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兩個大丫鬟對視了一眼,不禁愁上心頭。沉默了許久,紅翡忍不住開口道,“敢問小姐一句,小姐和侯爺和離之事……當真是無可回轉嗎?” 顧熙言輕輕搖了搖頭,“不必勸我,此事我意已決?!?/br> “顧小姐,既然你已決心和侯爺合離,便不要總是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更不要再來禍害他了!” 突兀有女子的聲音響起,主仆三人聞聲抬頭望去,只見從回廊的轉角走過來一名穿著杏色衣衫的女子。 她雖是身著裙衫,頭戴釵環,腰佩環帶,可依舊掩蓋不住眉宇間的銳利和周身的英朗之氣——竟然是鄭虞。 靛玉一看是她,登時便來了氣,從地上起身道,“鄭將軍慎言!我家小姐是侯爺八抬大轎正兒八經娶進門的嫡妻,將軍口中的‘禍害’是何意???” 原是平日里顧熙言不在蕭讓身邊,這鄭虞便越發猖狂,仗著哥哥鄭益臨終前把自己托付給了蕭讓,便有諸多理由接近蕭讓、麻煩蕭讓,靛玉、紅翡看在眼中,暗地里不知道罵了鄭虞多少回“狐媚子”,好在蕭讓是個油鹽不進的,并不曾和鄭虞眉來眼去的親近過,要不然,紅翡和靛玉早不知氣死多少回了。 只見鄭虞緩緩走近,冷哼一聲,“顧小姐這還不算禍害,那什么才算禍害?” “侯爺身為三軍將帥,明知是陷阱,竟然獨自一人冒著箭雨前去救你!他的右臂差點因為你廢了!你知不知道!” 鄭虞心中妒火滔天,越說越憤慨,“平陽侯府的小侯爺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人物,多少年來、任是什么場合都未曾變成這樣過!如今只要下了戰場,他便整日里魂不守舍!他并非單單是一個人——他身上系著千軍萬馬的性命!你到底要把他作弄到何時才算罷休???” 顧熙言連眼皮都沒抬,“救我?魂不守舍?” “鄭虞將軍嚴重了。蕭讓那日救我,不過是利用我設計騙韓燁罷了,何必說的如此深情款款!” “呵!”鄭虞聞言,面上的冷笑登時無比怪異,“是,他寧可搭上自己的命!也要利用你來設計騙韓燁!你當我是三歲小兒嗎?故意在我面前顯擺他對你有多恩愛?” 顧熙言眉頭一皺,又聽鄭虞冷然道,“千百年來,沙場之上,若是有人不聽軍令,擅自孤身入敵軍陷阱,顧小姐知道應該如何嗎?對策只有四字——壯士斷腕,棄之!” “蕭讓是不知道嗎?他知道!他看見你的時候就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準備!我攔都攔不??!”鄭虞想起那日蕭讓挑落她手中長槍的情形,眼中已有淚光,“你到底給他吃了什么迷魂湯!” 顧熙言聽了這一席話,小臉兒上登時變幻莫測。 方才她乃是真心之語,卻被鄭虞誤以為是挑釁,憤怒地說出了這么一番話來——難道,那日蕭讓口中的“利用她設計”竟是氣話不成?難道,鄭虞口中這番話的才是實情?! 顧熙言心中百轉千回許久,才勉強平靜下來,“還請將軍慎言——現在我和蕭讓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他想怎樣是他的事,與我沒有半分干系。鄭虞將軍,無論蕭讓想娶你為妻也好,還是想納你為妾也好,都與我毫不想干!” 鄭虞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被氣的直哆嗦。 這么多天過去了,每日里,蕭讓的一張俊臉比冰塊還冷,別說妻妾納娶之事了,就連看都不曾多看她幾眼! 