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方駿見她那饞樣,曉得是睡餓了。他換好鞋子,捧著盒子便走,不放她在這兒吃。蘇小鼎有點遺憾,舔了舔手指上的沾染的烤鴨香氣,重新端著飯碗回去。 “咋樣?今天生意還可以吧?昨天的人潮沒退的吧?” “挺好的,比預想的好?!狈津E把飯盒放餐桌上,見她迫不及待夾住小鴨腿,笑瞇瞇道,“你怎么不問蘇小蘸的婚禮呢?” 蘇小鼎哪兒是不想問,已經撓心撓肝了。 蘇小蘸雖然印了上千張請帖到處發,連楚朝陽的地盤也去招惹過了。其實蘇小鼎不樂觀,她可不認為端著楚朝陽飯碗的員工和供應商會真的跑來吃喜酒。她估計真能來的,蘇小蘸舅舅阿姨等親戚,原來的老鄰居和老街坊,蘇小蘸的同學和朋友。數來數去,百把人而已。這點人,撐不起熱鬧的場子。 因此,蘇小鼎暗中吩咐了吳悠和錢惠文,放一天假,讓公司的員工們都帶上家眷去喝酒。路天平朋友多,順便讓他招待幾個,就說是店里送的酒席,只是和別人家的喜事湊一起。 當然,方駿那邊也使了一把力,讓他南山的一些員工也來參加。 這么堪堪一配,應該能把店里坐滿。 “怎么樣?”她還是問了。 “還挺順利的?!?/br> 順利?蘇小鼎啃rou的嘴停了,怎么會順利?楚朝陽不吃虧的人,就任由蘇小蘸大肆張揚著壞他名聲? 方駿嘆口氣,“咱們店對面的商場有一個超大led顯示屏嗎?” 蘇小鼎記得那屏幕,每天滾動播放各種商品的廣告。 他摸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來。巨大的滾動屏幕,血紅的一片大字。 “誠摯祝賀蘇小蘸小姐和某某先生新婚。愿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合家幸福。楚朝陽攜蘇家菜全體員工敬賀?!?/br> 蘇小鼎直接罵了一聲娘。 這狗逼的楚朝陽,還真是什么都干得出來。 “蘇小蘸沒當場哭死吧?” 方駿搖頭,“沒。她沒哭,還讓跟拍婚禮的記者去拍了屏幕的照片?!?/br> “小鼎啊,咱們真的要感謝蘇小蘸和楚朝陽。這一樁離婚結婚的奇聞,背景全是咱們十八盤,這回得上社會新聞了。你看著吧,晚上平城本地電視臺,肯定會放的?!狈津E居然有些幸災樂禍,少見死了,“咱們后續的推廣和營銷再跟上,得熱鬧好長一段時間了?!?/br> 蘇小鼎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說,隱約感覺到楚朝陽是在死磕了,否則怎么會干出這種讓方駿撿便宜的事情? 也就是說,蘇家菜的招牌,短時間內一定拿不回來了。 塵埃落定,蘇小鼎反而徹底沒了壓力,胃口大開。她狠狠地咬了一口rou,點頭道,“好,蘇小蘸沒發瘋就好。咱們店的好名聲可不能讓她帶累了,是吧?” 方駿笑瞇瞇看她吃得香甜,自己也跟著吃起來。 吃到一半,蘇小鼎收到蘇小蘸發來的短信,只兩個字。 謝謝。 下午,方駿得去明仁那邊一趟。辦公桌上已經堆了許多待簽的文件,他拿了向垣的工資,還是得去動個筆。 蘇小鼎則暫時閑了下來。門店那邊集體休息,她一個人也不想逛街,在家里也呆著無聊,便跟著方駿去酒店玩耍。 順便,給前臺小妹帶了許多巧合了和牛rou干。 方駿問,“你這是干啥?” 她道,“小妹子每次見到我都熱情死了,還會跟我聊八卦,得給她帶點零食香香嘴巴子啊?!?/br> 說完,她又開玩笑,“在酒店布個眼線,免得你被不長眼的女人勾走了?!?/br> 方駿笑,抓著她亂啃一通。 抵達酒店,蘇小鼎在外面和小妹子玩耍,方駿在里面補工作。不少人聽說方副總終于來上班了,趕緊捧著文件夾來匯報工作,見縫插針讓他簽字。 