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她突然有些慌了,大眼睛里滿是霧氣,模樣甚是可憐,“我不過是好奇你去干嘛了,便跟上去,并非有意的。你放心,此事關系甚大,我也不是個實傻子,定不會像旁人說起的?!?/br> 我卻突然愣了,上輩子見多了這般可憐楚楚,如今看了竟是分毫憐憫都沒有,只在心里頭輕嘆一聲。 “那便好?!?/br> 卻是前頭廳里宴席結束之時,同我印象里不大一樣。 上一世,我并未一同用膳,只是在結束之時,同嬤嬤一起回府的。只知道父親母親先行回去了,卻不知父親是有些醉了酒的。 問過才知道,父親與那些官場上有沒有邊際關系的同僚,都喝了幾杯。這同我印象中的父親不大一樣。我印象里的父親,是個極為豪邁的書畫名家,喜便親近些,惡便是分毫不理睬,所以才會接了個不怎么需要熱絡的太常寺丞的官職。 如今想來,是我狹隘了。 父親他拋了一字千金,一畫難求,甘心入朝為一個六品官員,甘愿同自己所不喜之人往來熱絡,便是有一腔豪情壯志待展,能屈能伸的。 上一世,我終究稚嫩,看到的東西太少了。 第32章 第31章 卻是剛從梁園回來沒兩日,便又收到了齊淵的請帖。 上回那小廝便是從小門里頭送的請帖進來,所幸看守小門的李叔同孫嬤嬤關系要好些??赡驱R淵如今卻是越發無理,賴上看小門的李叔了,見此處方便,又從那里遞了請帖。 孫嬤嬤將帖子拿了來的,我一瞧,那請帖做的還十分考究,淺黃色的布面上金絲線繡著花格子,中間朱紅的字條,遒勁的筆體寫著“請帖”二字。 我微蹙了眉,瞧著里頭的內容,此番仿佛是齊淵的親筆,他的字體向來遒勁,一點都不似二十來歲的少年,如此倒也符合他叫人稱他“老爺”的做派。 不過我雖是答應了太子殿下代他將那日的話轉達給齊淵,可此事卻是答應了未必就一定要做。齊淵是三皇子一黨,那太子心里想必是一清二楚的,各種招攬手段都用過了,也無濟于事。如此想來把齊淵除掉的心思,怕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為何一個個心里頭都跟明鏡兒似的,還偏生要叫我夾在中間。 定是有詐,我暗暗忖度著。便直接叫孫嬤嬤拒絕了齊府派來的那個小廝。無論有沒有此事,我二人見面太頻繁,于他于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卻是第二日,我正在屋中畫夏日里的華勝樣子,愁著該配個玳瑁還是赭色石,他卻是又叫人悄悄從小門遞了請帖來。此番換了個月白色的,底下繡著墨藍色的云紋和仙鶴,活似什么清雅高潔的詩會一般。 卻是翻開,仍是昨日的內容,一字不差。 我本就因著華勝的料子有幾分愁,且蹙了眉,直接叫珍兒將那請帖送了回去,還叫她同那齊府的小廝說明白了,無論有何事,皆到十七取銀那日再一并說了便好。 那小廝走的倒是干脆,母親自在前頭院里,我便得了自在。 卻是入了夜,萬家燈火皆熄,那登徒子卻來了,直接點了將在廊上守夜的珍兒點了xue,便入了我的閨房。 如今此人,當真是厭惡至極啊。 我只著了內衫在床上蹙眉瞧著他,他卻一身齊全,連腰間的玉佩穗子都齊齊整整的站在窗前頭。我是當真沒料到,此人膽子會這般大。 “齊公子這是報復我來了?”我冷聲道。 他眉頭微蹙,上前一步:“此言差矣,我是擔心我的未婚娘子,特地前來瞧瞧她,看她可還安好?!?/br>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您這大半夜的如此唐突、浪蕩,入了女子閨房,便是毀我清譽,平白引人口舌倒還罷了,可若是旁的人別有用心,你這浪蕩的采花賊模樣便是盡人皆知了,到時候看城中還有哪家姑娘肯嫁給你?!?/br> 若非穿的太少,我此刻真巴不得起身摑他兩巴掌。 狡黠的月光透著白窗紙,顯得有幾分蒼白,卻是他月光下的面皮到確實是好看。我愿意為他是個天生含笑的長相,卻是此刻見著了他并未笑著的模樣,居然有幾份凌冽。他兩步走到床前,輕輕坐下。 倒是方便,我伸手便是清脆的一巴掌。 卻是將手收回被子里時,被他一把抓住。