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沈妤捂住自己的嘴角,試圖讓自己的笑臉不要過于明顯,她說:“那是碩士和博士,是一種學位的名稱。小黎,學位你明白嗎?” 沈黎不明白,他張著大大的眼睛,神情專注。 沈妤于是將他抱起,放在自己的腳上,小聲開口介紹:“就像你以前告訴過mama的,你說,你長大了想要考去青大。那如果你的這個夢想真的實現了,在青大讀完四年的書,你就會成為一個學士,而如果,你想要繼續讀下去,或許四年,或許五年,那么你就會成為一個碩士,然后是博士。它們并不是烈士的一種,烈士是那些為了國家和人民早早犧牲的人,如果對于一個還在世的人,你稱呼他為烈士,這是不禮貌的?!?/br> 沈黎聽完沈妤的話,小臉整個糾結成團。 他想到自己那時胸有成竹稱呼陸行州“烈士”時他臉上不悅的表情,一時羞澀無比,“唔”的一聲,將小腦袋埋進沈妤的胸口,不說話了,晃了晃撓腦袋,只有大大的耳朵泛著紅,煞是可愛。 沈妤伸手,揉揉他的頭發,沉默一晌,輕嘆出聲,她說:“小黎,mama并不希望自私地告訴你,我是想要為你找一個父親才和陸老師在一起的。這對你來說并不公平,我知道,你很獨立,也很優秀,所以,你不需要擔上這些不必要的思想負擔。mama和陸老師在一起,只是因為mama想要和他在一起,陸老師人很好,也很真誠,我…喜歡他。這樣的喜歡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和mama對你的愛并不沖突,你知道嗎?!?/br> 沈妤撫摸著沈黎柔軟的頭發,感覺到他的平靜,低頭親了一口,又再次告訴他:“小黎,你現在,或許還不能懂得大人的愛情是什么,但沒關系,以后有一天,你遇見一個姑娘,總會明白。陸老師,雖然也有許多的小毛病,比如性格,在外人看起來就冷冰冰的。但是,mama可以跟你保證,陸老師的心里其實很溫暖,他的mama從小就去世了,長大后一個人住在國外很多年,沒有親人,也沒有特別好的朋友,逢年過節總是一個人?!?/br> 沈黎自從懂事,便覺自己來到這世上是被賦予了巨大的使命的。 剛學會走路,他就懂得手揣水槍跟在沈妤屁股后頭裝腔作勢,后來進了幼兒園,他稍稍收斂,但心中的大俠夢依然沒有消失。 此時,他緩慢地抬起頭來。 閃爍的眼睛里滿是同情,聲音雖小,卻顯得格外真誠:“真的嗎?陸老師這么可憐?” 沈妤“嗯”了一聲,點點頭回答:“真的,小黎,你從小是善良的孩子,mama教過你,看人不能以外表來評斷本質,雖然mama也喜歡看那些長得漂亮的小哥哥小叔叔,但對于陸老師,mama是很尊敬他的,不像過去其他的叔叔?!?/br> 沈黎看著母親的眼睛沉默一瞬,小聲“咯咯”地笑起來,他頰上的兩塊rou細細抖動,像只滿嘴胡蘿卜的倉鼠,刮著自己的臉蛋,輕聲說:“羞羞,mama明明是因為那些叔叔都沒有陸老師好看!我聽班上的女同學說了,她們說,陸老師長得天下第一,在女孩子眼里,所有男明星都比不上?!?/br> 沈妤聽見沈黎的話,不禁做了個鬼臉,捏著他的鼻子,故作生氣地問:“原來你還喜歡聽班上女同學聊天???不得了,沈同學,你是要做婦女之友嗎?” 沈黎當然不知道“婦女之友”是何方神圣,但他既然認定自己身負巨大使命,自然樂于接受任何褒獎,于是他說:“我什么都能做,班上的女同學都愿意跟我玩兒,像顧御林那樣冷冰冰的人,跟他爸爸一樣,她們看見就害怕的?!?/br> 說完,他又想起之前顧御林提起的話,不禁皺起眉頭,小聲發問:“不過mama,陸老師,不是我的真爸爸吧?” 沈妤有些意外,她看向眼前的兒子,神情不解:“你的真爸爸?” 沈黎得到沈妤的反應,終于放下心來,他面露坦然,伸出胖胖的手輕拍自己胸口,恢復了平日里小大人的模樣:“沒什么,就是顧御林那小子,硬是說我和陸老師長得像,還說我們是親生父子,怎么可能吶,陸老師一直在國外,怎么會是我的真爸爸嘛?!?