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衛氏不解:“茗兒為何這么說?” “因著太和樓的風光,壽謙票號今日人滿為患,想要存把銀子,可是要等些功夫?!彼捯粢宦?,見衛氏眉頭微微蹙起,便又說道:“所以jiejie到這時候,還沒回來呢?!?/br> 原本華京當中,諸人常去的便是那福來銀莊,江府的諸多進出項也都是在福來銀莊,江宛自然知道在何處。為何今日偏生要去壽謙票號? 衛氏心里疑惑,又聽江茗提起太和樓,猛然想到江宛今日確實是來同自己說了太和樓的事情。當時自己讓她再等等,并未答應。難不成她…… 不能,這是江府的大事兒,宛兒平日極有分寸,斷然不能這么做事。 衛氏自我寬慰了幾句,再抬頭看江茗,笑得有些干巴巴的:“興許果真是人多,耽誤了?!?/br> 江茗見狀,心里有數,便不在此處久留,回了自己的小院。她估摸著自己方才說的幾句話,衛氏仔細聽了,定然會派人去尋江宛。即便不尋,也不知道江宛如何才能補這個天大的漏子。 她心里嘆了口氣,不知道是誰給江宛這么大的勇氣,竟然拿著江衡的面子,去給自己做首飾。 憐鶯見她回來,連忙張羅飯菜,今日桌上排了一道東坡脯,正是臨安府的一道名菜,廚子特地學了給江茗開胃的。 魚rou切成條腌過,早已風干兩日,江茗上桌時才入鍋煎炸,趁著金黃酥脆的時候吃,麻油香氣撲鼻,伴著花椒的味澤入口,舌口盈香。 江茗伴著蘿卜鮮吃著,又讓飛浮去把前兩日自己糟的蟹和鵪鶉rou拿出來,擺了一小桌。江宛那頭如何心緒她是不知,但享用美食這件事兒,她是從來不落于人后的。 江茗也不喜歡下人伺候的太緊,比如說這糟蟹,明明就是手抓著自己吸/吮來勁兒,要讓下人越俎代庖的把rou都剔出來,就太沒意思了。況且她也沒那個愛好,吃飯的時候邊上一群人緊盯著你一個,感覺尷尬癌都要犯了。 她這小院里規矩也沒那么多,雖然一開始給了惜雋個下馬威,但那也是她自己撞到槍口上的。江茗對下人向來寬泛,自己吃飯的時候只讓飛浮在一旁,憐鶯便帶著小丫鬟們也去吃飯。 她這邊美滋滋的嘬著糟蟹,窗戶卻被猛地推開,一個人影翻了進來。飛浮二話不說就沖了過去,一把擒住來者的胳膊,欲要按在地上。 “是我?!蹦侨顺雎?,是個男的。 江茗嘴邊還咬著蟹鉗子,瞪大了眼睛,含糊不清的冒了一句:“怎么是你?” 飛浮手下一滯,略帶詢問的看向江茗。江茗沖她點了點頭,示意飛浮放人。 飛浮一松手,那男人抖了下手腕,走到桌前來,施施然坐下,目光在桌上掃了一圈,十分熟稔的說道:“給我也來個盤子?!?/br> 方才一聽聲音,江茗就知道了七八分,如今這人靠的近了,加上那自來熟的語調,江茗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世子爺,你混飯吃,好歹也走正門吧?” 殷楚沖她笑了笑:“我走正門,他們能讓我進來嗎?” 江茗回道:“我想著,咱們兩個也沒熟絡到這種程度吧?”她沖飛浮使了個眼色,飛浮了然,去門外提防別人進來。 江茗這時才發現殷楚臉色不好,他嘴唇有些蒼白,發髻也凌亂不堪,左手一直垂在一旁,動也不動。 “世子爺這是又被什么沒用的小玩意兒傷著了?”她問道。 殷楚看了她一眼,不答反問:“有酒嗎?” “沒有?!苯纱嗬涞幕氐?。 殷楚長長的出了口氣:“你這糟味太香,我恰巧路過,一個沒忍住就翻了進來?!?/br> 江茗信就有鬼了,糟味味道再大,她也是在房間里面吃的,哪能傳到外面去?殷楚是狗鼻子嗎?這樣都能聞到?她夾了塊糟饅頭遞給殷楚:“那你就快點吃,吃完快走?!?/br> 殷楚沖她笑笑,接過炸的金黃的饅頭咬了一口:“好吃。你這廚子哪里請的?下次也給我弄一點來?!?/br> 江茗皺起眉頭,殷楚這模樣顯然是受了傷,這才翻進大將軍府的后院。后來大抵是看見自己,憐鶯她們又都下去了,這才進來??伤麨槭裁磿軅?,還一定要躲起來?是有什么人在追他?可又是什么人敢追個世子? “不明不白的人我是不留的”,江茗冷聲說道,“上次謝謝你救我,但我記得我是給了銀子的?!?/br> 殷楚抬眸看她:“那不是轉手就捐給山西了嗎?” 江茗就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自己攢下的一千兩銀子,她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是為什么翻進來,但我畢竟是個女子,你呆一會兒便快走吧?!