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嗯?!苯渣c了下頭:“她心腸軟,定然會應下。華京城里也不適合她久住,風云變幻的時候,她們這些姑娘是最可憐最無助的?!?/br> 張赫偷偷的打量了一下江茗,之前大部分時候當她是個男子,便未曾仔細看過。哪里有男人盯著男人看的事兒呢?只知道名公子長得有些陰柔。但那個時候,因她和殷楚在一起,這陰柔也是理所當然。 再之后再見,她便已經戴上了眼罩。如今終于仔細看了,這一看才知道,這掌柜當真是個美人,只是臉上所有的美感都要用這雙眼睛挑起來,才能撐得住,像是畫龍點睛中最為關鍵的那一筆。 若是瞎了,便真的只能說是個普通漂亮姑娘,未免有些可惜。 張赫這般想著,又很快垂下了眼眸。原本他對名公子是敬重的,無論怎樣,能將生意做到這般地步,都是能人。何況他不似平常掌柜吆五喝六高高在上,倒也顯得平易近人些??扇缃褚娏耸莻€女子,又是個年紀這般的,心里未免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江茗又說:“也辛苦你了。你身上傷勢也不輕,尚未恢復完全便要替我來回跑?!?/br> 張赫聽了受寵若驚,連忙回道:“為掌柜的做事兒,咱們心里高興。說的直白點,好像要被重用了似的?!?/br> 江茗笑了起來:“好,等我眼睛好了,定然會好好的重用你?!彼耖_著玩笑似的說道:“要不讓你去頂了喬靳的差事吧?!?/br> 張赫一聽,臉色微變,連忙說道:“掌柜的萬萬別拿小的開玩笑。小的就是個跑船的,知道和人打交道的方式也都是小混混似的,哪里比的上喬掌柜?更何況,我賬本看也看不明白,到時候豈不是鬧出好大的岔子?!?/br> 江茗聽他這么說,笑道:“我就開個玩笑,你這人怎么這么實誠,說了這些話,好似真想過要頂了喬靳似的?” 張赫干咽了一下,小聲說道:“沒事兒還不能做個夢嗎?” 江茗也沒繼續打趣于他,只是說道:“說到賬簿,我倒是想起來自己好久未曾看過了。雖然每日壽謙票號那頭都有消息傳過來,但沒看見東西,總是覺得心里不安。你方去了華京城,總是見了喬靳的吧,也同我說說,如今咱們這華京城、臨安府、長樂府的生意都如何了?” 張赫老實答道:“四處生意都好,華京城里我特地去壽謙票號走了一趟,看著井井有條。臨安府也一如往常,長樂府就麻煩些?!?/br> “怎得麻煩?”江茗問道。 “還不是著甕寇的事兒,很多稍有些家底兒的,都將各種不好帶的不好拿的拿去換了銀子,又去壽謙票號拿了交子,就打算出閩呢?!睆埡找贿呎f,一邊還做起了動作,比劃著:“壽謙票號前面排起了那么長的隊,還驚動了邏卒過去?!?/br> 為何只去壽謙票號一家?正是因為之前交子的推行。 以往人們出行,身上盤纏要帶好帶足,如今卻只要帶著壽謙票號的交子和少量的銀兩銅錢便是。到了其他地界,找到壽謙票號,這交子便都能拿來用。 這事兒江茗也估量到了,但卻是未曾從喬靳那兒得到消息。不過這也不怪他,閩州壽謙票號的信兒要傳到華京,當中路途遙遠,水路也不方便賬簿的運輸,向來都是走陸路的。待到喬靳得到閩州的消息,再傳給來江茗,那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了。 是以之前江茗一直在臨安府,也是因為臨安府相對而言,在她的各種商鋪生意當中位于中心,各處的消息都不會傳遞過慢。 江茗點了點頭:“一會兒你拿著我的印信去長樂府的壽謙票號走一趟,看看他們那里存了多少銀子了?!彼氲搅?,但卻未曾想到銀子能聚的這么快。 “是?!睆埡栈氐?。 “方才你還沒說呢?!苯鴨柕溃骸皢探鼇砣绾??如今閩州缺東西,總不會又讓人給抓起來了吧?” 張赫抓了抓腦袋,回道:“掌柜的,我就在華京城呆了一晚上,給聞云帶了信兒就急匆匆的回來給您送消息了。中途去了壽謙票號一趟,但沒見著喬掌柜。后來去他府里尋他,人也不在?!?/br> “一晚上都不在?”江茗問道。 “我沒在門口守著啊?!睆埡绽蠈嵈鸬溃骸澳翘崆罢f讓我去看看喬掌柜,我就在那兒呆著了。不過我打聽了一下,也沒人說喬掌柜又被抓了,應當只是去應酬了?!?/br> 江茗微微抬起眼簾,看向張赫:“不是什么要緊事兒,我是怕他又被皇上給倒錢袋子?!?/br> 張赫不明白其中利害,問道:“那掌柜的直接寫封信,喬掌柜不就離開京城了?” 江茗微微嘆了口氣:“他啊,他此刻自然是出不了華京城的?!?/br> 這句話一說,張赫就懂了。喬掌柜雖然從宮里被放出來了,但人實際上是被按在了華京城里。