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即便是驚嚇,她也是因為那巫醫才受到的驚嚇,只是那時她一直都懸著心,直到看到他的那瞬間,她的心才逐漸放下。 一旦她松懈下來,身體反而承受不住。 “你是怎么知曉的,他們準備的那么充分,那個女子即便沒有偽裝,也是與我極像的?!苯\娘心里亦是對這個問題好奇。 莊錦虞撫著她的臉,她的臉因取下偽裝,面上顯得異常蒼白。 彼時朝局壓抑,天子行事愈發偏激,他又因姜荺娘獻舞之事惱于她。 去路上他不愿先放下面子去理會她,卻也總覺得身側人有種說不上的異樣。 他中途特意繞到途中驛館去休息,便愈發打量出此女的異常。 而后他便收到了宮中的一封急信,再加上他早前因姜荺娘提及蘇銀身份一事,派去探查的人終于也從襲國回來,至那時,他便對這場布局徹底明了了。 當初他讓人將沈妍月送去極苦之地,又將蘇銀驅逐出京,不許他再回來。 后來蘇銀用上了一些手段,故意將沈妍月找到將她做成人彘,一面用來報仇,一面卻用來引導沈太醫認女。 即便沈太醫不認,他們也會想辦法挑起矛盾,借機讓姜荺娘獻舞。 此乃蘇銀個人的私心,想要將姜荺娘帶離京城。 而他們真正要實施的計劃卻都系在那假皇子的身上。 姜荺娘原也在局中,如今聽他將事情從頭到尾講起,竟頓時也有種撥云見日之感。 她睡了許久這時反而不困,便靠在床頭,又與他絮絮說了許多事情。 他聽得極是認真,握住她的手卻一刻都沒有松開,像是怕她再與他分離一般。 最后姜荺娘問他朝廷現狀,抬頭卻見他已經睡去。 她止住了話,抬手輕輕撫平了他的眉心。 京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天子喪事,新帝登基,而朝中的勢力也逐漸發生了變化。 林家,高家亦或是白家,都逐漸消聲,依附之黨派也逐漸遠離,此刻的門庭落寞,與他們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然而朝廷這地方向來都是高官士族角逐之地,一旦失勢,朝中自會立刻重組出新的勢力,將他們的地位取而代之。 待身子穩妥之后,姜荺娘才特意去了趟牢里看蘇銀。 蘇銀仍穿著那日沾血的衣服,坐在角落里,情緒極是低沉。 姜荺娘叫他一聲,他看著姜荺娘已經恢復如常的臉,聲音梗在喉嚨里,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你在擔心丫頭?”姜荺娘問他。 蘇銀聽到這名字,眼眶也微微紅了。 那日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出城……也救不了那個一直跟著他的小丫頭。 “姑娘,我害了她……” 姜荺娘見他哀傷的樣子,嘆了口氣,道:“她沒事,當日王爺便尋了太醫來將她醫治?!?/br> 蘇銀有些不信,怔怔問道:“他為何會救她,是姑娘求的情嗎?” 姜荺娘回他道:“我那日攔住他后便暈了過去,并沒有機會向他求情,他見你那樣護著丫頭,以為她是什么重要的人,便想將她救活,問出些證詞來?!?/br> 蘇銀聽了這答案反而更是錯愕。 “就僅僅如此?” 姜荺娘見他的反應忍不住扯了扯唇角道:“不然你以為瑾王是什么人,是洪水猛獸,喜好殺人,任何情況下能面不改色,見死不救?” 蘇銀盯著她,目光里逐漸出現了一抹喜色。 “那……她還活著?” 姜荺娘微微頷首,只是驀地又收斂了笑,與他道:“只是我卻不能做主請求王爺將你放出來,你是襲國皇室的人,假扮三皇子的人害死了先帝,襲國并不承認有此授意,他們斬了假扮成三皇子那人的全族,又割讓了六座城池以求自證,如今你們的處置,仍有待商榷?!?/br> 蘇銀道:“那個假扮成三皇子的人亦是襲國皇室之人,他的父親確實主張發起戰爭,若是他那一族人滅了,襲國也就沒什么人敢開口求戰了?!?/br> 他所說的這一切,莊錦虞與朝中部分大臣卻早已得到了消息,如今與他說的這些倒是吻合一致。 若說當下朝廷有什么決定,自然是對那六座城池心動。 甚至有人提議,先收下城池,再攻打襲國。 然而襲國也并不傻,奉上城池的同時,亦要簽下兩國和平之約,若是任何一方違約,必然為他國不恥,失信者必失天下。 “瑾王,你覺得我們應該怎么選?”三皇子立在城墻上,看著遠處山河,眉心緊蹙。 莊錦虞道:“襲國因內亂這時才能讓步至此,若是我們這時幫了主張和平的襲國部族,他們必然會感激不盡,若是我們拒絕了,選擇開戰,那么襲國內部僅剩下的和平派系,必然也會改變立場?!?/br> “我也是覺得,若是戰,這時必然會逼得襲國內部主張和平派系顛倒立場,令他們別無選擇,拼死一戰他們未必會輸?!比首诱f著又低聲道:“即便我們贏了,所犧牲的將士與糧草都會令百姓與朝廷受到重創,若是這時,再有實力與襲國差不多的第三國攻打來,恐怕我們未必還有足夠的國力去消耗支撐戰爭?!?