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送信的漢子覷著他的臉色遲遲不敢吭聲,他頓時回過味來。 “柏十七回來了?” 漢子狂點頭,說話功能瞬間恢復:“他不但回來了,還……還打了扈三哥,攔在路中間不讓迎親的隊伍過,讓少幫主親自過去領人……” 聞滔冷笑:“立刻備馬?!?/br> 其余前來賀喜的眾年輕兒郎也都認識柏十七,聽說這個混世魔王回來了,七嘴八舌:“聞兄,我們過去替你壯壯聲勢?!?/br> “就是,柏十七也太胡鬧了些,宋家可是收了你好大一筆贖身銀子,可不能打了水漂……” 湊熱鬧的有,加油添柴煽風點火的更多,唯恐天下不亂,巴不得這倆貨掐起來。 手底下人牽了馬過來,聞滔面色冷峻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就沖了出去,后面有人笑著議論:“聞兄這次看來氣的不輕啊?!?/br> 也有知道內情的搖頭:“恐怕氣的不輕的是柏十七而非聞兄,聽說柏十七就好宋四娘子這一口,每次來淮安必定要往宋家跑,如果不是柏幫主雷霆手段壓著,說不定人早都抬進蘇州柏府做姨奶奶了。他才從京都回來,聽說心愛的女人要成親,不發瘋才怪!” 聞滔遠遠見到柏十七坐著個奇怪的東西,余四躬腰站在一邊,恨不得把腰彎成蝦米苦勸:“少幫主,這事兒不占理,咱們不如回去吧?” 柏十七恍若未聞,他騎馬到了近前差點氣炸了肺管子。 扈獻鼻青臉腫四肢著地跪著,身上搭著條毯子,柏十七就坐在他背上,手里玩著一把小刀,時不時在跪著的扈獻脖子上比劃:“扈三吶,要怨就怨你跟了個不著調的主子,惹誰不好偏要來搶小爺的女人。你知道的吧?一刀從這個位置劃過去,血呲出來三丈,你這條小命兒就玩完了!” 扈獻感受著脖子上冰涼的刀刃,忍不住一哆嗦。 迎親的鹽幫漢子們都遠遠站著,不敢輕舉妄動——誰能想到柏少幫主混蛋成這樣兒呢?上來二話不說就將扈獻拉下馬一頓胖揍,等到他們反應過來要救人,她已經拿出匕首抵著扈獻的脖子,逼眾人后退。 聞滔眼珠子都氣紅了:“柏十七,你欺人太甚!” 柏十七漫不經心把玩著她隨身的小刀:“彼此彼此。你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聞滔原本就存著添堵的心,不然滿淮安城多少色藝雙絕的女伎人,他又何必非得盯著宋四娘子?被柏十七揭破也裝聽不見,氣咻咻罵道:“你若是真希罕四娘子,也不必跟我搶,說一聲哥哥雙手奉上,當街打我的隨從,難道就長臉了?” “你此話當真?”柏十七收了刀子,拍拍扈獻的臉,沾到一手的油汗,嫌棄的在他衣服上蹭了好幾下,起身踢了他兩腳:“你主子來了,滾吧!” 扈三如蒙大赦,連爬帶滾沖到了聞滔面前。 聞滔高坐馬上,俯視著柏十七,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橫豎人已經從宋家贖出來了,斷然沒有送回去的道理,況且四娘子年紀已經不小了,理應覓得良緣,今兒要么你娶,要么我娶!” 柏十七:“……” 聞滔似乎瞧出來她的色厲內荏,大加嘲笑:“外間都傳柏少幫主年少風流,原來是個銀樣蠟槍頭!”他指揮迎親隊伍:“既然爺親自來迎,都打起精神回府,府里酒席都擺起來了,總不能讓賓客干等著,爺今兒還要做新郎呢?!?/br> “大喜的日子,你打了扈三,就當他自個兒走路不長眼跌了,我也就不追究你了,既然你趕上了,不如厚厚送一份賀禮過來,我就不追究此事了?!彼蝰R過去,用馬鞭掀起轎簾,但見轎子里的新娘子蓋頭早掉了,嘴巴里塞著紅綢,妝都哭花了,被一根紅綢五花大綁,顯然不愿意這門婚事,被綁著塞進了喜轎。 