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昨夜惜雋同春湫被關押沒多久,王嬤嬤那頭就聽聞了消息。她急匆匆的跑到江宛床旁,將發生了什么一五一十的同江宛說了一遍。江宛聽了大驚失色,本想著趁江茗帶著飛浮出門,憐鶯又被找法子指使走了,斷然是沒有人再會看見惜雋的所為。誰曾想江茗不但知道了,還輕輕松松就解決了,還一并在江衡、衛氏面前訴了一番衷腸,引得憐愛。 王嬤嬤在旁問道:“小姐,如今可怎么辦呢?明日你醒了,將軍定要來問你那銀票的事情。還有春湫和惜雋那兩個丫頭,救還是不救?” 江宛心里打了個轉,嘴里喃喃道:“此時此刻,我便也救不了她們兩個了。春湫還好些,可惜雋卻是她自己招出來的構陷主子,誰能饒她?” 王嬤嬤嘆了口氣:“這惜雋也是糊涂,怎么三言兩語就被人套出話來。幸好她后來警醒,沒將小姐說出來。否則,她就算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賠的?!?/br> 江宛擺了擺手,示意王嬤嬤安靜片刻:“如今已經不是推諉責任的時候,要想著怎么將這件事情圓過去才好?!?/br> 她又仔細問了王嬤嬤,當時的情景,眾人是如何對話的,春湫說話的細節等等,最后才拿定主意:“如今這般,父親定然會問我,為何不停的提起江茗。春湫還算聰明,只說是自己瞎猜亂想,咱們還有能活泛的地方。不如就將這事情一俱推到惜雋身上?!?/br> 王嬤嬤愣了一下,小聲問道:“可若都推到惜雋身上,她真的就完了?!?/br> 江宛急促得呼吸著,纖纖玉手重重的拍向床榻:“不然我就完了。嬤嬤,您是看著我長大的,我究竟為何要這么做,您難道心里還不明白嗎?” 王嬤嬤嘴唇蠕動兩下,只低著頭搖了搖。 江宛見狀,只好拉過王嬤嬤的手,柔聲說道:“嬤嬤,當日宛兒還小,僅有六歲。因頑皮掉到池子里,還是嬤嬤奮不顧身將我救了上來。我病了多久,嬤嬤就照顧了我多久,日夜不離的,比娘親待我還好。宛兒當日什么都不懂,卻偏生說日后要好好反侍奉嬤嬤,被嬤嬤聽了,反而對我一頓訓斥?!?/br> 她說著說著,似是想到了從前,眼淚便流了下來:“人人都說養育之恩,可宛兒自打小,就是跟著嬤嬤長大的。原以為母親是親生,血脈相連,未曾想都是假的。如今我在這府中,什么都沒了。只有嬤嬤您一個,是全心全意幫襯著我的。宛兒從小就想著,長大之后,讓嬤嬤過上榮華日子,如今再是不能了。嬤嬤——” 江宛說著說著,起身跪在床上,作勢要叩拜下去:“嬤嬤,宛兒現在就在此謝過您的養育之恩?!?/br> 王嬤嬤哪里能讓她真的磕頭下去,連忙攔住,眼眶也跟著紅了:“如今這樣,俱都不是小姐的錯。偏生是那個回來了,又懂得使巧兒,這才逼的小姐無路可走。嬤嬤俱都看在眼中,也是心疼小姐?!?/br> 江宛又哭哭啼啼的說了些小時候的事兒,將王嬤嬤的心化成了一灘水,她這才開口又說:“惜雋這丫頭,也是同我一起長大,我必然不愿看著她吃虧受苦,她那日求我,說了這法子,我才想著用這法子幫她出氣??扇粑也粚⑦^錯推在她身上,春湫該怎么辦?” 王嬤嬤還在猶豫,試探的提議:“若是不然,小姐也可以去求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對小姐一直很好,想必也不會袖手旁觀?!?/br> 江宛搖了搖頭:“若是最后實在無路可走,才能去求娘娘。但凡有條路,都只會顯得我無能?!?/br> 王嬤嬤嘆了口氣:“小姐,你若是有了主意,便說出來,老奴豁上這條命,也為你趟出條路來?!?/br> 江宛沾了沾眼淚,說道:“我這主意,說出來駭人,罷了,還是我自己去招了吧?!?/br> 王嬤嬤連忙攔著:“小姐,不能招了啊。將軍的脾氣,咱們又不是不知道,那真的是拿起家法,要先抽死人的?!?/br> “只是些皮rou痛罷了,如今這樣,我也真的是想一死了之了?!苯鹩挚薜?。 王嬤嬤尚未發現,江宛這般說辭之后,兩人一開始的立場倒像是逆轉了。