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趙子恒被船上經驗豐富的漕工壓著腹部擠出了肚里的江水醒過來,只覺得丟臉至極,索性破罐子破摔,賴上了柏十七:“我受了驚嚇,不敢再住光線不好的艙房,要搬到你房里與你同住,你應是不應?” 柏十七拍拍他的肩:“爺,您現在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搭梯子給您摘下來,以后可千萬別再逞強了。我第一次習水,我爹都沒這么緊張過?!彼愿冷罟ぃ骸叭グ炎雍愕男欣钊及岬轿曳坷??!币黄ü勺诩装迳闲菹?。 趙子恒瞪著眼睛:“你占我便宜?” 柏十七訕笑:“你想多了?!?/br> 管伯很是為難:“少幫主,趙公子住你房里,你住哪?” 趙子恒理所應當:“十七當然跟我一起住?!?/br> 柏十七:“誰知道你睡覺會不會磨牙打呼放屁,我換個地方睡就好了?!?/br> 趙無咎眉眼舒展,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理這兩個臭小子的胡鬧,推著輪椅往回走,耳邊聽得剛從水里得救的趙子恒不住聒噪:“……你還是不是我兄弟了?居然嫌棄我?” 晚飯時分,趙子恒偎著被子坐在柏十七床上喝魚湯,旁邊漆盤里是紅燒與清蒸的魚塊,以及一小碟清炒時蔬,在運河里嗆了一肚子水,有點發燒,廚下送來的nongnong的姜湯灌了兩大碗,抱著碗扒飯。 趙無咎坐在床邊,對他嬌氣到這種程度也很是服氣:“從明日開始訓練強度還要再加,就你的身體狀況,禁不得一點風雨,將來能做什么?” 趙子恒絲毫不以自己胸無大志而自慚:“吃喝玩樂啊?!?/br> “兄弟,吃喝玩樂也需要個好身體?!卑厥邠Q了身紅色的袍子,頭發全部用個金色的小冠子束在頭頂,更襯的她面如冠玉,膚如敷粉,唇紅齒白,也不知道從哪里弄了把扇子當裝飾,一副招蜂引蝶的風*流模樣出現,依著門框擠眉弄眼:“子恒你知道為何每次出門,我都比你要更受小娘子們的歡迎嗎?” 趙子恒傻傻道:“為何?” 柏十七:“因為我有副好身體啊?!?/br> 趙無咎真想一巴掌把這臭小子給拍出去,明明也有點真本事,偏偏不學好,說話流里流氣,凈往歪處帶。 他原本對柏十七觀感十分的差,但是今天下午當她從水里冒出頭的時候,他心中大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對這小子的諸多壞毛病居然都能寬容一二了。想漕幫都是一幫粗莽的漢子,她常年混跡漕河,又是被漕幫幫眾捧大的,難免沾染了一身壞毛病。 他這人恩怨分明,既然救了趙子恒一命,便總要承柏十七一份情,幫她糾正糾正壞毛病,把她往直了扳一扳還是能做到的,當下便道:“明兒你同子恒一起練?!?/br> 她捂著胸口裝柔弱:“堂兄有所不知,我打小有個心悸的毛病,若是太過勞累就會犯病,近來cao心太過,實不宜早早起來鍛煉?!?/br> 趙無咎一見她這推脫的神色便知道是怎么回事,這滑頭的小子定然是犯了懶病,不然以她今日的身手,及漕工們的議論,再結合舒長風提起她扎馬步之穩,定然也是下過一番苦功的,說什么身體不適,全是胡扯八道! 他才懶得跟這混小子扯皮呢,推著輪椅往外走,只丟下一句話:“明兒早點起來鍛煉身體,可別耽誤你們白日的賽事?!?/br> 艙房里留下趙子恒與柏十七面面相覷,許久之后柏十七怪叫一聲:“子恒,你堂兄這是打哪來的毛???逮著人就要鍛煉身體,他不像在大理寺或者都察院任職,倒像是教頭出身!” 趙子恒一臉驚悚的看著她,只差點頭了。 柏十七后知后覺:“等下——他真是教頭出身?” 趙子恒結結巴巴:“差……差不多吧?!?/br> “差很多好吧?”柏十七恨恨磨牙:“看來今晚又得換地方睡了,我明天可不陪你扎馬步?!?