這個時候顧熙言說什么“蕭讓想娶她”的話,不是故意讓她難堪嗎! “顧氏!你故意羞辱我!” 顧熙言一愣,皺眉道,“是蕭讓親口說的要納你為妾!我都好心給你騰位置了,可不是故意要羞辱你!” 那廂,鄭虞張了張口,竟是被顧熙言氣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終是一跺腳,扭頭便跑走了。 等鄭虞的身影跑遠了,靛玉才拉了拉顧熙言的衣袖,“小姐。侯爺哪里說過要娶鄭虞將軍了?反倒是那日在營中,當著許多人的面兒,說要托定國公夫人給鄭虞將軍相看一門好婚事呢……” 顧熙言聞言一愣,扭麻花一般絞著手中的絲帕,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顧熙言心中正疑慮重重,思緒如麻,那廂,侍衛流火一身甲胄,自半月門中匆匆而來,急急道,“不好了!主母快去看看罷!顧公子和侯爺竟是起了爭執——打起來了!” 顧熙言聞言,當即扔了手里的帕子,帶著兩個丫鬟急急行了過去。 此次顧昭文前來章臺,除了秉圣命辦差事之外,還存了探望自家meimei的心思。不料今日一到章臺,顧昭文還未來得及找蕭讓寒暄,便從軍中服侍的婢女口中聽見了顧熙言被韓燁擄走的事情。 顧昭文心中又驚又怒,等入了宴席,又見顧熙言竟是和韓燁同席而坐,兩人言笑晏晏,完全不顧及遙遙而對的蕭讓,顧昭文心中更是啞然。 諾大的宴席廳堂里,顧昭文兩耳不聞觥籌交錯之聲,魂不守舍地坐了半晌,方出了宴廳的大門,在廊外尋了靛玉、紅翡二人到一僻靜處詢問。兩個大丫鬟跪在自家公子面前見了禮,本來還想替顧熙言遮掩幾句,不料被顧昭文呵斥了一番,便哭著把實情說了出來。 故而,方才顧昭文出了宴飲院子的大門,又問了侍衛“平陽侯爺身在何處”,便一路徑直行到假山之處,沿著階梯上了假山,沖著呆坐在石桌前的蕭讓,揮手便是一個拳頭。 冷不丁沖上來一個人來,還做了這么不要命的舉動,周遭的流云、流火等人竟是看直了眼,等到顧昭文的拳頭再次掄起來的時候,才回過神兒來,匆忙上前去勸架。 顧昭文雖然生的身量頗為高大,說到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平時總是一身儒雅之氣,從未見過他如此動怒用粗的時候。 方才那一拳頭揮到眼前,蕭讓大掌都按在了劍鞘上,本能地想要拔劍擋回去??傻人а劭辞辶藖砣说拿婵?,竟是動作一頓,生生地受了顧昭文一拳。 論起輩分,他要尊顧昭文一聲“舅兄”——又怎能對舅兄動刀舞劍? “蕭讓!你當初娶熙兒的時候是怎么說的!”顧昭文被侍衛抱著胳膊拉開,一邊大力掙扎著,飛踢過去一腳,“你說你會對她一生一世的好!你還說不納妾!如今這話都被吃到狗肚子里了不成!” “熙兒還懷著身孕,你竟是叫她如此顛沛流離!你堂堂平陽侯好本事!竟然還把自家嫡妻氣的親手寫下和離書!” 那廂,兩個侍衛攔著顧昭文,手上又不敢下重力,生怕傷到這位大舅子一絲一毫,不料竟是矯枉過正,兩個侍衛一不注意,顧昭文竟是掙脫了桎梏,一個箭步便沖到了蕭讓面前。 只見顧昭文一把揪起蕭讓的衣襟,滿臉暴怒之色,“去年醉仙酒樓里,你說要拿無字圣旨娶了熙兒……你跟我再三保證會對熙兒百依百順!如今,我只后悔信了你的鬼話!” 蕭讓辯無可辯,望著橫眉冷對的顧昭文,竟是連躲也不躲。 顧昭文見了他這般情狀,心中一腔怒火燒的更旺,揮起拳頭就要往蕭讓面上砸去。 “——哥哥!” 顧熙言陡然出聲,那廂,亂作一團的包圍圈里,蕭讓和顧昭文皆是一愣。 