過了一兩個小時,蘇小鼎收到他一條短信。 “能去藥店買點退燒藥嗎?” 她詢問,感冒發燒了? 他卻道,“應該是著涼了,吃點藥就好?!?/br> 蘇小鼎立刻跟小妹子告辭,小跑著下樓。幸好這邊不算很郊區,附近便有一個大型的居住社區,社區門口有藥店。她開車過去,買了退燒藥,又想起他咳嗽的毛病來。蘇小鼎母親身體一直不是很好,咳嗽是老毛病。蘇建忠一直到處找藥給她吃,積累了頗多經驗??人赃@事,得長期堅持條例,從鍛煉身體和食療改善入手。 她拎著大包藥回酒店,順便給蘇建忠打電話,要他把以前的方子和食譜的東西都發過來。他問怎么了,她說方駿有咳嗽的老毛病,最近累好像犯了,晚上一直不太睡得著。她也是沒太在意,便說了方駿一些不太好的表現。譬如說,咳嗽很小聲,但忍不??;嗓子總是癢癢,但沒有明顯的紅腫;一般的藥吃下去沒用,有時候咳起來便是大半夜。 蘇建忠沒說什么,從手機上發了一張手寫的方子過來。再過一會兒,他發了個短信。 “乖女,你們是不是住一起了?” 蘇小鼎著急上樓給方駿送藥,沒及時看手機。等她泡了一杯沖劑,再把一劑量的退燒藥配一起,請前臺小妹送進去后,才發現父親的問話。 她暗暗叫苦,后背稍微發涼。老父親和老母親都是古板人,怎么能容得了試婚? 她苦苦思考,到底找什么借口比較好? 然而沒等她想出來,蘇建忠又道,“年前,你讓那小子再來家里一趟?!?/br> 這是要逼婚的節奏。 蘇小鼎只好道,“年前比較忙,我等他空了再說?!?/br> 蘇小鼎想著怎么逃避老父親的責問,沒想到方駿卻先病了。 他回家后又有點發燒,吃了一次藥后昏昏欲睡。這樣根本不能做飯,也不忍心讓他再cao勞。她去廚房開火,冰箱里翻出新米和一些雜糧,開始熬粥。 兩人晚飯七八點鐘才吃,只有稀飯和一些小菜。 方駿胃口不是很好,勉強吃了一碗就去睡覺。 蘇小鼎不是很放得下心,洗碗完畢后跑去臥室,手伸到被窩里一摸,睡衣濕透了。 這哪兒能是感冒發燒的事情?必須得去醫院了。 方駿不想去,說睡一覺就好了。以前也不是沒病過,只是累得太過,一旦放松下來身體反噬而已。 她不聽他廢話,強行將他拉起來,套了羊絨衫和羽絨服,還翻出來一頂帽子,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緊接著下樓,開車,要去最近的醫院。既然出門了,方駿也就不客套。他說自己這是老毛病,一般醫生看不出來。 “那怎么辦?”蘇小鼎問。 “有個固定看病的老中醫,去老城那邊的橫街?!狈津E說了地址。 那地兒蘇小鼎知道,距離美華招待所的舊址不遠。 車去,停在一間板門老店前。已是深夜,自然關門閉戶。 蘇小鼎從方駿的手機里翻出電話號碼,撥過去,即刻有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她再三道歉,本不想打擾,但是方駿燒得越來越厲害,實在沒辦法了。 對方一絲怨懟也沒有,和生和氣地安慰她不要著急。稍等片刻,待他起床開門。 “緒老師是老中醫,養氣的功夫很了得?,F在依然滿頭黑發,一根白絲也沒有?!?/br> 蘇小鼎心情焦慮,哪有功夫聽他閑話?只嘀咕自己三十還不到,數十萬根頭發已經開始偶爾冒白。 木頭板門被打開,果然有個黑發老者迎了兩人進去。 屋子很寬敞,很濃烈的藥香味。四壁深黑色的木頭藥柜,中間又橫了一張很大的醫案。 老人家示意蘇小鼎把方駿扶到躺椅上,他墊了一個軟包在方駿手腕下,開始把脈。 蘇小鼎額頭汗水滋滋的冒,又想問,又怕打擾了。 半晌脈完,老人家閑聊著問幾個問題。每天什么時候起床,什么時候休息,睡覺好不好,咳嗽有無痰,近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一番完畢后,去案前磨墨,洋洋灑灑兩夜藥方。 