/br> 隔壁艙房里,趙無咎將一切盡收耳中,唇角微彎,無聲而笑。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四要上榜啦,求收藏想排個好榜,求收藏求收藏!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本章滿留言十個字會有紅包,今晚更新完少帥我就送前面章節的紅包,寶寶們晚安。 第11章 天色未亮,舒長風手底下最擅長打探消息的喻金盛敲開了昨晚踩點盯好的柏少幫主的房門。 狹窄低矮的艙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房間里漆黑一片,喻金盛打開了火折子,發現床上空無一人,被子半翻卷著,窗戶大開,水汽撲面而來。 他探手一摸,被窩里余溫尚存。 “你說……柏十七不見了?”趙無咎天色未明就在甲板上候著,冷風撲面,舒長風怕他受涼,特意用毯子將他的雙膝蓋起來,欣喜于他近來邁出房門的頻繁,心中不知道感謝了柏十七幾百遍。 喻金盛在軍中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哪知道自從上了江蘇幫的漕船,遇上柏十七便屢屢碰壁,金字招牌都快要被柏少幫主給砸了。 他低著頭,十分慚愧:“屬下昨晚一直盯著柏少幫主進了房間的,連個盹都沒打,今早按點去敲門,結果……結果他從窗戶跑了?!?/br> 柏十七昨晚睡的那面艙房窗戶臨水,旁邊可沒有走道。喻金盛不死心,嘟囔道:“柏少幫主不會……從窗戶里跳出去,掉進運河里了吧?” 趙子恒才被趙子咎從被窩里拖起來,癱坐在甲板上裝死,聞言撇嘴:“放心,十七就算是掉進運河里也淹不死?!彼窟^去抱著輪椅扶手哭求:“堂兄,我在發燒??!我昨天泡水生了病,你就忍心讓我鍛煉?” 趙無咎微涼的手輕觸了下他的額頭:“是有點發燙?!彼敛粦z惜:“還是體質太差的緣故,多跑幾圈出出汗就退燒了?!?/br> 趙子恒哀號一聲,已經被兩名護衛挾起來跑了起來…… 運河之上,夤夜趕路的船只船頭都懸掛著燈籠,時間在趙子恒牛喘一般的呼吸聲中爬的緩慢,中天之上似倒扣著一口黑沉沉的大鍋,現在有人悄悄將那口大鍋掀開了一條縫兒,有一絲光亮透進來,將運河兩岸的田地與村莊給描繪出一點模糊的輪廓。 那輪廓漸次清晰,天光大亮,黑暗如潮水般在瞬間退去,嶄新的一天來臨,金烏奮力躍出了地平線,將沿河兩岸鋪陳出一片金光燦爛。 舒長風靜靜侍立在趙無咎身后,聽到河堤上村民牽著牛唱著鄉間小調,時間緩慢而悠閑,仿佛能夠洗凈十年征塵之色。 船上的漕工們紛紛起床,開始在甲板上活動,還有一部分人去替換值夜的同伴,整座漕船熱鬧了起來,趙無咎終于發話,結束了趙子恒一天之中的晨練。 趙子恒全身大汗淋漓,哪怕已經鍛煉了數日,他的肌膚依舊綿軟,兩腿顫抖,用盡了力氣攀在喻金盛身上,好讓對方把他帶回房間去。 一行人剛剛到達頂層艙房,便聽到柏十七房里傳來一道慵懶的聲音:“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趙子恒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連氣兒都喘的……粗了,他氣咻咻推開艙房的門,房間里的景象一覽無余,但見柏十七靠在床頭,翹著二郎腿,腰間搭著被子,一副晨起初醒的模樣,見到艙房門口一隊沉默著的人,還笑瞇瞇招手:“堂兄早??!子恒你也好早!” 趙子恒咚咚咚重重踩著地板走過來,以發泄心中不滿:“柏十七——” 柏十七好脾氣的往里挪了一點,拍拍身邊空出來的床榻,十分的善解人意:“累了吧?躺下歇歇?估計一會兒就該開飯了?!?