/br> 沈妤聽見他的話心里一緊,沉默幾秒鐘,連忙否定掉心中一瞬即逝的想法,把沈黎放在地上,笑著說到:“不要亂想,我和你陸老師,之前是不認識的?!?/br> 沈黎于是也重重地點頭,神情十分了然地回答:“我知道的,mama,你下次讓陸老師跟我去做個dha的測試好不好,劉玲玲和她爸爸就做過,我一定要用科學的道理說服顧御林那個家伙,陸老師不是我的真爸爸,而且,長得像的也不是耍流氓?!?/br> 沈妤不知兩個孩子到底聊了些什么奇怪的話題,但她向來不會刻意控制沈黎心中那些倔強的小情緒,所以此時聽見他的請求,只點了點頭,露出一點笑容,輕言細語道:“好,不過那個叫做dna測試,你說的dha,是我們體內的腦黃金,是一種促進細胞生長的成分?!?/br> 沈黎嬉皮笑臉,小腿一邁,爬上餐桌凳,神情陽光而坦蕩:“我是孩子,你不能和我計較?!?/br> 母子兩吃了些東西,沈黎喜歡的動畫片開演,他終于不再糾結于陸行州的事情,乖乖坐在電視機前,回歸了一個孩子最忠誠的模樣。 沈妤洗過碗出來,聽客廳中手機鈴聲響起,邁步向前,拿起來一看,發現是陸行州的短信——我在樓下。 她的思緒有一幕放空,等回過神來,走向陽臺觀望,發現陸行州此時的確站在綠化帶的路燈旁,身上駝色風衣被夜風吹得輕輕帶起,高挑勁瘦,有如松柏古木般筆挺。 沈黎歪著腦袋問:“mama,你在看什么?” 沈妤輕呼一口氣,笑著回答:“沒什么,mama離開一下,很快就回來”。 說完,她拿上鑰匙,穿上平時散步的布鞋打開了門,直到電梯到達一樓,她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未來得及換,仍是她平日里那一身居家的大紅色米老鼠毛衣,遠遠看上去,像一個孩子。 陸行州望見沈妤此時的模樣,伸手輕推鼻梁上的眼鏡,嘴角忍不住勾起一點笑意。 他過去其實并不是一個喜歡笑的人,他沒有笑的理由,也沒有笑的樂趣。 似乎是在遇見沈妤之后,陸行州便總是在笑。 沒有特別的緣故,或許只是因為心里那一點點莫名的不平靜。 趙源當年在看見李小茗的母親時也總是愛笑。 他管她叫芒芒,他告訴所有人:“芒芒有一雙愛笑的眼睛?!?/br> 李文瀚那時對于兩人的感情嗤之以鼻,他認為芒芒陪酒女的身份有礙觀瞻,而趙源是個禽獸,并不適合談論愛情。 而他自己出生在東北,家住太平洋,全天下的事兒都有他的一份責任。 趙源并不愿意搭李文瀚的腔,放下手中的筷子,只是告訴芒芒:“你不要與此人說話,他嘴中放炮,惡毒非常,最好脫褲子放屁?!?/br> 芒芒于是又笑起來,她的眼睛是彎著的,像是在笑,可那笑容卻到不了底。 她問:“怎么這樣說你的朋友?!?/br> 趙源于是耐心解釋:“他上月詛咒譚局長下臺,今天早上譚局長被判了死緩?!?/br> 芒芒這時終于沒有再笑,她沉默下來。 譚局長是睡了她四年的男人,他們或許有過十分俗氣的愛情。 于是幾秒鐘之后,她重拾言語,夸贊道:“李先生口誅筆伐,真是獸中豪杰”。 芒芒夸人總是這樣生動,她曾經說趙源壯如牛,說陸行州美如花,說李文瀚噴了摩斯的身體十里飄香,有如脫肛的野馬。 李文瀚那時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認為這位姑娘看上去純良,但內心不學無術,并堅信這一切都是受了趙源鼓惑的緣故,內心唏噓的同時也忍不住高聲指責起來:“芒芒你會這樣說,一定是沒有見過趙源的人面獸心,他以前說自己如果不是文筆生澀,一定要親自為那些漂亮的失足女性作上一首藏頭詩,上書好個姑娘”。 趙源那時回頭看他,顯得淡淡,只道:“你要是從了良,我也為你寫上一首《減字木蘭花》。詞頭絕不俗氣,色即是空?!?/br> 芒芒是趙源的“色”,可她卻成全不了他的“空”。 所以她的笑見不了底,趙源的初戀也終究沒能有個結果。 沈妤與芒芒是不一樣的女人,她的笑意向來很真誠,有時低頭,帶一絲少女氣息,沒有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