柏十七光顧著打人,根本都沒分開手去往轎子里看,扭頭看到這一幕,差點氣暈:“聞滔你個王八蛋!強搶民女都做得出來!” 聞滔用馬鞭劃過宋四娘子的面頰,半點都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這是要嫁給小爺了,心里還想著別的野男人?” 漕幫的馬車就停在一邊,從搶親打人到現在,趙無咎都安坐在馬車內,趙子恒好幾次都想下車湊熱鬧,被堂兄嚴厲的眼神制止,只能不甘的掀起簾子瞧動靜,見到柏十七打人恨不得替她搖旗吶喊,此刻見到正主兒居然是這么個混蛋玩意兒,再也顧不得了,掀起車簾喊:“十七,一個妾而已,納了就納了,你迎回家里去還能好好待著,若是讓這小子帶回去,說不定過個三年五載就香消玉殞了!” 柏十七猶如吞了一口黃蓮,有苦難言。 聞滔可不是為著打架而來,他收了鞭子,似笑非笑:“十七,哥哥可就等你一句話了!反正今兒這丫頭總要嫁人,不是你娶就是我娶。我后院里侍候的妾室丫頭可不少,這一個呢也就是圖新鮮。不過我聽說……你對這丫頭很是喜歡,真要等我納進門,你可別后悔!” 柏十七恍然大悟:“原來你給我下了個套兒?” 聞滔放聲大笑,英氣的眉毛上挑,眼神里全是說不出的快活:“能夠看到你為難,給你添點小堵,小爺我花再多的銀子都值得!”他從馬上低頭俯視柏十七那張俊俏的臉蛋:“這也不是什么陰謀詭計,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而已,你若是要,哥哥我二話不說奉上,正好家里酒席齊備,喝了四娘子一杯茶收了房,其余的哥哥我都替你cao辦起來!如果你不愿意——”他面色轉冷:“那對不住了,四娘子我今兒納定了!” 趙子恒在馬車里都替她著急:“十七你納了不就完了嘛,要是讓這混帳娶回家,還真折騰沒了?!?/br> 趙無咎咳嗽一聲,都攔不住這小子胡言亂語。 丘云平縮在馬車里不吭聲,舒長風悄悄問他:“一個女人而已,柏少幫主為何顧慮重重?” 他面現惆悵之色:“少幫主是掉進聞滔的坑里了,幫主若是知道他納妾,真的會打折他的腿。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沒什么,把外面的女人領回家就不行?!?/br> 舒長風:“……” 柏幫主管的如此之嚴,柏十七都能頑劣成這樣,若是稍一放松,真不敢想象她的豐功偉績。 喜轎里,宋四娘子淚眼朦朧直視著柏十七,似乎在向她無聲求救,柏十七咬咬牙下定了決心:“那就承聞大哥這一回情,兄弟我笑納了!” 聞滔眼中神色晦澀難辨,很快便烏云散盡,跳下馬在她肩上重重拍了兩下:“上馬回家,咱們喝喜酒去!” 扈獻傻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幕,不明白少幫主轉變的如此之快,被聞滔踹了一腳:“蠢貨,還不帶路!” 余四苦不堪言,還待再勸:“少幫主,此事還要三思???” 聞滔粗暴的推開了他,戲謔著彎腰:“小的侍候新郎倌上馬?!闭媸菑奈从羞^的謙恭。 柏十七明知前面是坑,偏偏只能認命的往下跳,避開他的手翻身上馬:“聞大哥,你是不是還準備跟著我回蘇州,親眼看看我爹如何打折我的腿?” 聞滔變臉之快,簡直令人匪夷所思,真是讓人懷疑他根本就沒有娶宋四娘子的心思:“哪兒???我也是許久未見柏叔,正好回頭送一對新人回去,順便探望他老人家!”他捂著胸口做痛心疾首狀:“我既損失了銀子又丟了美人,你還不讓我看場戲找補找補?” 柏十七真想呵呵他一臉——從小到大,這貨最愛的戲碼才不是外面戲臺上的故事,而是柏家父子的雞飛狗跳! 