/br> 趙子恒:“你還是不是我兄弟了?” 柏十七訝異:“這話從何說起?我要不是你兄弟,能看到你沉下去二話不說跳河去救你?”她一臉鄙夷:“嘖嘖嘖,子恒你有點忘恩負義啊,就是這么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趙子恒理屈詞窮,可是他自己累的牛喘,好兄弟卻懶骨頭一般癱在床上睡回籠覺,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趙無咎,可憐巴巴的說:“堂兄——” 趙無咎推動輪椅進來,滿臉都是不贊同:“十七,大好時光你在艙房里躲懶,豈不知業精于勤而荒于嬉……” 他這教導主任的說教口吻一出來,柏十七滿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騰”的從床上彈了起來,神色匆匆道:“堂兄,我今兒還有事呢,接下來的賽事還要安排,您跟子恒先吃早飯,我先去安排了?!?/br> 門口還堵著趙無咎身邊的數名親衛,她拉開窗戶,倏的跳了出去,其余人皆嚇了一大跳,趙子恒已經驚呼出聲:“十七你別跳??!危險!” 這邊的窗戶臨河,又是船上的頂層,當真與跳河無異,趙無咎匆忙之際催動輪椅直沖了過去,趙子恒也撲到了窗前,兩兄弟探頭一看,但見柏十七跟只猴似的吊在下一層窗戶上,還直沖著他們兄弟倆做鬼臉。 她的身下就是運河滔滔,身上是火紅色的袍衫迎風鼓起,其人如飛鳥一般朝著運河跌了下去,直驚的趙子恒尖叫一聲,嚇的閉上了眼睛。 趙無咎多年征戰,歷經多少生死關頭,幾乎也要嚇出一身汗,卻見那臭小子在快要跌落進運河之時,卻踩在了側邊幾乎與艙房并齊的船舷之上。 那一面船舷凸出來的側邊寬度與成年男子的手掌寬度仿佛,柏十七卻旁若無人踩著那窄窄的側面船舷走了過去,越過最危險的地方,分明腳下就是寬闊之處,她卻伸手就抓住了一邊的橫梁,一個翻身,仿佛能夠感知到頂艙趙無咎的注視,再次做了個丑怪的鬼臉,火紅的袍角一閃,人就不見了。 趙子恒還捂著眼睛,顫顫微微問:“掉……掉下去了?” 他昨日嗆了好幾口運河里的水,至今想起來沉下去的瞬間,仍是心有余悸。 趙無咎拍拍堂弟的大腦袋:“行了行了,人都走了?!狈讲虐厥邘讉€起躍間他竟然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當時忽然就理解了柏幫主的教子方式——生子如此,非棍棒不足以制衡。 柏十七哪里是紈绔???她分明就是個膽大包天的臭小子,眉眼間全是桀驁不馴,哪里危險就往哪里鉆,不怪他手底下最能探消息的喻金盛能屢屢吃癟,她在險地如履平川,旁人可沒這份本事。 趙無咎想透此節,也知道尋常的晨練根本拘不住她,只能頭一回在心里承認了自己的挫敗。 未幾,廚下送來早飯,堂兄弟倆同桌而食,趙子恒還再三確定:“堂兄,十七真沒事兒?” 趙無咎恨不得敲下他的大腦袋:“你覺得他能有什么事兒?” “也是,十七就算是掉進河里也淹不死的?!辈贿^縱然如此,他還是十分欽佩好兄弟的本事,為了反抗堂兄的壓迫,逃避晨練,居然敢跳河,光是這份膽氣他就沒有。若是他有十七一半的勇氣,說不定也不必天天被堂兄手底下的親衛給cao*練的欲*生欲死了。 趙子恒也就是想想而已,經過昨日的危險,他今日已經想通了,等到再次來到甲板上,其余的賽事他都盡數放棄了,決定安心做個圍觀群眾,見到柏十七興奮的恨不得給她一個擁抱:“十七你果然沒事兒!” 柏十七笑侃:“子恒今兒不下場?” 趙子恒今日打扮的比柏十七有過之而無不及,腰間玉佩,頭上金冠,寬袍大袖,手上是玉骨折扇,若是移了筆墨紙硯過來,說不得立時能做出歪詩一首:“下什么場啊,今兒我看看就好。倒是你要不要下場試試?你手下漕工都說你爬桅桿強,讓我開開眼?” 