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陸行州有些年頭沒有騎過單車了,但他并不排斥這一項運動。 拉住沈妤的手往前走,等到達單車旁,長腿一跨,右腳踩在單車的踏板上,雙手放在車頭,陸行州發現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時出了汗,放在身上輕擦一遍,回頭囑咐道:“你要記得抓著我的腰?!?/br> 沈妤坐在后座上,臉色一紅,眼睛透著水亮,輕聲回答:“我知道,以前我哥哥沈寒山也這樣帶過我?!?/br> 陸行州被她這樣一說,不禁微微挑起右邊眉毛,輕咳一聲,踩動車子往前,沉聲開口道:“李文瀚你知道的,他中學時總喜歡帶姑娘出去,有一次,他與一位姑娘騎夜路,走出半里地發現姑娘不見了蹤影,回去時才看見,那姑娘連著后座一起摔在了半路,鼻青臉腫,他打著電話說自己遇見了成精的女妖精,回來抑郁了整整一個星期?!?/br> 沈妤抓著他的襯衣,聳起肩膀輕聲笑,她是第一次聽見陸行州的俏皮話,于是身體向前,鼻尖不禁微微觸碰到了陸行州的衣服,連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也一并變得清晰,有些溫暖,讓人忍不住心中發癢,她歪著頭低語:“陸教授,你作為人民教師,怎么可以提起朋友的傷心事?!?/br> 陸行州于是也跟著她笑,他使勁踩車蹬子,像是有些體會到李文瀚那時的樂趣,他說:“他不傷心,他從不傷心,他只是有些心疼自己的后座梆子?!?/br> 沈妤于是笑得越發開心了,她的眼睛整個勾起,像極了一彎淺淺的月亮,額前發絲吹在臉上,黑白分明,嘴角笑容拉出半點冬日里的暖意,就連路過的風也變得格外多情。 陸行州透過后視鏡看見她此時的模樣,心臟止不住地跳動,那像是一位老少年遲到多年的純情,也像是他少時午后偶爾一個硬邦邦的夢,他不敢多看,只是在心中默默地想,她得是我的女人,是我一個人的女人。 沈妤抱著陸行州的腰心中一直也不平靜,直到看見不遠處的商場,她才小聲喊了一句:“陸行州,先停一停,正好到這里,我想去那邊店里把小黎下個月的奶費交了?!?/br> 陸行州于是點頭答好,將單車慢慢騎到商場外,站在路邊的樹下等她。 不遠處四處游蕩的小伙子盯著陸行州看了一陣,深吸一口氣,終于決定走過來,面目嚴肅,有如即將貼大字報的熱血青年,他將手里的宣傳單遞過去,低聲發問:“這位先生,有沒有興趣參加我們學校組織的慈善活動,我們是北郵的學生?!?/br> 眼前的小伙年紀不大,想來不會是做傳銷的,而他眼神堅定,應該也不會賣黃片。 所以陸行州問:“什么慈善活動?” 小伙于是眼神發亮,連忙拿出自己手中的樣品,開口介紹到:“就是這張請愿紙,您可以將自己想要說給父母、子女或是愛人說的話寫在上面,當然,也可以是自己的一些希望、請求,這個紙我們找三位高僧開過光,將它寫好放在你希望的人身上,總是特別靈驗,而且,它只要十塊錢,這些錢我們一分都不會要,全部捐給西部貧困山區的孩子們?!?/br> 陸行州接過他手中的黃紙,皺著眉頭,沉聲發問:“真的…這么靈驗?” 小伙子有些意外,他原以為長成陸行州這樣的男人大多游戲人間,未想此子徒有一副辜負婦女同志的外表,內心卻是如此純情。 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負罪的浪子,想的更深一些,腦中甚至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副陸行州求愛未果、哀怨吶喊的畫面,全身一抖,于是回答難免就少了些許底氣:“真,真的,心,心誠則靈嘛?!?/br> 陸行州卻不知這些,他跟在小伙子身后,走向不遠處募捐箱,拿出一張紅鈔投進去,伸手接下他遞過來的黃紙。 周圍站著的,大多是些互相擁吻起膩的情侶或年輕人。 陸行州站在其中有些突兀,一是長相身高,二是穿著打扮。 他已經過了浪漫的年紀,至少從心理上而言,他或許從未浪漫過。 