種cao.蛋.的溝通方式更省力一點。

    她都快要在起起落落中被活生生逼瘋過去。

    特別是談話對象語言簡潔，并且毫無重點的情況下。

    不能想，一想就更想宰魚。

    千霜胸中懷揣著滿腔怨憤進入睡眠狀態。

    *

    深夜，室內昏暗，只有繞著水池的一圈紅蠟燭搖曳著黯淡的光。

    商衍再一次驚醒，他睡不安穩，索性浮上水面，靠著池壁發呆。

    遠處傳來輕微的衣服摩擦聲，應該是那人翻了個身，商衍倏然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反應過來后，商衍搖搖頭，心底泛起微妙的復雜感，什么時候一個人類的舉動都能影響他的心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