方才是江宛要出賣惜雋,王嬤嬤不肯,如今是王嬤嬤求著江宛快些賣了惜雋。 王嬤嬤勸了又勸,江宛這才又穩下心神,慢慢悠悠的開口說道:“我們便說,那銀子是惜雋雇了江茗院子里的雜役,來偷搶的。因為春湫同她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出門時同她說起過我們的行蹤,惜雋這才想出了這個法子。一來是因為她在江茗院里被欺負,想著快點攢些銀子,離府嫁了;二來是可以趁此報復,若能扳倒江茗,那便是最好的?!?/br> 王嬤嬤聽了,問道:“如此確實能解決那銀票上的問題??扇绾握f小姐一直惦記著那江茗呢?” 江宛見王嬤嬤已經完全動搖,這才放心的繼續說下去:“這便簡單,就像春湫說的,是我見那雜役有些眼熟。這才說的,并沒有構陷江茗的意思,只是想向她提個醒?!?/br> 王嬤嬤又問:“那也沒有雜役能頂這一出啊?!?/br> 江宛拿過王嬤嬤的手,在她掌心寫下幾個字:“便是這人了。他對春湫一早便有意私,只是春湫看不上他罷了。如今春湫遭難,他必然要想法子。你再拿些銀子去給他,只說事成之后便會將他平安送出江府,更有重賞。但切不可讓他說多余的話,做多余的事。否則我難保他?!?/br> 王嬤嬤點了點頭:“老奴知道了?!?/br> 江宛又說:“若是可能,你通些關系,就說可憐惜雋這些年伺候,如今隨心術不正要害主子,但也曾經盡職盡責,給她送點飯去。借著這時候,同她說清楚。如今這事兒已經這般,她必然是要被押送官府重罰的,若是按照我方才的說法,我可保她平安,并送她些銀子,全了主仆一場的情分?!?/br> 王嬤嬤一俱應下。 “另外還有?!苯鹄^續說道:“既然抓到了犯人,銀票自然是要追回來的,如今我身旁是一個信得過的人都沒有,辛苦嬤嬤再去太和樓、壽謙票號一趟,先將首飾取了,交了銀子離去。稍過片刻再返回去,說府中有些事情,需得要回那三百兩銀子的一年定金。拿了太和樓的銀票之后,再去壽謙票號,將那做擔保的銀票退回來。這當中需得五十兩銀子,三十兩是太和樓的首飾錢,二十兩是壽謙票號提前取銀子的錢。嬤嬤都去我房中,在我首飾盒子的夾層里,取出便是。另再拿三十兩銀,先給那雜役,算做定金。我會在你回來之后才醒,嬤嬤放心?!?/br> 王嬤嬤仔細記下,看著夜已經深了,卻不知道能不能按照江宛說的,將這些事一應做妥當。但現今她也無法可想,只好快快去了。 幸得王嬤嬤在江府沒有白呆著么些日子,一路通行無阻,雜役同惜雋也都應了下來。這時天都亮了,她連忙從個角門出府,一路趕到太和樓。 此時,太和樓方方開門,王嬤嬤連忙進去,說了自己的身份。那伙計十分殷勤,給她倒了杯茶。 王嬤嬤坐定,她年歲不小,又常年在江府當中,一夜未歇,又出門行了這么久的路,早已經氣喘吁吁。 王嬤嬤謝過伙計,喝了一口茶,想著如今萬事俱備了。最難的地方莫過于說服惜雋和那雜役,幸好人都是為利驅動。惜雋早已經心如死灰,這時候還能得些銀子,還能免于牢獄之災,即刻就答應了。 可那雜役卻死皮賴臉討價還價,甚至提出要娶春湫為妻的過分要求。最后王嬤嬤只說這事兒還要同宛小姐商量,這雜役便說要同宛小姐當面談,心里才能覺得安生。王嬤嬤推脫說宛小姐如今還在昏睡,若她醒了,自己定然會傳達。這雜役才不情不愿的答應了。 相較之下,太和樓和壽謙票號都是寫的清清楚楚的規矩,未有什么難的。 她不欲在此久留,只想著這事兒越早解決便越好,便快讓伙計去將東西拿來?;镉嬤B聲應下,轉身進來后面的小工坊。 過了片刻,那伙計又走出來。王嬤嬤注意到,這人雙手空空,什么都沒拿,不由得蹙起了眉頭:“東西呢?” 伙計臉上帶著一股歉意,點頭彎腰的賠不是,只說宛小姐天姿國色,首飾定然也是最好的,工匠畫師忙了一晚,竟還沒做出來。 王嬤嬤愣住,怎得會沒有做出來? 那太和樓的銀票怎么退?那壽謙票號的銀票怎么退? 