彼鞠胫凉M一年就離開江府,自然不愿意被卷進華京里的紛爭旋渦。 殷楚也是實在沒法子才翻進了江府,同江茗想的一般,他恰好落在這個院子里,原想待會兒等那些追擊的人走了,自己再出去,誰知卻眼看著有人鬼鬼祟祟的進了臥房。過了片刻,江茗回來,丫鬟們伺候飯菜片刻,又俱都退了下去。 他這才知道自己進的是江茗的小院,而那鬼鬼祟祟的人進的,便是江茗的臥房。 殷楚咽下糟饅頭,端詳了江茗片刻,身子往后一靠:“你那丫鬟會武藝,總有些傷藥,借我用用?!?/br> 江茗想著快些把這人打發走,便叫了飛浮進來,取了些傷藥給他?!笆雷訝斂偛粫俟芪医栊┮律寻??我這里是真的沒有男子衣袍?!?/br> 殷楚揚眉,笑了一聲:“那倒不用,一會兒你去外面幫我守著,我自己會換藥?!?/br> 江茗不可思議的看著殷楚:“你是把這兒當自己家了嗎?我和你很熟嗎?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叫人來?” 殷楚張了張嘴:“你信不信我現在先喊非禮?” 江茗:“???”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下一更還是在12點前。剛剛下班,回家繼續努力寫,多寫點字數。 你們一定都沒想到!在這個我們等待著江宛吃癟的時刻,殷楚來了!這章信息量很大呀~ 感謝瑾@貍的地雷~~ 感謝大葡萄、only、m78星云第一兔子、黑色外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營養液!有了營養液,宛如喝了紅牛!沖鴨! 第36章 雨水落下來了,敲在灰色的臺階上,仿佛碎石一般砸裂。 華京共有七十二處拱橋,或大或小,在這個時節格外的濕滑,意外常會發生。有時是醉鬼,前一秒鐘哼著支離破碎的小曲兒,后一秒鐘大喊救命;有時是些手腳不利索的人,顫顫巍巍,一不留神就滑了下去;有時只是平民,不知怎的就到橋墩子下面了。 一到雨天,因為生意清淡,攤販都安靜了下來。 屋內變得潮濕,從門縫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水漬,已經匯成水流,涓涓向下。 “我同你做個交易?!币蟪f道。 屋子里很安靜,江茗一直在看他。上次的事情,她很感謝殷楚,但她不會和有秘密的人做朋友。相對的,她也有很多秘密,沒有辦法和盤托出,便也沒辦法坦誠的面對他人。 自己這樣的人,沒辦法交朋友,那是對別人的不公。她非常明白這一點。眼前的這個人,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而自己不屬于這里,即便在這里生活,在這里奮斗,但自己仍然不屬于這里。 她與這個世界唯一的感情連接,是那個把她養大、教她東西、聽她胡言亂語卻仍然包容她的老頭子。如今老頭子去了,她便再也無牽無掛。 那日欠殷楚的,即便他說互不相欠,即便她告訴自己不要想著虧欠他什么,他想要的,自己已經給了??扇饲閭@種東西,哪是那么容易就能一清二楚的。 “你說?!苯€是開了口。 殷楚抬起頭,即便臉色蒼白,目光卻依舊灼灼。大抵是因為他受了傷,身上那股潑皮無賴的氣質沒有著落,俱都褪了下去,一時間竟然顯得有些難得的正經。 “我有個關于你這院子里,一個下人的小秘密。你在這屋子里待一會兒,我把傷藥換好就走,不要和任何人說起我受傷的事情?!彼娊胍獑柺裁?,沖她眨了眨眼:“也不要問為什么受傷?!?/br> 殷楚的聲音輕飄飄的,卻顯得極為溫柔,像是門外的雨。 江茗皺了下眉頭,轉過身去背沖著殷楚:“換吧?!?/br> 見她這般動作,殷楚嘴角微微勾起:“你轉過來,繼續吃你的,我去后面換?!?/br> 江茗又轉過身,頭也不抬,繼續吃起自己的糟蟹。她心里有很多疑問,但也知道確實應當如同殷楚所說,什么都不要問,問了就要被卷進去。那里面是什么,她一點也不想知道。 殷楚在她身后褪下黛色的外袍,左臂白色的褻衣已經被血浸透了一般,如果他穿的不是這般深色的衣服,便早已經被人發現了。 江茗鼻腔里滿滿的都是血腥味兒,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挖著自己的蟹rou。 “你會擦地嗎?”殷楚突然開口問道:“還是門外那個丫鬟,一會兒可以幫你擦?我不小心弄了一些血在地上?!?/br> 江茗“嗯”了一聲:“我會擦的?!?/br> “糟饅頭很好吃,大將軍府的廚子做的?”殷楚聲音平穩,要不是有些衣料的摩擦聲音,江茗倒是真的以為他只是在同自己閑聊了。 “自己做的?!?/br> “那交易的內容再加一項,配方告訴我?!彼奈惨粲行┒?,如果不是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 江茗深吸一口氣:“我只說一遍,你記住?!?/br> “你說?!?/br> 江茗認認真真一字一句的說道:“先把白糖煉化成糖漿,上面蓋一層干凈紗布,把蒸熟的饅頭碼在上面,之間要留出空隙。再覆一層紗布,紗布上澆一層香糟。靜置一夜,讓糖漿和香糟透過紗布,浸潤饅頭。第二天就可以油炸吃。如果沒吃完,下次可以放在火上面烤烤再吃?!?/br> “沒想到你竟然是個會做飯的?!币蟪nD了許久,才說出話來,語氣卻輕描淡寫。 兩人一來二去,就著這糟物聊了許久,直到江茗身后傳來腳步聲,殷楚伸手輕按了一下她的頭:“好了,多謝茶茶?!?/br> 江茗也沒回頭看地上究竟成了什么樣子,只低聲說:“不用謝,你出秘密我出地方,合理交易?!?/br> “我翻進來的時候,看見有個丫鬟進了你的臥房,行蹤鬼祟,你近來可是和江宛有些不合?那丫鬟以前是她帶在身邊的?!币蟪淖郎夏昧藗€糟饅頭,在手里顛了顛:“涼了,我拿回去烤烤?!?/br> 江茗在門里喚了一聲:“飛浮?!?/br> 飛浮應道:“小姐?!?/br> 江茗:“外面有人嗎?” “沒有。但憐鶯她們應當已經快吃完了?!憋w浮答道。 殷楚沖江茗點了下頭:“今日叨擾了?!闭f完,他推開門便要走出去。 誰知他前腳尚未踏出房門,眉頭卻突然皺了一下,一個翻身又進了房間,順帶還把門給關上了。 未出片刻,外面就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一個嬤嬤匆匆趕來,看見飛浮連聲問道:“茗小姐呢?” 飛浮回道:“小姐在里面用晚膳呢?!?/br> “嘿,你這丫鬟也是,怎么就立在門口,不去里面伺候著呢?”那為首的嬤嬤問著,一邊朝門前走去:“茗小姐,夫人有事兒找您?!?/br> 她手剛放到門上,那門就自動開了,江茗站在里面,淡淡的看著門外:“知道了,我身上沾了些油,換身衣裳就去?!?/br> 嬤嬤往里瞄了一眼,也不知道這新回來的小姐是什么習慣,吃飯竟然不用人伺候,自己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難不成是吃相太丑,怕把人嚇著?她也沒空多想,全因這衛氏那便亂了套,她還得趕快趕回去呢。便催了一句:“那您快些?!?/br> 江茗點了點頭:“知道了?!?/br> 嬤嬤一走,江茗又將門關上了?!叭俗吡恕?。她喚了兩聲,殷楚卻沒答話。江茗繞到桌后,看見殷楚不知何時,竟然暈了過去。 ………… “小姐,咱們這樣行嗎?不會被人看見吧?”飛浮手上抱著一疊衣服,身旁跟著江茗。 江茗手上也是一疊衣服,她咬著牙,和飛浮并肩而行:“我怎么知道行不行?我就知道我快沉死了!這人看著瘦,怎么這么結實?” 兩人實則捧著殷楚,上面蓋了兩層衣服遮蓋,趁著憐鶯他們還沒回來,這就要先把殷楚抬到臥房里去。 “小姐,剛才就應該把他丟在那屋里就是了?!憋w浮拖著殷楚的上半身,一邊往江茗那邊蹭了蹭,想要幫她分攤一點重量。 江茗喘著氣兒:“沒事兒,我還撐得住。要是留他在剛才那個地方,一會兒豈不是讓人發現了?到時候說也說不清,還不如放在自己能看見的地方?!?/br> 她趁機掐了一把殷楚的小腿,讓你這么沉!讓你突然暈過去!前一秒鐘不是還活蹦亂跳的嗎?!不是還敢摸我腦袋嗎?!不是還敢叫我茶茶嗎?!你現在有本事醒過來翻墻走??! “小姐,要不還是我一個人抱吧,你還沒嫁人呢,這就摸了男人的身子了?!憋w浮委屈的說道。 江茗搖了搖頭,沒讓飛浮一個抱就是怕能顯出人的身形來,到時候來個人看一眼就說不清了?!皼]事兒,反正你不說,我不說,誰都不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