若是一有風吹草動,這頭立刻就能將他抓了。 靖文帝這招也實屬正常,閩州甕寇作亂,喬靳手下的生意又和甕賀國有些關聯,怕他因著之前那十萬兩銀子的事情心生反意。到時候無論是跟了殷楚,還是直接去了甕賀國,都是大胤的一筆損失,更別提對方拿著喬靳的銀子打回來了。 將他此刻困在華京城,便是最為安全妥當的法子,也是給自己留了個錢袋子。 江茗猶豫片刻,又問道:“外面的路還好走嗎?聽聞郎里不久前曾遭到甕寇襲擊,船隊可曾有損傷?” 提到這個,張赫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別提了。也不知道這回這甕寇是怎么回事兒。一般海上有咱們那旗子的,向來都沒人敢動??蛇@回他們殺紅眼了,見誰打誰。夏風咱們怕也是趕不上了,貨物都堆在岸邊,壽謙票號備好的銀子也使不出去。今年春天就沒趕上,夏天再來這么一次,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張赫說起話來也是直接,大抵和他平日在船上有關系,沒有喬靳說起話來那般溫和,偶爾還有點小性子似的。 江茗沉思片刻,說道:“過不了多久,還要發些船。船在哪兒,發到哪里去,到時候我會告訴你。你在臨安府的碼頭邊上找些信得過的水手,因著此刻時機不好,薪酬便會多些?!?/br> 張赫只以為江茗是要一如往常的出海做生意,加上又是在臨安府發船,這便痛快應了下來。 待到他要走了,江茗在他身后又問了一句:“臨安府那日上船的貨物,可查清了是誰的嗎?” 張赫吞了下口水,回道:“老趙死了,查也查不出來?!?/br> 江茗點了下頭:“那你去吧,聞云那邊也要一起看著?!?/br> “是?!睆埡者@便退了下去。 待到他走了,江茗這才站起身來,拎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那水利落順暢的落入杯中,一滴一毫都沒有濺出來。 江茗將水放到自己唇邊,抿了一口。茶杯在她掌心里轉了兩圈,熱潤的杯緣將她的掌心燙的有些發紅,江茗這才從窗戶向外看去。 外面郁郁蔥蔥,放眼望去是一片濃郁綠色。阿猿正在近旁的樹上玩耍,它看見有只白色的小鳥在樹上稍歇,便慢慢的蹭了過去,奮力一撲——鳥兒展開翅膀飛起,驚得樹葉四散而落。 飛浮走了上來,低聲問道:“小姐,可是他的問題?” 江茗微微嘆了口氣:“我猜他也有涉及其中,但并不是他,他沒那么大的本事?!?/br> “那便仍是毫無頭緒?”飛浮又問。 江茗搖了搖頭:“大概已經有些頭緒了,只是不愿相信,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罷了?!?/br> 江茗的眼睛已經在前幾日便恢復了,如今張赫來了,這才和飛浮演了這么一出戲——摘去眼罩順理成章,又能不引起他的懷疑。這人在掉以輕心的時候,敲著邊鼓問些似是而非的話,便能從神態中知道些什么。 江茗將茶杯往桌子上一擱,杯底發出“嗑噠”一聲。她轉身對飛浮說道:“去信問問,那幾艘船什么時候能弄好?!?/br> “是?!憋w浮應道。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每次在寫到江茗看不見要和楚楚見面的時候,我腦海里就會自動浮現紫薇的那一段——一個破碎的你,怎么來拯救一個破碎的我! 為了不寫出這么狗血的劇情,咱們就不要破碎了,快點好吧。反正就是被砸了下腦袋而已……我以前摔到后腦勺,也不過就是醫院里躺了一晚上,短暫失憶罷了。 于是今天還有第三更……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冷小露、小郎君快來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戀戀青檸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41章 二十日之后,臨安府尚未天明,碼頭的船塢里便有十余艘船披著霧靄出航了。 今日是大霧,海面上一面朦朧,聞云站在甲板上,好似整個人都落入了不可預知的境地。周身都是白色的霧氣,層層將她包裹,沾濕了她的紗裙。 即便是夏日,一到了海面上便仍是一片涼意,她伸手摩挲了下自己的雙臂,試圖蹭出些暖意。 身后有人走來,給她披上了一件男子的長衫。 張赫看了她一眼,嘆了聲氣,說道:“其實今日你原本可以不來的?!?/br> 聞云聽了這話,笑道:“我若是不來,誰能相信這出去的是盈袖坊呢?” 