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我楞在屏風前許久,耳邊是男子熟悉的喘息和女子孟浪的叫聲。 那女子正叫的動情,卻突然看見了我,驚叫一聲,連忙將被子捂在身上,我恍惚瞧著她,似乎有幾分眼熟。 男子也瞧見了我,衣衫都顧不得穿好,松散著頭發慌慌張張的出來。 我的腦子還在初進來時的愣怔之中,見了男子,竟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我的相公,他竟是那個我喜歡的那個李墨寒。 那女子竟也抱了薄被子,從屏風后面出來,先是細嫩光滑的香肩,微微露出來,接著是她帶著一絲慌張羞赧,小鹿一般的眼睛,那女子有一張仙女一般的臉。叫我忍不住透過李墨寒看那個屏風后面的女子。 容韶?! 瞧見來人是我,她也不躲閃,也不解釋,眼中竟是慢慢出現了一絲絲的得意。那眼神像極了小時候,明明是她摔碎了父親的廣口哥窯瓶,她只要一露出這般可憐的面孔,所有人便都會指責說是我。 瞧清楚的那一刻,我竟巴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怎么這個有些昏暗的小屋里,仿佛我才是那個不該出現的人一般。 又瞧瞧李墨寒,他此刻的表情一臉無奈和懊惱。眉眼還是那般好看,臉邊微紅,我仿佛也見過他這個模樣。 我瞬間不知道該如何自處,連忙轉了頭快步走了出去。怎么會竟然慌張到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失神的沖出李府,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誰知道走著走著居然又到了洛霞齋,我愣了愣,兩步進了去,溜子正在柜臺前頭。 他瞧著我的神色,也被嚇了一跳,頓時忘了反應。 我輕聲問他,嗓音里有著說不出的嘶啞,“溜子,咱們這洛霞齋還有多余的地方住嗎?” “三……三少夫人,”他突然反應過來,連忙從柜臺后頭出來,伸手扶我也不是不扶我也不是,很是局促了一番,終究是扶了我一把,才開口道:“使不得啊,洛霞齋里頭地方促狹的很,您可不能住的!” “有什么不能住的,你快些帶我去?!蔽椅Ⅴ玖嗣碱^,知道不強硬些,他定然不會答應。 只聽他了口氣,便帶著我往樓上去了。 在桌上給我沏好了茶,又在柜子里翻找了許久,最終還是才去街上給我置辦了些鋪蓋,貼心的鋪好。 這地方小,卻是干凈的,透過敞亮的窗子,能看見許多商鋪和來來往往的人群。 他立在我一旁,試探的問我:“三少夫人,您這是怎么了?” 我一進來時便想制止他他這么稱呼我,此刻,這個稱呼當真是叫我抵觸的,卻是嘴邊的話,仍吞了進去。 “我想睡一會兒,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這里?!敝苯酉铝酥鹂土?,語氣冷硬。 他住了口,拱拱手便出去了。 我只脫了鞋,和衣躺在床上,這床很是簡陋,不過一張木板,上頭撐了張帳子罷了,同李府那張繡床當真是差了許多,也沒有我喜歡的銀杏繡花,可此刻我竟覺得這里才是頂頂舒服的地方。 昨晚到今日,耗了我太多精神,便是外面街上鬧鬧嚷嚷的,也很快就昏睡過去了。 可夢里竟也沒有消停。我夢見了死去的珍兒,她又活了過來,一臉氣憤的告誡我,叫我小心容韶。 醒來時天還黑著,不知是何時辰,窗戶已經被關上了,我摸摸頭上的汗,又想起了在府里屏風跟前看到的那一幕。 想起我同他頭一回圓房時,他叫我容兒,當時很是心動,如今竟不知道他是在叫誰了。 我竟無處可逃,不敢回娘家,也不能叫朝中其他人知曉,只敢來這里。 誰知道這半夜里竟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我吹了油燈,推開窗戶往外看了看,竟是將軍帶著李墨寒! 我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愣怔了片刻,便只想逃。我知道他們是來干什么的,他們定是想叫我回去。 連忙推了門往外走,卻是來不及了。 我下樓時,將軍帶著李墨寒正要上樓,我瞧著李將軍,他仿佛蒼老了許多,眼下微青,一身常服,微微駝著背。 我轉身進了屋,他們兩個跟了進來,李將軍反手把門關上,一腳將李墨寒踹倒在地,我瞧著他左臉上微腫的模樣,仿佛在家中已經挨了打。 “韻兒,你且打他,打到消氣為止!”李將軍往椅子上一坐,很有一股大家長的風范。 