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喬靳咽了下口水,說道:“掌柜的,我知道掌柜的究竟是為了什么才這樣的。原本掌柜的眼里都是銀子,只要能賺銀子就行。如今正是因為回了江家,和江家人待得久了,也有了感情,不想讓大將軍在外被那些箭弩所傷,這才犧牲了自己賺錢的機會??僧斎?,您說滿一年咱們就都回臨安府的,這華京城實在是不太平,喬靳實在不能看著掌柜的留在這里。早晚您也會失了偏頗?!?/br> 江茗抿緊了嘴唇,過了片刻才苦笑道:“誰和你說我和江府有感情了?” “難道不是?” “我敬江衡是條漢子,江劭年紀輕輕便想保家衛國,這才對他們和顏悅色些,和我管他有沒有被箭弩所傷有什么關系?還有,你說我失了偏頗?!苯叩絾探媲埃骸皢探?,我知道你是因為讓我丟了那十萬兩銀子心里苦悶,想早日將銀子賺回來??捎行┦虑槟茏?,有些事情不能做。我賺錢,但不想做亡國的推力。父親他是大胤人,他竟然不要求厚葬,不要求入土為安,而是讓我將他的骨灰灑在了臨安府的山河當中,他的用意你不明白嗎?” 江茗深吸了一口氣:“為富不仁。他是不要讓我當這樣的人!不要讓我因為想賺銀子而置他人于不顧!以往他在,我凡事有收斂,他怕他不在了,我年紀又小,被銅錢迷了眼!” 喬靳低著頭,眼眶通紅:“掌柜的……” “你現在便當著我的面,將書信寫好,送出去?!苯钗艘豢跉?,緩和下自己的情緒。 她并沒有對喬靳說什么重話。若是往重了說,她大可以說這銀子都是我一個人的,我想怎么花怎么花。你不過就是個幕前掌柜罷了。 喬靳畢竟在她身邊這么些年,被囚禁在宮中也是因為自己,過去的事情便都過去了。江茗只是沒想到,喬靳竟然這般糊涂。 喬靳走到案前,將書信寫好,交給江茗過目,這才出去交給專門的驛站。 待他出去,飛浮在一旁小聲說道:“小姐,喬靳這是怎么了?他往日都很聽小姐的,也許就是一時糊涂,小姐你別惱他了?!?/br> 江茗擺了擺手,早些日子,喬靳已經將名下所有商鋪都轉到了江茗名下。她自然知道他沒有壞心,但這件事兒也夠她煩的了。尤其是再加上昨晚,殷楚那要說不說的樣子,自己明明都做好準備了!結果他竟然又躺下了! 生氣! 江茗對飛浮說道:“不日咱們也會離開華京城,殷楚便留在華京看著北邊的事情吧?!?/br> “喬靳不是說要去閩州整理船務嗎?”飛浮問道。 江茗一撇嘴:“是啊,我想了想,還是我自己去吧。省的他腦子又稀里糊涂的?!?/br> 飛浮眨了眨眼:“小姐,那咱們怎么和世子交代?” “交代什么?”江茗反問道:“原本就是權宜之計,他休書都準備好了,我和他交代什么?” 飛浮看著江茗說這話的樣子,倒像是——生氣了?生誰的氣?生方才喬靳的氣?還是生世子的氣?飛浮覺得小姐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了,原本就經常猜不準,如今幾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待得喬靳回來,江茗將自己要去閩州的事情說了,喬靳仍是有些猶豫,但他也知道自己這段時日確實惹得江茗發火,便只好應了下來。 江茗又說:“宮里的消息還是要如同往先一樣傳給我。但是你先過目,若是事態緊急,你便也可先做打算?!?/br> 喬靳聽了,知道江茗仍是一如往常的信任自己,心里卻更是苦澀,點頭應了下來。 “對了?!苯蝗幌肫鹆耸裁?,說道:“雖然我不在,但晉江書社你還是要幫我照看著。