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趙子恒聲氣兒都顫:“老……老鼠……”堂兄救命!我不小心上了柏十七這艘賊船! 柏十七放輕了腳步悄悄往里摸,趙子恒驚魂未定,趁她往前走的功夫悄摸往外退,卻被她迅速拖了回來:“你跑什么呀?” 趙子恒這次不裝了,哭喪著臉恨不得求饒:“兄弟,那可是老鼠啊,我這輩子最怕的東西,你想抓自己去,別捎帶上我成嗎?” 柏十七呆了一下:“你怕老鼠?” 趙子恒瘋狂點頭,都要讓柏十七懷疑他脖子上裝了機關,特別有節奏。 “那你覺得……堂兄他怕老鼠嗎?” “應該怕的吧?”那玩意兒賊惡心,吱吱叫著什么都咬。 趙子恒警惕的看了她一眼:“你要做什么?” 柏十七笑瞇瞇很好說話:“不做什么呀?!?/br> 趙子恒才不信她的鬼話,不做什么你沒事兒跑底艙捉老鼠玩兒?閑出毛病來了吧?! 但他現在一點也不想知道柏十七要做什么,只想迅速離開。 “十七啊,”他咽口口水:“我現在……能出去嗎?” 柏十七本來也沒準備讓他幫忙,嬌氣的公子哥兒哪里干得了這活計? 她大手一會就赦了趙子恒:“你去門口替我把風?!?/br> 兩刻鐘之后,柏十七提著個鼓鼓囊囊的小布兜從底艙出來了,趙子恒在艙門口借著昏暗的光隱約瞧見那布兜不住蠕動,面色慘白直往后退:“十七,你……” 柏十七似乎對自己此次的戰果不太滿意:“找半天才捉了五只,有點少啊?!?/br> 趙子恒要跑,被她提著小布兜攔住了:“別跑啊子恒,還要求你件事兒呢?!?/br> 甭說一件,十件八件他都答應! 趙子恒現在真覺得當初與柏十七相識,挨了一頓揍都是輕的,若是當時她捉一堆老鼠,嚇也嚇死他了。 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咱們兄弟客氣什么?你說吧,一百件我都替你辦的妥妥當當的!” 柏十七展顏:“你一會去堂兄艙房門口,不拘用個什么法子,把舒長風支開!” 趙子恒現在覺得,任務比較艱巨啊。 他支開舒長風不難,可是等回頭被堂兄發現兩人串通做壞事,不得扒了他一層皮??? “你做是不做啊” 柏十七惡質的拿小布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趙子恒立刻不猶豫了:“我現在就去!” ******** 趙無咎靠在輪椅上,抱著本書發呆,滿腦子都是柏十七那雙泡的水汽朦朧的眼睛,明顯泡透了猶如水蜜桃般的臉蛋,還有跟趙子恒牽著的手。 不知道她是女兒身之前,他尚冷靜自持,至多覺得這是個糟心的小子,頑劣的不成樣子,讓人忍不住想要導上正途。 但是糟心的小子變成了糟心的姑娘,感覺就有點復雜了。 他常年練武,五感要比常人靈敏,即使發著呆,也能聽到門口低低的說話聲,仔細分辨是趙子恒跟舒長風的聲音,然后有腳步聲遠去,也不知道趙子恒這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片刻之后,他聽到極輕微的腳步聲到了艙門口,便朝后一靠做沉睡狀,將書扣到了胸口,瞇縫著眼睛想要看看——先是門口悄悄探出來半個腦袋,迅速在艙房里掃了一圈,發現他睡著,大喜過望,又縮了回去。 趙無咎:這糟心的孩子要做什么? 一只皺巴巴的爪子提溜著一只活蹦亂跳的老鼠悄悄被放進了艙房,緊跟著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五只老鼠久在陰暗潮濕的底艙生活,驟然被放進明亮的環境之中都很不適合,睜著綠豆眼四處觀察,本能驅使它們直奔著黑暗的地方去藏身。 