他少時沒有孩童的天真,長大后沒有年輕人的熱烈與瘋狂,他讀嚴謹的書,聽老舊的歌曲,穿毫不花哨的衣服,做按部就班的工作,可這樣的他卻遇見了崇尚愛情的沈妤,他開始為她產生出男人最原始的沖動,他于是攤開手中的紙條,即便耳朵已經紅到了底,但埋頭寫字的神情依然堅定。 沒有人知道,這樣一位“工程師或者這類的人”有一天也會像一個熱戀中的少年人,做一些年輕人熱衷、但毫無作用的事情。 他或許第一次有了傾訴的欲望,他想要告訴那個人—— “我見過許多風景,走過許多的路,大多數時候平淡無奇,生活對于我來說,其實并沒有格外的吸引,但有一天,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我喜歡她,像是三月里的花兒,六月里的陣雨,初冬樹上的白雪,還有這天午后,坐在我身后,笑著不說話的你?!?/br> 第22章我不想要陸老師當我的爸爸 沈妤在商場轉完一圈回來,手里抱著細長的法式面包棍,面帶笑意,只是走向陸行州,看見他發燙的耳朵,輕聲問了一句:“怎么,陸行州你的臉色為什么這樣紅?” 陸行州沒有說話,他眉頭微微皺起,伸手將那被三位高僧開過光的大黃紙袋塞進沈妤口袋,神情嚴肅地沉聲囑咐到:“回家再看?!?/br> 沈妤站在原地稍稍一愣。 如果不是知道陸行州的為人,她興許會認為眼前這位也有蹲點賣黃片的毛病,輕咳一聲,同樣神情嚴肅地坐上單車的后座,點頭回答:“好,你放心?!?/br> 兩人各懷心思,回到家中,沈黎和顧御林已經打完幾局游戲。 沈黎聽見開門的聲音,一臉興奮地小跑向前,等看見門口站著的陸行州,一聲輕甜的“mama”卡在嗓子眼里,神情瞬間耷拉下去,有如六月艷陽突遇烏云。 這位聰慧過人的英俊小伙雖然年僅八歲,但向來自覺歷經人世滄桑。 他認為,自己的聰慧是孤獨的,是凌厲的,是不被世人所理解的。 早在眾人懵懂無知之際,他便火眼金睛,一眼看出陸行州對自己母親的圖謀不軌,并試圖在他們花前月下、干柴烈火以前,親自冷待他的這份心意。 可事實是,孩子的力量始終是卑微的,沈黎覺得自己苦苦掙扎多時,效果依然了了,現在陸行州大肆出現在自己家中,顯然已經攻破他母親的最后一道防線,只待有朝一日陽光明媚,象征性地告訴自己,便可登堂入室,鳩占雀巢,實在可怕。 想及于此,沈黎坐在沙發上,鼓起自己的腮幫,嘴角往下,顯得憂郁極了。 顧御林是沈黎的發小,因為家中有位格外嚴厲的父親,所以從小性格沉穩,平日里時常教育沈黎,其實生日比沈黎還要小上五個月。 此時,他看著陸行州轉身離開的背影,偏頭看向沈黎的臉,心中很是疑惑,不禁低聲發問:“你為什么不喜歡陸老師做你的爸爸?陸老師明明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學校里有許多女老師喜歡他,她們說,嫁給陸老師可以提前預防老年癡呆和更年期綜合征?!?/br> 沈黎聽不懂他的話,只是坐在原地,心中氣憤極了:“那你為什么不讓他做你的爸爸!” 顧御林沉默一瞬,靠在沈黎的身邊,臉上表情十分平靜,低聲回答:“你不要孩子氣,你mama總歸是要結婚的,難道你希望她獨身一輩子?” 沈黎沒有說話,他回答不上來。 陸行州的確很優秀,除去他冷淡的外表,不好言辭的性格,他其實是一個十分嚴謹認真的人,他有著旁人沒有的沉穩,他能在知識的世界中徜徉,最關鍵的是,他有一肚子關于坦克精彩紛呈的小故事。 可也正是他的這一份優秀,讓沈黎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在沈黎眼中,一個普通的男人若是成為他的繼父,那么他的身份可能是他母親的丈夫;而若是陸行州這樣的男人成為他的繼父,那么他的身份很可能成為他母親的愛人。 愛是自私的,也是讓人不安的。 作為一個八歲的孩子,沒有人來告訴沈黎,他的母親在與陸行州這樣優秀的男人結婚之后,自己會否仍是她最愛的那個人;也沒有人來向這樣一個八年來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孩子解釋,一個陌生男人的加入,對于自己這個家而言,到底意味著什么。 單親家庭的孩子是敏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