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哦,不!其實,他們還是有希望的,那就是學了唐家,干脆就投了……咳咳咳,但是,血海的深仇,豫親王還掛在鑫城墻頭呢,且,都是大老爺們,三州長起來的,讓他們從今后趴娘們裙子下頭過活,琢磨琢磨……還真是不太甘心。 于是,那所謂的歸降念頭,豫州將領們哪怕就在腦海微微閃過一抹,都要暗罵自個兒兩聲‘窩囊廢’,然……每每總忍不住想起。 隱隱約約的,竟然還覺得挺美好。 畢竟,跟姚家軍那樣的‘牲口’對敵,著實是太可怕了些,但,他們要是變成戰友的話,那感覺真就是有點兒~ 呵呵呵……美滋滋了~ 手邊端著茶杯,靠坐太師椅背,眼前眾將的細微表情,唐王妃一覽無遺,心頭吊著的繩兒微微松開,她緩緩噓出口氣。 很好,看來就如喚兒所言,姚家那位攝政王確實很厲害,真把豫州軍打狠了,打怕了。 那她今日所為……哪怕一時得不著效果,亦不用懼怕被反水,就此翻船了。 心里打定主意,唐王妃深深吸呼,握緊拳頭,“諸君請聽我一言?!?/br> 眾將領們瞬間回憶起了他們此來的目地,將目光聚集到了她身上。 唐王妃眸色微沉,心中衡量片刻,眼神橫掃眼前這幾人,她嘆息開口,“老身心知諸君,都忠義勇武之人,便是對我這老婦,都存有一份仁義之心,對王爺同是忠心耿耿,不過……” “唉,自古忠孝兩難全,誰家中沒有老父老母、妻兒家眷,戰到如此地步,諸君已是對得起王爺……”輕聲細言,她娓娓道來。 眾將領們就聽著,面面相覷。 最近,還是宋征提前開口,“娘娘,您這意思是?” 都不是傻子,唐王妃如此時節,如此局勢,說出如此話來,那意思……不就是讓他們歸降嗎? “……終歸,留的大好性命,萬事才有可能?!碧仆蹂鷽]徹底明說,然而,誰能聽不懂呢? 眾將領一時就不言語了。 彼此互相看著,氣氛無比尷尬的同時,又帶著股子莫名輕松的感覺,仿佛那層一直死死糊著的窗戶紙兒,一下被誰捅破了般。 ——有種豁然開朗之感。 “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誰沒個心里顧念,局勢到了如今這般,已經是寸步難行……”敘敘緩緩,唐王妃就那么坐著,溫聲細語勸了足有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期間,到沒說什么驚人之語,所做所為,無非兩個方面罷了。 其一、給他們的‘歸順’找足了理由,都是家眷老小‘拖累’,并非他們膽怯,只是顧念太多,才萬般無奈的‘妥協’。 其二、代替已逝是豫親王原諒他們,贊同他們做的已足夠好…… 說白了,就是給他們臺階下。 常言說的好: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誰活著誰愿意送死?人家姚家軍如狼似虎,姚千枝武神臨世,‘做’過數場,他們從根兒里算,就是打不過,眼見肯定讓人家滅種的命,且,孟家還那樣態度,事事緊迫,寸步不讓…… 豫州將領們心里已經隱隱有了想歸降,保下性命的念頭,只是‘大男人’當久了,姚家偏偏還是娘們當家,他們著實放不下身段兒而已。 人嘛,一口咽不下的犟氣兒硬撐著,那是真敢拼命的——尤其是在三州風氣下,教育出來的武將們,有時候,為了面子,他們完全可以不要里子。 如今,唐王妃要做的,就是把他們的‘面子’修補起來,讓他們能心安理得的投降。 就這么著——‘郎有情’、‘妾有意’,誰都不是‘貞潔烈女’,此一晚的秘密會見,豫州將領們雖然沒有當場表露出妥協意思,然而,瞧他們那神態表情,唐王妃就知道,此事已然十拿九穩。 并不逼迫,只將態度表示明白,她的話峰一轉,又細心關切了他們幾句后,便直接就散了。 終歸,此時夜深,孤……好多男和寡婦一屋兒,確實好說不好聽,唐王妃沒多留他們,俱都給打發走了。 