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那男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衙差,而是個四處招搖撞騙的男人,還曾對人宣稱過自己過去是個富商。 待管家將這些消息正要送去薛老太太那里的時候,偏偏那男子見鬼似的自己跑來了薛府,不停地磕頭認錯。 “小人該死,小人下賤,這一切都是小人受人指使,為了利益才做出來的事情?!?/br> 薛老太太提起個拐杖便敲到他背上,險些沒把他腰砸斷。 “你個畜生不如的東西,若再有一句假話,我便是豁出去我這張老臉,不要名聲了也要弄死你!” 那人痛呼求饒,便將這事情一一道來。 原來竟是這府上一個奶媽子找到了他,說要給他一百兩銀子,讓他辦一件事情。 后來他怕事情揭穿,在京城待不下去,就向對方要五百兩。 結果那奶媽子一直為難,最后沒法子拿來了一個看起來很是值錢的金簪子來。 他去首飾鋪里問過了價,得知那釵價值一千兩,這才興高采烈地應下了。 薛老太太讓他將金釵交出來,那男子便拿出了一個盒子。 待馮嬤嬤打開來看時,竟一眼就認出來了。 薛老太太將東西接過來一看,這不正是她在薛桂珠十歲那年送她的禮物? 薛老太太似乎猜到了什么,眼前驟然一黑。 還好馮嬤嬤將她穩住。 “去……” 薛老太太喘著粗氣道:“去將五姑娘身邊的奶媽給我提過來!” 馮嬤嬤趕忙就去了。 家里這邊一切都逐漸水落石出。 劉氏也徹底懵住了。 “母親,珠兒定然是一時迷糊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您……您可不要氣壞了自己身體,等她回來咱們關起門來打她罵她都使得的?!?/br> 薛老太太白著臉一聲不吭。 劉氏卻道:“母親,阿芙不清白了這事情也是個事實,不過您也別擔心,我老家有個遠方侄兒,家里開了個茶葉鋪子,他品性都極好,若是阿芙嫁過去了,日后也就不愁了……” 薛老太太根本就不耐煩她。 馮嬤嬤便在旁邊道:“您還是等姑娘們都回家來,再說好了?!?/br> 劉氏頓時啞然,一臉郁悶地坐下來了。 然而就在這時李德順家的又匆匆跑進屋來,一臉的淚汗。 “老夫人,不好了,芙姑娘她回來的路上掉水里了?!?/br> 劉氏聞言訝異道:“呀,她怎么這么想不開呢,快叫人去打撈啊,這不是叫我薛家難堪嘛,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薛家逼死了她……” 薛老太太聞言卻是滿臉震驚。 “你胡說什么,阿芙是個最懂事的丫頭,又怎么可能會跳水自盡,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李德順家的頓時面露難色,壓低了聲音道:“聽三姑娘和四姑娘說……是、是五姑娘將芙姑娘推入水中的?!?/br> 劉氏一面驚駭,一面下意識維護自己女兒道:“這定然是誤會了,那丫頭腳滑了誰知道,等她回來我看她敢攀誣我家珠兒……” 李德順家的卻抖著唇道:“實則這消息已經是半個時辰前的了,這個時候,打撈的人還是沒有撈到芙姑娘,他們只說……這姑娘也許是兇多吉少了?!?/br> 薛老太太一聽這話,又往后仰去。 第36章 薛老太太年輕時候就厭恨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戲。 她怎么也沒想到,在自己兒子兒媳這一輩都能馬馬虎虎安分守己,到了自己孫兒孫女那一代,竟能出個這樣心狠手辣的女孩兒。 薛老太太被人掐了人中又醒來,待薛家姑娘都回來后,薛桂珠哭得都不像樣子了。 薛老太太沉著臉讓人先將她送去柴房關起來。 薛桂珠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對著劉氏喊道:“母親,母親救我……” 劉氏再心疼女兒,也知道這時候不能再上去護了,叫老太太覺得礙眼。 “母親,珠兒她年紀小,不懂事,她當真不是故意的……”劉氏仍想為薛桂珠辯解。 “你是說她小小年紀就會買通流氓陷害自家姐妹不是故意的,還是一計不成,再生一計,親手殺死表姐不是故意的?” 劉氏聽著這罪名,覺得羞憤欲死,可這是自己疼愛到大的女兒,她哪里能舍得。 “母親啊,我們家老爺雖不是你親生的,可他到底是把您當親生母親供養的,您不能這樣待他的孩子啊……” “住口,你回回把這句話掛在嘴上,待老大回來我必然也該好好問問他,你們夫妻兩個關起門來都是怎么說我這老太婆的? 是不是每每有了不順心的事情都要背地里說我因他不是親生的而苛待? 是不是我其他孩子都能打得罵得訓得,就你們大房一大家子要我捧著? 我告訴你,若他這樣作想也不必再留在薛家了,我必然會出告示一封,與他斷絕母子關系,往后叫他自立門戶去,也省的虛情假意喊我一聲母親!” 劉氏愣住了。 她每回說這句話時,薛老太太多少都是能容忍她的,甚至也能讓步。 結果這一回…… 這一回竟然說出了要與大老爺斷絕母子關系的話來。 本朝治國以來最是講究孝道,若當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們大房一家在京城如何還有容身之地? “我……”劉氏想要解釋,薛老太太卻打斷了她。 “你每每又說這你的女兒,該由你來管教,可她如今變成了什么樣子?害人毫不手軟,如今也絲毫沒有悔改之心,今日就是打死了她,也是為了薛家清理門戶而已。 你若再不識好歹,便拿走一封休書回你娘家去吧,只是薛家的子女和你也再無關系?!?/br> “母親,您怎說出這樣的狠話來,就為了那不姓薛的女孩,你這樣對我們,我不服啊?!眲⑹献ブ咸男渥涌薜?。 薛老太太眼中露出痛色,道:“害死了我外孫女兒,這是另一樁事情,只是今日之事,不管五丫頭害的是誰,都不關那受害人的事情,那都是她心性邪惡,心狠手辣,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你若不服,那就報官去吧?!?/br> 薛老太太說完便從劉氏手中扯回自己的袖子,毫不留情地從她面前離開。 劉氏發覺自己不管對老太太說什么都是死路一條,她渾身癱軟地滑坐在了椅子上,嘴里只低聲呢喃道:“不能報官,不能報官……” 這廂,在此河的另一端,一艘畫舫平靜地停在水面上。 姜荺娘的意識則仍然停留在入水時的痛苦記憶。 平日里她看那河面都是一片碧波,清澈如鏡,是個極美麗的景色。 然而當她自己落了水中后卻只感知到了一片渾濁黑暗與窒息。 那種近乎死亡的感覺,幾乎讓她感受到比絕望更加絕望的事情。 求生的本能令她在生出了渴求,祈禱有一雙手來撈她,而不是無畏赴死。 這種身體上的痛處,竟與當初她流落街頭時的無助有著極為相似的情緒共鳴。 若是那時候便有人能救她該有多好…… 薛家的救助固然是令她感動。 可那卻已經是她獨自翻過刀山踩過針尖,受過諸多苦楚之后。 那時她正舔著傷口,薛老太太便將她接入薛家,給了她一個很好的養傷之地。 也給了她一種,她還能回到過去的錯覺。 然而不一樣終究是不一樣。 她活得太過小心翼翼。 薛老太太乃至薛家待她無可挑剔,可每逢深夜她也倍感疲倦。 而后她又遭遇了父親的背叛,兀自一個人,更加孤寂。 她何曾這樣堅強過,不過是再難過也只能一個人吞下肚去。 這樣的忍耐,一直等來了薛桂珠。 姜荺娘想,在她入薛府之后,享受來自薛府一切恩待的同時,這份恩情也如同一座山一般壓在她頭頂。 所以在選擇包容與仇恨之間,她選擇了第三種解決途徑。 姜荺娘給了薛桂珠一次轉圜余地,但凡這回對方不至于狠心要了她的命,她都能夠關起門來在薛家內部去解決薛桂珠這一樁事情,給薛桂珠保留最后丁點臉面。 可惜終究是薛桂珠自己斷了自己的后路。 但凡姜荺娘活著被打撈上來,大房的人自可以以恩情之說,逼得她讓步。 甚至因她只是落水而沒死,連薛桂珠都可以獲得旁人體諒。 可姜荺娘“死”了,那么一切都不一樣了。 劉氏再怎么護女,都無法再以兒戲之說為女兒脫罪。 這便是姜荺娘的打算。 她早就令人在此處等候,在薛家沒有來得及派出人手救自己的時候,先叫旁人將自己悄聲無聲帶走。 她費盡心思想出的法子,不為旁的,只為維護著好不容易活到今日的自己。 姜荺娘覺得自己仿佛魂魄脫體而出,漂浮在云端一般,偏這時她竟又再度重復了落水的噩夢。 姜荺娘嗆了口水,意識漸漸回籠。 混沌間她抓住了身邊的東西,似抓著救命稻草般攀扯著那物,直到她重新浮上了水面。 姜荺娘猛地一陣嗆咳,睜開眼來,卻發現自己在一個溫熱的浴池中。 “這便是你所謂的‘自己的辦法’?” 那聲音從她頭頂上方傳來,姜荺娘遲緩地抬起頭來,卻見自己竟攀在同樣渾身濕透了的莊錦虞身上。