趙無咎心想:爬桅桿對于柏少幫主來說……恐怕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滿十個字的評論仍舊有紅包掉落啊,么么噠。 去寫隔壁少帥啦。寶寶們晚安。 第12章 趙無咎熟讀兵法,更是出了名的實踐派,卻絕想不到有一天要把兵法運用在一個臭小子身上。 正如《草廬經略》進兵篇有云:兵之進也,非可貿貿然也,必先知其道路之夷險,積聚之有無,甲兵之眾寡,人心之向背,城池之堅頹,守將之賢愚,備御之嚴懈,政令之治亂,情典之微曖?;蛞月晼|而擊西;或暫止而疾趨;或佯卻而忽進;或潛兵掩襲;或批亢搗虛;或明白奮擊,而以力戰破敵之堅;或振揚威武,而以先聲寒敵之膽;或取其積聚,俾三軍足食而不饑;或據其名城,俾形勝有憑而可恃。 在不了解柏十七的情況之下,他貿然對這小子有所要求,碰壁不說,還讓她得意張狂,次日在爬桅桿大賽之后,囂張的拍著喻金盛的肩膀示威:“兄弟,你還得再練幾年?!?/br> 敗的一塌糊涂,連帶著砸了喻金盛的金字招牌。 趙無咎原本沉溺于自身困境,回京都之后半步都不愿意踏出房門,沒想到自從遇見柏十七,多少禁忌被打破,忽然之間斗志昂揚,準備收服這個不馴的小子,倒將自身的病痛拋諸腦后。 柏十七天生膽肥皮厚,無視他的冷臉敢擅作主張,還……似乎懷有一身奇異的本領,雖然目前只露出一點端倪,但如是展露一二,已令他吃驚不已。 爬桅桿大賽結束之后,眾漕工起哄不止,通通要求少幫主下場與秦六兒比試,口吻還特別欠揍:“少幫主,你就爬一次,就當給秦六兒長長見識,不然這小子還當自己天下第一呢!”顯然是一批死忠擁躉,對她的技能拜服不已。 柏十七與好兄弟趙子恒磕著瓜子瞧熱鬧,順便還拉過丘云平的本子計算自己支出的獎金,半靠在圈椅里懶怠動彈:“不干不干,爬贏了又沒人給我發獎金!” 眾漕工齊鬧騰:“我們發!一人十文錢,誰贏了誰拿!” 丘云平顯然早有準備,從桌子下面拿出個笸籮,跟京都天橋下面跑江湖的一般捧著笸籮挨個收錢,一時之間噼里啪啦就收了半笸籮銅錢。 他到得趙無咎面前停了一下,似乎有點吃不準這位的態度,正準備跳過他,沒想到趙無咎竟然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丟進了笸籮。 趙子恒:“堂……堂兄?”那塊玉佩可是御賜之物,他隨身多年,可漕船上這幫粗莽漢子哪里識得御賜之物?只是見到貴重的彩頭,頓時起哄的更厲害了,就連秦六兒亦有意動,一張黑瘦的臉蛋都添了紫紅色,吭哧吭哧請求:“少幫主,您就跟我比試一回吧?” 趙無咎眉眼難得露出一二分笑意:“無妨?!?/br> 他都拿出了彩頭,丘云平拿著笸籮到達趙子恒面前,他就更沒有推諉的理由了,好歹也是給自己的兄弟做臉啊。 趙子恒解下手上羊脂玉扳指放進了笸籮,還再三要求:“十七,這個扳指可是我父親送的生辰禮物,你一定要給我贏回來?!?/br> 柏十七磨牙:“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跟著瞎起什么哄吶? 趙子恒情真意切的說:“那是!我雖然不會為兄弟兩肋插刀,一點身外之物還是舍得的?!蹦抗怆S著丘云平手里的笸籮移動,眼睜睜看著舒長風等眾護衛們都掏出了散碎銀子扔進去,才收回了目光。 丘云平一圈下來所獲不菲,將獎金全端到柏十七面前,皮笑rou不笑道:“少幫主,勞駕您了!” 柏十七撫額,抬手制止鬧哄哄的眾漕工:“行行行!如果今兒我贏了,就請大家吃rou!” 眾漕工們激動的臉都紅了,紛紛為她加油打氣:“少幫主,你一定會贏的!” “少幫主,要是贏了能喝酒嗎?有rou無酒可有些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