趙無咎甚至聽到了門口柏十七壓的極低的壞笑聲,眼縫里瞧見偷偷探進來瞧熱鬧的半個腦袋,頭發都還沒干,無奈的嘆氣,睜開眼睛隨手從桌上果盤里抓了五顆核桃扔了出去,五只老鼠應聲而斃! 柏十七:“……” 柏十七呆若木雞! ——說好的堂兄怕老鼠呢? 不是應該嚇的嗷嗷叫嗎?! ——說好的堂兄是文官呢? 誰家文官隨手拿個干果就能當暗器?! 她呆呆看著艙房內地板上五只死老鼠,還有砸過老鼠竟然還沒碎,滴溜溜滾走的五顆核桃,震驚的連把腦袋 收回去都忘了。 趙無咎面色嚴厲,猶如她前一世打碎玻璃學校那位面沉似水的教導主任,用冷冰冰的聲音說:“進來——” 她還記得那時候顫抖的腿肚子,以及惴惴不安砰砰亂跳的小心臟,淘氣了這么多年,頭一回感覺到了棘手。 ——她家柏幫主再狠,也有底線的。 柏十七那一瞬間想到的唯一辦法便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可惜才邁出一步,趙無咎就又握了兩顆核桃在手里,用威脅的聲音說:“敢跑試試!” 地上五只老鼠死狀凄慘,腦漿子都被砸出來了。 柏十七覺得后腦勺發涼,提起腳尖蹭了進去,擠出個勉強的笑意:“堂兄——” 趙無咎:“過來?!?/br> 柏十七盯著他手里倆可堪比暗器的核桃,幾步路恨不得走出十里的時間,但艙房并不大,再慢也很快就到了趙無咎面前。 趙無咎面染冰霜,跟下命令似的說:“轉過去坐下?!?/br> 柏十七心想:難道要讓我轉過去照腦袋上砸一家伙? 常年淘氣鍛煉出來的應激能力讓柏十七習慣性認錯:“堂兄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趙無咎差點破功,板著臉再把原話復述一遍:“轉過去坐下!” 柏十七愣愣轉過身坐在了他腳下,緊跟著頭發被解開,腦袋上被蒙上來一個帕子,感受到頭上動來動去的手指,她傻眼了:趙無咎在幫她擦頭發?! 他不是……很生氣嗎? 趙無咎邊擦頭發邊開始訓人:“小小年紀不學好,天天挖空心思淘氣,你爹打你的那幾棍子好了嗎?是不是還想再挨幾棍子?一會讓長風把你爹叫過來?” 柏十七頭疼的閉上了眼睛——又來! 這位是唐長老的師弟吧? 趙無咎還在嘮叨:“你一個……”差點說出“姑娘”倆字,生生咽了回去:“你別仗著自己年輕,濕著頭發到處跑,回頭得了頭風,抱著腦袋在床上打滾的時候就知道后悔了……” 柏十七:“……” 子恒救命??! 第29章 艙房里很安靜,窗口的陽光灑進來, 能看到柏十七瓷白的近乎透明的耳珠, 仿佛一件上好的玉器,沁出了里面的粉色, 令人移不開眼。 趙無咎擦頭發的手忍不住停頓了一下, 又恢復如常。 他其實從未侍候過人, 宮里年紀小的meimei們身邊總有宮人前呼后擁, 況且并非同母所出, 唯一能表達善意的地方便是生辰的時候送些禮物,也全是手底下人照著庫房冊子挑出來的, 其中他所費心思不及萬一。 正經八百坐下來替人擦頭發, 尚屬頭一回。 柏十七大約做了虧心事, 乖巧聽話的不似往日, 安安靜靜坐著,任他的手指穿過她柔軟的發絲, 仿佛頭發的主人也應該是柔順的性子,讓趙無咎教訓的話講到一半都打了個磕巴, 有種“訓錯了人這件壞事肯定不是她干的”錯覺。 他不由自主就停了下來, 剩余訓斥的話都吞回了肚里。 少頃,頭發擦的差不多了,趙無咎也想明白自己的怪異之處。 