迎親隊伍重新出發,依舊去的是聞宅,但新郎倌卻換了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留言滿十個字依舊有紅包掉落,求收藏求花花。 第17章 迎親的隊伍到了聞宅,柏十七下馬立在門口不動了。 聞滔激她:“柏少幫主,你不是頂天立地敢做敢當嗎?連納個妾都不敢了?” 柏十七:“聞少幫主,你愿意做個混蛋強搶民女,人家小娘子不愿意都要綁了來,但我跟你可不一樣啊,男女之間講究個你情我愿,綁著成親不說我不愿意,就算是宋四娘子也不愿意??!” 聞滔:“這個簡單,問問新娘子不就知道了?” 他轉身幾步跨到了轎子旁邊,掀起轎簾,拉出宋四娘子嘴里面塞著的帕子,還順勢把繩子也解開了,裝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四娘子,十七回來了,今日當著所有人的面兒由你自己擇婿,你是選我呢還是選十七?” 那幫賀客們出來準備去瞧熱鬧,才到聞宅大門口張望,以為錯過了好戲,沒想到聞滔知情識趣,居然把戲臺子搭到了家門口。 漕幫的馬車一路拉著趙氏兄弟及丘云平緊跟了過來,趙子恒撩開簾子請教:“云平先生,你覺得這位宋四娘子會中意哪一位?” 丘云平被趙子恒緊揪著不放,只能說一句老實話:“少幫主今日恐難脫身?!?/br> 趙子恒聽出了話中之意:“你是說……宋四娘子中意十七?” 丘云平:“妾有意郎無情!”他很是憂傷:“蘇州府喜歡少幫主的小娘子們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個啊?!?/br> 多少小娘子想要踏進柏家的大門,礙于柏幫主家法嚴苛,只能望而卻步。 趙無咎頗覺有趣:“那看來今天這頓酒席我們吃定了?!卑厥哳B劣如斯,沒想到也有掉別人坑里的時候。 宋四娘子昨晚就被綁著,今早換喜服的時候松開了一會,被四個大胖婆子押著梳妝打扮之后就又被綁了起來,此刻揉著麻木的雙臂,盈盈雙目凝視著柏十七,珠淚兒不斷:“十七郎,奴家日盼夜盼,就盼著您回來……” 柏十七不由自主后退了兩步,已感騎虎難下,沒想到被聞滔從背后攔住,似笑非笑:“十七,你要不娶我可就等著入洞房了!”他從懷里掏出一張契紙展開,在她面前抖的嘩啦啦響。 柏十七盯著宋四娘子的賣身契咬牙切齒:“這東西你什么時候給我?”就知道聞滔有后手。 聞滔很是爽快:“洞房花燭夜之后?!?/br> 柏十七狠狠盯著他:“聞滔,我們來日方長!” 聞滔似乎早就料到了她這句話,滿面笑意的應承:“我們……來日方長!” 門口看熱鬧的一眾賓客紛紛向她道喜,宋四娘子被蓋上蓋頭從花轎里扶了出來,喜娘扶著她從側門進去了,柏十七想通其中關竅,團團向這幫起哄的年輕兒郎們致謝:“既然聞大哥都準備好了,今日就多謝大家捧場了!” 這幫兒郎之中也有與她熟識的,難免更要湊趣,上前來道:“十七,聞兄把到手的美人拱手讓人,可見他心里對你這位兄弟有多看重,我們可都是羨慕死了!” 本來以為能看到兩人為了宋四娘子大打出手的場面,沒想到聞滔走的時候氣勢沖天,回來丟了美人卻言笑晏晏,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 柏十七心道:你要羨慕就送你。 聞滔在旁邊抖著那張賣身契十分可厭,柏十七恨不得照著他那張俊臉打上一拳,不過兩人年紀漸長,小時候動不動打的鼻青臉腫需要若干人出面拉架的場面漸漸絕蹤,尤其聞滔自十六歲之后身量猛漲,比之柏十七高了快一個頭,兩人之間的架便掐出了幾分文明的味道。 ******* 聞宅前廳里,柏十七高坐上首,宋四娘子盈盈下跪敬茶,聞滔眼見著柏十七飲了茶,使個眼色便有丫環奉了一套金頭面上來,權當宋四娘子的進門禮。 