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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閨中媚(重生)在線閱讀 - 第90節

第90節

    長廊上青青蔓蘿低垂,院子里擺著幾只缸蓮,此時正值夏日時節,紅蓮荷葉,亭亭可人。

    紅翡扶著顧熙言下了馬車,笑著哄道,“小姐,外頭暑氣大,咱們快回屋子里歇歇,眼看著到了午膳時分,不如叫廚房里做些槐葉淘來?!?/br>
    顧熙言正心如死灰,壓根沒聽見紅翡說的什么,便敷衍地點了點頭。

    不料,她正準備轉身,余光卻瞥見院門口戍衛的將士,隨口問道,“這是何人?”

    靛玉道,“是侯爺派來護衛小姐的女將軍,據說是定國公夫人的外甥女兒?!?/br>
    自從曹婉寧惑亂了孫家后宅,石氏便果斷和孫家和離了。石氏一心投身軍中,報效萬民,石父石母無法,只能把她送到了定國公麾下。因著顧熙言此處別苑缺個守衛的將軍,定國公便叫她來守衛顧熙言了。

    原來是石氏。

    顧熙言嘆了聲“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苦笑道,“這外頭太陽大得很,去送些清熱解暑的綠豆湯給這些戍衛的女兵吏罷?!?/br>
    靛玉和紅翡應了是,立刻著手去準備了。

    屋中,顧熙言叫人取了筆墨來,屏退了左右,提筆寫下了一封書信來。

    上一世,她經受了所有的苦難折磨,見識了蕭讓所有的冷酷無情。這一世,他萬般柔情,千般體貼,一天一天地融化著她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讓她放下上一世的所有戒備。

    她以為她心中那個巨大的結已經解開了,殊不知這只是他精心織的一張網,把真相掩埋在動人的誓言背后。

    他苦心孤詣地騙她,卻又毫不留情地親手撕開這場騙局,給她留下一身傷疤。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她重生為人,再次和他結為夫婦,本來準備和他攜手百年,風雨同舟,不料風雨未來,她這一世,最大的磨難卻是他給的。

    他的一字一句都刺在她的心窩上,無比清楚地說著從來都不愛她的事實,讓她一身狼狽,滿身蕭索,連再次邁起腳尖的勇氣都沒有。

    顧熙言停筆,已經是淚眼婆娑。她將信折疊好,放入信封中,忽然聽到外面有種異樣的靜謐。

    此處乃是宅院,丫鬟婆子往來怎么會一點聲響都沒有?

    顧熙言擦了擦淚,正準備準備出門查看,不料屋門卻猛地被人推開了。

    灼灼日光照射進來,直晃得人睜不開眼,顧熙言皺眉分辨了一會兒,才看到門口站著位男子,身形如庭中寶樹,階下芝蘭。

    他逆光而立,一身素白錦袍上沾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色,正沖她淺淺地笑,“熙兒,一去數日,別來無恙?!?/br>
    顧熙言愣了愣,也勉強笑了笑,“蕭讓一向有雷霆手段,你被審訊一番,竟然還安然無恙。真是難得?!?/br>
    韓燁抬手,隨意擦了擦唇邊的一絲血跡,“沒辦法,大約是蕭讓在我身上用了幾個刑拘,我脫口而出的話令他太過吃驚,竟是忘了要我的命?!?/br>
    他倚在門框上,幽幽地望著她,眸似深潭,分外平靜,“不怕告訴熙兒——此番我吃了敗仗,糧草也被蕭讓燒了個干凈。方才出了暴室的大門,本來要直奔北疆而去?!?/br>
    “可是我心有不甘,還是想來問一問熙兒——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顧熙言思忖良久,冷然道,“你留這院中下人一命,留石氏一命?!?/br>
    “我跟你走?!?/br>
    方才一瞬的靜謐,原來是韓燁的心腹將這院中戍衛的兵吏、丫鬟婆子全都制服在地下。

    只見韓燁撫掌大笑,一張溫潤玉面上恍然有天真神色,他揮了揮手,那心腹當即松了石氏,石氏滿面驚惶,不住地沖顧熙言搖頭,“夫人莫要聽信這等亂臣賊子之語!”

    顧熙言走到石氏面前,把方才寫好的一紙書信遞給她,低聲道,“麻煩你幫我把這封信轉交給蕭讓?!?/br>
    石氏面帶憂色地接了那信,急急地問,“夫人為何不親手交給侯爺?夫人和侯爺乃是夫妻,為何要跟著這賊人而去?”