她看得眼花繚亂,幾乎一個字都不認識。便小心道,“緒老師,方駿這病——” “無礙,好好休息就能調整過來?!?/br> 蘇小鼎的心從嗓子眼落下去了,伸手握了握方駿的手,“明天請假吧,不上班了?!?/br> 方駿搖頭,蘇小鼎有點噘嘴。她道,“也要到年底了,沒什么大事的,讓其他人分擔一下也可以呀?!?/br> “職責流程在。不過你放心,上午上完,下午我會提前走的?!?/br> “忽悠我沒上過班?”她橫著眼睛看他,“你一去就那么多人找,一人占用二十分鐘,七八個小時就沒了?!?/br> “那也是因為之前荒廢太久了?!?/br> 蘇小鼎當然知道是十八盤耽誤他上班了,可道理是知道,悶氣還是悶氣呀。她垂著頭坐旁邊,努力克制自己發脾氣的欲|望。已經要三十歲的人了,不是十七八的小年輕,說混話總是惹人笑的。 人長大了便是如此,不得不隨時考慮社會規則,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本性。 難免的,她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天性不好?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她不知道憂慮,從不考慮他人,只管自己開心或者不開心。后來被現實教做人,夾起尾巴謹慎地觀察這個社會,好不容易日子稍微好過一點了,卻又故態復萌。這么想,她就有點喪氣了,更覺得自己不好。 方駿仿佛洞悉她的內心,抓著她的手在唇邊吻了吻,“我曉得你是擔心我,沒事的?!?/br> 片刻,緒老師將藥方擺在柜臺上,開始抓藥。 小小的三副。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副藥煎三次?!彼淮?,“先吃三副試試?!?/br> 蘇小鼎帶方駿回家,第一件事安排他去睡覺。他實在撐不住去睡了,她卻開始忙。 家里燉湯的鍋子七八個,高壓的,慢燉的,清燉的,還有紫砂的??蓚€個都有肚大,不適合煎藥。印象中熬中藥該用小的黑色土砂罐,然這會兒商場是沒有的。家里,老爸用來做芋頭燉雞的仿佛有一個,曾聽他說過可以用來煎藥。 她是說干就干的急性子,直接沖下樓開車回郊區老家。用鑰匙開門的時候,還悄悄的,務必不吵醒老頭子。 她借著手機的光去廚房,將櫥柜翻遍了沒見著,又去放雜物的陽臺,終于在角落里找著了。 有點開心,隨便弄個塑料袋子套起來就要走。 “你干啥?偷偷摸摸的,我還以為家里來小偷了?!?/br> 屋子里突然光明,老頭子拎著一根木棒出現在臥室門口。 蘇小鼎這就有點尷尬了,笑兩聲,“回家拿個東西?!?/br> “什么?” 她晃了晃袋子,“藥罐?!?/br> “病了?” 她沒吭聲。 蘇建忠瞧了她一會兒,嘆一口氣,揮揮手,“女大不中留?!?/br> 蘇小鼎面紅耳赤,想分辨兩句說自己還是他的親乖女??蛇@話怎么說出來怎么怪,明明就是奔著別人去了才說還字。她只好悄悄往外挪,然后道,“爸,我先走啦。等方駿病好了,我讓他來看你老人家?!?/br> 方駿一夜睡得不安穩,被熱醒的時候發現身邊空無一人,屋子里卻彌漫著一股藥味。 他穿著外套起床,卻見蘇小鼎站在廚房,對著一個黑色的小罐子愁眉苦臉。他去看,卻見灶臺上已經有一小碗黑色的藥湯了。她本來不胖,穿著寬松的家居服,顯得更小了。尖尖的下巴,兩頰的rou也不如之前圓潤。他走過去,抱著她,“哪兒來的藥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