我會將書社托付給參翁君,若是有事兒,你通報我一聲便是?!?/br> “好?!眴探愣紤讼聛?。江茗這才開始翻賬簿,一邊尋思著昨日從昭南王那里聽來的話——你若是喜歡一個人,便不能說他是假的。他一定是真的,曾經真真切切在你身旁。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何必管他真真假假? 江茗長長了嘆了口氣,這可把邊上的喬靳和飛浮嚇了一跳,以為賬簿又出了什么問題。 從壽謙票號理出來,江茗便去了水碼頭,上次陳青歌的書卷緊趕慢趕才出來,她若是之后去閩州,總是要有個人盯著陳青歌寫稿子的。自己這番去,一來是要同陳青歌說這件事兒,日后引薦他和豐弗認識,二來便是要交代以后絕對不能寫不出來就一聲不吭。 江茗和飛浮走到那小院附近,看見小武正在外面玩。小武見她來了,連忙跑過來喚道:“漂亮jiejie?!?/br> 江茗有些提防的看著小武:“今日沒有糖了?!币蟪惶觳沤o自己吃五顆糖,難不成還要分給這小屁孩一顆?絕不! 小武有些失望,但他還是說道:“漂亮jiejie,現在不能進去院子哦?!?/br> “為何?”江茗不解的問道。 小武帶著江茗往一側走了兩步,小聲說道:“有另外一個漂亮jiejie在里面,你可千萬不要壞了陳哥哥的好事兒?!?/br> 江茗了然,大概是那些流鶯又來找陳青歌,讓他寫些詞曲,也可能是又有什么人要來以身相許了。陳青歌雖看著落魄,但畢竟是才子,長相也耐看。 這樣的落魄才子向來十分有吸引力。 她這便不欲進去打擾,只想等著那里面的人出來再進去。但也總不好讓人看見自己,畢竟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世子妃,到時候難聽的話還不是都扔到殷楚身上去? 江茗帶著飛浮朝小巷里面走了走,待在一個拐角處。 誰知道兩人剛剛站定,就聽見里面有一男一女的說話聲傳來,男的便是陳青歌了。江茗這才意識到,這個拐角可不就是那四合院的外墻?恰好就在陳青歌那小屋的邊上。 她不想偷聽他人談話,剛要走,卻見飛浮皺緊眉頭。 飛浮小聲說道:“小姐,這聲音聽著像是江宛?!?/br> “嗯?”江茗也豎起耳朵聽了一下,就聽見里面那女子說道:“青歌,往日你與我如何說的?怎么便也不記得了呢?” 江茗轉頭問飛?。骸斑@這么嬌滴滴的說話聲音,是江宛?” 飛浮對江茗有些恨鐵不成鋼,她點了點頭:“是江宛?!彼终f道:“小姐您這心得多大???江宛在您面前跳了那么久,前兩天還要勾搭世子,您竟然連她的聲音也聽不出來?” 江茗挺了下肩膀:“我記她的聲音干嘛呀?我壓根沒把她放在心上,白白占用我腦容量?!?/br> “什么是腦容量?”飛浮問道。 “說了你也不知道?!苯朴频亩紫铝?,一臉八卦的招呼著飛浮也跟著蹲下:“快來聽聽,咱們也對女主角加深一下理解?!表槺阍囍崂硪幌聞∏?。 飛浮不知道江茗又在胡言亂語什么,但她早就習慣了,便跟著江茗蹲在墻角,兩人認真聽著。 陳青歌聲音有些生疏,似是極力在與江宛撇清關系:“華京城中皆知,鎮國大將軍府的宛小姐不日便會嫁于太子殿下。宛小姐不在府中準備嫁人,為何要來陳某這里?若是讓人看了去,陳某可擔待不起?!?/br> 江宛聲音柔嫩:“青歌,我也是迫于無奈,這是早就定好的婚事,我一個養女,如何能抗爭?” 江茗嘖嘖嘴,這人說起謊來也不怕閃了舌頭。 陳青歌回道:“千金還請自重。陳某一直將千金視為恩人,從未對千金有男女之念?!?