    顧熙言反問,“那石小姐當初為什么與孫家和離?”

    石氏一愣,當即道,“原是我遇人不淑——那孫家郎君不知禮法,荒唐無道。眼看著我們夫妻情分已經盡了,就算不和離,也是一對怨偶?!?/br>
    顧熙言苦笑了下,“你是個明白人。只是這世上諸事,外人皆無法和當事人一齊感同身受。我今日一去,對我是解脫,對侯爺亦是解脫。你把這封信給侯爺,侯爺看了,自當明白?!?/br>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說了氣話。

    ps下章收拾大豬蹄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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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夜行

    暴室之中,光線晦暗,潮濕陰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酸腐之氣和濃重的血腥味兒。

    兩面的墻壁上掛滿了各色刑具,地面上還殘余著已經干涸的斑駁血跡。

    奇怪的是,刑架上只掛著一團浸染著鮮血的麻繩,并不見犯人的蹤影。

    蕭讓靜坐著,望著刑架前地面上的一灘刺目鮮血,一雙深邃的眼眸里失了神識,俊臉上如死水沉沉,毫無波瀾。

    那廂,流云、淮南王、定國公等人匆匆趕來,招呼著軍醫上前診脈。

    “蕭彥禮,你自己算算,右臂上的傷口崩開幾次了?你是不是不想要這條胳膊了?”淮南王聞訊趕來,火冒三丈,就差指著蕭讓的鼻子罵街了。

    方才,蕭讓屏退了左右,獨自一人在暴室中審訊韓燁,不料沒過一會兒,便從暴室里傳來一陣異動,眾人沖進去一看,兩人竟是打起來了——只見蕭讓擰著韓燁的衣襟,一連在他心口掄了幾圈,韓燁面上的笑容陰森可怖,毫無還手之力地挨著雨點般的拳頭,竟是一聲也不吭,最后終是受不住,噴出了一地鮮血。

    蕭讓脫了外衫,坦露著胸膛,任大夫解了右臂上的繃帶,重新清理傷口、換藥,男人臉色沉沉,全程毫無起伏,如被抽去了魂魄的行尸走rou一般。

    眾人見狀,皆是不敢高聲語——這些年,經蕭讓的手審過的犯人幾乎是不計其數。其中不乏有窮兇極惡、暴戾恣睢之人,可還不是照樣被他的鐵腕手段收拾的服服帖帖?如今一個五花大綁著被困在刑架上、毫無招架之功的韓世子,連大刑都還沒用上幾個,怎么竟是把蕭讓激的親自動起手來了?

    定國公怒道,“此等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那韓燁何在?讓本國公去會他一會!”

    流云拱手道,“回國公爺的話,方才韓世子已被押解入地牢,還煩請國公爺移步審訊?!?/br>
    ……

    大夫一邊往傷口上撒藥,一邊道,“侯爺的傷口已經有些發炎了,今后萬萬不可再沾水,否則只怕騎馬射箭都有困難?!?/br>
    此話一落,淮南王陡然一驚。

    對于一名武將來說,不能騎馬、不能射箭、不能提劍護萬民、不能殺敵衛河山,簡直是生不如死之事!

    反觀蕭讓,則是神色恍惚,仿佛對大夫的話恍若未聞一般。

    方才大夫上藥的功夫,見蕭讓的脊背上遍布著十來道紅色的抓痕,當即便明白了昨夜蕭讓和顧熙言都做了些什么。等重新纏好了繃帶,大夫頓了頓,終是開口提醒道,“恕老朽唐突,主母如今剛懷了一個半月的身孕,胎象及其不穩,這婦人懷胎頭三個月,還是莫要行房事為妙,侯爺要多多體恤……”

    蕭讓冷不丁聽了這話,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道,“一個半月?”

    大夫也是一愣,拱了拱手,“不錯,那日鄙人第一次給夫人診脈,胎象便已有一個半月之久,這是萬萬不會有差錯的?!?/br>
    大夫見蕭讓如此反應,心中浮上詫異,“難道……夫人懷孕這么久以來,都不曾有大夫前來診脈?侯爺……竟是不知夫人的確切孕期嗎?”