顧熙言看著自家哥哥為自己出氣的模樣,抽了抽鼻子,扁著嘴巴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哥哥這是在做什么?” 顧昭文望著自家meimei,眼眶一紅,竟是緩緩松開了握著蕭讓衣襟的大手,“是哥哥失態了,哥哥嚇到熙兒了?!?/br> 這些日子以來,顧熙言情緒大起大落,她面上一直故作堅強,心中卻是酸澀苦痛,難以為外人道。如今望著哥哥為自己出氣,甚至不惜動粗打人,顧熙言鼻頭一酸,心中所有的防線登時崩潰,滿腔委屈突然涌上心頭,竟是哽咽著撲到了顧昭文懷中。 “哥哥……” “熙兒不哭,哥哥在這里?!?/br> 作者有話要說:大舅子威武~ ps桃子終于放假啦~以后終于不用熬夜啦~可以實現早更啦~開熏~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218813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烏龍茶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8章 章臺會(三) 方才,顧昭文聽了自家meimei這些日子的遭遇,又聽說了蕭讓、韓燁斗法的諸多計謀神策,不禁背后栗然——蕭讓縱使有諸多不對,可那韓燁更不是什么敦厚溫良之人!自家meimei身處的到底是什么龍潭虎xue! 照顧昭文的想法,是當即就要帶著顧熙言返回盛京,離開此地的??墒穷櫿盐拇诵衼碚屡_乃是奉命公干,一行同僚皆是男子,若是顧熙言跟著他們一起回盛京,一路上只怕有諸多不便。顧熙言好說歹說韓燁準備派人送自己回京,顧昭文才遲疑地妥協了下來。 “真是世事難料?!?/br> 顧昭文席地而坐,望著對面兒許久未見的自家meimei,面有慮色,“當年你身染天花,我隨父親母親去扶荔山上接你,原來你嘴里一直念叨的‘玄哥’,竟然是韓國公世子韓燁?!?/br> “熙兒,你跟哥哥說句實話……”顧昭文道,“你和蕭讓和離可是認真的?又是否是因為韓燁而起?” 顧熙言輕啟朱唇,“和離之事,熙兒是認真的。我和韓燁之間從未越過雷池半步,行事也合乎禮法……并非外界傳言那般?!?/br> 顧昭文聞言,才放心的點點頭,“無論熙兒做什么決定,都無需害怕,哥哥永遠都站在熙兒的身后?!?/br> 顧熙言心頭一暖,抿了抿唇,又問了顧父、顧母和顧江氏進來是否安康。顧昭文一一答了,又聽顧熙言問道:“不知嫂嫂身子怎么樣了?” 顧昭文眉眼含笑,“你嫂嫂身子無甚大礙——如今懷胎四個月,正是辛苦的時候。前些日子有大夫前來診平安脈,說是到了能看孩兒胎象性別的月份,那大夫說,你嫂嫂腹中的孩兒乃是一對龍鳳胎!” 顧熙言聞言一喜,笑道,“龍鳳胎極其難得,想來嫂嫂是個好福氣的,將來生產之事也定能平安無虞?!?/br> 顧昭文望著顧熙言的笑顏,心中一陣酸澀——自家meimei體虛氣弱,打小便是用各色補藥將養著的,想來,這腹中兩個月的胎兒本就得來不易,方才顧昭文又聽聞了顧熙言前些日子險些小產的事,對蕭讓、韓燁的兩腔怒火更是達到了峰值。 當初是他親自把meimei背上平陽侯府的花轎的,如今,蕭讓是怎么照顧她的? 那韓國公府的世子當年性命垂危,全都仰仗外祖醫術高明,才能安穩活到今日,如今,韓燁便是這般報恩的?! 顧昭文長長嘆了口氣,握了顧熙言的手道,“熙兒,咱們先離了這龍潭虎xue,萬事回家再說——至于和離之事,以后你若是不想再見蕭讓一眼,便由哥哥全權代為處理!