賀客起哄,喜娘扶了嬌羞的宋四娘子回新房,聞滔上前來摟著柏十七肩膀親熱的笑道:“十七,今日咱們兄弟一定要大醉一場,小時候大家都不懂事,互相動手活動活動筋骨,你不會小心眼的記恨哥哥到現在吧?” “哪兒能呢?”柏十七皮笑rou不笑:“家父與聞伯父也一直盼著咱們能夠和睦相處呢,今日我還要謝謝你呢?!蹦_下卻狀似無意踩在聞滔的靴子上,狠狠碾了兩下,直到他面色大變才抬腳。 聞滔今日的脾氣好的出奇,簡直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趨勢,被踩了腳竟然也沒有破口大罵,古怪的讓人生疑。 廳里樂聲喧鬧而起,有歌姬在屏風后面輕啟朱唇,唱一曲花好月圓。 趙子恒與一幫年輕兒郎們來鬧酒,柏十七被夾在中間灌酒,連脫身都難。 聞滔擎著酒杯過來向趙無咎敬酒,遠遠看著這一幕,唇邊浮起一絲淺淡的笑意:“這位兄臺既然是十七帶過來的客人,那便是聞府的客人?!?/br> 趙無咎與他舉杯淺酌:“聞公子與柏十七認識很久了?” “打小認識?!甭勌袭斨w無咎的面倒是不吝于展示兩人之間的關系:“兩家父輩的交情,輪到我們這一輩小時候沒少打架?!币膊恢浪肫鹆耸裁?,不由感嘆:“小時候的柏十七實在是太淘氣了?!?/br> 趙無咎想起她那上天入地的神奇技能,也表示同意:“柏少幫主確實頑劣了些?!?/br> 趙子恒雖然是個紈绔,但跟她的頑劣比起來就差的遠了。 喜宴吃到一半,一幫人鬧著要看新娘子,擁著柏十七去新房。 趙無咎借口乏了,自有聞家的下人帶著他與一眾護親前往客房休息。 柏十七站在新房門口,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真沒想到老子這輩子還有當新郎倌揭蓋頭的一天。 聞滔一把推開新房的門,然后將人推了進去:“猶豫什么?新娘子都快等急了?!?/br> 趙子恒為好兄弟吶喊助威,丘云平縮在人群后面瞧熱鬧,一幫喝的醉醺醺的兒郎們起哄:“快快!揭了蓋頭我們接著續酒!” 柏十七被一堆人圍著灌了不少的酒,此刻有幾分醺然醉意,幾乎是一路飄進了新房,直飄到新娘子面前,唰的揭下了蓋頭,宋四娘子螓首低垂,嬌羞無限,今日又是大喜的日子,精心妝扮過的,當真是美人如玉。 一眾少年郎們紛紛恭賀柏十七艷福不淺,唯獨聞滔目睹她啞巴吃黃蓮,苦不堪言的模樣而若有所思。 當天晚上,趙子恒喝的出溜到了桌子下面,還是舒長風帶人把他弄回去。 其余少年郎們都喝的滿嘴胡話,有抱著同伴不撒手猛親的,也有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一桌人里最后也就只有柏十七屹立不倒,抱著酒壇子坐的筆直。 廳堂里的樂人們早被遣走,聞滔吩咐管家帶著一眾仆從將來賓都送回客房醒酒休息,他自己提了一壇子酒坐到了柏十七面前,敲敲桌子:“柏十七,醒醒?!?/br> 柏十七目光發直,茫然的轉過頭來看他,力圖保持最后一絲清醒,見到眼前放大的臉孔,毫不客氣拍了一巴掌,口氣里全是挑釁:“王八蛋,又想打架是不是?” 聞滔拉住了她亂拍的爪子,試探的問道:“今兒不跟你打架,你還能喝不?” 柏十七:“怕你是孫子!來繼續喝!”她提起酒壇子……嘩啦全倒在了聞滔腦袋上。 聞滔壞笑著……將桌上半壇子酒倒在了她腦袋上,還假意擔心:“哎喲十七,你這身上都濕透了,我帶你去換件衣服吧?” 柏十七腦子發暈,也知道聞滔不定憋著什么壞水呢,狠推他:“滾一邊兒去,等著看小爺笑話是吧?”起身一腳踩在凳子上,提著他的領口噴著酒氣問:“說,你把我……我那位客人藏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