宮里養皇子與公主的方法大為不同, 皇子們從小讀書習武, 須得勤勉上進, 但公主們都是嬌養著長大, 身上連個磕碰的印子都不能有,倘若今天往他房里扔老鼠的是兒郎,指不定要被他命人拉出去打板子;但扔老鼠的是個膽大包天的小娘子,這就有些難辦了——既不能拉出去打板子,也不能夸她干得漂亮,言語上幾句呵斥,柏十七壓根不當一回事兒。 他揚聲叫人:“讓趙子恒滾過來!” 趙子恒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參與惡作劇,站在門口目睹五只老鼠凄慘的死狀,露出驚訝的表情:“怎么有死老鼠?船上的雜役也太大意了!堂兄找我有事?”遠遠站著不肯踏進來一步。 柏十七在心中暗批:眼神飄忽、氣息顫抖、演技浮夸,差評! ——大哥你露餡了知道不? 趙無咎冷笑:“子恒,為兄真不知道,你幾時也對兵法有研究了?”但那眼中的冷厲讓他頭皮發麻,直覺沒什么好事,不由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抱膝坐在床邊腳榻上出奇沉默的柏十七身上。 柏十七心道:好兄弟對不住了!背鍋這種事,當然還得老鐵來! 她假裝沒注意到趙子恒求助的眼神,向趙無咎獻殷勤:“堂兄要不要喝茶?” “不必?!壁w無咎不必回頭都能想象得到柏十七那逃脫懲罰之后得意的小模樣,額角青筋不由跳了兩下,深吸了一口氣,以平復恨不得把她抓過來狠揍一頓的沖動。 趙子恒求助未果,不明所以,只好努力自救:“子恒不明白,堂兄請明示?!?/br> 趙無咎輕易戳破了他的幻想:“我真是瞧輕了你,這招調虎離山之計用的很是純熟嘛?!?/br> 舒長風尷尬的低下了頭,滿面通紅。 ——主子這不是變相罵他蠢嗎? 趙子恒也并非笨的無可救藥,這句話總算是聽明白了,還想努力把黑鍋從自己身上摘下來,做最后垂死的掙扎:“堂兄你別冤枉我,我什么也沒做!” “不說實話是吧?” 趙無咎一路之上也算得溫和,此刻終于露出了殺伐果決的一面,并無什么耐心同趙子恒費口舌,直接下令:“拖出去打十棍子!” 在趙子恒凄厲的“堂兄饒命!饒命!”聲中,舒長風毫不留情將人拖了出去,片刻之后外面傳來沉重的棍子擊打在rou體上的聲音,伴隨著趙子恒的哭喊求饒聲…… 柏十七目瞪口呆,暗思趙無咎這是在公堂上打犯人板子習慣了,一言不合就開打嗎? 她期期艾艾:“堂兄,子恒他……”被趙無咎殺氣四溢的眼神掃過,只覺得身上隱隱生疼,舌頭頓時打了個結,求情的話就咽了下去。 柏十七察顏觀色的本領一流,立時就領會了趙無咎眼神里的含意:你要代替趙子恒挨板子嗎? 柏十七不講義氣的縮了回去。 趙子恒鬼哭狼嚎挨了十板子被拖回來,還被趙無咎勒令收拾死老鼠。 他含著兩泡眼淚很想替自己辯解:舒長風作證,堂兄你真是冤枉我了! 但對上趙無咎不近人情的冷臉,生怕辯解下去再多挨十板子,用幽怨的眼神譴責柏十七,哆嗦著去清理完了死老鼠,扒著船舷向著運河水不住嘔吐,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十分狼狽。 柏十七起身,向趙無咎告辭:“堂兄有事我就不打攪了,您歇著!”急急起身告辭,生怕被留下來。 趙無咎注視著逃也似的身影很是無語,聽到她一出房門便加快了腳步跑了,心中還抱有一點期望,說不定經過此事柏十七能夠收斂幾分淘氣。 他想想,還是吩咐舒長風:“去盯著子恒跟十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