如果就這般硬退,江宛也是什么都沒拿到,那她折騰這么一大圈,賠進去兩個丫鬟,究竟是為了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江茗:怪我咯?太和樓?我開噠~i'm sorry sorry~ 江宛:(一口老血)我究竟在這里亂舞什么????(懷疑人生ing……) 一更奉上!有一句話我有沒有和大家說過? ——謝謝大家的支持!我愛你們?。?!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136g小橘、一勺子酒、煙雨流年、戀戀青檸、勇士君~~~ 我決定去煮個面吃,然后繼續我們的二更! 第43章 王嬤嬤從太和樓出來,腳步不停。依著她自己的意思,應當是不管東西做沒做出來,先將銀票拉扯出來,其他的都是另說。 但她不敢自作主張,畢竟思來想去,江宛是因為這東西才兜兜轉轉了這么一大圈。若是自己亂下決斷,反而不好。 但王嬤嬤還是長了個心眼兒,她急匆匆跑到國舅府,從角門找了看門的雜役,塞了兩角碎銀子,把一個老婦人請了出來。 這老婦人身形嬌小,一身妥帖藍麻衣服。蒼白發髻梳在頭后,一絲不亂。肩膀和背脊挺得筆直,脖子彎也不彎,下巴內收,卻顯得既有威嚴。自遠處走來,每一步之間的距離都一模一樣,不多一分,不少一毫,身份顯然不俗。 王嬤嬤正在角門處候著,見她來了,連忙迎上去福了個禮:“姨母?!?/br> 老婦人點了下頭,眼睛瞥了王嬤嬤一眼:“怎么今日你不在大將軍府里伺候宛丫頭,倒想起我來了?” 這老婦人原本是皇后娘娘的奶娘,后被帶進宮中,為皇后穩住地位鞍前馬后出謀獻計,皇后一宮宮女俱都聽她調遣,尊稱一聲劉姑姑,時日久了,便也養出了這股子氣魄。 之后,劉氏年紀大了,見皇后也穩坐中宮之位,便心生退意?;屎蠼柚鴮⑺才诺絿耸捔_府上,也當在外面安插了個自己的眼線。 這王嬤嬤是劉氏的外甥女,只不過因原本一個在宮外,一個在宮內,為了避嫌,便甚少聯系。如今突然之間求見,雖賞了面子走了一趟,卻未有半點親近。 “若不是真有事兒,哪敢來勞煩姨母?”王嬤嬤嘆了口氣,連忙將昨日江府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不過她也不是遲鈍,又將那故事換了個說法。 前半段依舊是惜雋找那雜役偷了銀子,后半段就變成了江宛為了救同自己一起長大的丫鬟,要將這份丟了的銀子自己出了。這才吩咐王嬤嬤一早來太和樓取東西,退銀票。誰知道太和樓竟然沒將首飾做出來,這便不好拿了。 她又匆匆道:“若是宛丫頭今日拿不出這銀票,惜雋春湫俱都要出事兒,還要被那江茗給占了風頭去。當年姨母特地把我安排到了江家,看護這宛丫頭。如今她有了如此大難,姨母不能眼見著不管啊?!?/br> 劉氏心思自然比這王嬤嬤細密多了,也不是被那兩句話便能糊弄過去的人。她面上不露聲色,嘴上說著:“若你是來借銀票的,我倒也不是拿不出。東湊湊西湊湊的,將娘娘賞的東西當了,還是有的??蛇@事兒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你如今來找我,我也一時說不出個所以??梢乐阏f,這事兒是迫在眉睫的?!?/br> 王嬤嬤應道:“正是?!?/br> 劉氏笑道:“從來沒有下人出來替主子借銀子的。而今這些事兒皆歸于宛丫頭的心結,若是宛丫頭心里確定了皇后娘娘的想法,地位穩固,那便會坦然面對那位嫡出千金了?!?/br> 王嬤嬤嘆了口氣:“是這個理兒??墒沁@要如何確定?娘娘的心,我們哪敢隨意揣摩?” 劉氏擺了擺手,王嬤嬤便將耳朵湊了上來,只聽劉氏說道:“俗話說,人不如新,衣不如舊,可這兒媳婦呢,卻是知根知底眼看著長大的好?!?/br> 王嬤嬤眼睛轉了兩圈,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今日這事……” 劉氏捋了下頭發,一時倒有些不似她那年歲的風姿:“今日這事兒,你說是一個說法,換個人來說,興許就是另一種說法。