而豫州將領們——今晚受了太多沖擊,一時頭昏腦脹,心思煩亂,便沒多留,起身告辭。 不過,他們離開前,宋征特意慢了一步,回首看了眼唐王妃,給了她個‘且安心,一切有我’的眼神。 唐王妃便垂了垂眸子,心突的一松。 身為豫州主母,她做這等誘勸屬下將領歸降的事兒,說真的,確實是很危險的。哪怕被她喚來的,都是精挑細選,受過她恩惠的人。但,古語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凡她今兒叫來的人,有一個或真忠義、或立場偏向孟家,甚至,就是個愣的,把她這意思往出一捅,不用別人,孟側妃就能活扒了她的人皮,用來祭旗。 她是個寡婦,根本離不得內宅寸步,所觀所見終歸拘束。在她面前,豫州這些將領沒露出什么異樣神色,看起來似乎頗動心的模樣,然而,一步踏出她這院門,誰知道他們會遇見什么,突然就‘觸動心靈’,決定跟徐州共生死…… 然后,義憤填膺的把她這個‘無德背夫’之婦給供出來了呢? 這都說不準的事兒啊。 幸而外頭有宋征奔波,幫她維護‘勝利果實’。 眉頭展了展,她徐徐吐出口氣,腰背挺直坐在太師椅里,她眼神慢慢柔和,開始遙想起從未見過的孫女相貌來。 那應該……是個四、五歲的嬌嫩女娃娃吧,從未見過老祖母的面兒,不知會不會怕她?不過,沒關系,她很快就會到燕京去,到時候,有的是時間跟孫女相處,慢慢的,總能培養出感情的。 —— 不出唐王妃所料,人性嘛,總是沖動的。 在她宅子里,豫州將領們被鼓動的‘心猿意馬’,在她巧舌如簧下,忘卻了塵世所有煩惱,仿佛一歸降,花就開了、天就藍了、萬事萬物在沒有不順心的地方。然而,一步邁出大宅門檻,現實種種壓力,俱都迎面飛撲而來。 背主棄民,獻城歸降——這種事干出來,他們是要遺臭萬年的。 史書上都得記上一筆,他們得被戳一輩子的脊梁骨。 “走走走,喝酒去??!”出得府門,一眼瞧出幾人臉色不對,宋征面不改色,一把攬過身邊同燎,燥聲道:“這特娘的滿頭亂麻,簡直煩燥個死,兄弟們陪我喝幾盅,咱們不醉不歸?!?/br> 男人嘛,尤其是武將,哪有不貪杯愛酒的?尤其還是這進退兩難的時節,有人相邀共飲,他們肯定沒有拒絕的道理…… “成成成,到你家里?!?/br> “老宋,我記得你那有窖了百年的梨花燒,這回不能藏私啊~” “這特么的惱心,喝喝喝……” 豫州武將們——有一個算一個,全讓宋征拽走了。 到了他府里,進了書房,令小廝捧上十多壇子烈酒,數人推杯換盞牛飲起來,心里存著事兒,又有宋征從旁勸酒,沒多大會功夫,他們就全都醉了。 武將醉酒,那個效果…… 脫衣光膀子,滿嘴放炮嘶嚎,什么有的沒有、歸順投降、心底顧忌……真心假意的,他們全都突嚕出來了。 宋征就在旁邊聽著,時而怒不可遏、時而放聲痛罵、時而痛哭流涕,最后,八、九個滿臉胡子的大老爺們,赤身抱在一塊兒……放聲痛哭??! 一邊哭一邊罵,口口聲聲都是豫親王是喪生鬼,太坑人,死的那么早,生生把他們撇下,害他們淪落到這等進退兩難的地步,真是負了他們的忠君之義…… 喝了整整一晚上,把豫親王一家從‘爺爺’罵到‘孫子’,他們暢快了心,松快了嘴,隨后,身子往后一仰,閉眼就睡。 那么些大男人,還喝成如此樣子,沒一會兒功夫,書房中便響起陣陣呼嚕聲~~ 那動靜兒,簡直跟二十頭母豬一起生崽一樣兒。 伸手揉了揉額頭,宋征推開酒壇,垂目看了下眼前的‘尸橫遍野’,他眼中閃過一絲滿意和……隱隱的痛意。 站起身,腳步緩慢走到門口,他推開門,對遠遠避到院門邊的小廝招了招手。 小廝忙不迭的跑過來,恭敬請安,“將軍有何吩咐?” “你去……”宋征擰眉開口。 小廝機靈搶話,“可是要小的備醒酒湯?” “不是?!彼握髅娉寥缢?,手按著胸腹,他咬著牙道:“你讓夫人給本將軍找個大夫來!” “???”