華京城里都傳,這聞云做生意做的膽子大了,竟然帶著京城里盈袖坊的姑娘們,要去那繁盛的臨安府和當地的歌姬們比試,看看誰才是這大胤最厲害的歌坊。 聞云做噱頭做的足,為求一勝,竟然包下十余艘大船,不惜一擲千金,請臨安府的百姓官爺們都來船上坐坐,聽聽小曲兒。前些日子,臨安府的海旁,那可是熱鬧非凡,無數人都擠破了頭,就想來看看這華京城里最有名的盈袖坊。 因著閩州航線不暢,連帶著臨安府的船也大多停泊了。每日早晨,這十余艘大船便浩浩蕩蕩的開到遠處,轉個兩圈再回來。今日便也如同往常一般,只不過這船上,沒有一個盈袖坊的姑娘。 “既然做戲,便要做足。我們做這行的,總是要讓官人們都開懷,好似心里獨中意他一個似的?!甭勗瓶吭谀绢^圍欄上,她理了下鬢角處被海風吹亂的碎發,殷紅的嘴角勾了一下,緩緩說道:“可大抵是騙的人多了,便被人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br> 這話雖然粗俗,但從聞云嘴里說出來,就像唱了首婉轉的小曲兒似的。 張赫跟著笑了:“你這不是挺有情有義的嗎?” 聞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名公子有心,替我安置了盈袖坊的姑娘們,我原本也是受他恩惠,自然要投桃報李。這和情義有何關系?” 張赫拍了下手:“各人用心不在一處罷了。我也愛去水碼頭上找些流鶯,每個都是我的相好的,我都喜歡,可我心也不在她們身上就是?!?/br> 聞云輕輕點了下頭:“她們的心也不在你身上便是了,大家不過是逢場作戲,各取所需?!?/br> “你這么說,我銀子都是白花了?”張赫笑道:“我都快以為自己是情場老手了?!?/br> 聞云笑的肩膀微微聳動:“說不定真是呢?!?/br> 張赫從懷里拿出一張紙,遞給聞云:“這是公子給你安排的去處,今日船換了之后,你就去這里便是,錢銀都給你備好了,下半輩子不愁。日后稍微收斂些,不然以你這說話的腔調和長相,到時候又讓人盯上,鬧起來萬一被人認出來?!?/br> 聞云接過紙條:“知道了?!?/br> 這便是她今日穿的如此華美的原因,自此之后,華京城盈袖坊的聞云,再也沒了。 船開到海面正中,張赫這便喊了人來,將船上的各類裝飾皆都撕扯掉。這些東西本來就是以方便簡潔為主,看著華美,實際脆弱不堪。 遠處傳來哨響,但霧實在是太大了,根本看不見前面是什么人。有船員急匆匆的跑過來,對張赫說了兩句,張赫只點頭,說自己知道了,讓他們開的慢些。 原本就是歌姬坊的游船出來兜一圈罷了,船上的船員也少,沒幾個。此刻聽了張赫的話,一個兩個跑去收帆,讓風力減弱。 待到對面哨響近了,這船上的船員便都傻了眼。只見那破霧而來的船正前方是個巨大的撞角,撞角之上是十分明顯的方形魚紋。 收帆的船員吞了下口水,大喊一聲:“是甕寇!甕寇打來臨安府了?。?!” 張赫快步走上去,拍了下他的腦袋:“亂喊什么?!這里是臨安府,甕寇在長樂府,中間隔了十萬八千里,他們是會長翅膀不成?!” 那船員指著前方顫顫巍?。骸澳?、你看!” 張赫轉過頭去,眼睛瞬間瞪大,一臉驚慌的喃喃道:“甕寇……” 他猛的一轉頭,沖著那船員大喊:“去后面放木船!” 船員一聽這是要棄船而逃,轉身就去。聞云卻一下子擋在他的面前,拉住他的胳膊,轉頭對張赫大喊道:“這船是我花了銀子的!你們這時候把它扔下,不是要我的命嗎?!” 張赫一把將她推開,罵道:“命都要沒了!還要什么船?!老子來給你開船,不是來陪你死的!” 聞云被他這么一推,人摔在甲板上,那船員看她可憐,還想伸手拉她,卻被張赫揪住領子:“要不你陪她在這里死???” 船員聽了連連搖頭,這時候當然是命最重要。甕寇雖然從來沒打到過臨安府,但誰沒聽過他們的惡名?連滾帶爬的跟著張赫就往船尾跑,張赫中途又叫其他的船員速速報信給其他船上,幾個人動作麻利的就將船給撇下跑了。 到了小木船上,那船員一邊拼命劃,一邊還心有余悸:“那……那女的怎么辦?” 張赫往海里狠狠啐了一口:“他媽的老子回去給你在碼頭上找十個給你,快劃!被抓住,咱們都是個死!” 臨近的幾只船上也有小船放下,里面的人也匆匆逃命去了,隱約之中還能聽見混著海浪聲的女子尖叫聲。 ………… 殷楚負手站在甲板上,聞云正在一旁對著桅桿大喊:“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群甕寇!這都是我的心血??!我恨你們!你們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