宛丫頭轉了年,指不準就成了宮里的主子。我只是個奴才,不能越俎代庖。不過,我卻可以幫宛丫頭給娘娘捎句話兒,端看娘娘如何處置了?!?/br> 王嬤嬤聽她話語當中還是向著江宛的,這才放下心來:“那便勞煩姨母了?!?/br> 劉氏笑道:“行了,你倒是快些回去吧,宛丫頭還等著你呢。我也要去拾掇拾掇,進宮去見娘娘了?!?/br> 與劉氏告辭,王嬤嬤一路走回來,心里稍稍舒緩了些。聽劉氏的口氣,皇后娘娘還是更青睞于江宛的。這也是自然,江宛是她看著長大的,還自小便派了教習嬤嬤來教規矩。宛小姐行舉溫順,必然是兒媳的第一人選。而那江茗,光看昨夜她迫著大將軍道歉的事兒,就已經太剛烈了些。 更何況,當時劉氏一早便讓她來江府當奶娘,那時候還沒有皇上賜婚一事兒呢,可見當時皇后便動了心思。之后江衡替皇上擋劍,不過就是尋了個理由賜婚罷了。此時,便更不會拋下宛小姐于不顧。 王嬤嬤又從角門進了江府,這時候天色才堪堪放亮,院子里下人你來我往,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討論昨夜之事。王嬤嬤俱當沒聽到,只快去尋江宛。 因著昨日江宛被救回來時,先被送去了衛氏的房里,后來一直昏睡未醒,衛氏便另尋了個地方睡下。 換了床,加上又惦記著江宛、江茗二人,衛氏睡的并不好,起來之時更是腰酸背痛,讓身旁的大丫鬟同舟幫她捏了捏,連忙去看江宛是否醒了。 衛氏進房里的時候,王嬤嬤也恰好趕來,她看著衛氏在,便只好規矩站在一旁,眼睛頻頻掃向躺在床上的江宛。 衛氏低頭看了江宛稍許,嘆了口氣:“這已經過了一夜半日,怎得宛兒還不醒?” 丫鬟同舟給衛氏遞上一杯熱茶,寬慰道:“大夫既然已經看過,說小姐只是受了寒,又受了驚嚇,并無大礙。夫人但放寬心,說不定一會兒,宛小姐就醒了呢?!?/br> 衛氏這才抬頭看見王嬤嬤,問了句:“昨晚是誰在這兒伺候的?” 王嬤嬤回道:“是流扇,我原也想來,但老爺說了那樣的話,我只好在院子里呆著。中途來看過一眼就走了,也實在是因為擔心宛小姐?!?/br> 衛氏點了點頭:“宛兒自幼受你照顧,你擔心她是必然的?!?/br> 同一時候,喬靳那頭也派了人給江茗傳話,江茗知道王嬤嬤一早便去了太和樓,并未退出銀票,兩手空空的回了江府。自己便也拾掇了一番,準備去衛氏房里看熱鬧。 江茗剛站起身,憐鶯便端著食盤進來了,她剛剛煮好昨夜那大夫開的藥,涼了稍許,直接就送到江茗房里:“小姐,喝藥了?!?/br> 江茗猛地一聽,倒愣了一下:“喝什么藥?” 憐鶯將食盤擱在桌子上:“當然是喝補氣血的藥了。昨夜那大夫都說了,小姐您是氣血大虧,又憂思過度。昨晚那么一折騰,還止不住怎么難受呢,總得喝點藥補補?!?/br> 江茗眨了眨眼睛:“不喝行嗎?我覺得今天早上起來,我神清氣爽,癸水都走了?!?/br> “自然不行。小姐,氣血重要,如今算是小事兒,您不覺得身子異樣??梢堑R了,日后萬一影響生養怎么辦?我老家那頭有個從小就虧氣血的……” “好好好”,憐鶯的話被江茗硬生生地打斷了,江茗沖她苦笑:“好,我喝。當然是身子重要?!?/br> 憐鶯回道:“小姐聽勸就好?!?/br> 江茗抿著嘴,點著頭,指了下外面:“憐鶯,你去幫我找兩顆蜜餞吧,我怕苦?!?/br> 憐鶯從餐盤上拿過一個小碟,里面放了各色蜜餞、飴糖一兩顆:“早就想到了,怕小姐覺得苦,我都備好了?!?/br> 江茗尷尬地“哈哈”了兩聲:“哦,對了,憐鶯,你幫我看看床上有沒有弄臟?!?/br> 憐鶯巋然不動:“好。那小姐你先喝藥?!?/br> 江茗沉默的看著憐鶯,臉色拉了下來,過了半晌,她問道:“憐鶯,你家中不是有不愛喝藥的人?” 憐鶯回道:“我弟弟小時候生病了,便不愛喝藥,總想著各種法子逃,要么就是倒在花盆里。小姐您定然不是那樣的,因為這房間里的花盆,我早都挪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