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對她這次如此爽快感到詫異：“商姑娘，你不用再仔細看看嗎？”

    千霜往椅子上一靠，苦笑道：“我一個鄉下人，哪認識字，只勉強會寫自己的名字……沒關系，我信你東管事?！?/br>
    東陵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沒說，把契約書收起來，本欲起身，忽然間想到什么，輕咳一聲又問道：“商姑娘，你能否仔細描述一下那日遇到這條人魚的場景呢？”

    千霜擺出回憶的架勢：“那是一個月黑風高夜，我記得，那晚只有一個殘缺的月亮掛在天上……那一晚，是宿命的邂逅；那一晚，是命運的饋贈；那一晚，我遇到了天使……”

    東陵修養這么好的人，被千霜的“那一晚”說得，頭上黑線忍都忍不住，幾乎是毫無風度地就打斷了千霜浪漫的回憶：“……姑娘，你能說重點嗎？”

    “哦哦哦……”千霜輕咳一聲：“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我想去西郊的溫泉洗個澡，畢竟我窮嘛，喝水都喝不起，可那晚水淺的溫泉人多，下餃子似的，我就琢磨著去水深的那個溫泉去?！?/br>
    “……沒想到路上遇到了鬼打墻，我胡亂轉了一大圈，直到聽到打斗聲，才順著聲音繞了出去?！?/br>
    “有兩波人在打架吧，那刀光血影的，不知道在搶什么，最后一個個全死了，我想著能不能死人身上摸出好東西，就過去了?！?/br>
    “這才撿到了我命定的天使，上天的恩賜……”

    東陵聽到“鬼打墻”三個字就開始不信了，此時眉頭皺起，心頭懷疑越發強烈：“姑娘，志怪一事當不了真，你莫不是在誆騙奴？”

    “嗨！你這人——”千霜怒了臉色，轉念又咬牙忍了，主要為了錢：“行，我給你看看證據！”

    說著，千霜就從身上掏出一物。

    是一塊染著暗黑色血跡的令牌，上面明明白白寫著“龍琮”兩字。

    東陵眉心一跳，忙不迭接過，細細打量。

    這令牌竟然是真的??？

    龍清三皇子的令牌，怎會在這女子的身上？

    一時間東陵心下千回百轉，匯到臉上就是一個妖孽的笑容：“當真是奴誤會了姑娘……”他說著，曖昧地靠近千霜，聲音染上喑?。骸芭敢狻米约貉a償姑娘?！?/br>
    千霜頓時“嬌羞不已”，在東陵欺身上前時，往他的胸口連捶了兩記貓貓拳：“討厭啦你，人家要為阿衍一輩子守身的啦！”

    東陵被她捶得……肋骨一痛，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這女人……怎么力氣這么大！

    被千霜小鐵拳兩下捶，再好的氣氛都沒了，東陵強顏歡笑，忍著沒捂住胸口，把千霜送出門去了。

    關上門，東陵妖治的臉瞬間陰沉下去，他皺起眉頭，扯開半遮不遮的前襟，發現皮膚只是淺淺的紅了一層。

    ……但那劇痛不是假的。

    難道是內傷？

    東陵匪夷所思，越發覺得這女人邪門。

    走到桌前，東陵手指挑起那份契約書，看著上面狗爬似的“商步七”三個字，眸光微暗。

    竟然是往龍清那邊偷渡的人魚，既然如此，便不能再往那邊送了。

    既然同一個貨物有機會賣兩次，自然要把它身上所有的利益都榨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是愛你們的形狀～

    么么噠＾3＾

    第17章 養魚技巧十一

    賣出去的魚就像潑出去的水，等千霜回去時，商衍的門口已經立了兩個健碩的女子，俱是鐵面冷眼，不容置喙地伸手攔住了千霜。

    面對兩個壯士，千霜說瞎話特別真誠：“好jiejie，放我進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好jiejie們不為所動。