小廝面色大驚,連忙扶手要扶宋征,焦急道:“將軍?您怎么了?您哪里不適?” 剛才不還好好的嗎?喝的熱火朝天,那么些位大人都被自家將軍‘干掉’了,挺立如今……這,這怎么還要叫大夫了? “本將軍胃疼!”宋征滿面鐵青,就覺得腹內翻江倒海似的折騰著,絞的他腸子直顫兒,整個人都快站不穩了,他橫著倒向小廝,控制不住的張嘴,“哇……” “哎呦??!”小廝讓噴了一頭一臉,被砸的仰面就倒。 —— 不得不說,用差點喝出胃穿孔做代價,宋征的付出是有回報的。 數位豫州將領們,本是各懷心思,誰都不愿意在誰跟前兒落了面子,然而,一塊醉酒挺尸的時候,宋征那壞種誘.導著,他們是有什么說什么,啥心思都漏光了。 臉徹底丟沒,人就跟著坦然起來,因為知曉同樣秘密,且‘共渡’醉酒一夜,他們的關系到越發緊密起來,有宋征領頭,他們聚會商討了幾次,便共同下定決心。 降就降吧——啥都沒命重要了! 不過,他們之所以能這么快想通,其主要原因就是宋征不要臉,把‘歸降’兩字兒說的那么心安理得,光明正大,仿佛半點不覺得愧疚。 有人帶頭,他們自然就沒那么大的心理壓力,跟著‘從善如流’了。 經過數次大戰,豫州軍早已損兵折將,如今不過將將剩下十萬余人,還基本都帶著傷,而統領這十萬余人的將領,大多都是豫州一系。 百夫長、千夫長不提,光能稱得上‘將軍’一職的,豫州就足有四、五十位。 畢竟,他們是豫親王真正的嫡系,握著最強勁的軍權。 唐王妃叫過府里這八、九個,不過是豫州一系里親近她的罷了,余者,她前沒那么多交情,后沒施過恩惠,是不敢相托大事的。 她害怕被坑。 不過,俗語說的好:萬事開頭難。背叛這種事兒吧,真是有一就有二,先頭那八、九個妥協了,又有宋征府外襄助,率領著‘酒醉同眠’兄弟們四處奔走,拉幫結伙,他們拼命擴大著自個兒的‘陣營’。 都是軍中任職的,誰沒幾個過命交情的同袍??? 由宋征領頭,‘酒醉同眠’們各自招來三五好友,談笑怒罵間,就把意思透出來了…… 隨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豫州將領們漸漸形成了默契。 而孟家……他們終歸是文人,還跟豫州將領鬧的那么僵,根本沒人給他們通風報信兒,至于游離權利外的唐家,他們在軍中到是有根底,然而,唐王妃是姓唐的啊,宛州唐家還合族歸順了,他們巴不得此間事趕緊了結,好闔家團圓呢。 要知道,他們的家眷老小,一應都被姚家軍給扣住,全歸降了?。?! 事實上,要不是徐州門戶看的緊,他們都想干脆逃了,直接奔到豫州找姚家軍歸降算了,畢竟,留在這里眼見沒有出路,且,被孟家排擠的太厲害了。 看出豫州將領們有所異動,還被唐王妃隱隱點拔了,唐家‘遺族’們特別老實的潛伏下來,像個擺設似的,一動不說話,就連孟家那刻意的打壓,他們都默默承受了。 只靜靜等待著,豫州將領們在明——宋征、暗——唐王妃的引領下,謹慎且小心翼翼的,跟姚家軍方面接觸著。 —— 就這般,時間如流水而過,轉眼到了八月中秋。 這一日,孟家開了大宴,廣邀賓朋。 姚家軍坐鎮豫、宛兩州,忙著行政安民,這段日子一直沒有想攻打此間的跡象,豫州將領們越來越老實,唐家被排擠的看不見人影兒,徐州之地,孟家已然穩占上風。 把著楚敦嫡長子——他們隱隱有些‘挾天子而令諸候’之勢! 當然,孟家不是傻的。臥塌之旁,徐州一直有姚家軍盤據著,對他們虎視眈眈,要說人家能放過他們不在攻打……孟家人做夢都不敢那么想。 不是沒琢磨過歸順,事實上,孟逢釋和孟久良都想的掉頭發了,然而,姚家軍的作風,他們知道的太清楚了,那是女子當家做主的所在,他們孟家……唉,數百年立下的家風,將徐州整治成這樣,都不說孟家族人能不能接受歸順那回事兒,就說人家姚家軍……都未必肯要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