熙兒不必為此事憂心!” “熙兒腹中的孩子,以后便是咱們顧家的寶貝,咱們顧府雖比不得他們平陽侯府那般天潢貴胄,可也是清流世家,書香門第——父親,母親,哥哥便是養你在府中一輩子,都是使得的!” 顧熙言聽了這番話,心中一片暖融融的,紅著眼眶糯糯喚道,“哥哥……” 那廂,紅翡、靛玉奉上兩盞香茶,默默退到一旁。 方才,顧熙言拉了顧昭文便離開了假山,一派混亂之中,她只匆匆看了蕭讓一眼,也不曾注意他被顧昭文打到了沒。 顧熙言默了半晌,掖了掖眼角的淚,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他怎么樣了?可有傷到?” 顧昭文聞言,端著茶盞的大手一頓。 靛玉一臉奇怪道,“不知小姐問的是誰?” 紅翡白了靛玉一眼,回話道,“公子那一拳正好打在侯爺胸前,想來并無什大礙?!?/br> 顧昭文聽了這主仆的一問一答,一口茶水嗆在嗓子眼,忍不住輕咳了兩聲,眉宇間更添憂慮之色,心里頭把蕭讓翻過來覆過去罵了個遍。 ——這兩個人,竟是“說是無情道有情”!只怕方才說著要和離,也不過是口是心非罷了??! ———————— 今日章臺之會,可謂是風平浪靜地開始,愁云慘淡地結束。 一開始,兩方人馬都存了糊弄過去的心思,可直到酒過三巡,上首主位上坐著的的參知政事胡文忠胡大人提起“同室cao戈,相煎何急!不如攜手議和,共對月氏”之事,引起兩方謀士唇槍舌戰許久。 那廂,自斟自飲了數杯的蕭讓竟是突兀抬手,止了一室喧嘩,道“今日和談,四殿下麾下毫無誠意。我等不必荒廢功夫,再在此地久留?!?/br> 原是今日宴飲到一半,蕭讓便提劍出了宴飲廳堂的門,男人一去許久,等再回到宴席中的時候,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森森冷意,周身氣場駭人。故而此時蕭讓出聲打斷,在場眾人皆是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那廂,胡大人急出了一頭冷汗,“侯爺留步,今日和談之事,還未說完吶!” 今日章臺一會,想必誰都不愿意來,只是顧慮者不能失去天下民心,才點了頭前來糊弄過去。 只見蕭讓一身甲胄,于門前回首,眸色鋒利如刀,竟是再也不愿意忍下去心中那口郁氣,“今日,本候與韓世子無事可談,也無需和談。還望世子轉告四殿下,來日沙場上見,且等著本候大殺四方罷?!?/br>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只見韓燁緩緩起身,舉杯笑道,“韓某人必將此話帶到。來日黃沙百戰,韓某人也必將奉陪到底?!?/br> 蕭讓聞言,勾起薄唇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當即帶著一大片人馬,嘩啦啦地步出了大堂。 上首的胡文忠胡大人見了兩人破罐子破摔的言語,竟是一個不慎跌坐在了坐榻上,哆嗦著下令,“快、快去信一封,秉明皇上談判破裂之事!” ———————— 是夜。 明日,顧熙言就要啟程返回盛京了。收拾了一晚上的行裝,方才得了空當,打算帶著丫鬟碧云去向韓燁辭行。 主帥營中,齊恕挑開大帳,匆匆上前道,“秉世子,方才得到的消息,四皇子殿下竟是意欲勾結月氏,與其里應外合,一同對抗蕭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