我伸不出手來,李墨寒卻突然站了起來,在我跟前伸出手道:“韻兒,跟我回家吧?” 我瞧著那個好看的手,曾幾何時,我是多么愿意牽著他。 “是我錯了,你是正妻,便是納妾,也要詢了你的意愿再決定?!彼荒樀臒o奈,繼續道:“今日是為夫多喝了兩口,沒忍住?!?/br> “回去吧?!蔽逸p嘆一口氣,“我在這里小住幾日?!?/br> 李墨寒突然有些急了,道:“你怎么能在這里住呢?這里這般簡陋,進進出出的也不知都是什么人……” “住口!”他還待繼續說,卻是李將軍將他的話打斷了。 他往前走了兩步,道:“韻兒想在這里住,便住。明日為父派了馬車過來接你。你且放心,只要有為父一日,那容韶便休想進我李家的大門?!?/br> 說完,那父子倆便又走了。 半夜里竟是來了這么一出,對李墨寒的種種態度我有所預料,卻始終沒想到,李將軍竟會為了我一個沒什么出身,也沒什么用處的兒媳,親自過來。 公父的話叫我突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卻又仿佛出了一口惡氣。 我在容府,自幼時起,除了珍兒,便是所有人都袒護著容韶的,我向來是一定會犯錯的那一個,也是不能被原諒且要受罰的那個。她容韶是天上下凡而來的仙子,能犯得什么錯?即使向來自詡公允的父親容祁,實際上也是明里暗里向著她的。 我以前似乎從未直面過自己心里的這份惡,可那份骯臟的心思卻在今日暴露無遺。 我的自卑、我的憤懣、我的委屈。我想回去,想回到李府里頭,想把那個自幼便是天人的女子,踩在腳下。大聲告訴她:這是我家,容不得你放肆,且滾遠些。 我承認這有些扭曲,可這點心思跟她故意與自己的妹夫睡在一張床上相比,大約要純善許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些內容本來想半章寫完的,但是沒剎住車,寫了整整一章,emmmm,求小天使們原釀…emmmmm… 第20章 第19章 翌日一早,將軍府的馬車來到這喧嚷的鬧市。我梳洗打扮好,從隔壁買了石榴紅的繡花羅裙,頭上戴了應季新出的紅玉簪子,步搖輕輕動。用著洛霞坊的脂粉,化了妝,額間輕點一個銀杏的形狀。 我在眾人的圍觀之中上了車。 很快就到了將軍府,到西偏院時,屋里剛把床換好,丫鬟小廝們進進出出地忙著打掃。 一見我進來,眾人連連湊過來,向我請安,齊聲道一句:“三少夫人好!” 杏兒面上很是高興,上前一步,笑道:“少夫人,您快進去看看吧!” 我未做什么旁的表情,只鎮定的跟著往里走,每走一步,都能清晰地回憶起昨日的場景來。 她徑直帶著我往里屋走,我瞧著屏風換了一個,是我喜歡的海棠木,上頭鏤空紋,不透光的地方刻了許多銀杏的葉子,栩栩如生。 里頭的床也換了,床邊上凹陷著紛繁復雜的蝙蝠紋,帳子上吊著許多福袋,聞著有些若有似無的香氣,那味道清甜,沒有一絲的膩味。 可卻是他同我jiejie,昨日歡好過的地方。 李墨寒剛從外面回來,見我這身裝扮便是一愣,遣退了下人,開口道:“韻兒,這屏風和床,你可喜歡?” 我坐在床邊上,褥子鋪的厚厚的,很軟。自顧自的動作,即不瞧他,也不理他。 他微蹙了眉,一步上前來,道:“韻兒你可是還在怨我?”他輕輕執起我的手,往自己臉上打了過去。 我連忙將手抽回來,斜睨著他,有些不耐。 “我今后每日都回來陪你!”他定定的看著我,眼里是滿滿的真摯,“你放心,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聽他說了這樣的話,我心中也難免不是滋味??上窀赣H母親那般,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始終相親相敬的,終究還是極少數。 雖然聽了他的保證,我卻仍是心中暗暗嘆氣,渾身像是被人用冷水澆透了一般,心臟都在顫抖著。微微蹙著眉,喉間有一絲絲腥甜味,沒想到開口竟是帶著哽咽,“你若是看上哪個姑娘了,便是帶回府里我也不會有任何意見的?!?/br> 他卻突然一愣,眸子怔怔的看著我,帶著許多無奈,“對不起,韻兒。我……我不會了……” 我瞧一眼他無奈的表情,他伸手要抱我,我本該抱住他,卻是心里仍接受不了,我總覺得他身上還隱隱留著容韶的氣味。 一想到那堅實的臂膀昨日里還抱過別人,我心里便無比的惡心。 他明顯感覺到了,只淡淡的錯過身,帶著分尷尬把身子坐正,輕嘆一聲,“我這兩天先睡地上吧……” 他輕聲說完,便起身出去了。 