    真相如晴天霹靂一般襲來,是那樣的意外。撕心裂肺的痛如潮水涌上心頭,蕭讓的薄唇張了張,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一個字來。

    原來,從當初顧熙言懷孕半個月的消息,到那三封令他暴怒的密信,再到今晨陣前韓燁送來的信件,這一切都是韓燁為他量身設下的圈套。

    她沒有騙他。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有。

    他卻一直在誤會她。自始至終,每一件事都是。

    蕭讓緊攥著拳頭,額角青筋暴起,一室的空氣似乎寂滅了,讓他幾欲喘不過氣來。過了會兒,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方才在大帳之中,顧熙言說“有件事,一直想跟他說清楚”,那個時候,她想說的大概就是腹中孩子的事吧?

    當時,她被鄭虞那樣侮辱,該是鼓起了多大勇氣,才會選擇繼續向他澄清?

    可他卻在干什么?

    他騙她說“想納妾”,騙她說“娶她不過是因為她是最合適的人選”,還說“他根本就不愛她,只是把她當做沙場上布局謀劃的工具”。

    她懷著他的孩子,他卻那樣故意出口傷她。

    過了許久,蕭讓緩緩抬頭,眸底難掩傷痛之色,薄唇顫了顫道,“備馬,本候要去見主母?!?/br>
    淮南王從未見過他如此形容狼狽,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有怪異之感漸漸彌漫上來,他上前按住男人的肩膀,忍不住開口,“慢著?!?/br>
    “蕭彥禮,方才暴室之中,韓燁和你都說了些什么?”

    蕭讓沒有回頭,整個人有種近乎陰冷的平靜,“他親口跟我講了個故事?!?/br>
    那是個沒有結尾的故事,亦是個驚天秘聞。

    故事里,他寵妾滅妻,把她關在柴房,讓她無助地慘死刀下……他對她很不好。

    他蕭彥禮從來不信神佛,更不信輪回轉世之說,可是這一次他卻覺得,無論在故事里,還是在故事外,他都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

    月隱層云,星子低垂。夜色濃稠如墨,夏風陣陣迎面吹來。

    荒郊野外,樹木蔥蘢。有大隊人馬途經此地,馬蹄聲陣陣,卷起塵土漫天。

    只見一白衣男子身披錦緞披風,將身前女子護在懷中,兩人共乘一匹良駒,在月色下絕塵而去。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顧熙言緊緊地裹著衣袍,淡淡出聲,“你發現我懷孕那日,便放出了消息,好叫三軍上下都誤會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后來,蕭讓看到暗樁寫來的密信,眾口鑠金,證據確鑿,自然而然便相信了流言?!?/br>
    “你心中萬分確定——我從映雪堂中逃走之后,蕭讓和我必定會因為腹中孩子生誤會齟齬,所以你一直安然不動。直到今早,你在陣前見蕭讓并非心口中箭,所以故意詐降。你料到我對蕭讓心死如灰滅,所以你來尋我,問我要不要跟你一起走?!?/br>
    “韓燁,你這連環計,果真是好算計?!?/br>
    韓燁聞言,玉面上浮現三分笑意,他道,“熙兒果真懂我?!?/br>
    顧熙言本來只是猜想,見他供認不諱,心中涌上一股無力之感,竟是連憤怒都沒有力氣了。

    過了半晌,又聽韓燁清潤低沉的聲音響起,“今日我被生擒,刑拘于暴室,被他親自審訊……我是如何逃出來的,熙兒可知曉嗎?”

    顧熙言望著茫茫夜色,目光飄忽,“不知道?!?/br>
    韓燁垂眸看她,長睫垂下一片淺淺的陰影來,他唇邊帶笑,似是在說著什么天真的誓言,“我跟蕭讓講了個故事?!?/br>
    顧熙言聞言,身子陡然一僵,她仰頭看韓燁,眸中滿是難以置信。

    韓燁笑意更深,“上一世他對你的所作所為,我統統都告訴他了——你猜猜他什么反應?”“他竟是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了?!?/br>
    “他神色恍惚,形容狼狽,竟是連大刑都沒加,就滿懷暴怒地叫人把我押入地牢中。這次我能逃出來,還得多虧平陽侯爺親自審訊?!?/br>
    顧熙言陡然打斷,冷冷開口道,“你如此用心良苦,可我或許要讓你失望了?!?/br>
    “這一世,倘若我不愛他,就更不會愛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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