/br> 江宛幽幽嘆了口氣:“未曾想你竟然如此薄情寡義,可是因著出了書卷,有了名氣,便看不上我了?” 陳青歌:“宛小姐乃是鎮國大將軍府的千金,日后也是一國尊貴的太子妃。陳某有何能耐看不上?千金切莫胡說?!?/br> 江宛便又說道:“當日你母親重病,若不是我施以援手,怕是你連老母都安葬不了。之后我更是幫你想辦法出詩集,可我畢竟是在深閨中長大,沒有江茗那般市井手段,這你莫非也怪我?” 陳青歌接著說出來的話,讓江茗瞪大了眼睛。只聽他說:“詩集倒是見了,只不過是在小姐的名下,與陳某無關?!?/br> 江茗吞了下口水,陳青歌這句話的信息量有點大,難不成江宛平日里寫的那些東西,做的那些詩,竟然是出自陳青歌之手? 江宛繼續說道:“那并非我本意,只是當日恰巧被母親看到,她拿去與人看的,我是毫不知情。后來被人傳了出去,我總也不能給大將軍府丟臉。每次念起青歌你的詩詞,我這心里便如同刀割一般。如今若不是母親再催促我,我也不想再盜用你的詩句了。這才女之名,我實在是擔而有愧?!?/br> 作者有話要說: 茶茶表示:我懂你是為了我好??墒菦]關系呀,你不問我,我自己跟著唄~ 殷楚:等一下,我就想問一個問題,昨晚你準備好了什么?我是不是錯過了什么? 茶茶:嗯?有這事兒嗎? 第114章 江茗又聽了半晌,這才大致捋清楚江宛和陳青歌的關系。 早些年陳青歌科舉失利,又恰逢母親重病,家財散盡無處求生之時江宛恰巧出現了。說是讀過陳青歌的文章,對他頗有好感,便給了他些銀子救助,還信誓旦旦表示要為他出詩集等。 陳青歌那時還未經人間風雨,仍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加上若不是江宛伸出援手,他幾乎是走投無路。這才信了江宛,將自己之前寫的詩等整理一番,交予她。 誰知之后江宛名聲鵲起,有了才女之稱,陳青歌一聽那些詩句,幾乎全是自己所做。江宛解釋說是母親巧合看到那些詩,未問過她便宣揚出去。她也是迫于無奈,為了鎮國大將軍府的顏面,才沒有揭穿。 告官是不可能的,出去傳這些也不是陳青歌的為人,他確實生氣,但想到江宛對自己這些日子的關懷,又看她可憐,也只好作罷。 如今大概是那些詩集里面的東西都用的差不多了,江宛這才又來找陳青歌。 不說陳青歌和江宛之間是否有男女之情,也不論當日是否是衛氏恰巧看了那些詩詞,江茗算著日子,當日江宛不過也才十歲,便能一口吞下他人的東西,遮遮掩掩這些年不露餡,也實在是一把好手。 想想原主十歲的時候在干嘛?她被江宛害死也實在是全賴對手太強。 不過顯然,這次陳青歌沒有答應江宛的要求,冷言冷語十分疏離。江茗在外面等了一會兒,蹲的腿都麻了,有些不耐煩的沖小武招了招手,遞給他一兩銀子:“去把那個女的給我弄走。別說我在這里?!?/br> 小武學著衙役的模樣一彎腰:“您瞧好吧!” 過了片刻,江茗就聽見小武沖進了小院,大聲說道:“這位jiejie,我們陳哥哥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兩情相悅,甜甜蜜蜜,你能不能不要再糾纏陳哥哥了?讓人家看見了誤會怎么辦?” 江宛聽了,柔聲說道:“你還小,哪里知道什么是兩情相悅呢?不是與你說出去玩一會兒嗎?下次jiejie來給你帶吹糖啊?!?/br> 吹糖哪里比的上一兩銀子,再加上之前每次江茗都對他十分大方,小武心里有數,一撇嘴:“拿幾文錢的東西就想糊弄人?喲嘿,還真是覺得給點零碎就能換人好心腸了。小爺我見過的漂亮jiejie海了去了,尤其是和陳哥哥好的那個,那出手才大方呢,一次就是幾十兩銀子給我。