/br> 每一場戰爭之后,都需要很久的時間才能消弭去百姓心中的恐慌與不安。 而他們在戰亂中失去的家園與親人,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殿下心中早已有了選擇?!鼻f錦虞聽了他的話后,便猜到了他的想法。 三皇子笑了笑,未再言語。 他心中卻清楚得很,得了那六座城池,來日襲國又算得了什么,唯有國都強大,朝代才能得以延續,百姓方能擁有太平盛世。 三個月后,新帝登基。 與此同時,姜荺娘亦是到了生產之期。 姜荺娘一面吃力顧著生產,一面卻還要咬牙交代下人不許叫瑾王知曉,免得他為此耽擱了事務遭人詬病。 然而即便她令人將消息瞞嚴實了,卻仍是叫宮里人知曉了。 她前腳孩子剛生出來,后腳俞太后便出現。 “好孩子,好孩子……辛苦你了……” 姜荺娘覺得眼皮沉重,卻仍是強撐著精神道:“太后怎來了,此地正是污濁……” 俞太后卻眼含熱淚道:“叫什么太后,叫皇祖母,你為瑾王吃的苦頭哀家都知道了,往后哀家定然疼你和重孫子?!?/br> 這俞太后從前一直都看輕姜荺娘,多少都是因為她的家世不配而認為她這樣的女子一定是別有用心才攀上瑾王的。 臨了一番事變,莊錦虞忽然發覺自己為了維護姜荺娘不惜在太后等人面前裝作不在意她的主意實在太餿。 也覺得讓外人一直誤解于她,只圖他二人夫妻之間平順未免也有些自私,是以他索性將她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都說與了俞太后聽。 他本意只想叫俞太后明白,這件事情并非是姜荺娘攀扯上他,而是他一直糾纏于對方,也猜想到俞太后也許會因此更不喜歡姜荺娘,但他也不打算再對自家祖母隱瞞。 豈料俞太后竟聽得落淚,還與他道,沒曾想這姜氏竟是個如此至孝至善之人。 這令莊錦虞郁悶了許久,好似自己先前所作所為都是他自作聰明繞了一個極蠢的彎子。 俞太后看似刻板,沒曾想也是個心性豁達之人。 姜荺娘并不知曉莊錦虞背地里又對太后說了什么,只覺得太后看她的目光著實與從前不一樣了,然而她實在太累,也來不及順著對方的話改口就昏睡過去了。 待莊錦虞在宮中知曉此事趕回家時,只看到姜荺娘身側躺著一個面團似的小人,紅撲撲的樣子,令他都不敢認。 “我原見過郡主那般艱難的生產是極怕的,但自己生的時候,個中滋味自己才知道,好在一切都順利?!?/br> 她醒來后看到他,有些疲倦,可眼里卻也透出溫柔來。 他垂眸看著她和孩子,俯身吻了吻她濕透的鬢角,低聲道:“謝謝你的一切順利……” 謝謝她沒有如他母親那樣,因為產子而永遠離開了他。 不久之后,新帝與朝廷終于商議出了最終決定。 朝廷決意將挑撥兩國是非的假皇子當眾處斬,并且接受了襲國的誠意。 至于蘇銀,則作為質子永遠留在京城,除卻行動受制,他仍與在襲國時應有的待遇無異。 而此刻,瑾王與瑾王妃終于也重新啟程,要離開京城。 據說當日,新帝聽說了此事特意追到了城郊外,雖攔截住了瑾王夫婦,卻仍是沒能留住對方。 瑾王只留下一言,道唯愿為天子守住一方太平,余生養顧妻兒,別無所求。 昔日那些有關瑾王野心復位的謠言亦是不攻自破。 途中,姜荺娘看著窗外的路,頗是唏噓。 “此去路途坎坷,新居之地亦還需要適應,恐怕你我到了那里還得忙碌一陣才能安定下來?!鼻f錦虞與她說道。 姜荺娘知曉他心思沉重,想安撫他,可是許多話在如今看來都顯得十分多余。 “臨去前,去薛家拜見外祖母時,她雖不舍,卻與我說了句‘此心安處是吾鄉’,倒是符合我這會兒的心境?!彼龑λf道。 他二人皆在,孩子也在后車由著奶娘哄著睡覺,往后也不再會有分離,比起在京城的日子,這時她反而覺得十分心安。 莊錦虞握著她的手,什么都沒說,但此刻卻眸色沉靜,給人一種溫和而深沉的感覺。 當下的他,收斂起鋒芒,整個人愈發沉穩起來。 “你在想什么?” 姜荺娘打量了他一眼。 莊錦虞垂眸看向她笑道:“我在想,新的府邸里,還能不能再造一座觀芙閣?!?/br> 姜荺娘聞言似又想到了什么,只嗔怨地瞪了他一眼,卻再無旁話。 去路并不漫長,余生才漫長,他想做什么,她陪著他就是了。 第80章 番外一家三口 小世子六歲那一年,家里人帶著他去看了花燈,那些熱鬧的畫面映在他腦子里,叫他怎么都睡不著。 奶媽便告訴他,花燈是那些男男女女幽會結情之節日,等他大了才好去花燈節上尋個媳婦回來。 豈料小世子一聽更是興奮,聽著奶媽哄他半天,才累得睡去。 第二日,小世子便跑來問姜荺娘:“母親,你快給我說說,父親年輕時候是不是很討大家喜歡,父親和您也在花燈節上,你們以文會友,一見傾心的是不是?” 姜荺娘極是頭大的看著他,不知他怎么會冒出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來。 “怎就是你父親討人喜歡了?”姜荺娘笑著將他抱懷里去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