他力道極大,我掙了兩下便直接放棄了。 “你可當真是不怕我啊?!倍呿懫鹚麕е鴰追趾獾脑?,“還是說不止是我,你其實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死死的瞪著他,本來今日他如此過來便是十分反常了,現下竟是說話的語氣也如此異常。 我瞇了眼看他,道:“怎么了?” 他抓著我手的力道卻更狠了幾分,“你說怎么了?膽子還真不小,敢單獨見太子了?” 我一愣,果真沒有不透風的墻??杉幢闶峭噶孙L,也不該吹到他一個商戶身上,他怎的能知曉這么多事情?難不成我他不止是三皇子的財力后盾? 我開口試探他,“那我便直說了,太子叫我威脅你,說你若是再不向他投誠,他便會想辦法叫人將你替了去?!?/br> “怎么?這就從了太子一黨?”他語氣中皆是不悅。 我蹙眉:“我若是想同他一黨,怎會提前一步招惹你?” 他輕哼一聲,將我的胳膊放開,方才他的力道當真是大,送開后,胳膊都還在隱隱作痛?!澳憧芍侨彰髅魇峭{我,卻為何以花做比?” 我卻不懂,這同花有什么關系,卻又是為何,他竟連那日太子殿下說的什么話都知道。 “他是在警示我,我若是不入他麾下,他便會動你了?!彼渎暯忉?,“你家四周怕是不安全,我這才每每找了劍術造詣極高的齊六來遞帖子,你卻非要我親自來?!?/br> 我卻一個字都聽不懂了。 他瞧著我的表情,“你當我看著他,他便沒看著我嗎?他的無數部下軟的硬的都來過,就連容韶都沒得手,卻是你這個丑女人三番四次的同我交涉,你真當他這個太子是個擺設嗎?” “你先等等,我……”大約我才是個擺設,竟是不太懂,問他道:“你究竟在胡說些什么?” 他卻長舒一口氣,仿佛被我氣到了,干脆起身,道:“你無事便好,再也不準單獨去找那太子了,就你父親那點官職,他捏死你就跟捏螞蟻沒什么區別?!?/br> 他大半夜發瘋,來我閨中將我呵斥的一愣一愣的,此刻吼完又只顧走了,一陣風似的,仿佛從沒來過。 珍兒連忙進來,焦急卻又不敢大聲,道:“小姐!他沒對你怎么樣吧?”邊問著,邊輕輕掀開我的被子上上下下的檢查著,瞧見沒事才長舒了一口氣,放心了些,卻仍是啐道:“什么仁義無雙齊公子,我瞧著就是個登徒子。哼,這般進姑娘的閨房,當真是個叫人厭惡極了的!” 我卻仍憶著齊淵剛才說過的話,低聲喃道:“珍兒你先去睡吧,不必上夜了,外頭終究是冷?!?/br> 珍兒蹙了眉,看著我的模樣,也未多說話,徑自出去了。 他們走了許久我才睡著,卻是睡得十分不踏實。自從那日醒了之后,我便從來沒有夢見過上一世的事情,卻是今晚,我夢見了上一世同李墨寒成親那一日,雪下著下著,竟然變成了血紅色,接著拜堂時,堂上竟擺著溜子的胳膊和滿屋的殘肢,還有珍兒的頭顱。我驚恐的轉過頭,看向李墨寒的方向,企圖向他求救,他卻抽出一把冰寒的利劍,筆直的向我腹間刺過來。他背后竟是容韶那張楚楚可人的臉。 我瞬時驚醒,窗外天剛微微擦亮,我連忙從床上下來,生怕重活一世,不過是個夢罷了。 萬幸,一切都是容府的模樣,同睡前一模一樣。我擦了擦額間的虛寒,腦子里頭皆是李墨寒同容韶的臉。 那幾日便是過得有些恍惚。 剛過了十七,將那一桌子的宣紙給了齊淵,才不過一日,禍患便找上門了。母親一大早地便急匆匆的帶著王嬤嬤過來了,往我外堂屋里的主位上一坐,便重重的拍了桌子。 今日我一早便妝好了,此刻孫嬤嬤正圍著,看我替珍兒貼額上的花鈿,卻猛然聽見外頭一聲拍桌子的聲音。 王嬤嬤尖刻得意的聲音便傳進來了:“喲!這一大早的,小姐就算了,兩個奴才都干什么呢,當家主母來了也不知道迎一迎,還縮著呢?” 珍兒登時一怔,露出些驚恐的神色,兩人跟在我后頭出來向母親請安。 “夫人你且瞧瞧,一個丫頭,竟是化得比小姐還艷麗,當真是個不安分的?!蓖鯆邒咴谀赣H耳前遞酸話。 母親看向珍兒的眼神又冷了幾分。 我卻只是輕輕一笑,并未理會那王嬤嬤,只對著母親道:“母親怎么了?如何一大早便生這么大的氣?快叫女兒瞧瞧手疼不疼?!?/br> 我輕輕□□著她的手心,母親同我說話時語氣緩和了些,“你呀,就是脾氣好,縱著屋里頭這兩個奴仆,當真是越發不懂規矩了?!?