我就得在這兒幫她看著,什么鶯鶯燕燕的,都得走!” 江宛眉頭皺起來,但她此刻聽小武這番話,倒是想到了什么。她笑吟吟的問小武:“你說的那位jiejie,我倒也聽說過,可叫江茗?” 小武哪里知道她說的是誰,他也從來不知道外面給自己銀子的那個就是江茗,只想著快些將江宛趕走,便故弄玄虛的點了點頭:“你既然認識,還想和人家搶?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樣!” “小武,胡說什么!”陳青歌低喝一聲,轉頭對江宛說道:“小武年紀小不懂事兒,更不知道江茗是誰,只是胡言亂語罷了?!?/br> “胡言亂語?”江宛搖了搖頭:“可不見的。江茗畢竟是晉江書社的掌柜,你又給晉江書社開了好頭。原來如此?!?/br> 陳青歌見她這副模樣,皺起眉頭哦:“掌柜如今是昭南王府的世子妃,怎會與我有什么勾連?” “孩子越是小,說話才越是真?!苯鹨婈惽喔枳焐喜宦?,想著他是不會再給自己寫些東西了,至少在自己嫁入天家之前,尤其是下次宸殤會時,仍是需要這些的。便威脅道:“這話我是已經聽見了,青歌若是想護著她,不妨考慮給我寫上幾首詩,我保證今日今時所聽話語都藏在肚子里,一輩子不讓人知道?!?/br> 陳青歌顯然被她這無賴的模樣氣壞了,低吼道:“沒有的事兒便是沒有!你竟然用這法子逼我寫東西給你!” 他越是氣,江宛反而越篤定,他在乎江茗。江宛心里咬牙切齒,那江茗究竟有什么好的?論起性情,論起樣貌,件件在自己之下,為何偏生她來了,就有這么多人都向著她護著她? 江宛面上不顯,只淡淡的說道:“后日我派人來拿東西,你若不想讓華京城傳這流言蜚語,不如此刻就開始想,該寫些什么詩句給我。當然,若是你不在意,我想世子妃也是不在意的,畢竟她之前在華京城的名聲,便不怎么好。如今好不容易借著婚事,借著這晉江書社翻了身,回到當初便也無妨?!?/br> 說完,她便裊裊娜娜的走了。 陳青歌在她身后沖小武罵道:“你那說的都是什么話?!怎可無辜連累他人?” 小武這也知道自己闖了禍,低著頭一聲不吭。 江茗這時候走進了院子,她摸了下小武的腦袋,說道:“多大點事兒,用的著這么氣?” 陳青歌見她來了,嘆了口氣:“掌柜的都聽見了?” 江茗應了一聲,看向陳青歌:“江宛這詩句,你打算寫還是不寫?” 陳青歌搖了搖頭:“若是只涉及我一人,我自然是不寫的,隨她鬧去??蛇@事關掌柜清譽,怎能任她污蔑?” “所以你是要寫的咯?”江茗想得到確定的答案。 陳青歌只好點頭:“當日我走投無路,她又恰好幫了我。這些年也算是還清了恩情,此次之后,再無瓜葛?!?/br> 飛浮在旁嗤之以鼻:“還以為是什么真才女的,原本是這么來的,還威脅人,真是好大的臉?!?/br> 江茗想了片刻,淡淡笑道:“什么恩情?你是讀書讀沒了魂?若她真是當日慷慨解囊幫你,便不會讓你這般難為。既然是從你這里得了好處,那也只能說是一樁交易,沒什么恩情在?!?/br> “可是……”陳青歌還想說些什么。 江茗又說:“倘若我是北胡人,恰巧救了你一命,讓你日后在大胤詆毀圣上,這事兒你肯做?” “自然不肯?!?/br> 江茗說道:“那便是了,這不過是挾恩求報罷了。出發點原本就有問題,何談恩情?就算是報恩,難道就不論好壞什么都做嗎?” 陳青歌被她教育一番,嘆了口氣:“只是此事事關掌柜清譽,不得不如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