    千霜就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然后從那房間的窗口翻了進去。

    商衍被驚醒，睜開眼看見是她，緊繃的尾巴尖才慢慢放松下來。

    他困倦地瞇了瞇眼，想要撐坐起來。

    “別動，睡你的?！鼻酱策?，把不安分的魚按回床上，摸摸他的額頭，已經不燙了。

    商衍抓住她的手腕，微微挪開一點，大抵是困得厲害，抓著就忘了放手，靜默中，漂亮的眼眸微微闔上，呼吸變得越發清淺。

    睡著了也好看。

    尚且自由的左手撥了撥辮子的發尾，千霜漫不經心地垂眸看著他安靜的睡顏，忽而傾身，伸手撥了撥他纖長卷翹的睫毛。

    沉睡的人魚眼皮顫了顫，抓著千霜手腕的力道漸漸放松。

    千霜趁機輕輕地抽出了手，坐到床尾玩商衍的尾巴去了。

    柔軟的尾鰭微微蜷曲，含羞草似的，千霜戳一下，它便受驚似的炸開，過了一會兒，又呆呆地卷了回去，結果助長了壞蛋的氣焰，被千霜再次玩弄。

    ……

    紅燭輕輕跳動，光影搖曳，緋色輕紗被窗口吹進的清風掀起，帶起后知后覺的寒意。

    某個瞬間，毫無預兆地，商衍猛地從夢中驚醒。

    包裹著他的不是海水，是空氣，沒有他熟悉的海洋生物，只有人類創造的陌生物品。

    是了，他幾天前離開了東海，去了陸地……

    商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鼻尖掠過一縷熟悉的味道。

    是那個人類。

    商衍不動聲色地轉眸，才發現身邊原本疊得整齊的長條狀柔軟物體此時凌亂地散了半張床，里面拱了一個鼓包，露出一個毛絨絨的腦袋。

    那人睡姿霸道，橫七豎八地占了大半張床，一雙咸豬手在其主人的待機狀態下依舊不安分，歲月靜好地將自己安放在商衍的八塊腹肌上。

    商衍垂眸看著那只躁動的手：“……”

    他剛抬了一下頭，頭皮立刻傳來一陣熟悉的刺痛。

    商衍抿了抿唇，從這人的身子底下略艱難地抽出被壓麻的手，猶豫了一下，不知是要先拯救自己的頭發還是先扒開那只咸豬手。

    最終，他選擇去掀那只手。

    ……掀是掀動了，但那人手臂一伸，又抱住了他的腰。

    這次掰不動了，這個人就像抱著驚濤駭浪中的浮木，怎么都不肯松開。

    商衍頓了頓，轉而又要從千霜的爪子里奪回頭發。

    這個更難，千霜五指一合攏，就像霸總攥著全球的經濟命脈，佛祖鎮壓上天拆瓦的孫悟空，那是絕無可能放手的。

    若不是估計顏面，商衍都想把她掐醒。

    獨自折騰許久，無法，商衍只能躺回去，無可奈何地閉上眼。

    過了一會兒，他又睜開眼，雙目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發呆。

    這到底是什么人間疾苦。

    身邊的人睡夢中收緊了環住他的腰的手臂，嘀咕了一句什么，而后滿足地靠過來，貼著他的胸膛睡了。

    獨留商衍一條魚，魚尾煩躁地拍了拍被褥，神色如覆冰霜。

    他推了推她的臉。

    沒有用。

    睡得比海獺還蠢。

    “……”

    他還是算了吧。

    *

    隔日聚珍樓的人來為商衍送飯，大清早就見了鬼。

    昨天離開的“賣主”竟然出現在了房間里？

    昨晚還沒有一個人發現!

    更詭異的是，這賣主見到她們絲毫不在怕的，還敢吃她們給人魚送的早餐!

    “這糕點做得還真精巧?！辟u主千霜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又往嘴里扔了一塊小點心，抬眸瞧著面色不善的眾人時，臉上甚至還帶著微笑：“我想了想，還是舍不得我家阿衍——哎，你們送走他的時候能不能把我也捎上？”

    說著，千霜順手端了一盤小點心遞給商衍。

    商衍靠在床頭，眸光掠過做得精巧可愛的蓮花糕，勉為其難地伸手捏了一塊。

    挑剔又嬌氣。

    這祖宗!

    千霜心里mmp，臉上笑瞇瞇，回身把盤子放回原位。

    前來伺候商衍的人面面相覷，這畢竟是賣主，不好撕破臉面把人趕出去，只能叫東陵這個管事的出來調解一下。

    東陵聽聞這件事，早飯也沒用，匆匆忙忙地就過來了。

    一進門就看見了那個邪門的女人，東陵肋骨反射性一痛，昨日胸口沉悶急促的壓迫感歷歷在目，他幾乎感覺喉頭一甜，血腥味已經溢了出來。

    “商，商姑娘……”東陵定了定心神，雖然已經盡力地掩飾煩躁，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對著那張臉再做出妖媚的表情，毫無靈魂的笑掛在妖治的臉上，說不出的假，他的聲音也透著點冷：“你這是……要反悔？”

    “不不不，”千霜連忙擺手，嘆了一口氣道：“昨日我思來想去，還是放不下我家阿衍，忖度著要最后送他一程——這輩子最后一次，沒忍住這個念頭，我又回來了?！?/br>
    在東陵皺眉前，千霜道：“如果東管事同意讓我跟著照顧他，那么我可以讓一點利，我們五五分?！?/br>
    這話有效地拉回了東陵的理智，東陵皺眉思索：“五五？”

    這確實不失為一個誘人的交易。

    畢竟販賣人魚盈利巨大，多一成分成，便又是一筆天價入賬，而他要做的，只是在運送人魚的路上，多加一個人。

    哦，那人還可以成為免費的幫工。

    東陵思索了一會兒，同意了。

    他已經通知了花澤國帝都的拍賣場，下午就要出發，將這條人魚往帝都運。

    時間很趕，東陵卻把各種事項安排得井井有條，不愧是個賣魚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