/br> “此事原是怪女兒的,本想自己做個梅花妝,卻又擔心畫不好,便叫了珍兒來練手,孫嬤嬤剛才正在一旁替我端著東西呢!母親可別為這一點小事兒生氣。不值當的?!蔽胰崧暤?。 母親卻神色一凜,抓了我的手,佯裝氣道:“你且跟我說,是不是出去賣畫了?” 我蹙了眉,裝作不解的模樣,“母親何出此言呀?我在這府上衣食無憂的,母親照料周全,為何要去賣畫?” “其實賣畫若放在以往你父親未入仕之前,那本也是無妨的,只是如今我們好歹是官家,官家小姐出去賣畫,傳了去了終究不好聽?!蹦赣H拉著我語重心長道。 我只看著母親,蹙著眉道:“怎的,母親難道是懷疑我賣畫?” 母親卻是松開我的手禁了聲,深吸一了口氣,“韻兒啊,你這若是認了,還是個實誠的孩子,卻是如今竟學會撒謊了?!?/br> 我瞥了一眼王嬤嬤,她正是洋洋得意。 “王嬤嬤跟我講的倒還真是沒錯,你果真是被這兩個刁奴給帶壞了?!蹦赣H在一旁唉聲嘆氣地,卻是抬頭看了看我,眼里頭帶著幾分歉意,“都怪為娘的,沒好好看顧你?!?/br> “來人,孫嬤嬤等會再說,先把這珍兒給我趕出去?!蓖鯆邒哌汉纫宦?。 我猛地上前便是一巴掌,將王嬤嬤大的愣怔了好一會兒。 母親登時怒了,卻是我看著母親的表情有幾分疏離,她即將出口的話生生咽了回去。我對著王嬤嬤冷聲道:“當家主母還在呢,你不過一個嬤嬤罷了,在這里頤指氣使,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主母?!?/br> “母親,你說我賣畫,可萬事總要講求個證據吧?” 母親看了看王嬤嬤一眼,她便招呼了府里兩個下人,將一個五花大綁的小廝拉進來了,口中還塞著布,一直嗚嗚的叫喚著。 我一瞧那小廝,竟是齊六? 呵,這是齊淵給我送的禮么?齊六的武藝,兩個容府下人怎么可能將他給捉了。 “母親怎么叫人堵著他的嘴,不聽聽他怎么說的嗎?”我輕聲問道。 卻是王嬤嬤搶先解釋道:“今日大清早,我們便捉住了他,他手中還有二小姐平日里的畫。卻是還沒拷問,他便自己說了,說這畫二小姐親自將畫賣到他手上的?!?/br> 邊說著,還遞了兩張宣紙過來,叫母親看。 果真是年十五那晚丟的那兩張圖,我連忙跪下,低聲道:“母親明鑒,我平日里畫畫兒皆是圖了樂子罷了,凡是畫過的,每隔幾日便會放進小庫里頭,母親若不信大可著人到小庫里頭看看?!?/br> 母親向一個小廝使眼色,倒是很快便回來了,稟報道:“二小姐此言當真,那庫房中畫的確有許多?!?/br> “母親呀,我有那么多畫不賣,卻賣這兩張,豈不是很奇怪?”我向母親指了指那畫,母親雖不太會畫,卻是個懂的,一瞧便知這是一幅半成品。 雖如此,母親卻仍是不信,抬眼瞧見珍兒,便是一臉的不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禮物么么噠 第33章 第32章 我回頭看了珍兒一眼,連忙對她道:“你還不快去把臉上的妝容洗了去?” “是?!闭鋬哼B忙起身,退了出去。 那王嬤嬤幾番要說話,卻是看著我的表情,生生吞了回去。 “母親且聽聽這小廝如何說的吧,便是那縣官判案,也得聽聽證人的供詞。何況,女兒也想知道,女兒究竟是如何將畫賣給這小廝的,又究竟賣了多少銀錢?!蔽腋┲?,跪在母親跟前。 王嬤嬤一聽這話,在一旁笑的甚是得意。 母親朝一旁的小廝揮了揮手,齊六口中的布巾便被取了出來。一取出來,他便大聲嚎叫著:“冤枉??!夫人!萬萬是冤枉??!” “你先說清楚,究竟是誰冤枉了!”母親蹙著眉,在桌上撇著齊六。 齊六往前跪行了兩步,“夫人吶,小的冤枉!小的不過是路過此地罷了,那嬤嬤見了小的便往小的懷里塞了兩張紙?!闭f這便看了一眼王嬤嬤,而后繼續道:“小的正懵著呢,哪知道這嬤嬤叫了兩個人伸手便逮了我去,還給了我兩棍子!” 母親手中原本捏著那宣紙,此刻卻是攥得緊緊的。 王嬤嬤瞬時懵了,立在一旁幾番忍不住要上前打齊六,卻是若現下打了,更坐實了她的罪名,氣得她手上青筋握的直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