我只木然看著他出去的背影,一時不知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卻是真真正正遵從內心的。 果真如他所言,他夜夜回來還自發的宿在地上,到真是叫我放心了幾分。容韶自那日之后,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聽說是回了宮里,我便只好暫時作罷。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看似平靜的過,公父竟是把家中所有的生意都交給了我,我便更是醉心于商事,沒心思多關注旁的東西。 突然這日,齊淵遞了信來,邀我到南塢去看一批玉石坯子,說是坯石上佳,卻有許多商戶爭相競拍??赡蠅]始終是有些遠的,我很是猶豫,一個來回,哪怕馬不停蹄的也起碼要半月。 本來就打算放棄了,哪知卻是叫墨寒知道了,他竟直接替我稟了公父,公父一聽只道了一句:家里的商事是由韻兒控著的,由著她自己決定便好。 我倒是滿心想去的,卻仍是有些擔心,我雖然清楚邊疆的大軍并沒有靠京城太近,半月也生不了什么大的變動,卻仍是免不了要擔心的。自然,對公父曾經答應過的事,我也是有信心的。 可終究是放心不下父親母親,便找了溜子,千叮嚀萬囑咐地,叫他多留心著些,萬萬不可疏忽了。他倒是回回都耐心聽著,細細地回應著我。 最終還是起程往南塢去了,瞧著我只帶了阿杏,公父竟是叫了管家也陪著我上路,本來就有幾個將軍府的侍衛變了裝護著我,多了管家變更是能令我放心了。將軍府的男子大都是練過的,據說當年管家也是劍術厲害的很。 卻是這路越走越覺得不對,細細想來,總覺得他們好像有意識地將我往外推,尤其是李墨寒,他雖然嘴上從來不說,我卻知道,他對我從商這件事情,向來是反感的。有些質疑,卻也沒再多想。 出了京,慢慢的行了兩天。這天夜里,沒找到宿的地方,那幾個侍衛當真是從過軍的,就地扎營動作嫻熟,還生起了篝火,暖暖的將我同阿杏圍在中間。 卻是管家突然拔劍,周圍的幾個侍衛也應聲掏出武器,將我和阿杏圍擋住。 一時竟從暗處跳出來十幾個歹徒,管家輕輕地靠近了我和阿杏,低聲道:“三少夫人,這些人明顯都是練家子,一看便知道組織有素。您且做好逃的準備,若是不敵,您便和阿杏騎了馬先去南塢,我們來斷后?!?/br> 我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只得點點頭,心里卻不解,這般情況,定是要往京城里返的。頭一次見這種場面,我心中很是慌張,面前的人跟那些歹徒瞬間出招,一場廝殺慘烈,我和阿杏在管家的幾番催促下,不得已騎了馬先往回疾馳,我和阿杏多半是幫不上忙的甚至是拖后腿的。好在他們拖住了大部分人,可仍有兩個人追了上來。 我們兩個馬不停蹄的往京城里趕,只盼著能活著去搬到些救兵。 路上,我忍不住心中疑慮:我出來的事情本就極為隱秘,知之者甚少。所以我便一直替別人考量著,從未想過自己也會遇此險狀。對方不僅知道我出來了,還派了十幾個訓練有素的人來,瞧著仿佛也知道我帶了多少人,可我出了京城的第二天便如此猴急地出手,當真是有些沉不住氣的。 阿杏體質差了些,卻也不敢停下半分,我們二人騎著馬沒命地往京城里狂奔??斓綍r,已是清晨。 誰知道那兩個人竟此時追了上來,城門還未開,我同阿杏連忙下了馬,拼了命敲城門,卻沒有人理會我們。 我心存一絲僥幸,天子腳下,隨時城門未開,卻也總有人巡視,我只盼著他們不敢在此地明目張膽地動手。 卻是錯了,冰冷的刀,在還有些微亮的月下閃著寒光,隨著他們的動作,即刻就要將我和阿杏殺死在這城門前頭,我們都已經避無可避,本能地緊閉了眼睛,瑟縮成一團。 可等了一會兒,刀,并沒有落下。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帶著些戲謔,“喲,這是誰???嘖嘖,縮成一團跟鵪鶉一模一樣啊?!?/br> 我睜了眼睛,幾乎要當場哭出來,卻是連忙拱手道謝。 齊淵卻是一派閑適模樣,顧不得問他為何此時不在南塢,卻來了京城。我連忙求他,求他找些人救救管家他們。 他卻向我打了保票,說那些人沒事,跟在他身邊的隨從已經去救人了,我這才放下心來。 我想等著日出了,城門一開,便趕緊回京去。畢竟那批歹徒身份和意圖都不明確,我甚至不清楚,這些人究竟是不想叫我回京還是不想叫我去南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